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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壶-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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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晚上,有良像失了魂儿似的在潼关城里四处游荡,寻觅着妮子的踪影。
    天亮了,他疲惫的依偎在南水门的墙角下,两眼茫然的盯着天空,口中喃喃的叨咕着:“妮子。”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个老僧,站到了有良的面前。
    有良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那老僧的脸上,惊异的叫了声:“未渡师叔”
    (第一部完)
 第七十一章
    暮春时节,江南已是“杨花落尽子规啼”,柳絮飞落,杜鹃夜啼,牡丹吐蕊,樱桃红熟。而此时遥远的关东黄龙府,则大地刚刚去霜,人们开始赶着牛马车往那一望无垠的黑土地里送粪,俗话说“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眼瞅着,地里的农活就要忙起来了。
    松花江,女真语(满语)称之为“松阿察里乌拉”,汉译“天河”,发源于中朝交界的长白山天池,全长近两千公里,最后汇入了黑龙江。东晋至南北朝时,上游称“速末水”,下游称“难水”,自明宣德年间始名松花江。
    松花江与伊通河交汇处水面平缓,历来是出产红尾鲤鱼的地方,这种鲤鱼个大尾红,肉质极为肥美,当年是吉林乌拉上贡朝廷的珍品。
    靠山乡的妖窝铺屯就在松花江汊的岸边,人们除了种些高粱玉米等杂粮之外,早晚还要去江里捕鱼和捞些小虾,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都还过得去。
    “妖窝铺”这个名字很怪,连屯子里的老人也说不清它的由来,虽然感觉上或许有些不吉利,但此地土壤肥沃,粮食够吃,人们也就不管名字的好坏与否了。
    大概从伪满的时候起,沿着伊通河两岸的村庄便一直不太平,时常有青壮年男子夜晚睡觉的时候会突然暴毙,不但死因极为可疑,而且尸体异常的恐怖,大致都是胸部塌陷凹瘪,双眼凸出至眼眶外面,令人不寒而栗。满洲国时期的新京日本宪兵队,到后来的国民党长春警察厅,乃至解放后的吉林省公安厅,半个世纪以来,没人能够查出那些尸体的死因究竟是什么,而新的死亡个案却仍时有发生。
    这些年来,京城也派出过几拨考察组,秘密调查当地的地理人文等环境情况,最后只是发现当地的井水中含氟量很高,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基本都是一口大黄牙,除此而外倒并无其他的异常。
    李地火老爷子年逾古稀,是妖窝铺屯里最年长的,尽管其骨瘦如柴,躺在炕上苟延残喘的也有些年了,但病病歪歪的却总是死不了,屯里人都说:“瞅这老爷子那副老棺材瓤子,谁知道命还挺长久的呢。”
    老爷子无后,是屯子里的五保户,每年政府发给些高粱和玉米,勉强糊口。他早些年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傻子,取名“葛老二”,如今已有三十来岁了。所谓“傻子”,其实就是智力低下,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个“二百五”。这家伙年轻时,经常将镰刀挂在胯间游荡,终有不慎将小鸡鸡割去了一截,由此可见其智力之低下,所以当地人贫瘠的文化生活当中,又多出来一条歇后语“ji(鸡)ba(巴)shang(上)gua(挂)lian(镰)dao(刀)——ge(葛)(割)lao(老)er(二)”。
    黄昏时,躺在炕上的李老爷子突然吩咐道:“葛老二,你今晚去下‘撅的钩’,钓些肥壮的鲶鱼回来,明天家里将会有贵客到来。”
    “什么是‘龟壳’?”葛老二傻乎乎的问道。
    李老爷子没有理睬他,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鲶鱼吃‘死倒’,招待贵客再好不过了。”
    “什么是‘死倒’?”葛老二眨了眨眼睛,不厌其烦的问道。
    “就是溺死的人。”李老爷子干咳了两声,回答道。
    夜里,月色迷离,伊通河水面上雾气蔼蔼,这是因昼夜温差而引起的蒸腾现象。
    伊通河,满语“一秃河”,为古女真语音译,是长春平原上的一条千年古流,发源于吉林省伊通县境内哈达岭山脉青顶山北麓,在黄龙府(今农安县)靠山乡妖窝铺屯汇入松花江支流饮马河。
    月光下,葛老二沿着河岸下“撅的钩”,这是当地钓鲶鱼的一种土法,即在岸上插一根小木棍,拴上一条五六米长的细麻绳,绳子头上系上一只鱼钩,穿条大青蚯蚓,然后扔到水里就不管了。次日清晨来将麻绳一拽,每只鱼钩上基本上都会有一条大鲶鱼,十拿九稳,是此地孩子们最喜爱的一种钓法。
    葛老二下了十余条“撅的钩”,然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当他快要到屯子里时,突然看见月光下有人影从王老蔫家翻墙跳出
    他揉了揉眼睛,惊奇的发现那人影竟然酷似李地火老爷子,葛老二嘴里叨咕着:“真是活见鬼,老爷子‘趴窝’都趴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还能翻墙越脊成仙了不成?”
