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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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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毕竟人类学家大部分时间都挺无聊,整天瞎缠着原住民,要看这个要看那个的,当地人总不好意思教他们空手而归?
说不定有些无中生有的“传统”习俗根本就是大伙串通好的,将人类学家耍得团团转。可谓大规模、有系统、有组织的集体诈骗活动。
因此后来 Jim 一路上跟我聊起他们甘比亚人(或者说,部份甘比亚人)对付恶灵的种种方法,我也在肚子里怀疑 Jim 是不是在虎滥。不过我明白只有我才会这么无聊。
“有没有除恶灵仪式可以参观?”我随口问。
“那要先打听哪里有人被恶灵缠身,那里才会有除恶灵的仪式。”Jim 说。
“这样啊,那甘比亚常常有人被恶灵缠身吗?”我举手。
“嗯,但要临时碰上也不简单。”Jim 笑笑。
“被恶灵缠上会怎么样?发烧?呕吐?还是睡不着?”我问。
“嗯,大概的意思是这样了。依照身体哪里不舒服,巫师会判断是哪一种恶灵缠身,然后会烧药草跟念咒语驱走恶灵,或是请其它好的精灵帮忙赶走恶灵,方法很多的。”Jim 说:“年纪越大的巫师,会用的方法就越多。”
“能不能自己发明赶走恶灵的方法?还是每一种方法都是老方法?”我看着窗外,窃笑。
“大部分都是老方法,不过有些有大智慧的巫师会发现新的药草,如果有效,就会继续被使用。”Jim 略有得色,说:“我们也是会进步的。”
我同意。
“那有没有什么仪式可以碰上的?比较方便点的?”我问:“我常常流鼻水,会不会也是恶灵缠身?如果是,能不能带我去除恶灵?”
“台湾来的恶灵我们恐怕驱不走,有点麻烦呢这件事。你们的病还是找你们自己的医生比较有办法,你们的恶灵听不懂我们念的咒语,怎么会怕呢?”Jim 摇摇头,深怕万一甘比亚的巫师驱不走我的流鼻水病,他会觉得丢脸。
“那祈雨仪式呢?”我问。
许多人类学的教科书都会提到几种重要的、非研究不可否则就拿不到补助经费的原始部落仪式,祈雨就是其中的大宗,或许还是最大宗。
“祈雨仪式?我可以带你去,看一次三十盾。”Jim 很爽快,向我推荐东村的老者,据说那是一群类似“祈雨俱乐部”或“祈雨同好会”的智者团体。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可是雨季啊 Jim ! 祈雨仪式都是在干季的时候搞的吧?”
我大笑。
“但是可以做给你看!”Jim 很诚恳。
我想贩卖仪式给观光客看,也是一种甘比亚风格的浪漫吧。
浪漫如我当然没差。但如果装熟魔人阿拓如果正坐在 Jim 的旁边,他会怎么做?
“走吧,那一定很好玩!”我笑着。
在非洲,答案永远都是那么简单。
第七章 在雨季祈雨的神秘老头
在雨季举行祈雨仪式这档事看似很不合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平常没有好好练习,等到干季再来祈雨,技巧不圆熟的话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雨季祈雨合理。
又,干季既然叫做干季,没有雨也很正常,祈雨也是多此一举,例如你在冬天临时起意要看熊,就别指望在林子里找,因为林子里的熊都挖洞躲起来冬眠了,真要看就要跑去马戏团,看失眠的熊踩龙球。不在雨季祈雨根本错过祈雨的
实质意义。
所以雨季祈雨合理。
再来,如果观光客在干季付钱要求看祈雨仪式,其下场肯定是等不到雨,
先不说观光客难掩“干!被骗了!”的失望与气愤之情,举行祈雨仪式的祭司也感脸上无光、民族自信心低落。
所以雨季祈雨再合理不过。
想通了以上三点,我抱着开朗的心情在一个大阴天与Jim来到某部落。
Jim两三下就找到五个擅长在雨季祈雨的老人,看他们拼命推荐自己的模样,甚至破口大骂对方所用的祈雨术不道地(当然是Jim翻译给我听的),我忍不住问了祈雨仪式的价码。
“三十盾一场雨。”Jim说,又补充:“如果付五十盾,就可以见识大雨。”
我笑了,这几天下午都马是下大雨,哪天是下小雨了?
