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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里的单人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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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沉默。

“是不是正忙着?打扰你,对不起。”我尴尬地说。

“我想,你误会了。”你说。

我抱着话筒,难堪得无地自容。

我听到护士在叫你。

“对不起,打扰你。”我匆匆挂断电话。

原来那天你在斜路上的微笑,不过是在嘲笑我。

青岛的雨连绵不断,我和徐铭石躲在酒店里,我喝了很多烧酒。

“为什么心情一下子又变得这样坏?”徐铭石问我,“是爱上了别人,还是被别人爱上了?”

“我没有被人爱上。”我把下巴搁在酒瓶上。

“那就是单恋啰。”

“你有试过单恋别人吗?”

“单恋是很孤单的,像睡在一张单人床上。”

“我睡的只是一张沙发,比单人床更糟。”

“你喜欢他什么?”

“你为什么不先问我他是谁?”

“还用问吗?从你在马德里买下那块手烧瓷砖那天开始我便猜到。”

“真的要说出理由吗?”

“也不一定有理由的,单恋比相恋更不需要理由。”

“是吗?”

“单恋是很伟大的,我爱她,她不爱我,我愿意成全她。”

“总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望我一眼吧?怎可能无止境地等待?”

“那你还没有资格单恋。”

终于,我在青岛多留了三天才离开,不想回来,因为害怕面对。你知道吗?我从来未试过这样被人拒绝。

我回到我的阁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星期没回来,没拉开窗帘,也没开灯,天花板上的星星变得黯淡。

我连忙亮起阁楼的灯,让星星吸收光源,我站在沙发上用电筒将星星逐颗逐颗的照亮,这样花了一个晚上,星星又再闪亮。大概只有傻瓜才会用电筒去照亮星星。

你为什么送我星星?我误会了什么?我不甘心。

我到铜锣湾去买点东西,那幅巨型海报仍然挂在百货公司的外墙上,随风飘扬,每个路人都向它行注目礼。在你和阿素的盟约面前,我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怪不得你说我误会了。

回到烧鸟店,已经差不多打烊了。

“回来啦!不是说上星期回来的吗?”惠绚问我。

“秦云生有没有来过?”

惠绚摇摇头。

“你的声音很沙哑。”她说。

“在青岛喝了很多烧酒。”

我的喉咙像火灼一样,都是因为你。

“我见过杨政文。”

“他怎么样?”

“你知道,他总是装得很强的。那天,兆亮约了他吃饭,本来他们要到外面去的,我说你不在香港,他才肯来这里。”

我把车钥匙和家里的门的钥匙交给惠绚,“你替我交给政文。”

“你真的不回去了?”

“我是不是很残忍?”

“爱情本来就是很残忍的。”

“我以前不知道。”

“因为你一直只有杨政文一个男人,你躲在温室里,怎知道外面是杀戮战场?”

我在惠绚的眼里发现泪光。

“你没事吧?”

“你记得我说过吗?治感冒最有效的方法是把你冰冷的脚掌贴在你心爱的男人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时。”

“记得。”

“他是我在认识康兆亮之前的一个男朋友,这个方法是他教我的。”

“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太难堪了。我和他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很好,那时我家里的环境不太好,一次,银行户口真的没钱,我问他借了三千元。六个月之后,他突然提出分手,他说跟我相处不来,我很伤心,那天晚上,我和他做爱,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他,第二天早上,在床上,我躺在他身边,他跟我说,我欠他的那三千元,方便的时候就还给他。”

“太差劲了,在那个时候还能跟你说钱。”

“我拿到薪水,立刻就还给他。爱情是很残忍的,当他不爱你,你连三千元都不值。虽然他那样坏,我却怀念他,是他给我上了人生的一课。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放弃杨政文,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去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你爱康兆亮吗?”

“我知道即使我欠他三百万,分手的时候他也不会问我要。”惠绚笑说。

“如果是三千万呢?”