    回到家中,东屋里黑灯瞎火的,老爷子的鼾声如雷,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葛老二寻思着。
    次日黎明时分,葛老二摸着黑来到了河边,一条条的收起“撅的钩”,总共大大小小的钓了七八条鲶鱼,其中有条特别肥大的,足足有三四斤重。葛老二兴致勃勃的拎着鲶鱼返回,刚刚至屯边,便听到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在夜空里显得极森然可怖,那是传自王老蔫家的土房之内
    待他走到近前时,左邻右舍都已经披着衣裳跑出各自家门,聚拢在了那几间土房前议论纷纷,人人面现惊恐之色。
    葛老二挤了进去,屋子里面的火炕上,躺着王老蔫赤裸的尸体,前胸塌陷瘪下,仿佛肋条骨都折断了似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棚顶
    葛老二人虽然有些傻,但还是知道人死是应该要闭上眼睛的,于是伸手在王老蔫的脸上来回摸了两把,见到死者终于合上了眼皮,遂满意的笑了。
    突然,王老蔫蓦地又睁开了眼睛,凝滞的瞳孔直视着葛老二
    “妈呀!”葛老二吓了一跳,扭头就跑,嘴里大声叫喊着,“不好啦,诈尸啦”
    众人大惊,急忙涌进屋里一看,王老蔫的尸首还是老样子,空洞的眼神呆呆的望着空中。
    “唉,又死了一个”有老太婆揪心的叹息道。
    “鱼,大鲶鱼!”葛老二双手拎着鲶鱼,兴冲冲的踹开了房门,一头撞入了东屋里。
    “傻了吧叽的,赶着投胎啊?”李老爷子躺在炕上骂道。
    “好肥的鲶鱼啊,老二要吃鱼啦”葛老二高兴的举着手中的鱼给老爷子看,同时嘴里说道,“呵呵,又死了一个。”
    “你说什么?”老爷子问道。
    “王老蔫死了,还不闭眼睛,诈尸吓唬人”葛老二心有余悸的说道。
    “诈尸?哼,小样。”老爷子嗤之以鼻的说道。
    “老爷子,你会飞檐走壁么?”葛老二想起了夜间瞅见的那个夜行人的背影,大咧咧的问道。
    “飞檐走壁?你说什么呢?”老爷子目光盯着葛老二,不解的问道。
    “我看见了一个人影,从从王老蔫家翻墙出来,好像是”葛老二吞吞吐吐的说道。
    “是谁?”老爷子严厉的问道。
    “好像是你,我还以为你成仙了呢。”葛老二呵呵的傻笑着。
    “不许胡说八道!小心我撵你出家门。”老爷子怒道。
    葛老二闻言吓得脸色发白,嘴里连连的嗫嚅道:“老二不说,老二不说了。”随即紧忙转身去灶间收拾鲶鱼去了。
    灶坑前,葛老二抓着菜刀,将活蹦乱跳的鲶鱼一条条的开膛破肚抠腮,天亮时,便已经拾掇干净了。
    “老二,把鱼都拿进来。”东屋里传来老爷子的叫声。
    葛老二连忙端着鱼盆进屋。
    “放在炕上。”老爷子吩咐道。
    “是。”葛老二规规矩矩的将鱼盆撂在了炕头上,然后目光看着老爷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出去吧,烙点大饼子,天亮以后贵客要到了,你给我老实的呆着,别乱说话,知道吗?”老爷子训斥说道。
    “老二知道了。”葛老二恭恭敬敬的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关东人家生火做饭都是烧秫秸,也就是玉米和高粱杆,一次起码要一大捆,葛老二手脚笨拙,把个灶间里弄得乌烟瘴气的,熏得他直流眼泪。于是,他跑出门去透透气,蓦地脑筋一转,心想老爷子要鱼干什么?该不会自己偷吃鱼吧?想到此,便蹑手蹑脚的扒到了窗户上,眼睛凑在破窗户纸上的小孔朝着屋里瞄去
    老爷子双手捧着那条最肥大的鲶鱼,低着脑袋正对着鲶鱼头亲着嘴儿
 第七十二章
    天已经大亮了,王老蔫家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子们躲在大人的身后,既恐惧又好奇,战战兢兢的不敢朝屋里看。
    屯子北头走来了葛老二,一手攥着根大葱,嘴里啃着苞米面大饼子,还不停地哼着东北小调“十八摸”:“伸手摸姐肚眼儿,好像当年弥勒脐,伸手摸姐屁股边,好像羊羊大白绵”
    “葛老二,人家死了人,你还在这儿唱‘十八摸’,小心搧你啊。”有人凶巴巴的叱责道。
    葛老二赶紧住了嘴,溜到了人群外围角落里,踮着脚看热闹。
    村长心情沉重的对大伙说道:“乡里说了,县公安马上就到,让我们保护好现场。妈的,咱这儿妖窝铺隔个年把的就死上个壮劳力,总得找出个原因才是啊。”
    “就是嘛,到底是撞了哪门子邪”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屯子南头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农安县公安局的刑侦人员赶到了。车子停下,几名警察跳下车分开人群走进了屋里,其中那位技术员手里还拎着个黑皮包。
    在进行现场勘验的同时,刑侦队的警察们开始一一讯问老百姓,由于事发是在深夜,屯子里左邻右舍都已经熟睡,并没有任何目击者。王老蔫的老婆睡得更死,尽管同在一铺炕上,竟没有丝毫的察觉,直至黎明时出门撒尿,才发现不对劲儿了。
    “你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齐警官手里拿着小本本,疑惑的问道。
    “没有。”王老蔫老婆哭哭啼啼的回答道。
    “警官,”村长表情严肃的说道,“前年李柱子死的时候,你们也来过的,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破案,今儿个王老蔫同李柱子死的时候一摸一样,俺们老百姓可不愿意再这样没年头的等下去了。”
    村民们纷纷叫嚷起来:“是啊,下次说不定又轮到谁家了,你们公安局都是吃干饭的么?”
