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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残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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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怜!她想起昨天那个明显被辣晕的高大男人强忍住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她挥手之后,踏着有些不稳的步伐,歪歪斜斜走回家的背影。

真的……好可怜。不过,也好可爱。特别是他那双被熏到像兔子一般火红的眼睛。

她决定下次带他去吃四川菜。她有一间非常想去的四川菜馆。

星期六的下午,台北依旧浠哩哗啦地下着雨,店里的生意清淡。

文忠哥休假不在,而那个老是在店里徘徊的男人,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应该还在为昨天那锅麻辣汤所苦,整间“晓梦轩”里,只有她一个人。

做完例行的打扫以后,她窝回柜台后面,手上抱着的是从市立图书馆借回来的小说。

她不想再研究那些宝石图鉴了。

门铃声响,她从手上的推理小说中抬头。“欢迎光临。”

走进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般高度,浮肿蜡黄的脸,中年发福的肚腩像是快把身上那件早就不合身的西装撑破似的。

才一走进门,男人就一直瞪着她看,用一种非常不友善的目光……她不喜欢他的眼睛:污浊、狭小。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她勉强拉起微笑。“对不起,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妳就是那个姓简的?”标准的咬字,语气却很粗鲁。

她皱眉头,柜台下的右手轻轻下滑,找到保全的紧急按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上下审视着她,然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看来,妳就是那个姓简的,连说话的声音都跟池金玥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姑姑?她松口气,手离开保全按钮。跟姑姑有关,他就不是“那些人”之一。她太紧张了,官司已经结束,他们应该不会找上台北来才对。

“姑姑已经过世了。”

“我当然知道她过世了。”那个中年胖子耸肩,隐约露出轻蔑的眼光。“不然妳也不会在这里。”

她失去了耐性。这个人打从一进门,就没有一句客气的话,连自己的身分都没有表明。她不打算继续忍受这种无礼的态度。“你到底是谁?”

“我?”中年胖子笑。“简单地说吧,我是这里的继承人。”

“继承人?”她叹气。“这位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姓池。这样够清楚了吗?我才是池家的人,池金玥那个老女人没有权利把我们家的财产留给别人!”

她感觉到脑中有根神经啪地一下绷断。虽然她只见过姑姑两次,但也不代表她会容许一个陌生人随口诬蔑她的血亲长辈。何况,姑姑毕竟很疼爱她。

她的目光转冷。“有没有权利,不是你说的。这位先生,金玥姑姑去世已经超过半年了,你突然这样冒出来,我也没有办法确认你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建议你,去找个律师来。台湾是有法律的。”

男人的脸部肌肉,威胁地踏前一步--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畏缩的表晴--十根肥短的指头压在柜台上,放低声音:“姓简的,我告诉妳,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间“晓梦轩”是我们池家的财产,妳不要想独占!”

敬酒?她不知道他这一整段话下来,有哪一句可以算得上是“敬酒”了。

“这位池先生--如果你真的姓池的话--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台湾是法治社会,这种事请你去找律师出面。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晓梦轩”不应该由我继承,我会把这里还给应该继承的人,没有二话。”她顿一下。“但是,在事情确定之前,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乖乖照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话做。”

他瞪着她,污黄的眼珠几乎要从狭小的眼缝中迸出。“好!妳要上法院是吗?我们就上法院见!池金玥那个老女人,她别以为每件事都可以照她的意思摆布!想都不要想!至于妳,最好识相一点,反正这也不是妳的东西,收到法院通知以后,赶快声明拋弃继承权,否则……等着看吧!”

说完,男人便气势汹汹地转身,打算走出“晓梦轩”。

她叹气。“先生。”

他顿住脚步,回头,表情里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她想要抓起什么,砸烂他脸上那抹嗯心的笑容。“怎么?妳心虚了?放心,如果妳识相一点,我还会留一点东西给妳。毕竟,池金玥那老女人似乎还挺重视妳这个“亲戚”的。”

“不,你误会了,“池”先生。”她努力挤出一抹干涩的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点法律常识,现在要办理拋弃继承,已经太晚了。这种事情,听说是有期限的。你应该更早一点来的。”

他的脸烧成火红。“妳--”

她冷冷地看着恼羞成怒的男人,继续说:“还有,下次如果没有律师在场,请你不要再踏进“晓梦轩”一步。否则,我会告你恐吓。”

气急败坏的男人脸色转黑,劈头对她冒出一连串难以入耳的脏话。

她不为所动。“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全来。”

似乎看出她眼中森冷的寒意,男人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然后,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怯懦,他更愤怒地诅咒:“贱人!妳跟池金玥都是一样,贱人!你们简家的,都是贱人!爱钱的贱女人!”

