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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号草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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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们,你们都听到他说的了吧?要小心啊!”尤利挖苦地说了一句,就把睡袋往上一提,皮帽往下一拽,把自己的脸都蒙上了。
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作为的。现在正值新月。夜空黑漆漆的,白天则灰蒙蒙的。四天以来,这些岛屿一直横在我们漂流路线的正前方,那么它们现在也一定在前方不远处。如果遇上一股强劲的逆流,我们当晚或是第二天一早就会看见这些岛屿。密云低垂,开始下起雨来。无论六分仪还是“鼻测计”都无法告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6月18日是戏剧『性』的一天。佛得角群岛躲在雨云浓雾中,一定就在正前方不远处,或是船头左舷这侧。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们紧贴着加那利群岛掠了过去,当时视线被云幕挡住,没有看到那些岛屿。可是,今天的问题不仅是船头正对着的藏在云后的岛屿,还有更为严峻的问题等着我们呢。我们互相忍让,已经在纸莎草船上共同度过了二十五天,纸莎草船也在海水里泡了至少一个月了。虽然困难重重,“太阳”号也已经沿着非洲西北海岸安全航行了将近一千英里了。现在横渡大西洋,从一个大陆到达另一个大陆的旅行就要开始了。古埃及若从尼罗河口出发,航行一千英里的话,就能抵达俄罗斯的顿河,或者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纸莎草船的航程可以远远超出地中海的范围。
但是那该死的船尾!要是古埃及人写下了说明,我们就可以提前了解纸莎草船的航行原理,那么我们穿越大西洋的时候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还会非常期待呢。现在海浪不再从船底滑过,也不把我们托起来,却爬上了船尾,把我们往下压。昨天晚上,一个巨浪打在舱壁上,我的脸上顿时像被浇了一桶冷水,立即把我惊醒了。咸水还直往我的睡袋里灌。
“我们的麻烦来了。”我对大家说。
这时,圣地亚哥点燃了“火『药』桶”。
“我们把救生筏割开吧。”他突然说道。
“当然可以,”我说,“我们已经把两条纸莎草救生船都给拆了,现在干脆把橡皮救生筏也割开算啦。”
“我说话是当真的,”圣地亚哥说,“我们必须把船尾抬起来。我们已经没有纸莎草了,但是救生筏是用泡沫橡胶做的。我们可以把它切成一条一条,就拿它来代替纸莎草。”
“他疯了。”有好几国语言同时嘟哝道。
“你带来的救生筏只能坐下六个人,而我们有七个人,”他向我发难,“你明摆着是决不会跨上救生筏的。”
“比它大一号的救生艇太大了,能坐下十二人,”我解释道,“不过这倒是真的,即使你们六人决定坐上救生筏,我还是会待在这艘纸莎草船上的。”
“我也呆这儿不走,”阿布杜拉说,“就割开它吧。那个木箱都快把捆纸莎草的绳子磨断了。”
“不行,”我说,“橡皮筏可以给大家一点安全感。我们这次航行只不过是一次科学实验。如果没有橡皮筏,万一有人想离开纸莎草船,就没有办法了。”
“算了吧,锯子在哪儿呢?用不上的东西留着干吗?”圣地亚哥挑衅地坚持道。
其他人都有些愤慨,但还是都到了船尾,至少可以看一眼阿布杜拉想要扔掉的大木箱吧。
船舱后面已经看不见船身了。孤零零地翘出水面的就只有那钩曲的船尾尖,它同船身其余部分,已被海水隔开。海浪从一侧冲进来,又从另一侧流了出去。存放着救生筏的大木箱在船桥的柱子之间晃来晃去,溅起了不少绿『色』的海水。
阿布杜拉举起放在一旁的斧子,可是尤利愤怒地提出了抗议:这简直是疯了!好好想想自己的亲人吧。诺曼也同意尤利的看法:如果没有救生筏,我们的亲人一定会感到绝望的。乔治从阿布杜拉手中夺走了斧子。卡洛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想要我做个决定。我们出航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重大分歧。这是个生命攸关的问题,双方的意见互相对立,都很尖锐,而且寸步不让,弄得越来越僵。
