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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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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有人告诉我,那些醉酒的孩子们喝得太多了,一个接一个地在雪地上精神崩溃了。我骂了那些报告的人。他们好像并不理解我的话。理解不理解都一样。一天,我问秘书还剩下多少希腊犹太人没有处理。半小时后,有个秘书送来一张图表,上面列出了详细情况,乘火车从南方到达这里的是五百犹太人,在旅途中死掉的人数,在老皮革厂死掉的人数,我们负责处理掉的人数,醉酒孩子们处理掉的人数,等等。如今还剩下一百多犹太人,可是,警察、志愿者、波兰小孩,全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怎么办?工作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负荷。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半红半肮脏的地平线,心里说,有些工作,人不能承受太久。至少,我受不了。努力做了,但是,受不了。我那些警察也不行。十五岁很好。三十岁还行。但是,人到了五十岁,胃难受,头沉重,失眠,做噩梦。

我把各项工作都停了下来。孩子们又重新上街玩足球了。警察们恢复了正常生活。农民们又回到了农场。外边没人对犹太人感兴趣了,为此,我安排一些犹太人去扫地,让不到二十人去庄稼地干活,责成农场主负责他们的安全。

一天夜里,有人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告诉我有个紧急电话。来电话的人是上加利西亚的官员,此前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他通知我为德国人撤离本地作准备。

我说:“没有火车。怎么撤退所有的德国人呢?”

那官员说:“这是您的问题了。”

挂上电话前,我告诉他,我这里有一群犹太人,怎么处理他们?他没回答我的问题。电话线断了;换了我就该去叫别人,或者犹太人的事他根本没兴趣。这时是清晨四点钟。没法再回床上去了。我告诉老婆咱们要撤离。然后,派人去找村长和警察局长。等我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俩脸色不好,显然是睡眠不足和质量不好。

我让他俩放心,说只要赶快行动,谁也不会有危险。我们安排手下人行动起来。不等天亮,第一批撤退的人已经踏上通往西方的道路了。我一直留到最后。我在这个村庄里又过了一天一夜。远处已经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我去老皮革厂看那些犹太人,警察局长可以作证,我对那些犹太人说,你们走吧。接着,我带走了两名站岗的警察,让那些犹太人在老皮革厂听天由命。我估计这就是自由了吧。

司机告诉我曾看见一些德国士兵匆匆而过。我上楼进了办公室,不明白要找什么。前一天夜里,我曾经在沙发上睡了短短的几个小时,把所有应该烧毁的都烧毁了。村里的街道上空空如也,但有些人家的窗户后面依稀可见波兰妇女的面庞。后来,我下了楼,上了汽车,就出发了。这就是雷奥·萨穆尔对汉斯·赖特尔讲述的故事。

雷奥·萨穆尔对汉斯·赖特尔说,我当过一个合格的行政管理人员。出于我的秉性,做过好事。迫于战争的要求做过一些坏事。可是,如今,那些醉酒的波兰小孩开口讲话了,他们说我毁掉了他们的童年。我?是我毁掉了他们的童年吗?是酗酒毁掉了他们的童年!是足球毁掉了他们的童年!是那些懒惰和缺乏理智的母亲毁掉了他们的童年!不是我!

雷奥·萨穆尔对汉斯·赖特尔说:“要是换了别人,会亲手把那些犹太人都杀光的。可我没干。那不是我的秉性。”

陪同雷奥·萨穆尔经常在俘虏营里散步的人中,就有那个警察局长和消防队长。萨穆尔告诉汉斯:那个村长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就死于肺炎。那个司机在车子报废后也失踪了。

有时,下午,汉斯·赖特尔从远处望着萨穆尔,发现萨穆尔也在观察他,只是萨穆尔侧目而视,眼神里流露出绝望、紧张,还有恐惧和不信任的表示。

一天早晨,俘虏们排队领取早餐的时候,萨穆尔对汉斯·赖特尔说:“我们做那些事,也说了那些事,然后对那些事打心眼里感到后悔了。”

又有一天,萨穆尔说:

“等美国警察再来的时候,他们再审问我以后,肯定会逮捕我,让老百姓嘲弄我的。”

萨穆尔跟汉斯谈话的时候,那位警察局长和那位消防队长总是站在距离他俩几米外的地方,好像不愿意掺和到老上司的那些不幸的事情里去。一天早晨,有人发现了萨穆尔的尸体躺在帐篷和厕所之间的路上。美国人询问了十几个俘虏,其中就有汉斯·赖特尔。汉斯说,那天夜里没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后来,尸体运走了,埋葬在安斯巴赫公墓的公共墓穴里。

汉斯·赖特尔终于可以离开俘虏营的时候,他去了科隆。他在那里火车站附近的平房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住到了一个地下室里,跟一个装甲师的老兵住在一起。这老兵面部有烧伤,沉默寡言,可以一连几天不吃食物。还有一个同伴,他说从前在报社工作;与老兵相反,他和蔼可亲,喜欢说话。

