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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经残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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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双版纳沿途都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崇山峻岭中藏有无数平地。车子在国道昆洛公路上行驶几公里后便拐进了便道,开始了狂巅乱簸的艰难历程。毛路很窄,一般仅能供一辆拖拉机、班车通过,若对面有车来,须远远地鸣喇叭示意,赶紧找个稍宽的路段贴近山岩不动,让对方慢慢地擦身而过,没有娴熟的车技你万不敢在这些地方逞能。

当年看过1965年的电影《青松岭》的人都知道,那拉车的马每过山口看见那棵怪榆树就受惊出险。去勐海途中要经过好几个垭口,其中那大垭口便是驾驶员一到此就会绷紧神经的鬼门关。它地势险峻,两峰夹峙中的窄路偏又呈陡坡状,而一出垭口又是急拐弯,一侧则是几十丈的深渊。尤其是雨季路道泥泞,弯道上布满深一道浅一道的车辙,稍不小心就有车覆人亡,去见马克思了。

赵帅一路颠簸,吐得不成人样,倒是我和李秀珠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路上又忽然下起大雨,班车比人行还慢,我们恨不得下车步行。就在我和赵帅要崩溃时,李秀珠说马上就要到勐海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下车步行了。我正要拍手叫好,班车竟真的停下了下来,但离勐海县城还远着呢。

乘客们唧唧喳喳地问怎么了,司机大声用浓重的云南话大声回答,说是前面有一辆拖拉机翻车了。因为路很窄,拖拉机翻在路上,所以前后的车辆都没办法过去。有人没良心地说,怎么没翻下山崖,偏要堵住路,冷漠得如野兽一般。铅色的天空一直落着毛毛雨,山里又没有风流动,因此车上的乘客都闷得慌,大家抓住这个机会,纷纷下车透气。

我们坐在最后面,急切地想挤下车,可前面的乘客都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下车。赵帅大吼一声,为什么还不开门下车,谁知道司机却惊慌地大叫不能开门,并试图想将班车倒回去。

卷一《佛海妖宅》10。四方红印匪

班车内人声鼎沸,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正想问怎么了,只听李秀珠说咱们遇到土匪了。我听后纳闷地想,这都90年代了,山里还有土匪啊,这趟勐海之行真是开阔眼界了。其实我以前也听说,广西、云南、以及西藏这些边境地区,到了20世纪末都还有土匪,只是政府方面不好管罢了。

赵帅憋得难受,脸色都白了,管匪徒是欧美帝国,还是日本鬼子,统统先闪一边,等他吐完再打劫也不迟。李秀珠紧张地说,这群人是四方红印匪,他们是一些当地游手好闲的贼人,喜欢蒙面拦劫路过的车辆,通常的手法就是搞辆拖拉机堵在路上。之所以叫四方红印匪,是因为这群匪徒抢了钱财后,他们不杀人,但会给人盖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印章,上面印着八个字:钱财无用,小命最大。因为四方红印匪都是蒙面,又不害人性命,且身处边境山野,所以一直逍遥法外,很难铲除。这群匪徒已经逍遥了十多年了,李秀珠一家人都被抢过,想起这些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听得咬牙切齿,老子以前就一直想抢个把有钱人,没想到今天反被别人抢了,看来光有歹念都会遭报应。司机妄想倒转班车逃跑,但毛路跟独木桥一样,车还没调头就会翻下山崖。眼见徒劳无功,司机放弃了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四方红印匪有十个人,他们手持锋利的大砍刀,大声地呵斥乘客下车,老实地把财物交出来。

赵帅和我都很识实务,下车后马上就想用钱换命,但李秀珠死活不肯交出她多年卖身攒下的钱。我知道这笔钱对李秀珠很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除非她死了,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一时心急,想去帮李秀珠,但两拳难敌四手,又如何救人于危难。

匪徒想抢包,李秀珠柳眉怒挑,叫道:“你们少打我的主意,老娘这些钱是孝敬爹妈的,你们回家舔老婆的奶子去吧!”

“喂,你们欺负一个女人干嘛,还是不是男人!”我丝毫没有底气地帮腔,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你找死啊,别学我老爸要钱不要命,东西都给他们,命才是最重要的。”赵帅虚弱地说。

“你们不想活了,信不信……”匪徒话还没说完,他举起刀就要砍人。

都说四方红印匪不杀人,多半是山民淳朴,不敢反抗,今日被我和李秀珠激怒,估计要大开杀戒了。我心里大喊,路家祖宗哦,都怪你们没保佑我,害我死了都没结婚。如今路家断子绝孙,你可别怨我。可我又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路家唯一的血脉,马来西亚那边还有大伯父那一家子呢,也许现在他已经儿孙满堂了。