我们都来到船头,各自坐在羊皮囊、麻袋和坛子上。卡洛给我们端来了腌肉、洋葱鸡蛋饼和摩洛哥的“塞洛”。可是,这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我们脚下的纸莎草十分干燥,像一张纸一样,随着海浪也高低起伏着。底下浸湿的纸莎草仍然很结实。两根舵桨固定得牢牢的,船尾像龙虾尾巴一样耷拉着,减缓了纸莎草船的速度,这样一来,“太阳”号自己又可以把好舵了,开始顺风疾驰起来。可是尤利、诺曼和乔治阴沉着脸,就像四面八方涌来的铁青的雷雨云。他们用手指捏碎杏仁,决心捍卫自己的立场。这个问题不能回避,有了脓泡,就要挑开。
“各种情况都可能出现,”我尽量使我的话音显得轻松愉快,“我们都来想想,在什么情况下会用得上救生筏。我最怕有人失足落水。”
“我最怕被别的船撞上,”诺曼『插』嘴道,“其次是怕我们船上失火。”
“船头现在是浮着的,没问题,可船尾不是,”尤利说,“谁也不知道再过一个月,这些纸莎草是否还有浮力。”
“确实是这样的,”我说,“从理论上来说,还有人怀疑纸莎草泡在海里最终将逐渐腐烂分解。”
“我怕的是遇上飓风。”乔治平静地说道,他可是向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
除了这六条理由可以支持继续保留救生筏外,再也想不出更多的理由了。但是这六条理由已经足够了。于是大家同意讨论一下,万一出现这些意外,我们每个人应该怎么办。我们掰着手指数起来。
第一种可能『性』:有人落水。这一条大家都不怕,因为我们都像登山运动员一样,身上系着保险绳。我们还有一条救生带,用一条长绳拖在船后。万一有人夜间在坛子上没站稳,跌入海中,放下救生筏也救不了他的命。一来,救生筏是到紧急状况时才启用的,要放下来就要砍掉整座船桥。二来,救生筏的船底很深,船身呈长方形,甲板上下两侧都有一个可充气的袋子,无论哪面朝上都可以。因此,救生筏开不快,即使我们放下船帆,救生筏也赶不上“太阳”号。既然如此,万一有人落水,救生筏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
第二种可能『性』:撞船。大家都认为,如果“太阳”号被截成两段,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放下救生筏,而且即使它已经漂在海面上,大家还是宁愿爬回“太阳”号的残骸,因为它比救生筏大得多。
第三种可能『性』:失火。在撒哈拉沙漠时,“太阳”号也许会像薄纸一样容易烧起来。可是在这儿要想放火也不容易。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有一个灭火器啊。要抽烟,只能在下风的一侧抽,这样一来火星最多是掉到海里去。而受风的一侧已经被水浸透了,不管其他地方有没有着火,这一侧反正是会漂着的。即使着火,也不会有人喜欢到小小的救生筏上去的,都会宁愿待在这一片不会失火的地方。
第四种可能『性』:沉船。一个月以来的航行经验告诉我们,即使纸莎草船吸足了水往下沉,我们也完全有充分的时间发出求救信号。就算爬上了救生筏我们也还是要发求救信号才能得救的,而救生筏还会非常拥挤。那么我们宁愿待在相对开阔些的船舱等待救援,也不会愿意跑到救生筏上去互相挤着等待救援。
第五种可能『性』:纸莎草船腐烂分解。我们早就亲眼见过,亲手查过,足以证明那些纸莎草专家的推断完全错了。他们的实验一定是在不流动的海水里做的。我们全都认为纸草和捆扎的缆绳比原先还要结实,所以一致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
第六种可能『性』:飓风。我们驶近西印度群岛的时候,随时都可能遇上飓风。飓风可能会卷走桅杆、船桨和船桥,甚至是下沉的船尾,可我们的“太阳”号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次暴风雨,仍完好无损,所以我们坚信结实的柳条舱会紧紧地和船身连在一起,那样一来,这个草筏要比狭小的橡皮筏大,而且还有食物和水。万一遇上飓风,谁也不会转移到救生筏上去。
问题还没有讨论完毕,大家就情绪高涨了。无论遇到什么险情,谁都不会选择救生筏而舍弃“太阳”号。尤利显然松了口气。他一边笑着,一边惊奇地摇着脑袋。卡洛大笑起来。诺曼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个站起身来。
“好!我们拿锯子去!”
