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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相见不言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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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温和一笑,并不回答,只是侧了侧身让出视线。许久才淡淡道:“狂风催花,自然无情。”
小雀低低鸣了两声,只拿清明眼眸注视着两人,很是天真模样。恍然间仿佛还是旧年好晨光,雨后初晴,人心恬淡。
解雨臣静静微笑出来,注视着黑瞎子的眼眸不自觉染上几分故人心肠,只是疲惫:“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他不觉失笑:“黑爷,如斯情肠,您当如是。”
所谓可怜可爱可憎,终究化作两人各自怅惘心绪,唯有别开视线,轻轻一叹,相顾不言。
☆、第伍场 失之我命'上'
晨光微熹,一夜急流后只余下晶莹水珠沿着大片绿叶滑落,终于将地面洗刷出本色。石子路间五彩卵石在日光下折射出浅浅光晕,任由落花轻盈吻上。
黑瞎子淡淡靠在廊下,手边搁着一只青花酒杯,酒香浅浅晕在气息里。身侧鲜有仆从走过,唯有远处传来老仆咳嗽时断续的声音。身后吱哑一声,长窗被推开,露出半张苍白却线条精致的脸,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他会意,起身推门而入。解雨臣手中茶杯微漾,冲坐在下首的伙计举杯说:“明白了。你先回本家。”
伙计不无犹豫地看了看他,踌躇道:“可是……当家的……”
“回本家。”他凝眉看着伙计,神情依然淡静如初。黑瞎子笑得略显轻佻,在伙计肩头轻轻一叩:“花儿爷的话,没听懂么?”
解雨臣闻言抬眸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手指在茶杯边沿轻轻摩挲,淡然看向窗外春暮夏初景致,满目浓绿。门便被知趣地掩上,他才抬眸说:“怠慢了。”
“无妨。”黑瞎子顺势坐下来,身子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伙计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解雨臣眸色微微一敛,唇际滑过一抹逢场作戏的浅笑,并不多言,只是起身从一旁木盒中取出一副手套并一卷乳白丝绸递到他手里。又折回身从里间捧了一只小匣小心放到桌上。一切停当,他才启唇:“昨日黑爷夺来了这画,还劳烦过目。”
黑瞎子闻言起身,套上手套后便小心将丝绸铺开,这才启了匣子将画卷小心取出。他动作小心谨慎,只唯恐呼吸沉了便要将这画卷吹散。解雨臣默默看着他,沉吟了半晌才道:“昨天在新月楼里,那位女子说起这画很是金贵。”
他原本不欲多提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唯恐点醒了他的犹疑。闻言也只是颔首,顿了顿又续道:“想是多年古墓埋藏的缘故。”
解雨臣扬眉一笑,单手托着下巴似是无意般说:“是么……说起来,那位女子黑爷认得?”
他手中的动作微微一停,平和道:“还是关上窗吧。”
“慢着。”解雨臣的手轻轻按住了瞎子的手背,他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和不咸不淡的口吻。只是抬眸看着那副在日光下显出苍黄的画卷,闲散道:“但愿是我多心。”
黑瞎子微微一笑,口气里已经带了生硬的棱角:“花儿爷,假若我说这女子像是那夜醉红阁的头牌……您信么?”
他没作声,也没挪开覆在他手背上的自己的手。折射微凉暖光的眸子似是审视般掠过黑瞎子的脸,只是眼底的狐疑并未随着他唇际逐渐扬起的笑弧所化去。他轻声说:“当然信,黑爷。”
他的手指很凉,搭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是冰一样。黑瞎子意味复杂的扬了扬唇角。
不相信又能怎样。
他注视着对方起身关上窗的背影,不无自嘲地笑了。
年少时学着当家时母亲某一次远行前看望自己,鬓发如云的女子目光温柔却清明。她看着窗外,柔声说:“母亲要离开这里,去找一个人。”
“去找谁呢?”他彼时声音带着几分少年稚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母亲沉默许久,回过头来轻轻抚上他的发梢。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思虑着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只是对着他语意温存:“有些事如果躲不开也舍不掉,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为什么?”
“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母亲终于拥他入怀,却只是匆匆将吻落在他的发间,然后起身离开。掩上门的那一刻,她微笑着注目于他:“我想要守护的,是雨臣。”
不知前路,却已明了注定危险,此身仿佛仅仅是为了一个家族的利益所存在。可是你在这里,我的孩子。失却的终有一天能回馈于你,那便心满意足,不觉恐慌。
他要守护的,是解家。
足够了。
黑瞎子铺开画卷,难得认真地抿着唇凑近了端详。手中握着的一枚镇纸轻轻叩着太阳穴,眉心微蹙,似乎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才抬眸道:“花儿爷,您来看看?”