胡思乱想的我等着砍刀落下,李秀珠却窜到跟前,想要替我挡刀。我被李秀珠一扯,已经打开拉链的提包摔在地上,廖老二送的那对牺杓顺势滚到地上。死到临头,我哪里还顾得上牺杓,就算是一万对牺杓也换不回性命。李秀珠目不斜视地瞪着匪徒,但匪徒忽然停住了,反而出神地盯着地上的那对牺杓。

我看到这一幕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瞥了牺杓一眼,心想这对宝贝肯定值钱,但这群匪徒是粗人,恐怕不识货。可是,看眼前这个匪徒的反应,他好像知道这对牺杓是宝贝。这个匪徒蒙着面,但通观整个人,他应该不下四十岁了。这匪徒是所有匪徒中年纪最大的,一看就是老大,他举手一挥,大叫其他匪徒停手。

我迷糊地盯着匪徒老大,只听他说:“小兄弟,这东西叫什么名字,你可说得出来?”

赵帅立刻撞了撞我,暗示我快回答,搞不好命能捡回来,钱也能保住。我对匪徒的举动十分费解,难道他们想考考我,世界上还有这么附庸风雅的匪徒吗?李秀珠虽然软硬不吃,但她看情况有转机,不用玉石俱焚,自然很开心,所以也满心期待地我能回答出一个令匪徒满意的答案。

一时间,所有乘客都望向我,给我无形的压力,闹得我心慌意乱,竟怀疑自己记错了名字,这东西也许不叫牺杓,或者只是普通的饭勺子。匪徒老大见我扭扭捏捏,回答不出来,他就弯身捡起牺杓,不想宝贝被地上的泥水弄脏。等了一会儿,匪徒老大不耐烦了,又想把李秀珠的包抢了,看样子他们果真没风度。

我一急就大喊:“这对东西是牺杓!”

匪徒老大有点意外,他看着我又问:“那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我强装无所畏惧,答道:“它们是古时取量茶水用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那你可知道它们分阴阳?”匪徒老大追问。

我点点头,说知道啊,可匪徒老大似乎问上瘾了,最后问我知道怎么区分这对牺杓,哪只是阴,哪只是阳。关于如何分辨牺杓的阴阳属性,残本茶经上有记载,上面说牺杓是葫芦剖制而成,故有阴阳一对之说,阴的颜色偏青,阳的颜色偏黄。可是这对牺杓用得久了,已经把茶水泡得黑亮,用肉眼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看着为难的我,匪徒老大扬言道:“只要你小子能告诉我,这对牺杓如何分辨阴阳,我就可以放过这一车子的人。”

此话一出,我马上在心里喊冤,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敢情你们这群孙子抢不抢钱财,责任还全在我身上,真是罪孽推得一干二净!赵帅这家伙在北京听我把茶道吹得天花乱坠,一直想找机会奚落我,但苦无机会,他又不懂茶道。现在赵帅盯着我,眼里除了求助,竟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坐山观虎斗的味道。李秀珠对我万分景仰,认为读过大学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因此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其他乘客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死死地望着我,仿佛我回答得不能让匪徒满意,不止是匪徒会砍死我,就连他们也会上前踹我一脚。我火冒三丈,在车上时他们把我、赵帅和李秀珠挤在角落,不能动弹,现在却把不被抢劫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暗骂一句操你妈的,你问我,我问谁去,当我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啊。要真想知道,自己去问老师,问我干嘛?爱抢就抢,把老子内裤抢了去都无所谓,最好再把其他女乘客的内衣也抢去,你们这群变态不是最喜欢的吗。当然,气愤归气愤,我哪里忍心李秀珠被抢,那些钱绝对不能被夺去!

可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分辨这对古老的牺杓的阴阳属性,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匪徒老大看我久久回答不出来,眼神里又燃烧了凶意,似乎想拿我当第一个刀下亡魂。所有人,包括赵帅和李秀珠,他们都对我很失望,说句老实话,我也对我很失望。我失望不是我分辨不出来,而是失望我太懒惰了,因为我记得残本经书上也记载了如何分辨年代久远的阴阳牺杓,但我觉得这内容没用,所以根本没花功夫去看。

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怪我平日不努力,现在落得这步田地。学文科的很善于临时抱佛脚,现在只要给我看一眼残本茶经,立刻就能找出方法来分辨这对牺杓的阴阳。我想到这里就浑身激灵,对匪徒谄媚地说,包里有一万块钱,我马上交出来。

匪徒老大一听到有钱,先是愣了一下,估计在想这个毛头小子脑袋没坏掉吧,关键时刻怎么忽然把话题扯到钱上了。我看匪徒老大没反应,就当他同意了,于是马上打开提包,假装在找一万块钱。此时,我飞速在包里翻开残本茶经,找到了关于分辨老牺杓的阴阳的那一页,一瞬间把大概内容记住了。

