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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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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城池?
三空平静地说,你看,你脚下这座城市,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谁也无法窥尽其全貌,正如三千大千世界。
谢谢法师,我明白了。
叶萧继续看着眼前永远都无法看清的城池,一阵风掠过他的额头。
呵呵,又下雪了。
三空轻轻地说了一声。
果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十二】
破庙外,风雪又开始肆虐了,这是阿青十几年来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也许今晚又要有流浪汉和乞丐冻死了。一个人坐在篝火边,火光下孤独的影子摇动着,阿青只能依靠自己取暖,双手交错抱着肩膀,两腿盘在胸前,全身蜷缩着。阿青想叶萧现在一定穿上了新衣服,住在有火盆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和一副棉被。可她感到自己的后背还残留着叶萧胸膛的体温,和他那双手的力度。
一阵风呼啸着吹进来,篝火熄灭了。阿青想把火重新点起来,可怎么也做不到。她只能站起来不断地跳动,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
就算冻死在外面也比死在庙里强。她裹上了所有能够裹上的东西,还披了一张大帏幔,走出了破庙。黑夜里的雪打在脸上,她一个脚趾头露在草鞋外,冻得硬梆梆的。
她走进一条小巷,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线昏黄的光亮,象是鬼火。
那是一个灯笼,一个人正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忽然,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象是某个将要死去的人在喉咙口吞咽自己的浓痰。
阿青的眼睛变得格外明亮。
一个影子掠过阿青的眼前,拦住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寒光掠过雪夜。
提着灯笼的人定住了,然后,缓缓地倒在了雪地里。
漫天风雪中,阿青看到那个黑色的影子忽然转过脸来,落在地上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那张脸。
她睁大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
【十三】
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南明城的夜空。
铁案循着声音飞奔而去,雪地里充满了脚步声和泥雪飞溅声,他明白自己不再年轻了,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令所有毛贼或大盗胆寒的铁捕头了。他紧紧抓住腰间的刀柄,渴望一场雪夜中的格斗,尽管他明白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转进小巷,铁案隐隐看到前头一点昏黄的亮光,他咬了咬牙向那光线冲去,他的刀已经缓缓出鞘了。他几乎已经看见那个影子,模模糊糊,在亮光里摇晃。铁案很想大喝一声,就象年轻时那样报出自己的名号吓破那些江洋大盗们的贼胆,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他想,应该用自己手中的刀来说话。
忽然,他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一股热气涌到他脸上。他挥起了刀,却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感觉,于是他收住刀锋,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臂。
在黑暗里,一双明亮的目光在铁案的眼前闪烁着,这是阿青的眼睛。
看到这目光,铁案就知道肯定不是这个人。目光往前一扫,小巷里已不见其他人影了,他不愿再去追赶,在漆黑的夜里,反而会徒送自己的性命。铁案把阿青向前推了几步,直到那线微光照亮她的脸。
那张脸又小又脏,小巧的鼻子冻得通红,嘴里的热气全呵到了他脸上。只是那双眼睛大得让人吃惊,铁案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在那双瞳仁里跳动着。
他忽然有些发愣,那双眼睛包含的东西,竟是他曾经熟悉过的。铁案抓住她的手渐渐松了。那只躲在破棉袄里的手臂刚要抽出来,又立刻被抓紧了,力道几乎渗进了她骨头。
她又尖叫了一声。
铁案用浑厚的嗓音说——你看见了,是吗?你看见那个人了。
阿青不回答,眼神惊恐万分,她的目光移到了地下。
铁案看到了地上的死人。
借着微弱的光线查看了一下死者的伤口,没错,还是一道细细的剑伤口子,在咽喉处,长两寸一分,深一寸二分,准确地切断了气管。死者身上还是热的,刚刚断气。
雪花渐渐地覆盖住了死者的脸,铁案再也看不清楚了。
奇怪的是,死者居然没有头发。
他抬起头,重新看着阿青。铁案明白,阿青什么都看到了。
忽然,一些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
【十四】
一层薄冰覆盖着花园里的池塘,细小的雪花在如同一面铜镜般的冰面上飘舞着。
看,梅花开了。
南明王朱由林坐在一张石椅上,对护卫在身边的叶萧说。一树梅花孤独地开放在池塘边的假山下,红色的花骨朵点缀着白雪笼罩的背景,淡淡的花香自花蕊里飘散出来,缓缓飘到亭子里的石桌上,飘到桌上的一小杯酒中。酒刚刚温好,趁着冬雪里酒水的温度,朱由林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他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梅花香味。然后,一口温热的酒,连同梅花香,顺着咽喉进入了体内。
酒滋润着朱由林的愁肠,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消逝在风雪中。
昨晚,报恩寺的三空和尚死了。
三空?叶萧的眼前忽然浮现起了那座高高的舍利塔,塔顶一个僧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叶萧并不知道,三空曾经是南明城最富有的人,出家前的名字叫马四,世代从事钱庄业,八家分店遍布全城,城里所有的银票都要到他的钱庄里兑换,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许多商家和百姓缺钱时只能向马四借钱,而他放出去的全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许多人因为还不出利息,只能卖房子卖老婆还债,甚至为此而家破人亡。几年前马四不知为何出家为僧了,每天晚上提着灯笼在城里转悠,据说是在给死在外面的孤魂野鬼们超度。
朱由林以平静的语气对叶萧叙述着,这桩凶案的作案手法与前几次一样,也许,那个人比段刀更加可怕。不过,昨晚有人在现场目睹了凶案的发生,而且还看清了凶犯的真面目。叶萧,你猜那个人会是谁?
