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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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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娇凤带大伙儿去的是一家悦来饭店,门楣上贴一张鲜红条幅,上书“客如云来”,下面门窗玻璃上贴满“活鸡活鸭”,“山珍海味”之类的话。走进里面,果然有客有云,几乎是人手一枝香烟,人人头顶都是一朵白云。
雷东宝坐下便摸岀两张五十块的拍桌上,“士根哥你点菜,我请客。”
杨巡忙陪笑:“雷书记,说好我请客的,我赔罪还不行吗?”戴娇凤也在一边拿大眼睛央求雷东宝,但不敢说话,雷东宝没事时候就已经一脸凶相,心中不满时候更是不能看。
雷东宝拿环眼盯着杨巡,盯得杨巡胆战心惊,一直等雷士根点好菜,付好钱,雷东宝才道:“杨巡,你这人,我打一开始就不喜欢你,原先还以为我讨厌你滑头滑脑,今天总算明白,你这人心里没准星。”
杨巡连忙解释:“雷书记,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小凤好,你想,我妈是个厉害角色,小凤这时上我家门,以后有得苦头吃……”
“你这话好没准头,要是厉害的是小戴,你是不是要把你妈赶出门,让小戴当家?你不明摆着欺软怕硬嘛。老娘老婆摆不平,要你男人什么用,我看你谁也别怨,全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就是没有准星,谁强你偏谁,谁没好处你踩谁。滑头。”
戴娇凤旁边坐着一听,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就偏离了杨巡,可不就是,明摆着就是看她好欺负,杨巡就偏着他妈,跟了他两年,一点都不为她出力,由得她在人前没面子。原来平日里的甜言蜜语都是虚的。
杨巡一向油嘴滑舌,应答便给,遇到雷东宝一针见血的大白话,反而应答不上来,又是一脸通红。却见戴娇凤红了眼圈,连忙贴近戴娇凤的耳朵,轻轻声道:“你要相信我爱你。”
“你就好听一张嘴。”戴娇凤一点不给杨巡面子。
一顿中饭,吃得杨巡差点筋疲力尽,他这还没说上几句话,他的伶牙俐齿遇到雷东宝,一点用处都没有。吃完送戴娇凤回家,戴娇凤下车就摔手进去屋里,一句话都没有,把他晾在寒风里。杨巡陪半天不是,可还是没用,戴娇凤关着房门不理他。
杨巡闷闷不乐地往回家去,顺路看见老王的校办工厂,把手一扭拐过去讨主意。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戴娇凤与他娘的矛盾才好,总不能与妈吵架吧。
老王的校办厂今年没扩,因为他觉得这样已经差不多大。杨巡进去时候,老王自己在踩冲床,做小插件,老王是个见缝插针地赚钱的人,累不死,苦不死。杨巡难得不嘻嘻哈哈地进门,一声不响抓把凳子坐到老王身边,老王见此奇道:“你今天怎么了?哪儿吃晦气来?”
杨巡重重叹息:“唉,我妈跟小凤……唉……”
“还不让上门?”老王心说全天下都知道寡妇老娘难弄。见杨巡点头,老王关切地问:“小凤跟你闹开了?”
杨巡直着眼睛再次点头。老王就道:“我跟你说,老娘是老娘,老婆是老婆,老娘再生气,到死还是你老娘,老婆逼急了会飞。”
“我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能把小凤领回家吗,那还不闹翻天了?我还有一帮弟妹看着呢。”
老王奇道:“你妈干什么反对小凤?退一步不行?”
杨巡一时没法说,他妈说小凤一看就是水性杨花,越看越水性杨花,一年比一年水性杨花。他加工了一下才道:“我妈说小凤风流,我这老实头看不住她。”
老王一听忍不住笑,做娘的大概都看着自己孩子是老实头,可杨巡这人,人家不被他耍已经上上大吉。不过老王看着戴娇凤也觉得这人可能不安于室,平时与大家打打闹闹全无顾忌,哪像人家寻常小媳妇。换他也不喜欢儿媳妇是这样的。但杨巡又另说,杨巡有的是本事锚住戴娇凤。老王笑嘻嘻给杨巡岀主意:“你又不缺钱,干脆去县里市里买间商品房,你妈不让小戴进门你就让她住商品房,两头远远隔开,你两头跑,两边不得罪,又两边讨好。春节领小戴回去拜个年,你妈总不至于把小戴赶出去。即使没领证也跟领了证一模一样,小戴还会埋怨你?”
杨巡恍然大悟,“王叔,多谢,多谢,我明天就去办。哎呀,早问你了多好。”杨巡心情一好,嘴上话就多了起来,“王叔,你钱比我多,还辛苦踩冲床干什么,雇个人,一天也没多少。”
老王唉声叹气:“我老婆前几天抱女儿回家来,给计生办的抓了,一定要我罚款,我给罚得心疼啊。这个春节我不休了。”
杨巡早知道老王小气,做生意从来都是斤斤计较,到处揩油,这回被计生办罚了钱去,还不等同割老王的肉。“王叔你不正想要个女儿吗?千金千金,花这点钱值。哎,王叔,你现在一大半做的都是煤矿货了啊。”
“都是些小煤矿,年后争取打进国营大煤矿。你怎么样,这一年打进去没有?”
