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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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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伟在三星级宾馆订了稀罕的一间包厢,在恭候对方厂长到来期间,不断劝说早到的雷东宝不要使用武力,不要自说自话。雷东宝最先一声不吭似听非听,后来听得不耐烦,反问一句:“我把那厂长当菩萨供着,他就肯退出?今天吃饭目的到底是干吗?恭喜他们厂拿到业务?”
红伟皱着眉头道:“书记,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你现在的身份要是被个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我们小雷家的还有什么盼头?我们都担心你啊。要不我们分配一下,今天什么狠话胡话都我来说。”
雷东宝鄙夷地道:“你有什么狠话?前几天为什么不说?”
红伟无奈地道:“逼上梁山了我也会说。书记,就你不能说,你不能给自己惹麻烦啦。为了我们全体,你忍忍吧。”
雷东宝斜红伟一眼,懒得说话。红伟见此也不敢再说,看看其他两个公司业务员,更是不敢进谏,只得作罢。但是没想到省电线电缆厂的厂长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红伟偷偷瞅着雷东宝的脸色,先雷东宝一步将那家厂长骂了个透。雷东宝倒是依然一声不吭,没有怨言,耐心等待。雷东宝想的是,能不等吗?能拂袖而去吗?他现在没那底气,再不平也只能忍声吞气地等着。
终于,千呼万唤地,那个厂长在登峰一个业务员的引导下,带着两个手下来了。那厂长进来就开宗明义,“今天我来是看电业局老郑的面子。”
雷东宝主动上去握手,声若洪钟,“那当然,我们村长支书啥的,进机关排不上号,说不来话。厂长今天坐主位。”
那厂长见此,矜持地微笑,却当仁不让地坐上主位。厂长没想到对方带头的雷东宝却一屁股坐在末位,正好坐他对面。雷东宝有意坐在厂长对面,环眼直视那厂长道:“我大老粗,不会说话。有啥过节,厂长担待着点。来,上酒上菜。”雷东宝最后一句就跟在小饭馆吆喝似的,惊得旁边穿着红褂子的服务员一愣,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微微撇嘴出去通知。却把对面的厂长看乐了。
但那厂长虽乐,却不忘正事,看住雷东宝道:“这顿饭不好吃,你们先别忙着上酒上菜,说说你们想怎么样,让我决定吃不吃这口饭。”
雷东宝也是咄咄逼人看着那厂长,一点都没有红伟指望的收敛样子。“说话前我们别忘介绍。厂长,我知道你是谁,你树大招风,谁都知道你姓啥名啥,儿子一个。我大老粗,没人知道。我自己告诉你。我叫雷东宝,原小雷家村支书,去年犯事坐牢,今年保外就医。谁能保外就医?两种人:一种是得治不好的传染病的,一种是得治不好的坏毛病的,我沾一种。厂长放心喝酒吃菜,传染不了你,我没得传染病。”
厂长一声哈哈,“雷同志请客怕掏钱还是怎的,吃前先封人筷子啊。得,你碰过的菜我绝对不动。服务员,麻烦你分菜,今儿辛苦点。”但厂长不免想到,既然不是传染病,难道得的是治不好的坏毛病,要人命的癌?脸色不象啊。“吃饭规矩嘛,雷同志开门见山,我们入乡随俗。雷同志请继续开门见山,今天摆这一桌鸿门宴,准备跟我们说什么?”
雷东宝一掌拍在大圆桌上,道:“好,爽快。我大老粗,也不会转弯抹角。我说实话,登峰电线电缆厂是我一砖一瓦建起来,到今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它。现在登峰有麻烦,等着市电业局的业务开锅,求厂长撒手放了市电业局的业务,你们反正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养着,我们一个村老小都指着登峰吃饭,不一样。来,吃菜喝酒,我大老粗不会客气,你们自便。”
厂长没动筷子,也示意两个手下别动筷子。“雷同志,既然看老郑面上我来了,我得把话跟你讲明,大家各凭本事八仙过海,最终结果看市电业局决定。你要管你一村人的吃饭,我要管国家企业的运转,我们各有立场。但我看出我们都不是为个人,你也是个好样的。既然如此,我们认个朋友,以后一个行业吃饭,彼此照应。”
雷东宝道:“认我做朋友,不难,你们家底子足,先留口饭给我们吃,让出本省的生意。以后只要是我们登峰认准的生意,你们自动退场。红伟,给厂长倒三杯酒。厂长,你要是答应,我们干了这三杯。”
厂长没想到雷东宝这个粗人这么攀他的台面话,一时沉下了脸,道:“雷同志既然提出我们无法做到的条件,显然是不想交我们这些朋友,我们也不高攀,走,雷同志的鸿门宴,我们咽不下。”
“慢着,饭不吃可以,把我心意带走。”雷东宝说完抢过服务员托盘上的酒瓶,磕掉瓶底,狠命插到桌上。犬牙交错的瓶身当场插穿当中的玻璃小转台,随着一声脆响,死死矗在圆桌当中。雷东宝瞪着血红的环眼,盯着惊愕的厂长,狰狞地道:“别让我再看到你!”
