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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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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什么呢?”

“我不是一个——正经女人。”

德贝维尔的脸顿时红了。

“这些人真是不要脸!可怜的势利小人!但愿他们的肮脏灵魂都烧成灰烬!”他用讽刺憎恶的口气喊着说。“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搬家的,是不是?是被他们赶走的,是不是?”

“这也并不完全算是被他们赶走的;不过他们说过我们应该早点搬家的话,现在大家都在搬家,所以我们还是现在搬家最好,因为现在的机会好一些。”

“你们搬到哪儿去呢?”

“金斯伯尔。我们在那儿租了房子。我母亲偏爱我父亲的老家,所以她要搬到那儿去。”

“可是你母亲一家人租房住不合适呀,又是住在一个窟窿大的小镇上。为什么不到特兰里奇我家花房里去住呢?自从我的母亲死后,已经没有多少鸡了;但是房子还在,花园还在,这你都知道。那房子一天就可以粉刷好,你母亲就可以十分舒服地住在那儿了;我还要把孩子们都送到一个好学校去。我真的应该为你帮一点儿忙!”

“但是我们已经在金斯伯尔把房子租好了呀!”苔丝说。“我们可以在那儿等——”

“等——等什么呀?等你那个好丈夫吧,这是不会错的。你听着好啦,苔丝,我知道男人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心里也记得你们是为什么分离的,我敢肯定他是不会同你和好的。好啦,虽然我曾经是你的敌人,但是我现在是你的朋友,你不相信也罢。到我的小屋去住吧。我们把家禽养起来,你的母亲可以把它们照管得很好,孩子们也可以去上学。”

苔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来她说——

“我怎样才知道你会这么办呢?你的想法也许改变了——然后——我们——我的母亲——又要无家可归了。”

“啊,不会改变的,不会的。如果你认为必要,我可以写一份防止我改变主意的字据给你。你想一想吧。”

苔丝摇了摇头。但是德贝维尔坚持不让,她很少看见他如此坚决,她不答应,他就不肯罢休。

“请你告诉你的母亲吧!”他郑重地说。“这本来是应该由她作决定的事,不是由你来作主的。明天早上我就让人把房子打扫干净,粉刷好,把火生起来,到晚上的时候房子就干了,这样你们就可以直接搬进去。请你记住,我等着你们。”

苔丝又摇了摇头;心里涌现出各种复杂的感情。她无法抬头看德贝维尔了。

“我过去欠着你一笔人情债,这你是知道的!”他嘟哝着说。“你也把我的宗教狂热给治好了;所以我高兴——”

“我宁愿你还保持着你的宗教狂热,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宗教做事!”

“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为你作一点儿补偿。明天我希望能听到你的母亲从车上卸东西的声音——现在让我们为这件事握手吧——亲爱的美丽的苔丝!”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声音放低了,好像嘟哝一样,一面把手从半开的窗户中伸进去。苔丝的眼睛带着狂怒的感情,急忙把固定窗户的栓子一拉,这样就把德贝维尔的胳膊夹在窗户和石头的直棂中间了。

“真是该死——你真狠心呀!”他把胳膊抽出来说。“不,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好吧,我等着你。至少希望你的母亲和孩子们会去。”

“我不会去的——我的钱多着啦!”她大声喊。

“你的钱在哪儿?”

“在我的公公那儿,如果我去要,他就会把钱给我。”

“如果你去要。可是你不会去要,苔丝,我知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不会找别人要钱的——你宁肯饿死也不会去找人要钱!”

说完这些话,他就骑着马走了。刚好在那条街的拐角的地方,他遇见了从前那个提着油漆桶的人,那个人问他是不是把道友抛弃了。

“见你的鬼去吧!”德贝维尔说。

德贝维尔走了,苔丝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突然,她心底里涌起一股因受尽委屈而要反叛的情绪,引发了她的悲痛,不禁泪如泉涌,涨满了她的眼睛。她的丈夫,安琪尔·克莱尔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待她太残酷了,他的确待她太残酷了!她过去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他待她的确太残酷了!在她的一生中——她可以从她的心底里发誓——从来没有故意做错过事,可是残酷的惩罚却降落在她的身上。无论她犯的是什么罪,也不是她故意犯的罪,既然不是故意犯罪,那她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惩罚呢?

她满腹委屈地顺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潦潦草草地写下了这样的话:

啊,安琪尔呀,为什么你待我这样无情无义啊!这是我不应该受的呀。我已经前前后后仔细地想过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宽恕你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委屈你的,为什么你却要这样委屈我呢?你太狠心了,的确太狠心了!我只好尽力把你忘了。我在你手里,得到的都是委屈呀!

