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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安娜·卡列尼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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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静得连卢卡斯喉头发出的痰鸣声也清晰可闻。
片刻之后,病人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眼睛,一片茫然之色。渐渐地,他看起来恢复了意识,定定地看着蹲在他边上的安娜,然后,吃力地动了动头,含含糊糊啊了两声,似乎想坐起来。
“太好了,醒过来了!”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查巴鲁耶夫叫了一声,边上跟着发出一阵惊喜的声音。
“您现在别动!马上送您去安静的地方休养。”
安娜也松了口气,急忙按住病人,阻止了他的动作。
担架已经抬了过来,医生急忙指挥宫廷侍从把病人抬上去,叮嘱务必轻放,要跟过去时,忽然象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安娜。
“卡列宁夫人,您干得很棒!非常棒!您帮了我的大忙,谢谢您!”
安娜对他亲自为病人吸痰的举动印象深刻。这就是医生操守在他身上的体现,也是促成她最后下决心愿意冒险一试的主要原因。
“您是一位令人非常敬仰的医生,我能帮上您的忙,这是我的荣幸。”她说道。
查巴鲁耶夫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匆匆跟上担架。
☆、Chapter 20
因为这个突然变故,招待会也随之提早结束。卡列宁陪同威尔逊一道去往卢卡斯就医之所,安娜独自坐马车离开了皇宫。回到家里时,已经不早了,但她并不觉得累,从浴室出来,换了身轻便的家常服后,便坐到了从前安娜的那张书桌后,开始继续写自己的稿。
她很快就沉浸在自己构筑出来的虚幻世界里,当终于写完预定的一部分情节,才惊觉已过零点了。
还是没有完全习惯从键盘变成完全的手写,她放下笔,转了转有点酸涩的手腕,拿过空水杯,想去倒杯水,回来继续写时,忽然听见门外走廊上,似乎响起了脚步声。
因为夜深人静,所以这声音听起来很清晰。
应该是卡列宁回来了。
安娜放下杯子,过去打开了门。
卡列宁大概没料到她现在还醒着,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到她时,脚步顿了顿,停在了楼梯口。
“你还没睡?”
他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之色。
“没有。在写稿。”安娜走出去,停在房间外的走廊上,“卢卡斯先生怎么样了?”
“无法清楚说话,但神志清楚,还算稳定。查巴鲁耶夫陪在那里。”
安娜点了点头。
说通俗点,卢卡斯是中风了。即便是现代,药物也很难令患者痊愈,多少会留后遗症,何况是现在的医疗水平?保住了命,往后,也就只能慢慢健复了。
“明白了。那么我回房了。晚安。”安娜说完,转身要回房间时,被他叫住。
“安娜——”
她停下来。
卡列宁看了她一眼,显得有点犹豫,欲言又止。
“是问我怎么知道那个法子,是吧?”她主动问道。
他耸了耸肩。
“威尔逊先生让我转告,非常感谢你为卢卡斯先生提供的帮助。安娜,坦白说,当时你让我非常惊讶。”
“没什么,”安娜解释道,语气平静,“你也知道,我平时无所事事,所以看了不少书。这是我从前在一本关于东方医药的书上看到的方法。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所以也没多想,就照着那个方法做。能够帮上忙就好。”
这虽然是个托词,但也不算完全胡编乱造。安娜从前还是医生时,和中医科的一个医生关系不错,两人时常会交流对于一些病症的治疗心得。这个方法,就是从那个医生处听来的,用于发病后无法及时送医时的临时急救。
卡列宁沉默片刻后,再次说道:“我很抱歉……之前真的对你关心不够……很多你在做的事,我都不大清楚……”
安娜笑了笑。
她也不是记仇的人。现在见他这种态度,先前的那点不愉快也就立刻过去了。
“没什么。不早了。看你也很累的样子,早点休息吧。对了,”她忽然想了起来,补一句,“如果没事的话,我明天打算回乡下了。”
“哦——”
他看着她,神情显得有点歉然。
“威尔逊夫人特意又叮嘱我,说希望我能带你一起去下周大使馆举办的舞会。你看……”
安娜被提醒了。自己好像确实答应过她这个事儿。
“那么,”她扬了扬眉,“你觉得我该去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道。
“好吧。”她又笑了起来,“我答应过她的。”
“好的,那就这么定了,等大使馆舞会结束后,你再回去。”
他注视着她,表情显得有点愉快,这么说了一句。
安娜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房间去。她的手碰上门的把手柄时,忽然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安娜——我必须要向你表达我的感谢。否则对你不大公平。今晚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安娜略微惊讶地回头,见他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于是也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指我终于不辱使命,成功完成了卡列宁夫人肩上的职责,最后获得威尔逊夫人的舞会邀请这件事吗?”