“我都忙着做批发了,王叔,你打进国营大煤矿,不妨顺路问他们要不要电缆,我优惠批给你。我量大,你再也拿不到我这么低的出厂价。”
老王道:“我倒是想,可我没钱。我生个女儿给罚去一大笔,刚又给儿子在市里买了套房子放着准备让他找对象摆噱头用,现在手头钞票紧。再说现在煤矿穷,不肯给预付款,我小本经营的哪里还有钱进电缆。”
杨巡心说,罚款加买房子,加起来也没几万,老王哪里能穷成这样,无非是想跟他掉枪花。他将计就计,道:“王叔,只要是国营煤矿的生意,你电缆先拿着,煤矿什么时候给钱你什么时候付我款。国营煤矿,还怕拿不到钱?”
老王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夸奖,“小伙子,做生意愣是有魄力。难怪后来居上。”
杨巡心里得意地想,那是当然的,他把脑筋放在扩大生意规模上,老王之类的人则是把精力集中于针头线脑,几年下来,当然不同。
从老王那里出来,杨巡心情好不少,又飞驰去戴娇凤那儿,说明他准备在市里买商品房给戴娇凤住,他爱戴娇凤,当然在美人的眼泪攻势下,割地赔款地答应房子签戴娇凤的名字。他既然有行动出来证明不是嘴花花,戴娇凤自然就相信杨巡。两人本来感情就好,戴娇凤愁的本就是杨巡爱她不爱她的,到此便又亲热作一团。
只是,买房子的事并不是说做就可以做,一是春节前后,人家房管所不办事;二是买房并不是你想买就买,不是市区户口还不给买;三是都不知道哪儿有房子卖,他们这些不住市区的不知道行情。杨巡又是春节进完货后急着要赶回东北去,人家已经千里迢迢来电话催他,他只能把任务托付给戴娇凤的哥,要她哥找到房子,他会带钱南下买下。大家都觉得这办法挺好,戴娇凤虽然这个春节还住在娘家,可心里顺了,就不想东想西了,娘家住得舒坦。
跟县里的那些个同志联络感情,以前兴送年货,只有他们下乡时候才需摆开桌面招待一顿好的。现在年货之外最好是吃一顿,雷东宝从善如流。雷东宝不像杨巡那样擅长花言巧语,他就是发动攻势灌酒。可他灌人一杯,别人也回敬他一杯,两桌酒席一起开,等大家吃好喝好,雷东宝也脚底踩花步。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个体性质的车站饭店,饭店老板娘韦春红,做人八面玲珑,人称小阿庆嫂。雷东宝经常上门,韦春红早已与雷东宝熟得互知底细。她眼观八方,眼看着雷东宝送走客人,歪歪斜斜地准备上摩托车回家,便走过去轻声道:“雷书记,你今天喝那么多,回去路上又暗,不如坐我店里喝杯茶消消酒,等酒劲过了再回家吧。否则太危险。”
雷东宝酒气粗,胆气豪,连声道:“没事,没事,我一点没醉。”
韦春红一把拔下摩托车钥匙,扭身就往店里走,“有事没事我比你清楚,雷书记就一点面子不给,一口茶都不肯赏脸吗?”
雷东宝钥匙被抢,没办法,又不好岀力气从人家女人家手里抢,只得被顺藤牵回车站饭店。饭店几乎打烊,只剩下几个服务员打扫。韦春红递来一只灌满热水的盐水瓶让雷东宝暖手,雷东宝当然拒绝这种娘娘腔的东西,韦春红也不勉强,收起来不管。雷东宝坐着喝了几口水,却是酒劲突突地上来,上下眼皮打架,坐着看会儿人家打扫,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
一会儿,他被人推醒,他懒得睁眼,听见耳边一个温柔声音说话,“雷书记,都这么累,随便哪儿睡一下吧。”
雷东宝毫不犹豫接受建议,“嗯,行。”觉得这椅子舒服,就想躺下去。
身边有个人笑着挽起他,“这都要睡到地上去啦,走,我们稍稍走几步就是床。”
雷东宝听着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乖乖被身边人挽着走。可费劲走了半天楼梯还没完,他忍不住出声,“怎么那么远,有完没完。”
身边温柔声音告诉他,“就到,很快就到。”雷东宝又乖乖地走,倒是有一半分量挂身边人身上。不过这回倒是真的很快就到,他摸到床,就闭着眼睛甩掉外套毛衣裤子,钻进被窝。被窝又香又软,还很温暖。雷东宝很是享受,很快睡去。
扶雷东宝上三楼睡下的韦春红这才近身,稍稍揭开被子,取出两只充满热水的盐水瓶,又将雷东宝随地乱扔的衣服捡起。抱着雷东宝乱七八糟的衣服,韦春红坐床头看着雷东宝发愣。她开饭店这么多日子,多少男人对着她嘴花花眼花花,只有雷东宝一张脸虽然土匪似的,做人却是规规矩矩,她心里好喜欢他,多想有这么个男人做身后的依靠。可是她自知长得不美,中人之姿都没有,年纪又不小,不知会不会比雷东宝大,又是寡妇人家,人家大名鼎鼎的雷书记怎么会看上她。她最多单相思而已。
她看了好一会儿,拿来新毛巾,倒出盐水瓶里的温水给雷东宝洗脸擦手。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描过雷东宝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又坐床头将雷东宝的衣服尺寸量下来,将补得乱七八糟的地方拆了重补,非常困了,她才罢手,看看房间里唯一的这么一张床,她犹豫半天,心慌慌地先关掉点灯,又在黑暗中站了会儿,才颤抖着双手宽衣解带,慢慢滑进那唯一的被窝里。