叶萧茫然地摇摇头。
朱由林看着叶萧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有一层薄雾正在漂浮。叶萧忽然说话了,王爷,依您看,那个人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朱由林停顿了片刻,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孤独的梅树上,慢慢地吐出了一个字——我。
王爷你说是谁?
叶萧,你没有听错,我猜,那个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在下将尽全力保护王爷。
朱由林淡淡地一笑,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端起荡漾着微波的酒杯。许久,他才把这杯酒喝下。
酒已经冷了。朱由林摇了摇头问,叶萧,如果你碰到了那个要杀我的人,你们都用剑,你说究竟是谁胜谁负?
心外无剑。
什么?
王爷,在下说心外无剑,与其说是比剑,不如说是比心。
朱由林微微点了点头,你说得好,世上本没有什么剑客,有的只是剑客之心。
忽然,朱由林把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并拢,另三指蜷在一起,直指正前方的那树梅花,就象拿着一把剑,然后缓缓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剑。
话音刚落,一丈开外的那树梅花上所有的花瓣竟都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那些红色小花瓣随着白色雪花一同坠落,撒在池塘的冰面上,乍看上去,仿佛是几滩殷红的血迹。
雪花飘飘,朱由林会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十五】
阿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当她从梦里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这是阿青十几年来头一回睡在真正的床上。身上盖的也不是那条破棉袄,而是丝绸被子和波斯进贡的毛毯。她看到自己正睡在一副暖帐中,身上穿着一件丝绸亵衣和蝉翼纱袍,柔软舒适地贴在皮肤上。她又摸了摸了头上,也不再是那蓬乱遭遭的头发了,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她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手里抚摸着的是别人的头发。
阿青终于又成为一个女孩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肩,轻声问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不是梦。
她撩开了轻纱暖帐,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又是一阵暖意涌来,原来床下还放着火盆,炭火正微微地燃烧着,使这房间仿佛回到了春天。床的正面有一个折叠屏风,锈着梅花的图案。房里还有许多家具,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画。
忽然,屏风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阿青紧张地抓着紫檀木的床沿,胸中小鹿砰砰乱跳。
那个人出现在屏风前面,束着金色的头巾,飘逸的紫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足蹬一双软靴。他看到阿青正坐在床上,微微一惊,然后又淡淡地笑了笑。
你终于醒了。世袭南明郡王朱由林以他那柔和的声音对阿青说。
阿青茫然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阿青还是摇着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堂。
忽然,阿青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柔软的丝绸衬托出了几乎被她遗忘的女儿身形,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孩?所有的人都把我当作男孩子的。
朱由林坐到她身边说,我是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你在杀人现场被铁案抓住以后,他把你带回衙门审问,可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为什么?
阿青忽然闻到身边有一股熏香味,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我忘了,当时我被吓坏了,我只记得那条黑暗中的小巷,但却忘记了那个人的脸,我也不记得有人审问过我,总之,我被抓住以后的事全忘了。
我明白了,你是惊吓过度,暂时失去了一段记忆。听我说,今天早上我也去了铁案的衙门,当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对,这是女孩才有的眼睛。于是,我把你从铁案手中要了出来,将你带到王府里,让丫头给你换掉所有的衣服,给你洗了澡,梳妆打扮,让你重新变回了一个女孩子,你高兴吗?
