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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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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她肯定在做非常危险的事。汉口那么多学校,为么事偏要在这杀人场边上来教书呢?真是不要命了!真是和杀人的人一样,疯了,这世界上的人,都疯了!
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冷凉的菜花蛇,不声不响地沿着尾椎骨爬上来。霎时,他觉得,黑乎乎的世界,到处都埋伏着杀手!
他抽开桌子的中间抽屉,开始搜寻。要尽快帮她消灭证据。这个妹妹,不仅是个狂热的革命左派,还是个写作狂。走到哪里写到哪里。如果单纯是个作家,这倒是个好习惯,但是,提着脑壳搞革命,喜欢随时随地写写画画,就是个致命的弱点了。
果然,在一摞书本的底下,有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
七月十五日要照阴历算,今天是鬼节。
今天真的要算作鬼节才好!
死了这么多英勇奋斗的好同志。这里头,有好多都是北伐战争中,攻武昌城立了功的。他们没有死在北洋军阀的枪口下,却死在昨天还在称兄道弟“友党”的枪口下!
是应该记下这些烈士的名字。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当我们胜利的那一天,要把这些烈士的名字,用最好的玉石镌刻下来,昭示来者,以彰先烈不世之功。
组织上派我来这里,专门做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当然,也许会发现哪些人曾经被押送到这里,为了苟活,叛变了,背叛了信仰,背叛了组织,出卖了同志。但愿不会有这样的发现。
七月十六日我们真是太善良了。对比起汪精卫何键这一伙刽子手,我们真是太善良了。作为个人,还是应该善良一些的好。但是,作为一个党,当反革命的屠刀举到脑壳上的时候,我们还一味地讲团结,讲联合,讲合作,这到底是善良呢,还是无知呢?可能都不是,是自杀!
先是说我们的工人运动过了火,工人纠察队要解散。后来又说农民运动过了火,说什么是痞子运动。人家说还罢了。人家一说,我们自己的中央马上就下命令,解散工会,解除工人纠察队的武装;解散农会,连农会的红缨枪都不能有。这下好了,空手大白巴掌,就伸着一颗颗的光脑壳,挨人家的枪籽子吧!
反革命真是不手软。捉到就杀。顶多问得两三句话。就这两天,我记下的数字,就是三百五十九个!我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个钟点都在记呀,这就不晓得还有几多同志牺牲了连名字都冇被我记下来!
尽量少睡。多用点时间记。
我也晓得,这周围经常晃动一些陌生面孔的人。我也晓得,很可能,我已经被“友党同志”监视了。但是,我已经是过河的卒子了。就是转移出去,再换一个同志来,还不是一样要被监视?
既然是卒子,就这样朝前头拱吧!
七月十七日这个面孔,是最不能忘记的。我记得,他是汉口工会的头头。对,干脆把他的名字就写在这里吧:李长江。
他好像也认出我来了,被押进去之前,朝我瞄了好几眼。奇怪的是,他的嘴角居然挂着轻轻松松的笑!哦,这真是条英雄的汉子!
不晓得他的家人晓不晓得他的凶讯?要抽个空到刘园去一趟才好。我记得,李长江和刘园是有渊源的。
今天被杀的人真惨:没有用枪打,都是用刀砍死的。屠夫何键,刽子手何键,心真是毒哇!用刀砍,也不一刀就砍死,也不照致命的地方砍。东一刀西一刀,这哪里是在杀人咯,完全是在拿政敌的性命取乐么!
畜生!
“哥,你在看么事哦?你怎么随便翻我的东西咧?”
钟昌抬起头,看到妹妹一脸的愠色。他把日记本一阖,叹了一口气:“你呀,你呀!叫我么样说咧?你,能不能变得稍微聪明一点呢?还在这里搞么事咧?死都死了,有个么记头唦?你们的组织,也真是糊涂。真是糊涂官打糊涂百姓!硬是把你的小命搭进去,就舒服了?”
“你都看了?你都晓得了?你打算么样办咧?”钟媛媛问得很轻柔。好像不是在问非常严肃的问题,只是兄妹之间谈家常。她自然也晓得哥哥的政治立场。问话里,内容太多了。
“废话!我么样办,我要你赶快走,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么样,这时候才想到要走,是不是太晚了哇二位?”
外头黑暗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进来。听起来,这声音好像不是从人的口里发出来的,而是黑暗的虚空中生长出来的。的确,这声音,很像漆黑的培养基上阴冷的黏糊糊的菌子。
“哪个?”钟昌一声低喝,习惯地伸手摸枪。手刚触到平常挂枪的部位,才醒悟没带枪。军校的师生单独出校门,规定是不能佩带武器的。
“腊狗?嘿嘿,你杂种还说得蛮准咧!老子就是腊狗!张腊狗!对,背对着门,慢慢退到门口!要不然,老子二话不说,一阵排枪,先打死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再说!快,照老子说的做!如今这年月,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走一个!晓不晓得?”汉口话“哪个”和“腊狗”音近,而“腊狗”又是汉口人的“常用名”。张腊狗心情舒畅,难得幽默了一回。
“呃哎哎!搞么事?你是哪个?吃了豹子胆,敢下我的枪?咿,老子听出来了,穆勉……你疯了!老子这是在执行公务,抓共产党!你疯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外头那个自称张腊狗的人,突然声音变调,惊惊惶惶地叫起来。
“废话!你执行公务,我就不是执行公务?你不消问老子是哪个。告诉你,这屋里的两个年轻人,都是我国民党的优秀党员!你瞎搞,大水冲起龙王庙来了!听着,屋里的两个,出来走吧!该到哪里忙就到哪里忙去!”