“这样吧,他们五个人一起来,我付一百五十盾,我要看非常非常大的雨。”我说。
但Jim将我的话翻译过去后,五个老人连忙摇手,表情凝重地说了好一些话。
Jim解释,那些老人不愿意为了一点钱制造大洪水危急全村,那可是灾难。
此时我颇为内疚,虽然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加上一百五十盾实在是个小数目),但我的举止完全是个自以为是的暴发户,完全忽略那些祈雨老人的专业精神。
“好吧,那我付五十盾,由那个老人执行。”我指着一个看起来年岁最大的老人,他看起来很像樱桃小丸子里的爷爷“樱桃友藏”,颇有一股痴傻又和蔼的亲切感。
其余落选的老人只好失望走开,还边走边吐口水泄愤。
接下来,就是限制级的祈雨仪式。
说是限制级,是因为我们要宰动物祭精灵。
说明一下好了,甘比亚的宗教在人类学的划分中属泛灵论,各种自然现象都是由林林总总的精灵所控制,这些精灵并不是至高无上、不可抵抗的神祉,而是一种“有喜好的拟人化灵体”,挺人亲近的,例如中国的树神、石头公、河伯,或是由动物变化而成的类人灵体,如白蛇传里的白素素、聊斋里的狐仙。这些在甘比亚通通有!
泛灵论将许多人类周遭的事物都神话化,但人类学通常并不称泛灵论为“宗教”的一种,而称其为“巫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原始部落的泛灵论信仰不够资格被称为宗教,只能沦落为怪里怪气的巫术?
不,不是的,是定义问题。
在“宗教”的定义里对“神祉”的定位比较高,高到“人类无法通过任何方法或仪式,去改变神祉的意向”,例如路德教派的天选说 ,或大到整个基督文明、传统佛教 。
也就是说,只要信仰体系中的“神”可以因为人类的“烧纸钱”、“拜拜”、“掷茭”等方法去了解这位“神”在想什么、甚至去改变神的旨意以符合祭拜者的现实需要,那么这位“神”其实很逊炮,其实是被祭拜者所操控的。
在这定义下,祈雨这种跟神订立交换契约以达成目的的仪式,当然也是巫术的一种。
我想这种定义跟订定人类学的总部是设在崇仰基督文明的西方国家有关吧,他们总是在吹捧自己时又不忘机歪一下别人。
课上完了,现在回到限制级的祈雨仪式。
我要被迫杀一头小牛。
“不要吧?一定要我动手?”我呆住了,看着小牛颇有灵性的眼睛。
这小牛很瘦,几乎是一头长了角的野猫,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已预见等一下的血腥命运。
就因为一个死观光客的好奇心。
“是的,这动作必须由要求祈雨的人来进行,不过因为大雨是降在全村的土地上,所以祭品小牛最后是归全村所有,不是你,所以并不能算是你杀了小牛。” Jim解释,似乎看出了我不想杀小牛的心态。
但小牛死掉,怎能说跟我没关系呢?
“天啊,我收回祈雨的要求可不可以?钱我照给。”我叹口气,完全无法动手。
“那我建议,举行只要三十盾的小雨仪式就可以了,这样就不用杀死小牛。”Jim说。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向导。
“不早说,不过小雨仪式要杀什么?”我松了口气。
“杀油瘩。”Jim说,然后花了好些时间比手画脚,试着跟我解释什么是油瘩。
“算了,就杀油瘩吧。”我听不懂,但杀什么油瘩的总比挂了小牛好吧?
虽然我已经后悔莫及,但此时已骑虎难下。
于是,老人慢吞吞从家里捧出一只小水桶,然后用小铲子挖出一条长得像蜗牛加上海星的综合体的怪东西,缓缓爬动,身上的触角不断扩张探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必须说,那不是嵘蝯,也不是基因突变的蜗牛。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呼,无论如何,我确定他不是哺乳类的动物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人类在面对道德难题时总会出现一些看似正确的道德出口,以求解脱自己的罪恶感。
“怎么杀?”我问。
“随便。”Jim做出斩下去就对了的手势。
我拿起刀子,准备剁下油瘩的脑袋时,突然很凑巧的,天空开始降下毛毛雨。
不乱盖,真的就那么凑巧,毕竟黑黑的云已经积了那么厚,就算大雨一口气倾泻而下也不奇怪。
这时我替祈雨老人甚至是Jim感到尴尬,毕竟在祈雨仪式开始前就开始下雨,这祈雨仪式要不要举行就变得不上不下的。
但老人与Jim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窘态,只是在等我下手。
“去吧!稻中桌球社!”我刀子剁下,还连剁了好几刀。
我总觉得,减少挣扎绝对是好事,所以从第二刀开始我几乎没有犹豫,一刀比一刀更干脆。尽管油瘩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痛的东西,但被砍成了渣总不是值得回忆的事。
