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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尸炼魂咒-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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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那是二龙的爹妈,李哥李嫂家的三位老人,还有老王头的儿子媳妇。”

“怎么能这么干?太危险了!”

“危险?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下半辈子都不知道吃什么,这才危险呐!”

我们挤到一辆卡车前面,似乎挤进了一个极其庄重严肃的宗教法会。底下所有人都崇敬地看着四米多高的集装箱顶上。在那上面,五个老头老太在车顶盘坐着,身上披裹着厚实的棉被,就像高僧的袈裟。一旁有一根尼龙绳,吊着一个篮子,人们往里面塞满面包矿泉水和香烟,然后由上面的人把供给拉上去。

我抬头细看,发现了二龙父亲沟壑纵横的老脸。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露脸,头低垂着,倒是二龙她娘还昂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此外还有三位老人,大概是李哥李嫂的家属,悲悲戚戚地哭着。因为领口都别着无线话筒的缘故,低低的哭声从集装箱四角的喇叭里传出来,沙沙作响。

底下的弟兄举着扩音器,不住给他们鼓劲:“再坚持坚持,老大爷,老奶奶!李哥李嫂二龙不能白死,再坚持一把!”

我有些不忍看这情景,艰难地在人群中挪移,转到另外一辆卡车下。这里的景象明显轻快地多,一个三十来岁打扮入时的妇女在集装箱顶上大步来回,手上拿着微型话筒,声嘶力竭地反复陈述着一项事实:她的公公,老王头,为公司鞠躬尽瘁卖命一辈子,临了却被小人暗害,这事决不能就这么完了。她像歌星一样神情并茂,极富感染力,下面的观众当然也十分配合地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我转身准备离开,去向郑小薇解释——天知道我准备解释什么,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周围的工人们叫道:“来了来了,出来个大头!”

那数十个保安从中分开,从中颤巍巍踱出来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胖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捏着一支无线话筒,稍稍吹了两口气试试音。我们都没见过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这胖子是谁?”

“各位工友们我是大家的朋友,是咱们COV生化的工会主席,我叫吴人兴”

听得他是公司里的工会主席,工人们一片惊愕,我也感到十分好笑——所谓工会,该是由咱们劳方自行组织建立起来,和资方进行一系列待遇保障要求的组织吧?怎么反而会从公司方面钻了出来呢?其实本来COV生化根本没有工会这种狗屁不是的组织,反正大汉工人们被剥削也不是一天两天,都习惯了。可是后来政府觉得不行,脸面上不好看,就要求所有企业都得建立工会,人员全由政府派出,可工资却是算在公司头上。这下倒好,我们生产出来的利润又得给他们分一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正是他妈有大汉特色的主体主义道路初级阶段的具体体现嘛!

我听到身旁一个青年工人问他的同伴道:“工会?咱们公司也有工会?”

他的同伴答道:“有哇,去年中秋不是发了你两盒月饼吗?”

“哦,那霉月饼就是这王八蛋发的?可是后来中秋奖金却没了。”

“就是这个王八蛋。”

那吴人兴掏出块手绢抹抹脸上的油汗,陪笑道:“工友们,有什么可以商量嘛!你们这样很不好,很不冷静,很幼稚咱们是外资企业,你们这样不是给国家丢脸吗?我们国家是世界工厂,工人的素质都是世界一流的,怎么能这样干呢?这样”

他还没有说完,老王头的儿媳妇已经在卡车顶上骂开了。她把本地的坊间俚语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水银泄地滚滚而来,我从未听过这么惊天动地酣畅痛快激昂人心的漫骂,虽然大半词汇不太明晰,但也忍不住要为她击节赞叹。

可惜后面半段却听不太清楚,因为所有工人们都开始用本乡本土最恶毒的方言诅咒我们的工会主席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主席何时经过这种场面,吓得倒退数步,哭丧着脸道:“工友们,冷静,冷静啊”

一枚鸡蛋突然自人群中抛了出来,精确地砸中他光秃秃的大脑门,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无数鸡蛋西红柿矿泉水瓶已经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好似小丑般狼狈。吴人兴摇头晃脑左盼右顾寻找那些保安,保安们站在原地高声喊叫,试图阻止我们的袭击。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用盾牌给他遮一把的。

远处那两个警察正在朝雷雄点头哈腰,好似没有看到这里的情况。

直到一个颇具正义感的青工想要冲上去狠揍工会主席,保安们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挪动脚步上前为主席遮挡,我听到一个保安大声叫道:“别挤别挤,咱帮你们踹他两脚得了!”

