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禅心:汉字的另类阐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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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文竹

【，】

自序　文竹见仓颉

那天，文竹在逍遥谷大青石上闲坐，忽见山外来一染金发着洋装的黑眼睛黄皮肤青年，此人来到文竹面前说：“马上就要跨入二十一世纪了，你的过境派司准备好了吗？”文竹不解：“什么派司？”来人道：“真是孤陋寡闻，有道是山中数日，世上千年。全球一体化洪流一日千里，二十一世纪是电脑网络时代，过境的派司当然就是英语啦！”文竹说：“不懂英语又如何？”来人说：“那只好请你留守二十世纪做原始人了。”文竹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嗫嚅道：“本人好歹识得几个汉字，权且算个土派司蒙混过关可否通融一下？”来人正色道：“汉字算什么？早该淘汰了！”言毕拂袖而去。

文竹一阵恍惚，遂仰天而卧，呆呆地望着天空，脑海一片空白。

良久，文竹忽觉身体有异样反应，但见满天星斗四下溃散，天空中间无端打开一门，现出一条明亮的隧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得自身化为一道气体，腾空而起，进入隧道。耳边飒飒有异常声响，眼前银花闪烁，一个莫名的声音提醒说：“文竹先生，你正在穿越银河系。”银花闪过以后，进而进入无垠虚空。这里无形象、无颜色、无声音，寂寂然无觉无受，无物无我。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金花乱舞，那个声音又说道：“文竹先生，你已进入金河系，正在接近汉文星座。”话音刚落，文竹身体恢复了一切知觉。他发现自己停在一个黄金平台上，周围是金的山，金的树，连山间飘的云都是金的。文竹茫然不知何往，忽然他见一山崖上垂下一条白练，飘飘洒洒，似高山悬瀑。走近一看，再用手一摸，和人的毛发一般质地。这惟一的常见物质使文竹产生了难言的亲切感。于是他就拽着这缕毛发往上攀登，攀至崖顶方才发现，一老者端坐其上，刚才所拽之物，正是老者下垂的百丈长髯。

文竹再一打量，见老者额头生有四目，上下各二，好生奇怪，便问：“老者何方神圣？这般异相？”

面对文竹如此唐突，老者并不计较，他微抬一下眼皮：“我乃汉文初祖仓颉是也！”“在上原来是文祖仓颉，晚生有眼不识圣人，恕罪，恕罪！”文竹敢忙下拜，心里却暗暗嘀咕：难怪人家文化人都时兴戴眼镜，原来这文化祖先长着四只眼睛，看来什么都还是要讲个传统。

仓颉说话了：“你小子别耍小聪明，你肚子里那点杂七杂八的念头，我看得一清二楚。”

文竹一听这话，自然不敢再乱想，便诚惶诚恐地问道：“仓翁招晚辈来此，有何见教？”

仓颉道：“今招你来，是要和你讲讲汉字。”

“给我讲汉字，晚生求之不得。”文竹说。

仓颉于是抚眉理须，侃侃而谈：“当年黄帝命我造字，教化人民，开启文明。我知道天道轮转，世事无常，后人精神信仰必有发生危机之时，遂于造字之始，即将天机地理、国策民法、历史知识、时代印记等，以全息之形式，一一编程，输入汉字笔划声韵之中，使其应时流变，不失大道，以备后学参悟。我曾预言，五千年后，汉字汉语将会受到西文冲击，届时必有大批有识之士重新审视汉字，进而洞悉汉字真义，汉字将获得新生，并对世界产生深刻影响。”

文竹言：“诚如仓翁所料，如今部分国人重物质轻精神，自信糜弱，心外求心，鄙薄国学，惟洋是贵，甚而不少人将孩子从小便送到国外培养，以至于从精神、文化到感情完全洋化。如此下去，我国传统文化将面临重蹈玛雅文化和埃及古文化失传的覆辙，国人可能自觉不自觉地沦为西人的附庸。此情此境，真令有识之士扼腕三叹！”

仓颉叹道：“此皆因物欲掩目，慧根退化。浑不知我煌煌汉字，根深蒂固，博大精深，点划之微妙，内蕴之丰富，岂洋人可望其项背耳！西人文字，无非二十几个字母，组合起来是文章，拆散开来，只不过是一堆无机的零件。而汉字则不同，每一个汉字都是有生命的，合之成阵成文，分开则各个自成一完整独立的系统，每个字，每个成语，都是如来真身，都是法界全体，都涵容了三藏十二部真经。汉字相中有相，理中有理，奥义玄机，重重无尽。从不同角度审视，用不同方式研究，可发现无尽的宝藏。以逻辑思维研究，可见规律；以辩证思维研究，可见哲理；以形象思维研究，可见美感；以灵感思维研究，可见精神。毫不夸张地说，参透一个汉字、一句成语，即可彻见三千大千世界本来面目，悟道成佛。你不妨好好研究一下。”