老人哼着调子平淡的歌曲,拿出几个模样古怪略带色彩的小石子,依照某个看似深思熟虑过后的哲学,慢慢摆置在油瘩尸体附近,大约摆了十几颗,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我跟jim就在大雨中跟老人跳来跳去,在大雨中继续祈雨。
顺时针跳,然后老人会弯下腰将石子移动,像是在做调整,然后每次调整完,就会从顺时针变成逆时针,然后再调整、再顺时针。反反复覆的,完全不受已经正在下雨的事实影响。
“真是勇气百倍、决心十足的民族。”
我暗暗佩服,猜想老者调整石子的排列或许是在控制大雨落下的时间长度,看他信心十足的样子,蛮替他高兴。
此时我想起人类学有趣的反骨名作“天真的人类学家”里的一段爆笑经验,该英国研究者在多瓦悠兰跋山涉水,辛辛苦苦寻访到当地最传奇的祈雨老人后,老人慎重其事拿出祈雨仪式的最关键工具:“几粒里头镶有彩虹色彩的神秘石子”时,研究者竟讶异那些石子居然只是几粒“透明弹珠”。该研究者脸上的斜线可想而知。
我确定我眼前的祈雨老人放在油瘩尸体旁的几粒小石子不是弹珠,不由得感到欣慰,免得尴尬的情况发生。
许久后老者进到屋里,拿出一把香料撒在油瘩尸体身上,点火。
令人惊异的,在大雨中油瘩尸体烧得很旺,一点都不受大雨影响。我想油瘩这种特殊的怪动物身上一定有很高很肥的油渍,加上特殊的香料,所以火势反而越烧越旺。
油瘩体燃烧的气味很臭,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长得酷似小丸子爷爷的老人注意到我的表情,于是很人性地宣布仪式结束。
我们进老人的屋子里等待雨停,Jim拿出粗布让我擦拭身体,老人则幽幽地坐在屋檐下抽烟草,也不搭理我们。
依照惯例,大雨至少还要下一个多小时,我跟Jim擦干了身体,到屋檐下坐在老人旁边,讨了点烟草来抽。
我没有犹豫,虽然我这辈子只有在国小时偷偷在巷子里抽过一次烟,当时被呛得不断咳嗽,回家后喉咙还发炎了。我对烟从没抱持过好感。
“但这里是甘比亚啊。”我高兴地接过烟草。
大雨一直下。
第八章 香吉士
甘比亚的传统市集很无聊。
这种断语出自一个受西方知识训练的研究生之口或许听起来很刺耳,好像对落后国家的污蔑。
不过说很无聊还算是客气的了,甘比亚的传统市集比起台湾最冷清的菜市场还要不热络几倍,零零散散的小贩们有气无力地叫卖一些吃的东西(例如干干瘦瘦的蔬果,比起来台湾的农夫真的很会种东西)、或是即将被吃的东西(例如营养不良的小牛、毛色稀疏的鸡,但价格在他们眼睛都是昂贵的),至于日常生活用品诸如草篮或篓子等,这里家家户户都会做,所以也没有人笨到拿出来卖。
这种冷清的市集是常态,在落后国家再正常不过。
号称开创社会学的三大名家之一的涂尔干先生,将社会的构成分成“有机连带”跟“机械连带”,主张在原始社会里几乎没有职业分工的情况,也没有必要分工,例如每户人家都养饲养一点禽畜、都会种一点莴苣跟甘藷,也很不幸男女老幼都会编织跟粗糙堪用的手工,于是“纯粹”货品的交流变得很没有必要,缺了就做,饿了就种,少了就生。
甘比亚部落就是这种尚未出现精细职业分工的社会,大家所作的事都半斤八两,所以没有谁非得需要谁的问题,也所以部落之间都不太合作,甚至在情感上壁垒分明,部落战争常常打个没完,如果莴苣村专产莴苣,甘藷村专产甘藷,两村好好交流一下就不会整天杀得血流成河。
社会学这门学问强调“分工”是现代社会之始,而“资本主义乃推动分工的内在动力”,我想也是颇有道理的。
回到市集。
在甘比亚部落,会把鸡牵出来卖的人,大多是因为这只鸡已经生不出蛋了,自己吃舍不得(不是舍不得杀,而是吃了牠等于吃钱),所以干脆牵出来试试机会,既然下不了蛋,会买鸡这种奢侈品回去吃的人还真是少。
至于家里那只会生蛋的鸡不幸死去的人们正好要出来买只会生蛋的鸡,那才有一点交易的可能,不过Jim告诉我会生蛋的母鸡价格是不会生蛋的老母鸡的三倍,啧啧。
这种传统市集自然引不起我的兴趣,没逛两下我就意兴阑珊,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学术研究的价值。
我的老师也颇有同感,敏锐的杰米森发觉我们涣散的眼神后,就决定开车带我们到邻近市区龙蛇混杂的大市集开开眼界。
地球开发的越快,世界各地所体现的不协调性就越大,这点在甘比亚尤其轮廓分明。
邻近市区的大市集聚集了一大堆的商人,所卖的当然还是不可避免有蔬果,但蔬果饱满丰实的多,标价也高,显然这些商人认为会来到这里挑选货物的人都比较有钱(大多是西方脸孔,游客少,外交官眷属却多),鸡鸡鸭鸭也不少,羽色鲜艳、看起来能下蛋的机会也大得多。
我们随意乱逛到一个卖鸡的热络小摊前,其中有一只看起来很安静、很有风格的母鸡引起了我的注意。
牠既不太叫,也不太动,虽然没有眉毛,但我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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