有男人的被窝,自然不是盐水瓶能比。
雷东宝睡得浑身舒坦,兼有异常热烈的春梦一场。可睁眼发现眼前这不是他的家,整个人彻底清醒,跳起来对着陌生环境发呆。他渐渐清楚地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昨晚都做了些什么,而那个怀中的女人……
雷东宝意识到犯男女问题了。他焦燥地起身穿上衣服,当然是不会细心到留意补丁的变化。他飞奔下楼,看到老板娘韦春红静静坐一楼摘菜。听见响动,韦春红很是害臊地更低下头去,眼皮子都不抬地道:“雷书记起来啦?你坐会儿,我去煮个酒酿圆子。”
“昨晚是你?我认错,你说吧,要我怎么样。”雷东宝站楼梯口看着韦春红,心说昨晚上怎么会把这女人当成萍萍。
韦春红听着这么无情的声音,心里发苦,但反而能若无其事地起身,淡淡地道:“要什么怎样,你鳏我寡,又没害到谁。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圆子很快就好,稍等等。”
雷东宝莫名其妙地看着韦春红走进厨房,心说平时看看这女人挺正经,怎么把男女关系看得这么随便。他想了想,并不想吃什么圆子,大步走出饭店。可摸了半天没找到摩托车钥匙,门口却传来轻哼声,“起码吃了早饭才走吧,钥匙在我这儿。”韦春红说完又快步扭身进去。雷东宝无奈,心虚地看看周围,见左右没人,也赶紧跟进。但他不肯轻易就范,跟进厨房就道:“钥匙给我。你自己想好,要我怎么认错。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结婚。”
“谁不知道你的历史?你有过去,我也有。我也不会跟你结婚,你休要想得美,以为你是香饽饽。”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不用扣钥匙,直说,我不会赖帐。”
“谁说要你负责,我才是要你原谅,昨晚喝醉的是你不是我。该我向你赔罪,请你吃了早餐才走。”
雷东宝不客气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韦春红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你不用怀疑,我不想陷害你,我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可……可我们平日里不是说得挺好的吗,我也只是……只是……一个人孤单……你应该理解的,好吧,我不应该贴上你,你说该打该罚,怎么办吧,我好汉做事好汉当。”韦春红盛岀一海碗酒酿蛋花圆子,也不看雷东宝,捧去店堂。回来又与雷东宝擦身而过,又盛一碗,也搬去外面。
雷东宝瞪眼看着韦春红进进出出,想到似梦非梦的一场,心头又是狂跳。他坚持道:“你把钥匙给我,我不吃饭。”
韦春红猛然抬头,泫然欲泣,泛红的眼睛盯住雷东宝,忽然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拍,尖叫一声,“滚,我还没那么贱。”
雷东宝拿起钥匙就走。但走出门外,才止步想了会儿,忽然觉得似乎有点对不起韦春红。但雷东宝还是没折返,跨上摩托车逃也似地离开。
一路上,雷东宝都不敢开动一下脑子,怕头顶中央不由自主冒出夜晚的一幕。他觉得自己真流氓,怎么就能跟一个没关系的女人上了床呢?他必须拒绝回忆,将脑子封闭。
可老天爷看来并不想放开他,他才驰上小雷家村的村道,遇见的人十个中有一个要低头哈腰地跟他打个招呼,内容正是“东宝书记昨晚没回家啊”。雷东宝不知怎么回答,一概听而不闻,目不斜视而过。
可是,雷东宝越想逃避,越无法逃避。回到村部,雷士根拿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有那么几个人打电话找,雷东宝一眼先看到其中的宋运辉。见宋家人犹如见宋运萍,雷东宝看见宋运辉的名字,心里就一个激灵,脸色大变。旁边雷士根看着奇道:“怎么了?今年我们没欠哪家钱。”
雷东宝摇头,却被雷士根问得激起匪气。做都做了,还怕见人?他很是反常地一把将椅子往地上重重一顿,搬出电话拨给宋运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雷东宝反而跟审犯人似的爆喝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宋运辉奇道:“干吗,不能找你?你忙就别回电,回电就别那么大脾气,没人招惹你。”
雷东宝硬充起来的气在从不怕他的宋运辉面前泄了少许,“你现在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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