文竹说：“这可难了。逻辑思维是属于科学家的，我不是科学家；辩证思维是属于哲学家的，我不是哲学家；形象思维是艺术家的，我不是艺术家；灵感思维是宗教家的，我不是宗教家。”

仓颉说：“你总算个知识分子吧？”

文竹道：“我读书太少，没有文凭，不算知识分子。”

仓颉说：“你总该算个什么东西吧？”

文竹道：“我实在说不清楚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农民出身，但没种几天地故不算农民，户口关系后来转到城镇企业，但没做过工，故不算工人；画了几年画，也偶尔卖过几幅画，但也算不上画家或商人。充其量算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哪里懂得什么思维？只是靠直觉本能生存而已。”

仓颉一拍掌：“好极了！任何一家都有角度，有角度便难全面认识，有思维方式便有理路，有理路就难整体观照。这些都是后天的，不究竟的东西，而直觉乃直接的觉悟，本能为本来的能力，这才是先天的。靠直觉和本能才可以发现学问所难以洞见的层面，发现其内在的意义。现代人用心太过，后天知识过于发达，先天直觉本能则大大退化，倒是在一些动物身上保留了更多的直觉和本能。你的直觉和本能尚未丧失，这很难得，你可以和动物相提并论了。”

文竹苦笑：“真不知道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仓颉说：“夸就是骂，骂就是夸，回去自己琢磨去！”

文竹看看四周金光灿烂的世界，不由有些留恋，便问：“这里便地黄金，在此贱若粪土，在地球上则物稀而贵，我可否带一点点回去留作纪念？”

仓颉问：“想带多少？”

文竹想了想：“不用很多，只带三吨吧。”

仓颉四眼齐瞪，喝道：“地球人贪婪的劣根性。你技不如人，艺不如人，文化不如人，思维不如人，仅剩下那一点可怜的直觉本能，一念贪心也会丧失殆尽，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去取你的金子吧！”说罢，手掌一推，文竹便从崖顶向万丈深渊跌落而下……

一个激灵，文竹翻身而起，竟在自家炕头。无量时空，万般光景，原来是逍遥一梦。但觉头顶百会之穴似有一股清凉之气呼呼旋转，心想好险，幸亏文祖仓翁慈悲，把我扔回炕头，若真扔下悬崖，岂不粉身碎骨？这样想着，便嗤嗤地发笑。回味梦境，又觉得颇有禅味，颇受启发。文竹梦见文祖，谁见谁了？莫非人的潜意识果真如此神奇，保存了十方三世一切信息？想到电脑中一点微小芯片便能容纳无数音像文字数字，再想到科学证明人类的DNA基因微小至极，却潜藏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行为模式和身体状况等所有信息，人的潜意识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天亮后，文竹重新端详汉字，忽然就有了不同以往的感受，好像每一个汉字都灵动而有表情，进而品味那些司空见惯的成语，竟也读出了迥异于常识的玄义。这些汉字和成语，有的像深邃的哲人向自己阐述宇宙人生的哲理；有的像睿智的幽默大师向自己表演着使人忍俊不禁的精彩小品；更有的像一个高明的禅师，机锋迭出，把人直逼到天地未判、父母未生之前。文竹忽然明白了许多高僧逐字礼拜《法华经》和密宗佛法中观想字种的微妙原理；忽然明白了古德历来反复叮咛敬惜字纸的深刻含义。佛说“于一毫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一花一叶中尚且有恒沙佛土，更何况凝聚了千百代圣贤文人智慧的汉字和成语了。

于是文竹便顾不得许多，把这些一刹那间的感悟和发现信手用毛笔记录在宣纸上，二十天左右，竟写下了一百二十多条。

一眨眼工夫这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近期文竹心血来潮，重读文稿，意犹未尽，便又增补了一些内容，原有的修改重抄了一部分，保持原样一部分，从而形成了今天这般规模和面目。

语言文字本是极严肃的领域，此书却有些荒诞不经的味道，大有“颠覆”文化之嫌。其实这不难解释。传统文化经过历朝历代层出不穷的“现代派”们不断围剿打杀，幸存延续下来已属不易，又经过千百代学者们传抄临摹演释，以至于变形走样甚至面目皆非，再加上几度封存和时间侵蚀，难免有陈腐之气，很有必要翻翻晒晒，重新检视一遍。然而这一翻一晒，却不期然展现了传统文化天真烂漫、生动活泼的本来面目。

