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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堂夜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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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日鸣
【由文,】
第一个故事:屋魅
〔那是把清式的寿字锁,样式十分精巧,虽然已经很破旧,倒也不难看出原来的风光。〕
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烘焙点心的香味,芝士蛋糕配上摩卡咖啡,我慢慢品尝着。
真是一种享受。
眼下这种坐在充斥着帅哥美女的西点屋里喝咖啡的场景,对我这种很少出门的SOHO一族来说,实在是难得的美好时光。
书上说美好的时光往往很短暂。很快这一点就在我身上再次得到验证。
因为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浓烈的腐烂的味道,掺杂着腥气,只要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令人作呕的尸臭。这味道绝对不是普通的人或动物身上能发出的,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始寻找这股味道的来源。
但凡SOHO族,大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喜出门,因此选择在家工作,我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不出门的原因,或多或少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只要我一踏出那扇门,就会遇上些不愿看到的东西。人们通常称之为幽灵或者灵魂的那类东西。
比如坐在靠墙的角落里的那个与周围的明亮以及美好等一切形容词都格格不入的女人,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子上的目录。垂在两侧的长发湿答答的,不断滴落着粘腻的暗红色液体。
那方向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是我经常闻到的那种味道,我打了个寒战,因为预想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决定像平时一样,低下头装没看见。
不过好像有点晚了。
女人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
她慢慢地抬过头来,对我礼貌地笑了下,两只黑洞似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
这一刻我真怀疑自己是衰神附体,如果我在刚闻到味道的时候就悄悄溜掉就好了。
冷气好像变得更冷了,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很冷,当然会冷,因为她的脸上的皮肤正慢慢脱落,溃烂,你能想像一张溃烂的脸在对你笑么?
我二话不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门去。
我常常会看到这种东西,换句话说,我有着通常意义上的阴阳眼。一般来说,有着阴阳眼的人同时也会具备某些特殊的能力,可以用来自保,沟通,甚至驱使魑魅魍魉的能力。这类人就是世人口中的法师,半仙之类的,但不幸的是,所有这些能力我都没有,我所拥有的,是招引鬼怪的倒霉能力,看得见,而且能招过来,就像一顿诱人的免费美餐一样,可想而知我从小到大活得多么悲惨。如果不是爷爷的保护,我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么大。
虽然,一般见到的大部分东西,都只是灵体而已,没有实体,对人也造不成实质性的危害。
不过,凶死冤死的除外,这种幽灵一般会因为留有怨恨而不肯投胎,徘徊在世间久了,怨气很重,怨气凝成的灵也比较接近实体,甚至会带有气味,刚刚那个女人应该也是凶死的。总而言之,这种东西远远不是我这种倒霉蛋能够招惹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自打记事起,我就没断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据说这是命,我出生于阴历七月十五,凌晨四时四分,阴历七月十五,是道家的“中元节”,佛家的“盂兰盆节”,民间的“鬼节”,无论从哪家的立场来看,都绝对不是个好日子。
我出生后,日夜不停地哭,咽不下奶,几乎把家里所有人都愁成了神经衰弱,直到不久后,从来没有回过家的爷爷回来了。爷爷把我抱到怀里,我的哭声才停止。
爷爷在父亲很小时就出家去了青城山,做了道士,当他突然回来时,全家人都吓了一跳,爷爷提出要把我带走的时候,父亲是想要阻拦的,但是爷爷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放在这里让你们养的话,根本活不到满月。家里人看着我当时已经变得青紫的小脸,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
就这样,我捡回了一条小命,在道观里度过了童年。
我叫夏至。
当然,我根本不姓夏,之所以有这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夏至是一年之中阳气最盛的一天,所以这个名字可以冲淡一些我命里的阴气。
我还有一个讳名,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讳名,当时我很不理解,名字不让别人叫的话,那还算名字么?