厂长的脸色由红转白,一语不发,拂袖而去。后面雷东宝霹雳似的追上一声:“都愣着干什么?吃菜,喝酒。”
红伟好一阵子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雷东宝久久不能说话。心里却是渐渐想到,说了半天,原来雷东宝净在威胁那厂长,他得了大病才得保外就医,他可以豁出一条不长的命为登峰卖命。试想,谁敢跟一个不要命的人争生意?若是杨巡那样的个体户,还真难说到底谁更强硬,可国营厂长能否强硬到最后,就难说了。
雷东宝看着红伟道:“你别磨蹭,快点吃完。吃完你们派几个人给我跟去他们住的地方,穿马灯一样敲门在他们面前露露脸。”
红伟听了半晌才道:“是,我们去,趁热打铁。书记你吃完还是回家,你别在场。”
“行,红伟,我没看错你。换作是……别人……唉,算了。吃。”
红伟立刻想到那个别人是谁,雷东宝一定想到的是雷士根。这回雷东宝回来,先是用镇上派下来的会计顶替了雷士根,将士根高高供起来做个有名无实的村支书。财经大权却是被雷东宝牢牢捏在手心,等雷东宝彻底接手了登峰财务之后,将镇上派下的会计供到雷霆公司,名为总抓村里实业的财权,可实际再也接触不到各实业的明细帐目,这个财权总抓,与当年士根的事无巨细完全不同。红伟想到,从雷东宝欲言又止来看,雷东宝对士根的感情一定比较复杂。
红伟心想,他原本也在揣度雷东宝这回保外回来究竟变了没有,看到雷东宝回来一系列的作为,他心生忐忑。可刚才看到雷东宝一身匪气威胁省电线电缆厂长,他反而放心了。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雷东宝还是原来的雷东宝。他有些摩拳擦掌地对雷东宝道:“书记,放心,这笔生意我保证它跑不了。”
雷东宝却看看门口堆着微笑进来的穿黑西装饭店经理模样的人,对红伟道:“红伟,你跟经理好好算算损失,一分不差赔他们,我们以后还要来这儿吃饭。”
红伟却笑嘻嘻看看雷东宝想装慈眉善目却一点没有善样的黑脸,起身与宾馆经理好言商量赔偿事宜。这边雷东宝若无其事地吃喝,还招呼其他三个一起吃喝,说是吃饱的有精神,吃饱了好办事。可是等一桌吃完,他却埋怨星级宾馆的菜实在不实惠,花那么多钱,才吃个七成饱。还不如韦春红的饭店实在得多。
雷东宝回韦春红的饭店,见饭店还有一半客人,生意看来挺是红火,就要了一碗饭,站灶台边就着油炸花生米三口两口吃完,这才算是吃饱,都不等韦春红切了肉菜过来。韦春红劝诱雷东宝去前面好好坐着吃不成,只得站在旁边笑眯眯陪着说话。韦春红看雷东宝,怎么看怎么好看,雷东宝瘦那么多回来,韦春红恨不得一天五顿地喂丈夫,可惜她现在饭店开在市里,雷东宝不能天天来。
雷东宝等吃完才有暇开口说话:“当然成,我出面能有不成的道理?讲理不听,讲歪理,歪理再不听,出拳头。”
韦春红笑嘻嘻道:“你能讲理?你不直接命令人家听你的,还给几句似是而非的理由,已经算是给脸了。你啊,只讲自己的理,说来说去还是歪理。”
雷东宝笑道:“可人家听我。”
“人家听你的拳头。”
雷东宝嘿嘿一笑,“我的拳头,配我的脑袋,绝配。”
韦春红深深注视着雷东宝,道:“你这回出来后,心计多了不少。可你掩饰得真好。东宝,你越来越能干,这本来是好事,可想到你为此吃的苦头,我想都不能想。”
“又来了,又来了,别大脚装小脚,我还不知道你,你敢想敢做,砸人家车子的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不敢想的。我上去看电视,你下面慢慢磨蹭。”
韦春红笑捶一拳,道:“客人不走,我难道还赶他们啊。你慢慢歇着,冰箱里我给你冰着菊花茶呢。”
雷东宝答应着上去,路遇一个眉清目秀的服务员,不由看了两眼。韦春红后面看着当即吃味,决定这几天找个理由开了这个服务员。她知己知彼,知道自己容颜老去,更清楚雷东宝需索强烈,她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任何动向任何可能掐灭了。
雷东宝上去楼上,并没开电视,而是躺床上想心事。如韦春红所言,他现在花更多时间在思考上了,可是他遮掩着没让大家知道。但这些自然是逃不过韦春红的眼睛。雷东宝也没打算瞒着韦春红,他觉得这一场大祸下来够考验两人的关系,韦春红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雷东宝什么爱恨情仇都不瞒着韦春红,包括他嫌韦春红看着苍老,也不怕打击了韦春红。
他躺床上想有关雷士根的安排。他已经有些不忍心再晾着士根,准备冷搁雷士根这么长时间后,可以稍微放点事情给士根了。可是今晚砸完酒瓶想到雷士根在场会怎么做的时候,不由得又临阵止步。士根这人身份特殊,不只是一个简单村民,而是一村之长,用他,就得给他发言权。可是,怎么敢再给士根发言权。他往后要做的计划里多少灯下黑的事情,能让士根知道吗,能让士根参与吗。前车之鉴,士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几乎不言而喻。
可是,想到多年左膀右臂般的交情,想到士根佝偻下去的背,雷东宝心下摇摆,一直下不了狠心。一直到韦春红饭店打烊了上来,他还在瞪着天花板发呆。等韦春红当着他面宽衣解带,准备进去洗澡,他才追着问了一句:“春红,你看我用士根先管一下鱼塘发包的事,怎么样?”