解雨臣淡淡瞥他一眼,抿了口茶轻声问:“你有什么头绪?”
“没有。”他戏谑一笑,手中的镇纸落在桌面上沉闷一响。“不过……又好像能猜出点什么?”
“但说无妨,”解雨臣勾唇答道,“不妥就当作是顽话解闷罢了。”
他玩味地看了看对方,夸张地偏了偏头:“呵……花儿爷,那么我说,这两张图纸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
解雨臣挑了挑眉,起身走到他身旁垂首看了许久,不由沉声:“为什么?”
黑瞎子丝毫不顾及地在图纸上一划:“因为……我看不出。”他话音方所,后脑便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正对上解雨臣微凉的眸子:“心领了,不过似乎还没有无趣到那个程度。”
“咳……”他干笑一声,低下头去续上方才的话,“如果说有关联,说不太通。如果说没有关联,又不可能,否则裘德考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
对方没回答他,只是垂着眼不语,神情漠然。手中握着的茶杯轻微摇晃着。过了许久,他才口吻厌倦地说:“假使真的没有关联,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裘德考不会,”他眯着眼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说道:“他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或许……这张图上的墓址是线索?”
“走一步算一步吧,时间不多了。”解雨臣说着又轻轻喝了口茶,正要再多问几句,却瞥见门外似是站了个单薄的身影,手指略显胆怯得举着,像是要叩门又怕惊扰了什么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至少,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说罢,便揉了揉额角,扬声道:“门外的人进来,什么事?”
“新月楼有伙计来找。”推门进来的孩子想是胆小,声音轻的发颤。
他眉心紧了两分,不无厌倦地挥了挥手:“怎么找到了这里?”
“二爷和解爷都撂开了不管这件事。”
他沉吟了一会儿,尚还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攥成拳懊恼地砸在膝盖上。口气却仍是听不出喜怒:“你打发了他们走。备马,我要回解府。”
“啧,花儿爷,又有什么事儿?”黑瞎子站起身来挡住了他的步子,“您手上还有伤呢,我陪您去罢。”
解雨臣没作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素日里情绪深埋的眼眸里此时倒很有几分不屑。拍开他拦在身前的手,淡声道:“解家的事,你又要凑什么热闹?”
“花儿爷,你是我的雇主。您的事儿,我跟。”他似乎并不觉得尴尬,仍是不咸不淡地勾起一抹淡笑。
解雨臣沉默垂眸整理手上的纱布,过了一会儿后转开视线:“有意思么,人前人后也不嫌累。”
便是默许了。
别院后门掩在绿树葱茏间,小径上光影婆娑。低矮灰墙外交谈声混杂着风温暖拂上面颊,间或一两声骏马长嘶,分外清晰。伙计识趣,见是两人一并出来,又多牵了一匹候着。解雨臣情绪并不好,沉着脸接过缰绳,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只匆匆看了黑瞎子一眼便扬鞭先行,踏起烟尘一片。
解府临水而立,路上颇远。更兼之彼时商市正忙,便又慢了许多。解雨臣很快便被后来的黑瞎子赶上,两人对视一眼,黑瞎子便淡淡道:“新月楼的事,怎么你两个叔叔也不提你担待着点儿。”他口气辨不出虚实,唇际恍若无意般微微含笑。
解雨臣闻言皱眉不语,只侧过脸不答。双腿一夹马肚复又向前去。耳边滚过喧闹的叫卖声和零碎散入耳中的细细交谈,却是俗世安宁。
浅近幸福自然是如街市间寻常男子一般拘泥零碎小事,忧虑不过是衣襟上一点无伤大雅的灰垢,拂一拂便不见踪影。可惜身在福中便不知惜福,只演说世间富贵豪门,深远大宅何等锦衣玉食,可知看似鲜花着锦,却是拿着一副五味杂陈的晦暗心肠才能撑得起叫人眼花缭乱的艳丽。
那么深远幸福便是他所能触及的么?不,他触及的不过是家族中秘而不宣的心事,长辈的蠢蠢欲动和今日终于摆上台面的二虎相争。父辈硕果仅存的一双兄弟,也终于剑拔弩张,满嘴自立山头的豪气。
他漠然勾唇,任由驰行疲累的马儿缓行与热闹街道间。
寂寥便是寂寥罢,也只有心底再无光彩的人,才狠得下心把胸中红尘洗去,这样的人才有用锦衣遮掩孤单的资格啊。
身后的男子策马上前,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轻笑,唤他一句花儿爷。他目光与之深深黑纱后冰冷视线相触,眉心浅浅一蹙便扬起淡静的笑弧。
能够并行的人未必就能互相信任,但一定可以懂得彼此。
解家难得安静,推门而入时也罕见的没有见到仆从出来迎候。解雨臣眉心更紧,将手中的缰绳交到门外蹲着的老仆手里,只兀自往正厅里去。一路上只觉草木生寒,生活多年的院舍亦阴冷入骨,即便阳光沐浴,也只觉不安。
正厅里花花绿绿坐着四五个女子,皆是神情惶恐不安,见了他便一叠声唤道:“花儿爷……您可回来了。”
他辨认出这几个是长叔素日的宠妾,便扬唇算是一笑。只对一旁袖手沉默的中年妇人道:“长叔呢?”