卡列宁愣了愣,等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的笑意后,才明白过来,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和她共同生活了八年之久,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轻松的口气拿自己取笑。
他觉得他还不大习惯这种待遇,但心底里,忽然又觉得有点陌生的兴奋。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他并不抵触,只是觉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踌躇了下,终于呃了一声,“我是说……从头到尾,你一直做得都很好——包括你和威尔逊夫人的谈话……真的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得那么多……”
“你误会了,”安娜笑道,“就在今天之前,我对波士顿的光荣历史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多少,但是下午,我看了报纸,得知威尔逊夫人来自波士顿,为了避免晚上碰面时无话可说,我就去你书房里找了本关于美国历史的书去看,仅此而已。”
卡列宁一怔。
“我回房了。晚安。”
她用一个十分女性化的可爱姿态掩嘴,打了个哈欠,朝他笑了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卡列宁独自对着闭合的门,默立了几分钟后,终于转过身,朝着对面自己的房间走去。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最后看了眼对面的那扇门,心情忽然变得有点期待起来。
很久没有像现在的这种感觉了。
他有点期待起明早和她共进早餐。
————
第二天,卡列宁是独自一个人吃完早餐的。然后,象平时一样,在八点钟的时候,从管家手里接过自己的帽子和公文包,出门去往位于冬宫对面的国会大厦开始一天的工作。
安娜起得很晚,快十点才起床。早餐中餐合并着吃了一顿后,她就钻回自己房间继续埋头写作。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换了身轻便衣服,戴上帽子,谢绝了老门房要替她安排马车的好意,步行出去到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溜达了一圈,五点多回来,自己吃了简单的晚餐,吩咐佣人不要来打扰,关了房门继续写作。
卡列宁其实晚上七点就回来了。
这是这个家里正常的晚餐时间。
很早很早以前,大概是他们刚结婚那会儿,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会尽量赶这个点回家,因为妻子安娜会等着他回来一起吃晚饭。但是后来,随着他官职越升越高,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甚至,一年里有很多的日子他都在外,所以这个约定自然也就消失了。
但今天,这是最近一年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早下班。当他吩咐办公室的第一秘书把明天的工作安排拿给他,草草浏览了,然后就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秘书阿列索夫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列宁有点期待能和她在晚餐桌上见面。
就是这个念头,在他白天工作的时候,偶尔会跳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回家后,经仆人的口,他知道了她今天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出去,几点回来,然后,也知道她已经吃过晚餐,回到她的房间了。而且叮嘱过,不让仆人来打扰。
路上原本和平时仿佛有点不一样的心情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和从前一样,卡列宁一个人坐在巨大的餐厅长桌一头,默默吃完了厨娘替他预备的晚餐。刀叉和瓷碟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让这个空间显得格外空旷。吃完饭,他就照了平时的习惯,上楼去往书房。
————
卡列宁知道自己有点心不在焉。
以往,无论是读书,还是完成公务,他总是很快就能进入状态。但是现在,面前那份秘书室送来的明天国务会议中可能要用到的材料,摊开已经很久了,还只翻了寥寥几页。
他想起刚才上楼经过她房间前时的情景。
她房间的门紧紧闭着,听不到里头发出的半点动静。
他想她应该是在写作,所以不让仆人去打扰。但是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老实说,他有点好奇。
八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于是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最后打开窗户,重新坐下来,这回,终于驱逐了脑子里的杂念,象往常一样开始高效地工作。
十点钟的时候,他看完了厚厚一沓冗长的文件。
他是个非常重视习惯的人。只要情况允许,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他都会严格按照钟点执行。
这是他年轻时在军队里服役时养成的习惯。
他觉得,这是一种能让人受益终身的好习惯,所以一直保持了下来。
在夫妻关系破裂之前,他记得安娜从前也一直跟从他的步调安排每天作息。
所以,对今天经由仆人之口得知的安娜现在这种毫无规律的作息,他不是很赞成。但也不方便开口予以纠正。
平时,这是他离开书房去卧室准备休息的时间了。
他在椅子上靠了片刻后,合上文件。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书房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他看到安娜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她的一头秀发用一根绸带绑住,随意垂了下来,身上穿件粉色的家居服,腰带松松绾了个蝴蝶结,勾勒出苗条而玲珑的身段。手上托根烛台。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神虽然望着前方,但略微迷离,直到看到坐在书桌后的卡列宁,这才回过神,哦了声。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这里,”她把手中的烛台放在了书桌上,指指他身后的一墙书架,“我在写稿,但是遇到个问题,想起白天好像看到过你这里有相关内容的书,所以就过来了,希望没打扰到你——”
“不会。你随意。”
卡列宁压住心里涌出的那种紧张感,急忙站了起来。
安娜朝他道了声谢,走到书架前,仰头找着白天入目过的一本关于介绍俄国各省地理的书籍。
找到了。
书放在最高的那层书架上。
她踮起脚,伸手够了下,发现够不到,扭头想找书架梯时,卡列宁已经走到她边上,伸手取下了那本书。
“是这本吗?”