“你受哪个领导?”
“汉口党部。你咧?”
“还不是汉口党部。我说么,大水冲了龙王……”
“鸡巴!老子看你,要么就是通共产党,要么就是疯了,多半是疯了!”
“伙计,莫总是把什么鸡巴这些东西含在口里!要抖狠还是要说理,我们单另再找时间地点!”
钟昌兄妹俩相互看了一眼。虽然对屋外暗处发生的一切很不理解,但能够逃命,总不是坏事。到底是经过阵仗的军人,钟昌挥起手上那本日记本,朝醉眼样昏朦的灯泡拍去!
黑暗訇然漫进屋子,蓦地把一切都淹没了。
尾声秋风乍起,几片在圣母堂屋顶栖息了好几天的落叶,翻滚着,终于还是跌到地上来了。
瞄一瞄皮埃·让神父的坟,再瞄一瞄爹的坟,刘宗祥心里泛起一股很复杂的味道。尽管,眼下神父的坟头光光的,还散发着泥土的土腥,显得这么年轻,是的,这是一座多么年轻的坟咯!可是,要得了多久呢?顶多一个春秋罢,这年轻的坟头上,同样会和紧邻的这座坟头一样,披上一头衰草!
刘汉柏注意到了,父亲轮换着瞄两座坟头怔怔的异样的眼神。他能够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他弯下腰,顺手扯拔爷爷坟头已见枯黄的草。对爷爷,刘汉柏有印象。爷爷送的用柏泉井底泥做的枕头,他至今还在用。这个被人叫了一辈子瘌痢、其实头上一颗瘌痢都没有的老人,是值得纪念和尊敬的。
“算了,莫扯,就让它这样。这样暖和些。”刘宗祥眼神有些空矇。
在神父的坟头上,又用锹拍了几下,吴安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朝刘宗祥谨慎地看了看。
“我们回去吧?”他征求刘汉柏的意见。
吴安并不晓得刘汉柏已经接任了祥记总经理,他只是觉得,此时,征求刘公子的意见,是适宜的。
“吴安,你是说,神父是死在井边的么?”刘宗祥并没有注意吴安的谨慎,他觉得,他还想叫吴安把神父死的经过说一遍。
刚才,这个小心谨慎的年轻人,已经把神父坐在柏泉井边逝世的经过说了。
刘宗祥始终不理解,这个法国人,何以对中国土地上的这口土井这么感兴趣:当年,在父亲手上征地建这座圣母堂,老神父就是看中了这口井。这么多年过去了,临死的时候,老神父一边叫人喊他的学生刘宗祥回来,一边就踱到井边,坐在井栏上等。
“等什么呢?是等我回来么?神父有什么重要话要对我交代么?为什么要等在这里来交代呢?也许不是等我罢,仅仅只是坐在这里,等待生命大限的到来?那么,这口古老的柏泉井,何以有如此神秘的吸引力呢?”
一边听吴安重复刚才的叙述,一边朝湾子走。
吴二苕始终一言不发,跟在老板后头。
此前,为了赶上和神父见一面,刘宗祥不断地催促增速。吴二苕已把车速增到了极限。后湖的张公堤虽然宽,毕竟是土堤,速度一快,车子就颠簸得厉害。即使如此,还是没能在神父生前见上一面。吴二苕深知,这个在后湖柏泉吴家湾生活了一辈子的法国神父,在老板心目中的位置。到了柏泉井边,刘宗祥再一次要吴安指点出神父坐着逝世的具体位置,自己坐了下去。他发现,这个位置正对着井口,可以对井里一览无余。眼下,井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随着井水漾动而盘旋的小金龙,连水都没有,哪里来的小金龙呢?
“这是柏泉井第几次干涸呢?”