我,我不知道。
朱由林淡淡地吐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青。
姓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扔到破庙门口,被一个老乞丐收养了。忽然,阿青的嘴唇有些颤抖了,她的眼睛里飘起了一层薄雾,那个可怕的记忆又模模糊糊地浮现起来了——不,我还记得一些,我爸爸用一把刀砍到了我妈妈的身上,她的头被砍下来滚到我身边。我躺在床上哭着,满眼全是她的血,是血……
别害怕。朱由林搂住了她的肩膀。
阿青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盯着朱由林说,这就是我的第一次记事。
朱由林沉默了,他叹了口气,将手从阿青的肩膀移到了脸上,轻轻地抚摸着,然后又向下滑去,经过阿青细嫩的脖子,手指在她脖子上停顿了很久,再往下,朱由林摸到了一块玉佩,冰凉的玉有着与他的手指相同的温度。他没有用眼睛看,但能摸出玉上雕刻着两个字——小枝。
玉上刻着“小枝”。朱由林在阿青的耳边说。
原来那两字念“小枝”。虽然从小就戴着,但我到现在还不认识那两个字。老乞丐说,从在破庙门口捡到我的那天起,我身上就一直戴着这块玉佩,这大概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果离开它,我就会没命了。
朱由林不再说话了,他轻轻地抚摸那块玉佩,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
他点了点头,缓缓走出了这个房间。
细雪依旧无休无止地飘落,一滴泪水落在他脚下的雪中。
【十六】
小雪初晴。
雪终于停了,阳光照射在雪地里,给人一股暖意。池塘上的薄冰有一半融化了,露出的池水微微荡漾,与残存的薄冰互相交错。那棵梅树仍独自站在池边,顾影自怜,几朵花瓣在树下的泥土中缓缓腐烂。
叶萧独自一人走过池塘边,似乎又见到了南明王朱由林喝酒的样子,还有朱由林那两根似乎有魔力的手指。他已在王府当差好几天了,但仍然不知道王府究竟有多大,他所走过的地方,永远都只是王府中的一个小角落。叶萧终于明白了,踏入这座王府,不过是走进南明城这座巨大迷宫里的又一座迷宫而已。
踏着一地残雪,绕过池塘,叶萧走进一道长廊。转过好几进院落,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那香味带着他前行。最后,他看到了一个虚掩的小月门,轻轻推开,那股味道又扑面而来,他知道这里就是诱惑的源头。
走进房间,一副绣着梅花的折叠屏风阻拦在他面前。绕过屏风,叶萧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简单的发型,穿着一身红色丝绸的小袄,外面还披着一件裘皮袍子。她的肤色白皙而干净,脸庞小小的,五官也很小巧,只是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叶萧,一阵惊讶的样子。
对不起。
叶萧低着头,迅速地退出了这个房间。他跑出小院的月门,重新把门关好,然后又钻进了迷宫般的回廊中。
他忽然觉得那个女孩有些面熟。
【十七】
小兄弟,恭喜你现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了。
谢铁捕头,叶萧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铁捕头的举荐。
可是,你只用一剑就杀死了段刀,这功夫我也做不到。我老了,不比当年,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小兄弟,我们没有找到段刀的尸体,无从验看他的尸首,不过我估计你那一剑,一定正好割断了段刀的气管,使其断气而死。
铁捕头是如何知道的?
铁案看着叶萧,笑而不答,他觉得眼前这少年不过是一个插曲而已,少年那眼神和话语都向他表明了这个判断。
叶萧缓缓地问,铁捕头,你的那桩连环凶杀案还未有头绪吗?
查到过一个目击证人,可是那证人却被王爷要走了。
哦,王爷说那个凶手最后的目标就是他,所以他要我在他身边保卫他。
王爷需要别人保护吗?
铁案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虽然好汉不及当年勇猛,但他的中气依然十足,厅堂里到处都有回音缭绕。铁案不想再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他反问叶萧,请问小兄弟为什么到南明城来?
来找一个人。
谁?
王七。
沉默,长久的沉默,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铁案就一言不发了,目光也忽然凝固了起来,他的视线越过叶萧的眼睛,落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过了许久,铁案才回过神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送客。
叶萧不懂铁案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了这里。
窗外夜幕降临,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铁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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