韦春红想了想,道:“士根这个人,你交代下去的事,他给你打个折扣,倒是一定会做得四平八稳。换作别人,可能不会那么稳妥,不过会照着你的意思发挥,做得好做得不好都有可能。怎么,你念旧情?”
雷东宝眨巴几下眼睛算是答应。韦春红又道:“难得见你婆婆妈妈。不过我劝你别用士根,这人……表面胆小,实质狠心,你别指望他血性做你自己人,士根只做他认定对他无害的事,即使对你大大有益,只要对他有害,他就不敢做。我讨厌他,男人做到他这份上,算是没种。”
雷东宝本来一直想着士根虽然胆小,却是忠心。可被韦春红一说,倒了兴致,士根可不就是那样。他终于放下士根,不再为安排士根费心。
当晚,红伟欣喜来报,省电线电缆厂长连夜逃离。雷东宝无动于衷,这个结局他猜得到。换着地方给关了一年多,什么恶人没见过,什么恶事没听说过,他当时听的时候还充满正义地不屑,但是今朝有事上身,他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有些非正常的擦边球,还真管用。雷东宝只在电话中进一步指使红伟,密切关注市电业局的动向,防止省电线电缆厂玩地下工作。
正明被雷东宝收权,便赌气有意消极怠工,看雷东宝如何凭一身蛮劲运作厂子。可他终究还是嫩了点,没看到雷东宝在小雷家的威望等于在厂子里的威望。雷东宝一呼百诺,身后跟上的岂止是三个臭皮匠。而正明最为后悔吐血的是,去年年中,因为私心而将销售大权转交红伟,将几位要紧业务员交给红伟管理,这一下,雷东宝一来便轻易绕过了他,直至而今,正明确切知道,雷东宝居然全额拿下市电业局的采购任务。全额!以往凭他多年与市电业局领导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电业局为了照顾系统内工厂,总得分点不小的份额给其他工厂,可是这回雷东宝竟然拿到全额。没人告诉他原因,曾经是他属下的人现在看来也没跟他说实话,怎么可能雷东宝请省电线电缆厂的厂长吃一顿饭就劝退人家了?不知雷东宝用的是什么办法。
但无论用的是什么办法,雷东宝为登峰拿到口粮了。正明看到他面临绝境:如敢继续怠工,他在登峰的重要性将继续被削弱。
因此,雷东宝周一早上上班,看到正明挂着尴尬的笑脸,主动走进他的临时办公室。雷东宝压根儿不给正明面子,径直地问:“你想通了?投降?”
正明的一张脸更是尴尬,可也只能无奈地道:“投降,我投降。书记看我年轻不懂事,饶我一回。”
雷东宝正色道:“饶你一回可以,我不跟你小孩子家怄气。可你也看到,别以为登峰少了你不行,我告诉你小子,就算是你老婆离了你都照活。你管事管得这么没斤两,算你没用。”
“不是我没用,是我遇到的人是书记,换作别人顶替不了我。”正明不得不声明,免得雷东宝真把他当作没用的人,顺便紧跟着拍个马屁。
“不用拍我马屁。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得让我满意,我继续用你,你答得让我不满意,回家吃老本去。我这几天看账,你说,做电线赚钱,还是电解铜赚钱。”
正明一时心下打鼓,不知道能让雷东宝满意的答案究竟是雷东宝以为正确的答案,还是实际正确的答案。他不敢乱答,怕让雷东宝揪住辫子,只能绕着圈子谨慎而全面地阐述。
“因为电解铜设备曾经出过问题,我们一直不敢很快加大生产能力,现在电解铜产能还只到设计负荷的一半。再加我们资金不足,现有流动资金东拼西凑的也只能满足这些产能。因此我们的电解铜产量基本只供自家电线生产,没有供应市场。我想给电线厂增利润,只要压电解铜的理论出厂价就行。同时因为没有满负荷生产,利润率没法拉上去,所以从目前公司账上,根本没法看出电解铜设备究竟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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