  苔

她看着窗外,等到送信的路过,就跑出上把信交给他,然后又回去呆呆地坐在窗前。

写一封这样的信和一封情词哀怨的信没有什么不同。他怎能为她的哀怨动心呢?事实并没有改变:没有什么新的情况改变他的观点。

天越来越黑了,火光在房间里闪耀着。两个最大的孩子和母亲一起出去了,四个更小的孩子年龄从三岁半到十一岁不等,都穿着黑裙子,围坐在壁炉前叽叽喳喳地谈着孩子们的事情。屋里没有点蜡烛,苔丝后来也就和孩子们一起谈起来。

“宝贝们,在我们出生的这座屋子里,我们只能在这儿睡最后一个晚上了,”苔丝急忙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想一想,你们说是不是?”

孩子们变得安静下来;在他们那个年纪,最容易感情激动,一想到他们就要离开他们的故土了,一个个都咧嘴哭了出来,可是就在白天,他们一想到要搬到新地方去,还一个个感到高兴呢。

“亲爱的,你们给我唱支歌曲好不好?”

“我们唱什么歌曲呢?”

“你们会唱什么歌曲就唱什么歌曲好啦,我都愿意听。”

孩子们暂时安静了一会儿;第一个孩子打破了沉默,轻声试着唱起来;第二个孩子开始跟着唱,最后第三个和第四个孩子也加入进来,一起唱起了他们在主日学校学会的歌曲——

我们在这儿受苦受难,

我们在这儿相聚离别;

在天堂我们就不会分开。①

①这是主日学校的流行赞美诗,名为(Heeven Anticipated),T.Bilby作于1832年。

他们四个人一起唱着,那种神情就好像老早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并且解决得没有错误的人,觉得不需要多加考虑了,所以神情冷静呆板。他们的脸一个个都很紧张,使劲地唱着每一个音节,同时还不住地去看中间闪烁不定的火焰,最小那个孩子还唱得错了节拍。

苔丝转过身去,又走到窗户跟前。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她把脸贴着窗户玻璃,仿佛要看穿外面浓浓的黑夜,其实,她是在掩藏自己眼中的泪水。只要她真能相信孩子们唱的歌曲里面的话,真的敢肯定是那样的话,那么一切将和现在多么不同呀,那么她就可以放心地把他们交给上帝和他们未来的王国了!叮是,那是无法办到的,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做他们的上帝,在一个诗人写的诗句里,里面有一种辛辣的讽刺,既是对苔丝的讽刺,也是对其他千千万万的人的讽刺——

我们不是赤裸着降生

而是驾着荣耀的祥云。②

②这是华兹华斯的诗句,见《Ode on Intimation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一诗。

在苔丝和苔丝这样的人看来,下世为人本身就是卑鄙的个人欲望遭受的痛苦,从结果来看,也好像无法让它合乎道理,至多只能减轻一些痛苦。

在苍茫的夜色里,苔丝看见她的母亲和瘦长的丽莎·露以及亚伯拉罕从潮湿的路上走了回来。不久德北菲尔德太太穿着木鞋走到了门口,苔丝打开门。

“我看见窗户外面有马的蹄印呐!”琼说。“有人来过吗?”

“没有人来过!”苔丝说。

坐在火边的孩子们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其中有一个低声说——

“怎么啦,苔丝,骑马的是一个绅士啊!”

“那个绅士是谁?”母亲问。“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的。我的丈夫永远永远也不会来了,”她用绝望的语气回答说。

“那么他是谁呀?”

“啊!你不必问我了。你以前见过他,我从前也见过他。”

“啊!他说什么啦?”琼好奇地问。

“等到我们明天在金斯伯尔住下来了,我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你。”

她已经说过,那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可是在她的意识里,从肉体的意义上说,她在心里越来越感到只有那个人才是她的丈夫。

……………………

 第五十二章

……………………

第二天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天仍然一片漆黑,住在大道旁边的人就听到了马车的辘辘声,从睡梦中给吵醒了,马车的辘辘声时断时续,一直持续到天亮——每年这个月的第一个礼拜是一个特殊的礼拜,每年在这个时候都要听到马车的吵闹声,就好像在这个月的第三个礼拜一定会听到杜鹃的叫声一样。这些声音都是大搬家的前奏,是那些为迁走的家庭搬运物品的空马车和搬家队走过去的声音;因为被雇用的人通常都是由雇主派车把他们接到目的地。由于搬家的事要在一天内搬完,所以半夜刚过马车的辘辘声就响了起来,为的是要在六点钟把马车赶到搬家人的门口,一到那儿,他们就立即动手把要搬走的东西装上车。