    “乡亲们,”齐警官摆了摆手,将吵闹之声压下,然后解释说道,“咱们靠山乡不只是现在,打伪满的时候算起,类似王老蔫这样的命案已经差不多有百余件了,虽然当年日本人、国民党都破不了案,可如今是新中国,是共产党的天下,请大伙相信党和政府,这案子早晚一定会破的。”
    众人仍旧是议论纷纷,对齐警官的解释听不进去。
    “这类案子最难办的就是没有目击证人,唉,如果有谁无意之中撞见就好了”齐警官叹息着自语道。
    “老二看见了”葛老二站在人们的身后,吞吞吐吐的说道。
    人们的呼吸仿佛一下子停止了,空气死一般的沉寂,目光全都投向了葛老二
    “你说什么?你看见了凶手?”齐警官着实大吃了一惊,嘴里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二看见了就在王老蔫家的后墙上蹿房越脊的,是个仙人”葛老二胆怯的望着齐警官,小声的说道。
    有人先憋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哄堂大笑。
    “你们笑什么?”齐警官不满的叫道,然后迫不及待的连连发问,“你是在夜里什么时间看见的?你当时在做什么?那个人你认识么?他长得什么样?”
    “警官,他是个傻子。”人们笑着告诉齐警官道。
    齐警官不为所动,多少年来所遇到的第一个目击证人,即便就是一个傻子,也要抠根问底个明白。
    “老二昨晚去下‘撅地钩’回来看见的”葛老二抬起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警官说道。
    “别怕,说下去。”齐警官鼓励着。
    “老二真的看见啦,老二认识他”葛老二低声说道。
    人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的听着。
    “是谁?”齐警官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柔声说道。
    葛老二的眼睛四处望了望,然后神秘的小声说道:“他不让老二说。”
    “‘他’是谁?”齐警官紧张的追问道。
    “李老爷子。”葛老二说完,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众人又一次爆发出畅意的笑声,令齐警官一时间迷惑不解。
    “齐警官,这李老爷子是个瘫子,在炕上都‘趴窝’几十年了。”村长笑着对齐警官解释道。
    齐警官严肃的对村长说道:“村长,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然,屯子里老百姓有谁不知道李老爷子是个瘫痪?”村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不错,老爷子躺在炕上有年头啦。”老百姓附和着说道。
    齐警官皱了皱眉头,仍然不死心的问葛老二:“李老爷子现在干什么呢?”
    葛老二兴奋起来了:“他在家里和那条最大的‘女鲶鱼’亲嘴儿呢,肚子里还有好多好多的鱼子”
    齐警官听罢终于傻了眼,这家伙真他妈的是个大傻子
    “喂,这个村子见不到个人影,原来都在这儿”人群外面突然有人说道,口音软绵绵的,不似本地东北老屯硬撅撅的。
    众人让开了一条通道,齐把目光望过去。
    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女人,风尘仆仆,银发披肩,满脸的皱纹,上面是长袖对襟短上衣,扎着红色斜纹围腰,下穿单式片裙并缀有黑色前遮阴布,脚上打着绑腿,足蹬黑布鞋,背着一个大包袱,一副外乡少数民族的装束。
    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拎着一把长着绿茸茸长毛形同雨伞般的物体,肩上则站着一只巨大的、威风凛凛的蓝色大鹦鹉。
    老太婆和那孩子正是客家嬷嬷和沈才华。
    自从离开缅北果敢后,嬷嬷带着孩子一路风餐露宿,汽车火车马车坐遍了,最后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李地水的老家——松花江畔的靠山乡妖窝铺屯,千里迢迢的送回丈夫的骨灰。
    “这里叫做妖窝铺么?”客家嬷嬷问道。
    “是啊,这屯子就叫妖窝铺,你找谁家?”村长挤上前来,打量着这个装束古怪的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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