“那就很难说。爱情总有个最低消费和最高消费,不是每个人都肯付最高消费的。”

“最高消费不该是个数字。”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比方说,青春、脉搏、呼吸、血压、胆固醇、肝功能,都是一个数字,爱情当然也是一个数字,大家把心中的最高消费拿出来比较,就知道哪一个爱的更多。”

“我没设定最高消费。”

“进入赌场下注之前,没规定自己输了多少就要离场的那种人,通常是输得最惨烈的。”

云生,我知道,我将会输得很惨烈,爱你是一件我消费不起的事。

离开烧鸟店,回到我栖息的阁楼,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起话筒,是你的声音。

“什么事?”为了自尊,我冷冷地问你。

“你回来啦?”你问我。

“刚刚到。”

“那天真是对不起,你打来之前,刚好送来了一批集体中毒的病人,所以有点混乱。”

我竟然已经开始原谅你。

“是我误会了。”我嘴巴仍然硬,“不好意思。”

你良久不说话。

“你的声音有点沙哑。”

“是的,喉咙有点不舒服。”

“我送药来给你好吗?不收费的。”

我失笑,我又输给你了。

我在阁楼的窗前等你来。

你来了,我从阁楼跑下来开门给你。

你傻呼呼地站在那里,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准备给我的药。

“每四小时服一次,每天服三次。”你以医生的口吻说。

“上来看看。”我带你到阁楼。

“你一直也住在这儿?”你惊讶。

“是最近的事。”我拿走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随便坐。”

书桌上的那块手烧瓷砖,给你发现了。

“我在马德里买的。这个女病人,像不像我?我觉得这个医生很像你,他的头发跟你一样,茂密而凌乱。”

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先吃药吧。”你说。

我倒了一杯水,把你给我的药拿出来,里面总共有四种药。

“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热,所以带了退烧药来。”

我用手摸摸自己的额:“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发热?”

你把右手放在我微温的额上,说:“是有一点发热。”

你的声音在颤抖。

我伏在你胸前,这一次,我们之间,再没有抱针。

第一次碰到你时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云生,是否我们都在寻找一份久违了的温柔?苏盈等待,原来是一种哀悼原来你的等待,是一种哀悼。怪不得你说,等待,并不是为了要等到那个人出现。

第二节

云生:

一个人在展览馆跑了一天,眼花撩乱。在一个摊位上,我碰到了四年前在这个场馆里认识的一个法国女孩。四年前,我、徐铭石和她,谈得很投契,晚上还一起去吃汉堡牛排,回到香港之后也经常通电话。后来,她离开了那间布厂,听说是疯狂地恋爱去了。

没想到今年又碰到她。

我们热情地拥抱。

女孩叫阿芳。

“你的伙伴呢?”她问我。

“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来。”

“今年的天气坏透了。”她说。

她扬起一块布给我看,是一块湖水绿色的丝绸,漂亮极了。

“用来做窗帘太浪费,该用来做婚纱,这样才够特别。”她把布搭在我的肩上。

是的,那将是一件别致闪亮出尘脱俗的婚纱。

展览馆关门后,我和阿芳一起去吃饭。

“我结婚了。”阿芳说。

“恭喜你。”

“又离婚了,所以回到布厂里工作。”她说,“现在我跟我的狗儿相依为命,你跟谁相依为命?”

我怔怔地望着她,答不出来。

我们在餐厅外分手,我走在雪地上,终于想到,与我相依为命的是回忆,是你给我的回忆。

那天晚上,我在阁楼的窗前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孤灯下。

别再说我误会。

“那不是很好吗?”惠绚说,“真没想到进展那样神速,我猜他早就喜欢你。”

只是,我心里总是记挂着,你在六十五支竹签里抽到最短的一支,你终于会和你等待的人重逢。那时候,我该站在一旁为你们鼓掌,还是躲起来哭?我在为你缝第三个抱枕。

第三封信也放在这个用深蓝色棉布做的抱枕里。

云生:

有没有一个游戏,叫“后悔的游戏“?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我跟你玩的那个竹签的游戏。

我不知道那预言什么时候会实现。

也不知道当它实现时,我能否衷心地祝你幸福,忘记你在孤灯下消失的背影,忘记在某个寂寞的晚上,你曾给我你的温柔。

苏盈

那天晚上,我带着抱枕,到医院找你。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本来应该下班了,但是接班的人还没来,有个小孩子刚刚被送进来,要做手术。”你说。

“什么手术?”

他在路边吃串烧时,不小心跌倒,竹签刚好插进喉咙里。

为什么又是竹签呢?

“我很快回来。”你匆匆出去。

我喜欢看到你赶着去救一个人的性命的样子。

我坐在你的椅子上,拿起你的听诊器,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听自己的心跳,恋爱的心跳声好像特别急促和嘹亮。

一个穿白袍的年轻女子突然走进来,吓了我一跳,我连忙把听诊器除下来。

她看到我,有点意外,冷冷地问我:

“秦医生呢?”