他把书递给她,问。
她接了过来,翻了下,面露喜色。
“对的。谢谢了。”
她道完谢,拿着书和自己带来的烛台,转身就走。
卡列宁目送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垂在她身后随她脚步而略微摇曳的那根鹅黄色蕾丝发带。
“哦对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
卡列宁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微微一跳。
“你想问什么?”
他稳住因为她的发问而突然有点加快的心跳,语气如常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下你,卡卢加省有沼泽地的,是吗?”她冲他歉然地笑了笑,“我在写作时要用到这样一个场景,怕出错,所以问下你。”
卡列宁愣了下。但很快,他压住随之而来的失落感,答道:“是的,卡卢加省西北部和西部的乌格拉河谷以及布良斯克…日兹德拉林地,如今大部分都已经变成沼泽。”
“谢谢!你知道得真清楚!”安娜扭过了头。
“安娜!”
卡列宁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等她再次回头,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时,他望着她,用一种柔和的声调说道:“不要太晚睡觉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谢谢你的提醒。”
安娜说这句的时候,人已经飘出了书房。
☆、Chapter 21
第二天早上,卡列宁象平常那样出门的时候,安娜依旧还在睡觉。晚上他回家,再次向仆人问起她今天的作息,答案也和昨天一样。
这天晚上,他干了件反常的事——十点钟的时候,依旧还待在书房里,没有半点想离开的*。
带回来的公文早已处理完,他从头又看起从前他看过的一本关于欧洲国家基础和形式的论著。
视线停留在白底黑字的书页上时,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
到了十一点,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四周安静得连钟台走动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卡列宁也意识到自己在破坏习惯。
这不是个值得鼓励的好现象。
他果断地合上书,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后,离开了书房。
第三天,他回家,不用他开口,仆人自动开始向她汇报女主人的情况。
和前两天没什么区别。早上,她睡到十点,下午出去散步,一个人吃了晚饭,然后回她的房间。
他有自己遵循的一套时间,她也一样。所以,除非有象那天晚上那样的小意外,否则,即便他们在这座大房子里一起住上个一年,恐怕也不大会有碰见的机会。
接下来几天,卡列宁依旧早出晚归。生活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她也一直没有在他待在书房里的时间出现在那里了。但是卡列宁注意到了一个很细微的变化。他书架上的书,有时候位置会发生改变。
他习惯每一本书都有固定位置,用完后,一定会放回原位。但是昨天晚上,他发现彼得堡大学的科学期刊合辑从原本靠左第三的位置向右推移,与右侧的那本书换了个位置。接着今天,他又发现法国历史学家杰宏·卡寇皮诺所著的一本关于古罗马社会的论述出现在错误的位置上。
他自己不会犯这样的错。负责书房清洁的仆人也知道他的习惯,绝不会动书架上的书。显而易见,应该是安娜拿过这些书,然后放回了错误的位置。
其实,安娜应该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以前,她偶尔也到过他的书房找书,但用完后,会按照他的习惯把书放回原位。现在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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