女子不无哀戚地看他一眼,并不回答他,只是低声道:“花儿爷……这一次还请您无论如何宽恕他吧。”
解雨臣闻言抬了抬眉,似是要她重复一遍的神色,眸间却淡漠如水,一片澄明却又无情。
妇人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依言道:“想是和二爷在后院。”
“有劳。”他微微颔首,挺直了脊背向里进去。黑瞎子见走得远了,不由得询问:“方才的女子是你长叔的妻子吧。”
他脚步一顿,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会珍惜对方吧——无论对方做错了什么,甚至于薄情薄幸。”黑瞎子微笑着回答,“难道花儿爷不觉得这样的情意很动人吗?”
“你看戏文看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冷冷回答道,“没有人会能够容忍对方的背弃吧。正是因为真正喜爱,才会无法容忍。”
黑瞎子很难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随着他走过长廊,注视着那一日他与解雨臣手谈的小楼在绿树间透出青灰一角,手掌轻轻按上身前步履匆匆的男子的肩头:“花儿爷,无论如何,岁月之于您必然十分寂寞。”
“只要能保全我想要的,寂寞何妨。”依然是淡漠到失却情绪的话语,因为轻柔的音色而显出几分自嘲,似乎真的生出几重无谓的凛然。
☆、第伍场 失之我命'下'
两人都不善谈及风月,一语终了彼此多少有些尴尬。微风拂起解雨臣素色的衣角,他沉沉叹了口气,呼吸间是熟悉的草木暗香,蹙着的眉便放宽几分,连带着口气都带了些放松意味:“等着看吧,也不知这两个人何时才敢来见我。”
虚掩的门吱哑一声,便有小院中淡淡花香弥散,海棠枝叶茂盛。解雨臣目光在棋盘上一滞,依然存了自如的笑意澹澹看过黑瞎子:“那一日是我赢的你。”
被问话的人含笑不语,透过一层薄薄黑纱辨出几分清淡情绪。只是静静注视着地面上轻盈落花,水渍残余在疏松泥土里,愈加有清新气味。他微微张了张口,终于道:“花儿爷怎么打算新月楼的事?”
“与你无关。”解雨臣闻言不耐地按了按鼻梁,声线清冷,顿了顿还是大略说:“再过几日便要动身了,新月楼终究不会太追究,因为这件事根本是裘德考受益。”
“那……”黑瞎子抿了抿略有些干燥的唇,脖颈的线条生动地向后微仰,口吻多少带了些刻意的闲散:“我与那个女人的事,您就不管了。”
“目的达成即可。手段并不重要。”解雨臣很快接过他的话头,手指轻轻掠过粗糙的树皮,唇际有微妙的弧度。“至于其余的,并不是当下应当在意的。”
言罢,他起身踏入屋内,光影晦漠投射在清水洗刷干净的地面上,找出两人被拖长的背影,带着各自的倨傲默默交缠。洞开的院门外很快走进神情胆怯的侍女手势熟稔的泡开清香四溢的茶水,氤氲的白雾缭绕间端坐的解雨臣眉眼间带上几分剑拔出鞘的张扬凌厉,愈加显出眼眸流转间的艳色锋芒。
……真的是个令人不敢相信的人,仿佛生命就是为了盛放。
黑瞎子低头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任由风扬起他耳后黑纱垂落的一缕,如是画中。
这样几乎有些不真实的两个人,便这样突兀地撞入了满肚子怒火的解家两位叔叔眼里。
“怎……怎么是你?”解家长叔满脸困惑和恼怒地盯着黑瞎子,“怎么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
黑瞎子闻言懒洋洋地抬眸看了看两人,轻轻扯了个算不上诚恳的笑容点了点头:“两位爷,好早。”这样敷衍的笑容在他脸上意外的显得有几分不怀好意,于是两个年长者十分不自然地颔首算是尽了礼节。
解二爷似乎想说句什么圆过这多少有些尴尬的场面,里室却传来当家的略有些克制的轻声咳嗽。两人转过视线,便直直地看见了解雨臣疏离而冷淡的目光,恍若无意地掠过他们的眼角眉梢,最后顿在那株海棠上,唇边诡异地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乎无声地询问:“不进来么?”
他们不约而同得走进了花厅,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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