“他出去了。”我站起来说。

她抱着一只金黄色的大花猫,那只猫的身体特别长,长得不合比例,像一个拉开了的风琴。她瞄了瞄我,然后熟练地把猫缠在脖子上,那只怪异的猫像一条披肩似的,绕过她的脖子,伏在她的左肩上,好像被她的美貌驯服了。

找不着你,她与猫披肩转身出去了。

我看得出她和你的关系并不简单。

在你的办公室等了三十分钟,我走出走廊,刚好看到你和她在走廊上谈话。

她安静地听着你说话,乖乖地把两只手放在身后,跟刚才的冷漠,彷佛是两个人。那只怪异的猫回头不友善地盯着我。

道别的时候,她回头向你报以微笑。

“对不起,要你等这么久。”你跟我说。

“竹签拿出来了没有?”

“拿出来了。”

“那小孩怎么样?”

“他以后再也不敢吃串烧了。”你笑说。

“那只猫很奇怪。”我说。

“哦,是的,本来是医院外面的一只流浪猫,牠的身体特别长,可以放在脖子上打个结。你手上拿着些什么东西?”

我把抱枕从手提袋里拿出来。

“又有碎布啦?”你微笑说。

你在脸盆洗了一把脸。

“如果太累的话,不要出去了。”我说。我在想着那个穿白袍的女子。

“不,今天是你的假期嘛。”你脱下白袍,换上外套,问我,“去看电影好吗?”

在医院停车场,又碰到刚才那个女人,她正开着一部小房车准备离开,猫披肩乖乖地伏在她大腿上。她挥手跟你道别,虽然我站在你旁边,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要看什么电影?”在车上,你问我。

“随便吧。”我说。

在那个漂亮的女人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原来我的对手并不是只有阿素一个人。

在电影院里,你睡着了。

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我把你给我的钥匙从皮包里拿出来。

“差点忘了还给你。那天要到你家挂窗帘布,你交给我的。”

“哦。”你把钥匙收下。

你竟然不说“你留着吧“。

我以为你会这样说的。

我难堪地走下车,匆匆跑上我的阁楼,那是我的巢穴。

“嗨!”你在楼下叫我。

我推开窗,问你:“什么事?”

你拿着钥匙,问我:“你愿意留着吗?”

我真恨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留着干吗?”我故意跟你抬杠。

你为难地望着我。

“拋上来吧。”

你把钥匙拋上来,我接住了。

拥有一个男人家里的钥匙,是不是就拥有他的心?那天,我和惠绚去买口红。

我拿起一支樱花色的口红涂在唇上,这是那个女子那天用的颜色。

“他喜欢这个颜色吗?”惠绚问我。

“希望不是吧。”

“那你为什么要买?”

因为我要跟那个樱花白的女子竞艳。

真傻是吧?

“穿着白袍,可能是个医生。”惠绚一边试口红一边说,“你为什么不问他她是谁?”

“那样太着迹了。”

我望着镜子,我的头发还不过留到肩上。

“有令头发快点生长的秘方吗?”我问惠绚。

“有。”

“真的?”

“接发吧。”

“我是说真发。”

“他喜欢长发,对吗?”

“不,只是我觉得还是长发好看。”

我放下那支樱花色的口红,我还是喜欢甘菊色,那种颜色比较适合我。

“政文近来好吗?”我问惠绚。

“他还是老样子,在身边已经八年的人,忽然不见了,任谁也不能习惯,但是你知道,他是不会认输的。”

“希望他快些交上女朋友,这样我会比较好过。”

“还没有呢,今天晚上我们约好了在俱乐部吃饭。”

我和惠绚在百货公司门外分手,康兆亮会来接她,我不想碰到康兆亮。从前,我们总是四个人一起吃晚饭,这些日子过了好多年。今天,我选择了独自走另一条路。

是有一点孤清,你能体会吗?

我买了许多东西到你家里,又替你重新收拾一次,换上新的床单和枕袋。

这样收拾了一个下午,竟然驱走了一点孤清的感觉。

那三个抱枕歪歪斜斜地放在沙发上,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里面的秘密。

我坐在沙发上,等你下班。一张沙发最好的用途,就是让女人坐在上面等她的男人回家。

等你回家的感觉,你知道是多么幸福的吗?九点多钟,你从医院回来了。

“回来啦?”我揉揉眼睛,“我刚才睡着啦。”

“不好意思,如果在外面吃饭,你便不用捱饿。”

“不,我答应了煎牛排给你吃嘛。你还没有吃过我煎的牛排。”

“厨房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你抱歉地说。

“我都买来了。”我把香槟从冰箱拿出来,“你看,香槟我都准备好了,我们用牛排来送酒,别用药来送酒。”

你莞尔。

“你先去洗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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