说完,他转身气冲冲地走出去,用力摔上门,离开了“晓梦轩”,只留下狂乱作响的风铃声音。

而店铺的主人笔直地站立在柜台后面,手心紧握住挂在胸前的项链,不发一语,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叮叮当当,慢慢地,晃动的风铃转为平静,最后,回复一室死寂。

屋外,雨势倏地转大。哗然的大雨伴随轰隆雷声,从黑暗的天空中落下,惊人的气势,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般。

惊蛰。春天来了。

第五章

“池、池家的人?”邓文忠难得地抬高了声音,一脸不可置信。“池、池姐没、没有提过任何池、池家的亲戚啊!”

“没关系的,文忠哥。”她朝紧张的男店员安抚地笑了笑。“我去问过雪君姐了。姑姑虽然是池家的养女,不过很早以前就已经跟池家没有往来,也早就拋弃了池家的财产继承权。“晓梦轩”是姑姑自己的财产,跟池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养女?”胡孟杰沉思地提问:“所以,妳才会跟池姐不同姓吗?”

她随意地点头,继续说:“我的继承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雪君姐向我保证,姑姑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手续安排。”

“那么,那个人是谁?”胡孟杰右手抚着下颏,深邃的眼望着她。“他是来做什么?纯粹来闹场的?”

她扮个鬼脸。“我怎么知道?雪君姐说,听我的描述,那个人应该是姑姑池家那边的侄子之类的,大概是这阵子才知道姑姑过世的消息,上个星期好象也到雪君姐的办公室去闹过。”

“池姐跟池家那边,确定没有金钱上的纠葛?”

“雪君姐是这样说的。”她将挑拣完剩下的芙蓉晶放回小箱子里。“姑姑和池家那边,早已经恩断义绝,至少有三、四十年没有往来了。”

“我还是觉得奇怪。”他忍不住皱眉。“他如果没有半点把握,为什么会这么鲁莽地直接找上“晓梦轩”?太愚蠢了。”

“一点也不奇怪。”她用力将箱子盖上,不带感情地反驳:“人为了钱,本来就会做出很多难以置信的蠢事。”

听到她的语气,站在旁边替新商品上卷标的邓文忠眨眨眼睛,慢慢顿下手边的动作,看向发言的年轻女孩,表情似乎有些不安。而原本就一直盯着她的胡孟杰更是玻噶搜郏粲兴肌

没有留意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她拿起装满水晶的箱子,转身将东西搬回店铺后面的储藏室。

回到柜台,她听见胡孟杰开口,语调干涩:“新羽,妳刚刚那句话,真是充满人生哲理啊。”

她赏他白眼,很清楚他在挖苦自己。“本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没听过吗?”

他看着她,没有答腔。

她朝他皱皱眉,低头拿起刚刚挑好的粉晶,开始编串水晶手炼。这是她最新的嗜好。没有办法分辨宝石的等级真假--到现在,替货品决定价钱上标的工作,都还是邓文忠的工作--至少她可以从其它方面着手,也算是帮店里贡献一点心力。

“邓哥。”胡孟杰转头,扬高了声音。

“啊、啊?”邓文忠吓一跳,抬头看向发话的男人。“有、有事吗,孟杰?”

“店里你一个人可以吗?”

邓文忠似乎还弄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用意,楞楞地点头。“没、没问题啊,孟杰,你要走了吗?”

他露出牙齿。“我跟新羽要出去散步。”

听到他的话,她猛抬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散步?”