尽管一知半解,我还是一直恪守着爷爷的叮嘱,现在,爷爷已经不在了,这个名字,也成了我偶尔才想得起的回忆。
从小到大,我身上就没断过各种各样的护符,符可以保护那些东西不能接近我。但也只是不能接近而已。它们仍然可以跟着我,在我周围晃来晃去,对着我阴恻恻的笑,甚至朝我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来引诱我,无论怎样我都能看到它们。
我是个胆小的人,这种东西即使见得再多,也还是会毛骨悚然。
天开始变暗了,刚刚还挂在天上的太阳已经不见了,对它来说,现在是正常的下班时间,对我来说,这绝对不亚于雪上加霜。
夜晚,街上,孤身一人,再加上身后那只东西,这四个条件加起来,只能计算出一个结果,我会死。如果再精确地计算一下,我相信会是死定了。
※※※
腥臭味越来越近,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长发女人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她跟着我出来了。
虽然有符咒的保护,她不能太靠近我,但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而且,绝对不能让它知道我的住处,家里那种程度的结界估计是挡不住它的,我可不想给自己增加一个厉害的新邻居。
一咬牙,我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开。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把这东西引回家。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生平第一次打心眼儿里觉得路痴是个要命的缺点,因为我发现自己迷路了,南方城镇的巷子往往很多小岔路,七拐八拐的我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没走过的路上。
这一带是老城区,沿街的房子都是有点历史的了,阴暗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爬山虎,锈迹斑斑的路灯也很有年代了,昏黄的光半闪不闪,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南方小城刚入夜的街,安静成这个样子实在有点过头了。
但我来不及去想。因为身后那股气息追得越来越紧了,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阴森森令人毛发直竖的气息,我不敢回头,只能一直朝前走,走了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样子,路边的景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走过一个路口,还是一条一模一样的街,连路边的房子都一模一样。
至少走过了五个同样的路口之后,我心里一沉,终于开始醒悟,难道是鬼打墙么?在道观里受爷爷的庇护太久了,即使呆在家里,也很少遇到真正的危险,单独遇到这种情况,我的脑子里居然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了。
慢着,记得爷爷当年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能慌张,要先冷静下来,鬼打墙只是一个视觉误区,呼,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只能自己来救自己了。踩踩脚下,很坚实的路面,应该还没偏离正路。
停住脚步,我在心里盘算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这玩艺儿。记得包里应该还有几张常备的符,应该还是有点用的。伸手去摸包,不摸不要紧,这一摸我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好好挂在腰上的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该不会是被它偷了吧?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好歹里面的符咒还有些灵力,普通的灵是不可能去触碰它的。
只有一种可能,估计是我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落在店里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这话我是切实的体会到了。
尽管我一向都比较倒霉,不过像今天这个倒霉法还真不多见。赶稿赶到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完成工作出来透透气,还能遇见这家伙,而且还是个怨气很重的家伙,现在还被困到这该死的鬼打墙里,连仅有的救命稻草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我今天会栽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打墙里?
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了,那东西已经飘到了我的面前,浓烈的尸臭味铺天盖地地袭来,两只黑洞似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这情形让我想起小时候常做的一个梦,梦里也是那么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屏住呼吸,忍住恶心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那东西好像也有点忌惮的样子,居然没有直接伸手来抓我,就只是僵持着不动。
尽管见过的奇怪东西已经不少,我还是受不了被那两只黑洞直勾勾地盯着,找上门来的躲不掉,罢了,狠下心来,我咬破了中指,小声念着九字真言,“破!”
空气中的尸臭味一下子散了,睁开眼的时候,女人不见了,四周的景色也变了,太简单了,原来驱邪这么容易?