刘宗祥一时记不起来了。他觉得脑壳里头像装满了糨糊。
“忙你们的吧,我坐一下,不,我想在湾里住些时,车,你就带回去。”
“不,车,就留在这里,您家。我咧,慢慢走回去。真的,我想走一回这条路,我还冇走过咧。”
就这样,刘汉柏披着一身秋风,走出了古老的吴家湾。
在湾子口,他停住了脚。
耳畔,响起周恩来亲切的下江口音——“刘汉柏同志,本来,要是汉口的革命形势好,当然,不可能好,早就有隐患,就准备让你公开身份。这下不行了。你要作长期潜伏的准备。这个想法,在法国你入党的时候,就和你交换过了。你的共产党员身份,一直就没有公开过嘛。汉柏同志,耐心地潜伏。认真地当个老板,当个资本家。这个不需要党教你。你家里有最好的老师嘛,我看哪,你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要不好意思嘛,当个红色的资本家,为党,为革命事业的胜利,当个赚钱的能手。”
他面前,左手,是逶迤的张公堤。这堤,通向汉口,这堤,阔了汉口,也拦了汉口。右手,是逶迤的汉水。汉水,通向汉口,汉水,造就了汉口,也不停地前赴后继地奔进长江,逃离汉口。
噢,汉水,造就了汉口的汉水,你无时无刻不在融进长江,和长江一起,扑向壮阔无垠大海的怀抱!
一支雁阵飘过来,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队形,掠过这多事的秋天。刘汉柏抬头瞅瞅翩翩的雁阵,又瞅瞅身边这不宽不急的流水,没有犹豫,沿着汉水的脚印,大踏步走下去了。
第一章 1943年吴秀秀张腊狗穆勉之
引子
五月的汉口,闷得像个大热蒸笼。
法租界领事弗郎兹从轩敞的房子里头走出来,觉得是从一个小蒸笼进了另一个更大也更热的蒸笼。他下意识地抬起胡子拉杂的脸,看了看天。天上没有太阳,只有厚厚的白生生的云絮。
一条野狗,趴在巷子转角的阴影里纳凉,眯缝的狗眼里流出的余光,注意到弗郎兹对汉口天气的不耐烦。野狗猩红的舌头耷拉得很夸张,嶙峋的肋腹也夸张地起伏着,似乎很有些瞧不起弗郎兹:外国鬼子,真是苕死了,这么闷热的天,还蓄这么长的毛,连我都不如,不晓得换毛!真是,怕热,长那么多毛做么事?怕热,跑到我们汉口来干么事咧?
弗郎兹自然没有注意到野狗的鄙夷,皱了皱混在头发胡子里的眉头,朝巷子口瞄。
“亚洲人,都是不守时的……”
从野狗打盹的巷子转角过去,接着是另一条巷子。这条巷子,是汉口法租界和华界的分界线,出这条巷子,就出法租界了。就在巷子墙脚下的阴沟口,一只上了年纪的老鼠,可能感到有些憋得慌,伸出胡子拉杂的头来,尽量睁大鼠眼,企图对外面的世界是否精彩,探个究竟:这阴沟外头,倒比阴沟里头热多啦……老鼠正准备有所评论,忽然发现——准确地说应该是闻出了野狗的方位,警惕陡然袭上心头,玲珑的鼠头车向野狗打盹的方向,鼻头紧张地翕动着。野狗倒是真的发现了不远处阴沟口露出的鼠头,狗眼也就是虚眯着瞥过去一点眼风,很是不屑:今天真怪得很咧,阴沟里头钻出来的和站在这头的,都胡子拉杂的!严守着“狗咬耗子属于多管闲事”的祖训,野狗对阴沟口探出的鼠头,也就只表示了这么一点不屑,转过狗头,准备继续享受汉口梅雨季节只有巷子口才有的难得的阴凉,这时候,它发现了穆勉之。
穆勉之没有注意那边打盹的野狗,也没有注意这边探头探脑的阴沟鼠,他目送洪门山寨老六绰号毛芋头的毛玉堂朝日租界方向走,直到毛玉堂转过巷子口,看不见了,才抬头看一眼头上的天。天上同样铺着厚厚的白生生的云絮,云絮中也筛下白晃晃的天光来。
“这要晴不得晴的鬼天气……”穆勉之下意识地用扇子扇了两下。
这是一把硕大的崭新的芭扇。汉口人热天都喜欢用这种棕榈叶做的芭扇,只不过很少像穆勉之这样每年都用一把新的。赫赫有名的洪帮寨主穆勉之,之所以还用芭扇而不用表示斯文身份的折扇,是因为他要与他的帮会弟兄们打成一片。洪帮弟兄都是街巷市井出身,多半都是家里穷得叮当响,才出来撮白日哄混江湖的。穆勉之虽然拿着芭扇,实际上很少做扇的动作。扇子在他手上,只是件道具。老汉口了,这点闷热算什么!再说,六十多岁的人,该磨圆的棱角都磨圆了,火气内敛,不像年轻时节,动不动就三刀六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虽然几十年不间断地练功习武,可岁月的蛛网还是顽强地爬上了穆勉之的眼角眉梢,只是腰板直挺,周正的国字脸依然周正。
“咳——,跟日本人打交道,不晓得是祸还是福咧——牟兴国,多事……”直到毛芋头稀拉的瘌痢头转过巷子看不见了,穆勉之才长吐出一口气。
第1节
穆勉之心事重重,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日本人占了武汉,华商大多收缩业务,乡下有根基的,干脆停了生意扔弃粗笨裹夹细软回乡去了。穆勉之豹獬乡下有田产,但他没有回乡。豹獬乡下只有死产业,没有活产业:他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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