老装甲兵大约三十岁或者三十五岁。老记者大约六十岁。但他俩有时很像孩子。战争期间,老记者写过一系列文章,是描写东部和西部一些装甲师的英雄生活;他一直保存着那些文章的剪报。那位喜欢沉思的装甲兵读过这些剪报,而且赞不绝口。有时,他开口说道:

“奥托,你抓住了一个装甲兵的生活本质。”

老记者做谦虚状,说道:“古斯塔夫,你是个装甲老兵,说这些话是对我的最高奖励,因为你确认了我没说错什么。”

装甲兵说:“奥托,你什么也没说错。”

老记者说:“谢谢你这番话,古斯塔夫。”

这两个人有时为市政府做清除瓦砾的活计,或者贩卖在瓦砾下发现的东西。天气好的时候,他俩下乡去。于是,汉斯·赖特尔有一两个星期独居地下室的机会。在科隆最初的日子,他干活是为了买火车票回家。后来,在一个招待英美大兵的酒吧找到了看门的工作。这些大兵肯给数额不少的小费。有时,汉斯就在下班以后为他们在某个特定的小区找房子,或者介绍姑娘,或者帮助他们跟从事黑市交易的人们建立联系。这样,就在科隆留了下来。

白天,他写东西,看书。写东西容易,一个本子,一支笔,就够了。看书有些困难,因为公共图书馆还没有开放。寥寥的几家书店(多数是流动的),书价高耸入云。尽管如此,汉斯·赖特尔仍然读书。不仅汉斯如此,他周围的人都在读书。好像德国人只对读书和吃饭有兴趣,这当然是假象。不过,有时,特别是在科隆,这现象似乎是真的。

汉斯发现,与此相反的是,对性爱的兴趣早就下降了很多,好像战争已经消灭了男人的睾丸激素、女人外激素、男女的性欲;好像没人愿意做爱了。按照汉斯·赖特尔的看法,只有妓女在性交,因为这是她们的职业;还有某些怀着占有力上街的女人,但就算是这种女人,欲望也掩盖着别样的东西:一座整洁的剧场、一个冷冻的屠宰厂、一条冷清的街道和一家电影院。汉斯看到的女人都像是刚刚从一场恐怖噩梦中醒来的女孩。

一天夜里,汉斯·赖特尔正在管道工大街酒吧门口值班的时候,从暗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喊他的名字。汉斯·赖特尔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什么人,心里想大概是妓女。她们有时难以理解地炫耀怪异的情绪。但是,等那声音再次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听出来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一个经常光顾酒吧的女子。于是,他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那声音说:“就是问候问候你。”

接着,他看见了一个人影,立刻飞奔过去,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把她拉到亮处来。喊他名字的女孩很年轻。汉斯问她要干什么,女孩回答说:我是你未婚妻啊,让人伤心的是你竟然不认识我了。

她说:“我一定很丑吧。可如果你算是德国兵的话,那就应该尽量装做没看出来。”

汉斯·赖特尔仔细认真地看看她,可无论多么努力,就是想不起她是谁了。

女孩说:“遗忘症跟战争有很大关系啊。”

又说:“遗忘症就是你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无论你的还是未婚妻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又说:“还有一种选择性遗忘症,就是你什么都记得,或者以为什么都记得,但只是忘记了一件事,你一生中惟一重要的事情。”

汉斯听她这样说话,心里想:我认识这丫头。可是,他回想不起来认识她的地点和环境了。于是,他决定急事缓办,便问她:愿意不愿意喝点什么?女孩看看酒吧的大门,稍稍思忖一下,表示同意。二人在靠近入口通道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为二人服务的女子问汉斯:这小雏鸡是谁?

汉斯·赖特尔说:“我未婚妻。”

女孩冲女服务员一笑,点点头。

女服务员说:“是个可爱的女孩。”

女孩说:“还特别爱干活哪。”

女服务员嘴角动动,意思是说:是个积极的女孩。后来,说了一句:走着瞧吧。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汉斯·赖特尔竖起黑皮夹克的领子,回到门口去了;因为到了开始上客人的时间。那女孩仍然留在桌旁,偶尔看上一眼手中的书,大部分时间是望着走进酒吧的男男女女。片刻后,刚才给她送来茶水的女服务员,揪住她一个胳膊,借口这张桌子需要给别的客人使用,把她拉到大街上去了。女孩很友好地跟女服务员说“再见”,后者没理睬。那时,汉斯正在跟两个美国兵说话。女孩不愿意凑过去,宁可到街道另一边去,在一家住户的门廊下坐着。有好大工夫,她注视着酒吧门口进出的动静。