“钱呢?在哪儿?”匪徒老大看我半天没翻出一毛钱,不禁横眉竖眼。

“等会儿,你刚才说我能分辨出这对牺杓的阴阳,你就放过这车子人,真的说话算话吗?”我紧张地问。

“小的都在看着,我能食言吗?”匪徒老大保证道,“只要你能说对了,我就当没看见你们这群倒霉鬼。可如果你说错了,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此时看着很冷静,但脑子却高速旋转,努力地消化记下来的那段内容。那段大概意思是说牺杓因用材特殊,往往只用了两三年就坏掉了,很少有能用很多年的。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如果用材好,而且烤煮的茶水又都是上等货色,牺杓就能保存下来,且黑得发亮。要分辨这些牺杓的阴阳,光看颜色是没有办法的,只有靠手感来分辨。

所谓阴阳牺杓,就是阴性牺杓是取煮好了的,但已经不那么滚烫的茶水,而阳性牺杓则是取刚煮出来的,十分滚烫的茶水。因为用途不一样,所以它们的质地也不一样,阴的比较硬,而阳的就稍微有点柔韧性。

我叫匪徒老大把牺杓给我摸摸,摸完后就将结果告诉他,并惶恐地等待匪徒老大的宣判。可是等了半宿,匪徒老大只是摸了摸牺杓,却没有说我答得对不对。良久,匪徒老大冷笑一声,吩咐其他匪徒在每一个人身上盖四方红印,留一个纪念给大家。等事情办好后,匪徒老大就带着牺杓和其他匪徒跑进了密林,只留下我们在原地发呆。

这件事情就如做梦一样,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所有人的见证让我清醒地知道这是真的。李秀珠保住了卖身子得来的几万块钱,感动得红了双眼,对我千恩万谢,就差把我当成她老爸了。赵帅表情复杂地拍拍我肩膀,说你小子行啊,还以为你平时都是吹牛,没想到真有点能耐。其实,我很想解释为什么能分辨得出来,但自己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跟赵帅和李秀珠讲明白。

其他乘客对我没怎么感谢,为了赶时间,大家又若无其事地坐上班车,继续往勐海方向开去。李秀珠在车上对我,大家对四方红印匪见怪不怪,所以都习以为常了。她本以为出去混了多年,四方红印匪已经散了,谁知道还盘踞在这条毛路上。说到这里,李秀珠又对赵帅含沙射影,说有些男人毛都没长全,却天天想着搞女人,真到生死关头连个自己都保护不了,女人哪敢指望这种没用的男人。

赵帅恼羞成怒,尽管身体不舒服,但仍想痛快地吵一架。我坐在他们中间,帮谁都不是,刚想叫他们都闭嘴,谁知道班车又忽然刹车了。

卷一《佛海妖宅》11。七年前的拆迁

我还以为匪徒中途折返,想抓个把女人回去当压寨夫人,但班车司机却说这次不是抢匪。前面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翻倒了,装载的茶叶晒了一地,开拖拉机的老师傅正把茶团重新放在防雨布下。班车司机说拖拉机老师傅叫王俊强,这人开了20多年的车,还走过好几回川藏南线,从未出过事,今天的雨又不大,真没想到王俊强会栽在这条小道上。

拖拉机运了很多茶叶,车头是对着我们的,估计是要离开勐海运到别处。所幸拖拉机师傅没事,只是茶叶落了满地,雨水已经打湿了不少。大家一边观望,一边抱怨拖拉机师傅笨手笨脚,根本没人帮忙。刚才匪徒离去,没有把堵路的拖拉机带走,是乘客们自己将拖拉机推到一边,可现在却没人再愿意冒雨下车。小时候,我经历了太多的穷困,能体会没人伸援手的无奈,所以见状就要下车去帮忙捡茶团。

谁知班车司机比我还快一步,他一边走一边说:“老王,你怎么在这里栽了,你可是从没出过事的啊!”

我好不容易挤下车,乘客们发出了不爽的抱怨声,赵帅和李秀珠也跟下来,他们除了来帮忙,还想呼吸新鲜空气,因为车里的闷热真能把人活活憋死。王俊强很惊讶有人下帮忙,他诚惶诚恐地说谢谢,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王俊强让我们叫他老王,别叫什么王师傅,是师傅就不会翻车了。

我将茶叶塞到防雨布下面,抹了抹鼻子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吃饭谁不会啊,谁又没被噎过?”

“就像我,还没出娘胎就坐了不少的车,谁知道今天晕车晕成这样,真他妈没想到。”赵帅脸色惨白地说。

“天天吹牛,也会有把牛皮吹破的一天!有些啃老本的人,除了吹,就只会吐。”李秀珠又含沙射影。

老王觉得气氛不对,他茫然地看着我们,以为自己惹到谁了。我忙把话题扯到另一头,问老王茶叶捡好以后,是不是要到山外去卖。老王不停地叹气,原来茶叶已经被淋湿了不少,再拿去卖既是欺诈顾客,也是砸自家招牌,所以待会儿只能先返回寨子,把茶叶烤干后再去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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