场面闹哄哄地乱作一团。我随波逐流,也不知该怎么收场。鞋子早就不知给人踩了几脚,头顶的棉帽也给挤掉了,不知掉到什么地方。

身后忽然爆起一片惊呼,有人大叫道:“不好,老王头他儿媳妇从上面跌下来啦!”

我被汹涌的人浪挤出了道路。


妖夜荒踪第十一节真凶现身
我在公司里面乱走,心里烦得很。老王头他儿媳妇跌下来的时候,还好下面人多给一把接住,就这样也伤得不轻,送公司医院去了。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李哥的爹又吃不消,昏了过去。众弟兄一同聒噪起来,终于唤出来一个苦着脸的高层干部。那东瀛人接受了早间的教训,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是一味和稀泥。最后据说是原则上同意职工们的请求,增发特别补助。我们得了这一番大胜,又在冷风当中站了这么久,便把车继续停着,人群散去了。反正只要没那么多司机在,公司就运转不起来。

我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摸出一张十块钞票来,那上面有一个白胖的老头朝我微笑。我叹一口气,胡思乱想到:就是为了这个白胖老头,多少人日夜辛劳,费尽了气力和心思,甚至落下脸皮,丢开性命,拼死拼活,到头不还是烧成灰,装在五百块一个的匣子里,真不知值不值。可是人活在世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婴孩,哪里都要用钱,怎么学得了什么得道高人的潇洒清闲,也只好把血肉骨髓尽力压榨,挤出一点汁水来供家人过活。像今天这场闹剧,为了点钱就把六七十岁的老人放到四五米高的集装箱上去,还险些闹出人命,好像是有些过分的样子。如果真有武打书上说的那种仙人乘着剑在天上看,必定要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头扎进钱眼子里了,可是他不会明白“一点钱”对我们打工仔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剑仙们一定没有给人打过工的。

唉,我的积蓄也越来越少,吗啡实在太贵,明年又不想继续叫展教官支付阿妈的医药费,到底哪里去弄钱?幸好这两次疼痛发作的时候,只要变身显出怪臂,也就还能忍受得了。

“方哥——”大可怯生生地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到俺那里去坐坐?”

他像个幽灵一样孤零零地站着,也不靠近。我本来想晚上去陪妙舞逛灯的,不过看他这么憔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就走,只好点头道:“好,上去坐坐。”

我们在食堂打了一大盒饭菜,我知道他平时为了多攒点钱寄回家,都只吃最便宜的菜帮子,特地多打了几份肉菜给他补补。像他那种吃法,精神又紧张,想不瘦也难。

他的宿舍在二楼,正好是二龙的房间底下,本来住着两个人的,可是那舍友一直没来上班,只是打过电话来问是否真的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就直接辞工了。

我们在桌上铺了两层旧报纸,把饭菜排开,热气白腾腾地窜上来,在房间里缭绕。他从床脚边抱出一个白酒瓶子,拿了两个塑料杯过来。我看那瓶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大半,便问他:“你常喝酒?”

他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两天害怕,不喝点酒睡不塌实。”

“常喝不好,咱们还要开车的。”

“还开什么车呢?人都死掉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这两天罢工,他师傅二龙又死掉的事。他年纪还小,虽说在外面闯过几年,可是终究没见到过这样诡异凶残的场面,心里慌张也是有的。像他这个年纪,那些城里孩子还花销着父母的血汗,玩什么网络游戏,整天杀来杀去,好不消遥自在;他却要一个人面对这样血淋淋的景象,也没个亲人可以说话,怎会不苦闷害怕?

我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喝酒,劝他多吃点肉菜。他很听话地一口一口把那些脂肪和蛋白质塞下肚去,但是一会儿就干呕起来。

“方哥,你说,你说天花板上,会不会有血滴下来?”

我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也太胆小了!这是水泥楼,你师傅又死掉这么多天了,哪里有血滴得下来?”

“可是俺每天晚上都看到有血滴下来,一丝一丝,很稠的,就像流口水一样,滴到地板上,变成一摊黑水,踩上去烧得脚底板都痛。然后俺就看到师傅、老王、李哥李嫂,还有那个东瀛和尚,直挺挺地立在俺面前,脸上都是血,眼珠子没有了,肚子打开的,里面除了一根脊梁骨,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从来不知道大可也有这样的语言表述能力,战栗的声音再配合着他尖瘦的脸,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我也给他说得心里发毛,大声呵斥他停止,他好像厣着了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就只顾喝酒,再也不说一句话。

冬日夜长,到了晚上八点多,天就很黑了。我们都已经喝得有些醉,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径直推进来。我半睁开眼看,是衣簇崭新的峰子,头发也梳过了,红光满面的模样,兴奋得连青春痘都爆了出来,还没进门就在那里喊:“大可,你好了没?”