但是苔丝和她母亲的家却没有热心的农场主为她们派来马车和搬家的人。她们都是妇道人家,不是正式的庄稼汉,也没有特别需要她们的地方,因此不能免费运送任何东西,不得不自己花钱雇马车。

苔丝向窗外看去,只见那天早晨天色阴沉沉的,刮着风,但是没有下雨,雇的马车也来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圣母节这天下雨是搬家的人永远也忘不了的鬼天气;天一下雨,家具淋湿了,被褥淋湿了,衣服也淋湿了,最后弄得许多人生病。苔丝的母亲、丽莎·露和亚伯拉罕已经醒了,不过更小的几个孩子仍然睡着,没有人去叫醒他们。醒来的四个人在暗淡的灯光下吃了早饭,就动手往车上装东西。

装马车的时候有一两个友善的邻居过来帮忙,气氛还有几分高兴。几件大的家具放好以后,又用床和被褥在车上弄了一个圆形的窝儿,预备在路上让琼·德北菲尔德和几个小孩子坐。

东西装上车以后,她们又等了许久,拉车的马才备好了牵过来,因为马车到了以后,马就从车上卸下来了;一直耽误到两点钟,人马才一起上路;做饭的锅吊在车轴上,德北菲尔德太太和孩子们坐在马车顶上,把钟放在腿上抱着,防止马车在猛烈颠簸时把机件震坏了;马车猛地晃一下,钟就敲一下,或敲一下半。苔丝和妹妹跟在马车旁边走着,一直走出了村子才上车。

她们在早上和头天晚上曾经到几户邻居家里告别,这时候他们也前来为她们送行,祝她们走好运,不过在他们秘密的心底里,却没有想到好运会降临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其实德北菲尔德这家人除了对自己而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损害。马车不久上了土坡,随着地势的增高,风也随着路面和土壤的变化而变得更加寒冷了。

那天是四月六日,德北菲尔德家的马车在路上遇见了许多其它的马车,都是马车上装着家具,家具上坐着全家人;这种装载的方法近来似乎成了不变的原则,大概它的独特性对于农村种庄稼的人就像蜂窠对于蜜蜂一样。装车的基础部分是家里的碗柜,碗柜上有发亮的把手,手指头印儿和沾在上面的厚厚油垢;它按照平常的摆法被竖在车前面重要的位置上,对着拉车的马的尾巴;那个碗柜就像一个约柜①,搬运的时候要恭恭敬敬地才行。

①约柜(Ark of the Covenant),指装有十块摩西十戒的石碑的柜子。见《圣经·民数记》第十章及其它章。

在这些搬家的人当中,有的快活,有的悲伤,有的停在客栈的门口,到了吃饭的时候,德北菲尔德一家老小也把马车停在一家旅馆的门口,给马喂料,让人吃饭。

休息的时候,苔丝的眼睛看见有一辆马车的顶上坐着一群妇女,她们正在从车上到车下地互相传递着一个装三品特酒的大酒杯喝酒;那辆马车和苔丝的马车停在同一个旅馆里,不过距离稍为远一点。苔丝的眼睛随着那只被传来传去的大酒杯看到了车上,发现有一双她熟悉的手把那酒杯接了过去。于是苔丝向那辆马车走过去。

“玛丽安!伊茨!”苔丝大声喊,因为车上坐的正是她们两个,她们现在正和她们住的那一家人一起搬迁。“你们今天也搬家,和大家一样是不是?”

她们说她们正和大家一样搬家。在燧石山农场生活太苦了,她们几乎没有通知格罗比就走了,如果他愿意,让他到法庭告她们好了。她们告诉了苔丝她们的去处,苔丝也把自己的去处告诉了她们。

玛丽安伏身在马车装的物品上,低声和苔丝说话。“你知道跟着你的那位绅士吧?你猜得出我说的是谁,他到燧石山农场来找过你,问你是不是回家了。既然我们知道你不想见他,我们就没有告诉他你去了哪儿。”

“噢——可是我已经见到他了!”苔丝嘟哝着说。“他找着我了。”

“他知道你现在去哪儿吗?”

“我想他知道。”

“你的丈夫回来了吗?”

“没有。”

这时两辆马车的车夫已经从客栈出来了,赶着苔丝就告别了她的朋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于是两辆马车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玛丽安和伊茨决定和她们住的那家耕地的农民一起走,他们坐的马车油漆得发亮,用三匹高头大马拉着,马具上的铜饰闪亮耀眼;而德北菲尔德太太一家人坐的这辆马车却是一个吱吱作响的木头架子,几乎承受不了上面负载的重物;这是一辆自从造出来就没有油漆过的马车,只有两匹马拉着。这是一种强烈的对比,表示出两家的明显差别,说明由兴旺发达的农场主来接和没有雇主来接而只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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