尽管如此，文竹还是要声明一下，这些东西不是学术，经不得考证；不是书法，耐不得欣赏；更不是禅，因为所谓禅，根本什么都不是，说个禅字已离禅十万八千里了。

对了，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它了。这种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可以给专家教授看，但青少年朋友最好暂时不要读。小朋友若读了这些东西就可能考不上大学了。因为小朋友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只有当你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是个什么了，最终又被这个什么困住了的时候，才可以回过头来读读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书，当然如果你发心出家求道觉悟世间那是另外一回事。

一字篇

禅

“示单”为禅。

示者，指示也。禅非语言可表，故而论禅之文多以指月喻之。

“示”旁有个“单”。僧人都是单身，行脚僧入住新丛林称挂单，长坐不卧称不倒单，禅师开示称单提向上，这些都与禅有关，但都不是禅。

单者，独也。无能所，无对应，孑然独存，灵光独耀，非有非无，非色非心，非言语可表，非思量可及。悟者尚有鸟迹，证者空痕也无，天地万象历然，原来盘古未生。

真

“直人”为真。

守直心，说直话，行直事，是为真人。

“十具”似真非真。好像“十”分“具”体，实乃真中之假相。票子、房子、车子、妻子，看来十分具体，却会在一夜之间失去。道德、精神似乎不十分具体，一旦背离忘失，却能使人陷入迷茫不能自拔，变成行尸走肉。

善

“羊草口”为善。

羊低头吃草怎么就成了善呢？大概是劝人从善先学吃素吧，然而这并非究竟，羊吃草是由羊的天性决定的，依天性生活就是善。如此说来，狗吃屎，猫吃腥都是善，老虎吃肉也未必是恶，都是天性使然。善和真不二。若强迫老虎吃素，那无异于要消灭这个物种，决非真善。

善字还可以拆成一个人民币符号“￥”和一个“世”及一个槽子。可见让世人都赚钱富起来确是大善之举，只是发了财后别忘了世界上还有穷人，随力尽心捐点钱赚个心安很有必要。善字下边那槽子是个功德箱。

美

一、大羊无尾巴为美。羊性温顺祥和，故古文中羊与祥字同形。羊食草为生，与世无争，却千生百世舍身命给其他类众生食用，最终功德圆满，脱了尾巴来到美好的人间，然慈忍祥和之性如故，与美有缘，难怪文艺界属羊者特多。

二、两个夫字头顶头即合成美字，孔夫子、孟夫子，天下一切圣人夫子，没有不倡导以美化人的。可如今经济时代，人们把夫子都忘了，正看倒看都是人民币。

三、古有八王爷者，夜梦一美字，遂请相士占梦，曰：“八王大”。八王爷于是起兵政变欲取代天子，未果，遭满门抄斩，成了大王八。若当初谦恭一些，甘当大王八，那便真可能是八王大了，成美事，留美名。若自居八王大，那叫臭美。

道

大道无言，但无言不是道。给道下一个定义是最困难的事，因为它什么都不是，连不是也不是。故而连道家老祖也感叹说：“道可道，非常道。”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甘心于“百姓日用而不知”，试图把道弄清楚，于是创立了道教。

后来道教衰微，却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成立一些反动会道门，群魔乱舞，把大道渲染得邪乎乎的。会道门被取缔，社会上又出现一些什么白道黑道，让老实人生大恐怖，真是盗亦有道。

你知道，我知道，都说知道，到底哪个真知道呢？

德

德字造型。右为眼观心，是内省，即诸恶莫作；左为行字的半边，是外功，即众善奉行。

“直心”是德的异体字。直心即自净其意，内功外行全齐了。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一个德字，把佛法说完了。

由此可见，人们称高僧为大德，恰如其分。

仁

孔圣人曰“仁者爱人”，既然有爱，便有能爱所爱，即非一人，故仁字从人从二。人能互爱，天下便太平祥和，人则圆满康健，故而圣人又曰：“仁者寿。”

世人品德，难免参差不齐。有不仁之人，时常会做出一些伤害仁者之事，仁者不计较曰忍，故仁字又有一种和忍字差不多的写法，有忍的意思。

义

“羊我”为义。

羊即我，我如羊。古文羊祥同体，羊即祥。羊性温和，不食众生肉，却舍身千世为众生食，无怨无悔，舍生取义也。

现代人真能如羊般舍生取义者，英烈也，菩萨也。多数人已落于口头。却有市井江湖之辈，动辄义字不离口，哥儿们义气，似义非义，实则为利，乃义字之变体。稍不如意便大打出手，实为义之滑坡，义之悲哀，可叹可泣。

礼

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礼理有时相通，有礼即有理，古今如此。只是古礼从示从丰，真恭敬，真礼拜，即便送礼，也多能丰厚而得体，腰微躬而不失庄重。今人之礼，却多有逢迎而造作之态。再看，那丰厚的礼物啥时变成钓鱼钩了呢？

智

“日大于口”为智。日代表天道，天道大于口。口说的理论是后天的东西，后天的东西是“知”而不是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