大可捧着头,搞不清状况地问:“咋的了?”

“咳,你不是要我带你去开开眼么?怎么还在这里喝酒?混子也在,要不要一起去。听说带童子鸡去开荤,还有红包发呐!”

大可面色大窘,急道:“你说什么,俺不去了!”

峰子哈哈一笑,上来连拉带拖:“怎么,慌了?这有啥,男人嘛!你当混子没去嫖过?”

我十六岁上一次出任务之前,倒和同袍去嫖过两回;现在害怕被妓女看到身上的伤疤,从未去过,更何况里一想到妙舞软呼呼的身躯,便对妓女失去了兴趣。看大可的情况,也许出去玩玩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站起来向他们告别,让他们玩得尽兴。大可低着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过来递给我道:“留个纪念,方哥。本来还有两百块钱要你帮俺汇去家里的,不过就让俺也去潇洒一回吧,谢谢你陪俺喝酒。”

他的话倒有些像临别遗言一般。我心里奇怪,看那照片,是三十年代年拍的,摄影技术不太好,黑乎乎的,只看清是一对面色有些呆滞的农村夫妇,一手挽着一个小孩儿,左边的小一点,右边的像是大可。

这该是家里的合家欢吧?他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照片留给我?我还想问,峰子已经嘻嘻哈哈把他拖走了。

我在刮着穿堂风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也往楼下走,准备到车库取车。

这晚上天色有些怪异,竟又起了夜雾,路灯和楼房影影绰绰,周围罩了一圈光晕,风唏嘘地来回扫荡,徘徊着一丝古怪的气息。

我并不十分慌张,甚至还有些想和那凶手会上一会的欲望,说不清是因为有怪臂作为底牌,还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刚走一小段路,淡淡的雾气当中,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现了出来,正是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郑小薇。

奇怪,我又没有做什么亏负她的事,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心里给自己鼓劲,我有些尴尬地上前两步,招呼道:“小薇,回家?”

她像是吓了一跳,看清是我之后,眼神却更加落寂,应付了一声道:“嗯,刚刚在陪二龙的爹妈。”

她平时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姑娘,跟我也十分谈得来,我甚至曾经稍微有些想入非非地以为她还对我有些意思,但是我阿妈现在这种情况,我纵然有什么想法也不能拖累人家姑娘了。

可是再想想,我对妙舞就没有这种“拖累”的想法,好像她跟着我是天经地义一般。

所以,我和小薇也只能作普通朋友吧。

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连朋友都不太作得成了,难道是妙舞的关系吗?

“小薇,这个冷么?”我看她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只想起这么拙劣的一句台词。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冷,就到了,我没事,我——”

她从来不是这样说话的,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老实不客气地将我的外套剥了去,然后看我在风里发抖,然后大声笑着对我说:“哈,教你逞英雄!”她不是那种会扭捏作态的姑娘。

我忽然有一种很唏嘘的感觉,人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友谊死掉或者受了伤,那也再回不到从前,甚至往往连受伤的理由都找不到的。

我还想说什么,她已经和我擦肩而过,道:“没事我先上去了,夜里怕人。”

“好,再见。”

我木木地朝前走了两步,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沮丧,回想起刚到公司的时候,小薇和我开的几个玩笑,心中更加惆怅。

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从天上抛下来,一边飞一边往地面撒着什么,“呼”一声从我头顶越过去,大概是丢在郑小薇面前。因为我听见了她的尖叫。

我一摸头顶,满手都是血,急忙扭身跑到她身边。她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下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一个东西看。

是峰子,或者说,是半个峰子。

峰子被人从头到胯下一撕两半,现在地上是连着头的左半边身子,腔子里的东西在半空中飞的时候抛掉了不少,地上全是滑不遛湫的肚肠和血水,还在冒着热气。

他不是和大可到城里去耍了吗?怎么会——大可难道也遭了毒手?

而且尸体要被从天上抛下来,那凶手该站在哪里抛尸呢?

我抬头看天,头顶除了几盏高耸的路灯之外别无他物。透过薄雾,我似乎看见头顶的路灯上蹲着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件,那是什么?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那东西嘶叫着从路灯上纵身跃下,朝我扑来,速度竟是极快的。我只看到一团黑影疾速变大,自然而然地伸出右臂一挡,一阵难言的刺痛之后,被那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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