大家都想往船尾去,可是巨浪不停地往船尾灌海水,三个人已经使船尾不堪重负了。我和诺曼、阿布杜拉涉水过去。我们用斧子、刀子和锯子打开那只沉重的大木箱,把木板和里面的塑料包装扔进海里。“太阳”号上可没有地方来放这些东西了。绿『色』的泡沫橡皮艇就『露』了出来。再看箱子底下,阿布杜拉吃了一惊,原来,有几根捆扎纸莎草的绳索已经被箱子磨断了。绳索断开的地方支棱着,犹如骨头爪子一样难看。幸亏纸莎草已经胀得满满的,所以绳索才没有脱落,否则船尾早就整个脱开了。阿布杜拉赶紧抓住断了的绳子,用多余的绳子把它们都系好。我们站在齐膝的浪花中,阿布杜拉由于一连几天泡在海里,腿上都脱皮了。这时,我感觉到有一道滔天巨浪朝“太阳”号扑过来,把我们都举得高高的,然后突然把我们的身子翻了一下。我跌跌撞撞刚想恢复平衡,就听见好几吨海水落下时咆哮的声音,还参杂着木材断裂的巨响,震耳欲聋。海浪一下涌上我的后腰,木头和绳子都向大海屈服了,慢慢塌了下来。我被涌进来的海水冲到左舷,我弯腰抓住一根缆绳,以免被冲下海去,这时,一根沉重的断木砸在了我的后背。我听见诺曼叫了一声:“当心,托尔!”我想刚才喀嚓一声巨响准是整座船桥都塌下来,向我们倒过来了。我脚底下摇摇晃晃的,被断木压在海水里,我只希望我们三个能被保险绳拖着跟在船后,船桥和船尾都被扯掉也管不了了,任凭它们在船后的尾波里漂浮。大水又退了下去,我发现自己跟原先一样,还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只是那根断木把我压弯了腰。
“是那根舵桨,刚才突然断了。”诺曼一面大声告诉我,一面把那根木头从我背上搬开。我抬头一看,木头断开的两头还在我们头顶晃悠着。那根厚厚的,靠备用桅杆加固的舵桨,如今已经断成两截。巨大的桨片还挂在缆绳上,活像鲸鱼尾巴在生气地『乱』甩,诺曼和卡洛、圣地亚哥一起把它拽上船来。阿布杜拉一个人对付着救生筏,现在它正在船面上漂来漂去。我就去拽一个二百磅重的咸肉桶,它刚才突然从船桥的桥桩上松脱出来,若让它在水里面横冲直撞,搞不好就要出事的。
那天夜里,我爬出来接阿布杜拉的班时,他告诉我现在浪头虽大,但很温和。“太阳”号平稳而有节奏地航行着。左舷尾的舵桨断了,我们暂时绑上两个小桨来代替。打开手电一照,可以见到鱿鱼,它好像是在水族馆里的玻璃后面游动,因为我们周围的水幕就像是墙一样。满天密云,但有时也『露』出繁星点点的星空,这时就可以看见那古埃及式的船帆,但海天交界处一直隐没在黑暗之中。有时那里闪烁了一下,以为是星星,结果却是磷光闪闪的浮游生物,只是因为浪尖把它们都抬到了与我们的视线一样高的位置。
第二天,我们开始用锯子把那完好无损的救生筏割开,这想来是有些古怪的。我和诺曼对视了一下,我犹豫了一会,就拿起锯子,锯开了绿帆布面,锯进了里面的泡沫橡胶。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我们离开纸莎草船的惟一工具给肢解了,而我们还站在船上齐膝深的水里面。
“别人肯定以为我们疯了,没有人会明白的。”尤利苦笑着说。
但是这是大家一致通过的,而且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救生筏已被锯成窄条,大小形状同纸莎草差不多,然后放进齐膝深的水里,绑在我们脚底下的纸莎草上面。奇迹果真出现了,船尾开始往上升了,我们掌舵的效果因此大有改善。而且海浪又开始在船身下面滚过,而不再往我们的游泳池里灌水了。我们为此还恰如其分地庆祝了一番。可是,海水慢慢又漫了过来,那锯开的泡沫橡皮被一点一点地拔掉了,直到只剩下原来的纸莎草。也许是海神在提醒我们:“不要弄虚作假。法老时代的人可没有泡沫橡皮。”所以我们高兴了没多久。不过,解除了存着救生筏的大木箱,后甲板的重负可是减轻了不少。
6月19日,海浪大作,再加上从岸边峭壁上折返回来的逆浪,海面呈现出一种不可言状的『骚』『乱』状态。“太阳”号的甲板好像毯子一样在海里随波起伏,有些地方的干纸莎草都凸起来,呈波纹状。桅杆和船舱中间本来可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现在一个人经过都要仔细看看。船舱和船桥之间的夹缝,就像一只胡桃夹子一样,会一开一合。要是坐在舱内的木箱上,不小心就会被夹住屁股。有一个坛子撞碎了,这还是第一次发生,里面的果仁都洒了出来,萨菲见了十分欢喜。我们还发现另一个坛子被磨穿了一个小洞,里面装的淡水全部流光了。右舷的舵桨加固后又放入水中,我们周围的海水还是涌动着,不久我们又听到喀嚓一声,桨片也在船后漂着了。这时,船帆突然转了一圈,带了一下正从羊皮囊取水的卡洛和圣地亚哥,他们就往舷边滚去,若不是系了保险绳,早就坠海毙命了。一条大飞鱼飞上船来,在船尾的池子里快活地游了一会,阿布杜拉一心想抓住它,可惜没抓到。
在同绳索、船帆和断桨搏斗的时候,我的手被扎了一下,到了夜间接圣地亚哥班的时候,伤口痛得更厉害了。圣地亚哥默默地指给我看,左舷方向有一点亮光。我们紧紧抓住护栏,两腿使劲,以免在眺望时翻身落水。是佛得角吗?不是,是一艘船。它径直朝我们开来,还打着信号。可是信号灯闪得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弄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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