或者说,是太过容易了。
话说回来,咬破手指头还真疼。不管怎样,至少消失了就好。
我松了口气,打量起来四周,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原来我只不过刚跑过了一条街,眼下呆的地方,离我家只隔几条巷子而已。
这条街我并不常来,但是还有印象。记得再往前走不远,有条巷子可以抄近路回大街的。还是抄近路吧,经历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往前走了几分钟,就看到巷子了,穿过这条巷子,拐个弯就可以回到来时的街了,呼,看来我的认路能力还没有退化到可悲的地步。
刚刚那个女人给我饱受惊吓的心灵又增添了一丝阴影,我决定等走到巷口那家秦记糕点铺时,一定要买点很久没吃的黄油松饼来补偿一下今晚受的惊吓。
这里没有路灯,但是月光很清亮,几乎连阴影里都能看清楚,两旁的民居都很古老,即使是白天,这条小巷子也会显得阴森森的,但是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我喜欢走这条路,因为这里很干净,没有任何灵,甚至是邪气都感觉不到,相比起来,热闹光亮的大街还更加恐怖点。
不过,印象中这条巷子好像没有这么长,已经走了快十分钟了,早该看到的巷口还是没看到。
我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又是鬼打墙吧,饶了我吧,倒霉也要讲点原则啊。不过显然不是,路边的景物是变化着的,没有重复,而且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巷口秦记糕点的灯笼了,看来是我记错了,毕竟身为御宅族,逛街这种事情基本跟我是无缘的,走错条路之类的,在我的人生历程中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
远远冲着秦记的灯笼,我欢呼一声,黄油松饼,我来了。
※※※
秦记糕点是家老店,生意很好。
自打我搬到这里时就有了,店主是个老实沉默的安徽男人,不大爱说话,逢人便笑,点心味道非常好,价格公道,人又和气。在这一带都很受欢迎。慢慢的生意做出了名,甚至还有人为了买他家点心专程开车跑大半个城区过来。我最爱吃他家的黄油松饼,简直是一绝。
秦记的铺面是徽派建筑,白墙黑瓦红木招牌,十分雅致,他家的标记也跟别家不同,是一盏吊在檐下的白纸灯笼,上面画着一弯红色的新月。在满街花里胡哨的彩灯映衬下,这盏纸灯笼反而显得很出挑,却一点儿别扭的地方都没有,仿佛生来就该如此一样,自然得过分。
眼下我就站在秦记门口。纸灯笼依然是纸灯笼,上面的红月也还在,只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都不是我所熟知的秦记糕点铺。白天放柜台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门缝里透出薄薄的灯光,屋里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响,最重要的是,门上那块红木招牌,刻着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忘川堂”。
难道我与时代已经脱节了如此之久吗?秦记到底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啊?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不会吧,那么说是改名字了?那么多年了,老板现在想不开了么?还是说,店盘给别人了?改行了?
不管怎么说,事实摆在眼前,很明显的,这里已经不是秦记糕点铺了。
按道理,我早应该走掉的,因为对于我来说,晚上在外面游荡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么多年的惨痛经验告诉我,遇到怪事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不幸的是我偏偏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类型。
这次也是,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进去店里看看。就算是为了黄油松饼,去问问秦记的新地址也好,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
墙壁四周的架子上堆满了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十分陈旧,架子之间的间隙摞着发黄的卷宗,在堆满了书的角落里,有一张看起来十分结实的柜台。
之所以说它十分结实,是因为它的承重力实在是非常惊人,上面堆满了书和散乱的纸,大部分是那种类似《辞海》的大块头,摞起来足足有半人高,中间还散落地搁着插着毛笔的笔筒之类的玩意儿。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只是一间普通的旧货店,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陈旧,却让我有种微妙的亲切感。
问题是,那些灰尘无论怎么看都至少积了有半年了,可是我明明两周前还来过秦记的。
那么,眼下这间好像出土文物似的旧书店是怎么回事?
柜台上的书山抖动了几下,在那堆散乱的书山之中,居然埋着一个人,噢,应该说是坐着一个人。之所以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与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和谐了,整个人简直就像那桌子的一部分。
他穿着黑衣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影子一般不起眼。但是他抬起头来之后,这种感觉立刻就被推翻了。
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非常……标致,就像人偶一样,我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只能说是面貌漂亮到了极点,但是并不柔弱,黑发黑眸,皮肤苍白到透明,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颜色,与之相反的是那墨玉似的眼眸,里面闪耀着一种极为锐利的暗蓝色的光。被这锐利的眼神审视着,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来解释下的时候,那个人却开口了。第一句话就让我愣了一下。想要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慢。”他说。
“呃?”
“从刚刚起,外面就吵死了,你来得好慢!”
“呃,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呃,先生,我们认识么?”
首先,我想他一定认错人了,其次,这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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