他理所当然地微笑。“因为,新羽,妳要知道:散步是情侣最常一起做的事情之一。”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情侣了?”她顿下脚步,斜睨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笑,或是踹这个厚脸皮的男人一脚。

终于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出了“晓梦轩”,走在熟悉的僻静巷弄中。

星期天,住宅区里多了几分人的气息,可以听见屋里传来人语交谈,还有各种电视节目声响。

男主角跟着停下脚步,望她一眼,双手勾住牛仔裤的口袋,牙齿很白。“从妳没有出声向邓哥澄清的那一刻开始。”

她决定了,她要踹他一脚,并且马上付诸行动。

他退后一步,轻而易举地闪开。下一个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男人圈进了怀里。

她想要挣扎,却找不到力气。

坚实的胳臂、宽广的肩膀,男人灼热的身体有一种清新的松柏气息,隐约透着温暖的麝香。魅惑而刺激的气味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掠夺呼吸,渗入她的意识。

激烈的晕眩感,像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心在颤动,宛如太急着冒出头的新芽。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如此地吸引。

这个男人,实在太不道德了。

“嘘,别动、别发抖。”浑厚的声音轻柔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擦过肌肤,结实的手臂收得更紧。“我在这里。我不会走开。”

然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不明所以。

安静的巷弄里,早春的阳光怯生生地露出笑容,早上下过的那场雨在阳台的绿叶上留下水光。男人拥抱着她,背靠着住家的围墙,头往后仰,奇…书…网偶尔向好奇的行人报以招呼的微笑,耐心等待她恢复平静。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身体的痉挛才逐渐消失;她听见远处传来鸟儿的叫声、车声,还有路过的孩童大惊小怪的笑闹声。稳定的心跳,在她的耳边打着节奏。

他的身体,好热!陌生的高温,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融化残余的寒意。

“我以为春天来了,”她低声抱怨:“所以出门的时候没穿太多衣服。气象局真是没用,老是报错天气。”

他笑,宽厚的胸膛震动。“春天是来了,天气也很暖和。新羽,妳不是因为太冷的关系才发抖的。”

她安静下来。那双眼睛看得太清楚,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透明的,完全无所遁形。

“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不好。”她抬起头,不悦地告诉他:“你好象什么都知道,我却常常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哦?是这样吗?”

她懒得跟他争辩。

“妳很生气。”

“气你刚刚跟文忠哥胡说八道?”她耸肩。“反正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我想文忠哥也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好气的。”

他楞一下,然后笑。“妳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她勉强勾起嘴角。“……我当然很生气。他根本不在乎姑姑,只是想要钱而已。”

“只是这样吗?”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抖?”

“因为爱。”他很愉快地这样回答她。

她用力踩他的脚。

他低喊一声,嘶声抱怨:“新羽,妳真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活该,谁叫你不正经!”

他没再开口,似乎在努力调适着脚上的痛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妳没有发现吗?妳早上一来,整张脸都是白的。”

“我有贫血,血液循环又不好。”她解释给他听。“脸色本来就比较差。”

“不一样。”他摇头。“我看得出来,妳的脸色比平常更糟,而且跟我们说完昨天的事以后,变得更糟了。”特别是下完那句“评语”之后。“……新羽,妳在躲避什么?”

她僵住!比起第一个问题,她更不喜欢这个问题,所以,她决定告诉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前年,大概是十一月左右吧?我在路上看到一场车祸。”

“车祸?”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车祸。很普通的车祸。”她盯着他胸口的衣服纹路,轻声说:“一个路人走在路上,被一辆超速的轿车撞倒。肇事者驾车逃逸。”

“妳报了警?”

“当然。我报了警,警察把肇事的车主抓了起来。”

“啊,台湾的警察也有不错的。”他下了评语。“然后呢?”

“然后那个车主被法院判了刑。”她冷冷地说:“一条人命,只判了八个月,还可以缓刑。”

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出声提问:“为什么我觉得,妳在乎的不是这件事?”

“你猜对了。”身体里再次涌起太过熟悉的寒意,她试探性地将乎环上男人的腰,脸颊偎紧胸膛。她需要更多的温度。“当时目击的人,不止我一个。”

男性的肌肉在她的手臂下收缩,她轻轻吸一口气,纳入更多属于他的气息。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漫不经心地地游走。“但是只有妳愿意出庭作证?”

“对,因为肇事的人跟黑道有关系。”

“人总是害怕麻烦的。”

“但是家人呢?家人也有权利害伯麻烦吗?”她的手在他背后紧握成拳。“警方带着死者的家属找上门来,希望我能够出庭作证。我去了,让那个肇事者被判刑,伸张了正义。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死者的家人早就不见。他们要的,只是保险金,根本不是正义。”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下颏在她的头顶摩挲。

“我觉得很生气。”她咬牙,还是忍不住发抖。“比起死去的人,他们更在乎的,是钱,只有钱而已。那个死掉的人,好可怜。”

“所以,昨天那个人,让妳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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