汉斯在干活的同时,时不时地斜视一眼对面门廊下的情况。有时,他觉得从那黑暗的门廊下有双发亮的猫眼在看他。等客人少了以后,他过去,进了门廊,想叫她,可是发觉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点燃一根火柴,他看见她在角落里睡着了。趁着火柴燃烧的时候,汉斯跪着观察她的睡相。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她是谁了。

女孩醒来时,汉斯还在她身边。可是,门廊换成了一间带点女性气味的房间,墙壁上贴着艺术家们的照片,斗橱里收集了洋娃娃和长毛熊。但是,地面上则堆积着威士忌箱子和葡萄酒瓶。一床绿色的被子一直盖到她脖子下面。有人脱掉了她的鞋子。真舒服,她又闭上了眼睛。可这时她听见了汉斯说话的声音:你就是住在胡戈·哈尔德那老楼里的女孩。她没睁开眼睛,但是点点头。

汉斯·赖特尔说:“你的名字,我不记得了。”

她翻过身去,背对着汉斯,说道:

“你的记忆力真差劲。我叫英格博格·鲍尔。”

“英格博格·鲍尔。”汉斯·赖特尔重复了一遍,好像这个名字里寄托着命运的安排。

后来,她又睡着了,等醒来时,房间里没有汉斯·赖特尔了。

那天上午,汉斯跟英格博格·鲍尔在这座被破坏的城市里散步的时候,她告诉他,眼下她跟几个陌生人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座楼里。她父亲在一次轰炸里死了。她母亲和几个姐妹在俄国人包围柏林之前逃出了那座城市。她们在乡下一个舅舅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乡下的生活跟她们原来想像的相反,没有食物,几个姑娘经常被舅舅和表兄强奸。据英格博格·鲍尔说,森林里到处是土坑,村里人常常抢劫、强奸和杀害城里来的人,然后埋进土坑里。

汉斯·赖特尔问她:“你被强奸过吗?”

没有,她没有被强奸过。但是,一个想参加希特勒青年团并且希望像个英雄一样死去的表弟,刚刚十三岁就强奸了她的一个小妹妹。于是,母亲决定继续逃亡。她们向黑森州韦斯特林山旁边的一座小城市走去。那是母亲的老家。英格博格·鲍尔告诉汉斯·赖特尔,那里的生活很枯燥,但是生活方式很奇怪,因为城里的居民活得好像没有战争一样,而实际上有许多人参军上了前线,就是城市本身也遭受过三次飞机轰炸,不是毁灭性的,但毕竟是轰炸。母亲在一家啤酒厂找到了工作。几个女儿做临时工,有时在办公室帮忙,有时在车间里顶替休假的工人,有时当勤杂工;最小的女儿还能有时间上学。

虽然天天忙碌,可生活是乏味的,等到和平一来,英格博格·鲍尔实在忍受不住了,一天早晨,母亲和她姐妹都在外面的时候,她跑到科隆来了。

她对汉斯说:“那个时候我就坚信在这里一定会找到你,或者找到很像你的人。”

这就是自从汉斯去找胡戈·哈尔德,为了跟她要地址,二人在公园里接吻,她还讲了阿兹特克人的故事之后,二人分手到现在她大体上发生的事情。汉斯很快就发觉英格博格·鲍尔有精神病,就算见到她时,她没发病,他还是意识到她有病,要不然就纯粹是饥饿闹的。

他带她去地下室居住。可是,英格博格·鲍尔咳嗽得厉害,肺部情况好像不好,汉斯就又找了一个新住处。那是一座破楼的阁楼。没有电梯,有一段楼梯,不安全,台阶一踩上去就下陷,还不算建材上的破洞,破洞的下面仍然可以看到或者猜到是炸弹的碎片。但是,他和她住在那里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英格博格只有四十九公斤重,汉斯虽然高大,但是骨瘦如柴,楼梯绝对承受得住二人的体重。但别的住户可没这么走运。有个勃兰登堡来的小个子,为人和蔼可亲,替占领军工作,就从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破洞里摔下去了,结果颈骨断裂。那勃兰登堡人一见到英格博格就关心备至地热情问候,还每次一定把他纽扣眼上的花朵送给她。

每到晚上去工作前,汉斯总要检查一遍,看看英格博格是不是缺少什么,免得她得拿着一支蜡烛下楼;但是,汉斯心里明白英格博格缺少的东西太多了(他也一样),让他觉得需要处处采取措施,但真的采取措施时,又完全没有用处。起初,二人的关系里没有性的成分。英格博格的身体非常虚弱,她惟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聊天;如果一人独处,她就看书,蜡烛是不缺少的。汉斯偶尔跟酒吧里干活的女孩性交。但不是什么特别热烈的欢会,而是相反。他和她们做爱就跟聊天一样,有时甚至抽着香烟,嚼着美国口香糖;那时开始讲究嚼口香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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