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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船-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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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蒂尔皮茨—布赫曼:“詹姆斯,伙计,接下去我们就毫不留情了。你应该在我们动手之前快快告诉我们。你知道我们想什么吧?只要说是或者否。”
他们到底要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一切?邦德觉得他的脑子正在冻成冰。什么?“否。”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
“你的人抓住了我们一个人。两个问题:他被关押在伦敦的什么地方?
他对审问者招供了什么?”
一个人?关押在伦敦?谁?什么时候?他招供了什么?邦德的头脑清醒了几秒钟。是那个关押在摄政公园总部里的“纳萨”士兵。那人招供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他心里不是已经有了谱吗?是的,这人一定招供了不少。什么也别说。
他大声地说,“我不知道关押了什么犯人。我不知什么审问。”他的声音完全走了样,在洞穴的内墙之间回响着。
另外那个声音飘了上来,邦德必须努力挣扎,才能听出它、听懂它。
“好的,詹姆斯,随你的便。过一会我再问你。”
头顶上有什么在哗哗作响。铁链。他的身体朝那只黑眼睛降下去。不知为什么,邦德突然想到,他完全失去了嗅觉。奇怪,为什么失去嗅觉?集中注意力想点别的。他挣扎着把他的思想投入另一条思路。夏日的一天。郊外。
枝繁叶茂的树木。一只蜜蜂在他的脸上盘旋,他闻得见——他的嗅觉又恢复了——青草和干草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远处传来了农田机械宁静的突突声。
什么也别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干草和青草。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邦德听见铁链最后嗄吱响了一声,他便落进了黑眼睛的中央。他的头脑甚至于注意到,水面上已经重新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然后,铁链一松,他掉进了正中间。
他一定是张嘴喊叫了,因为他的嘴里全是水。阳光、橡树。胳臂被铁链拽下去了。他没法呼吸了。
这种感受并不是酷寒,只不过是剧烈的变化。说它是冰冷,不如说它是滚水。在第一下冲击以后,邦德一苏醒过来,就觉得他的身体被一阵使人目眩的疼痛包围了,仿佛他的眼睛被白热的强光烧灼过一般。
他还活着,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因为他觉得疼痛。他的心脏像定音鼓一样,在他胸膛里和头脑里咚咚直响。
他不知道他们让他在水底下呆了多久。他因为憋气,大口吞咽着、呛咳着,他全身像被手足抽搐的木偶师傅操纵的木偶那样,一阵阵地猛烈痉挛着。
邦德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又一次被悬挂在那只冰眼睛上面。这时,开始了真正的寒冷——他晃来晃去,不停地战颤,尖尖的针变成了倒刺,在剥着他的皮。
不。他的头脑冲破了寒冷的痛楚。不,这一切并没有发生。青草;夏天的芬芳气味;夏天的声音:拖拉机开过来了,在橡树枝条间飕飕地刮过一阵轻风。
“好的,邦德。刚才只是让你尝尝滋味。你听见了吗?”
他的呼吸又正常了,但是他的声带似乎不能正常工作了。最后,他说,“是的,我听见了。”
“我们明白最多能忍受到什么程度,但是不要哄你自己,我们会超过它。
达到最高限度。我们的人关押在英国什么地方?”
邦德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仍然像是不属于他自己的:“我不知道关押了什么人。”
“他向你们的人招供了什么?招供了多少?”
“我不知道关押了什么人。”
“随你的便。”铁链又发出了死亡的喀拉声。
他们把他放进下面,悬在铁链上,呆了很长的时间。他憋着气,眼前一片红色的雾,渗进了一片白光,它仿佛熔进了每根肌肉,每一条血管和器官。
然后是黑暗带来的可喜解脱。可是不久,当他赤裸的身体被人从冰冷的水里扯上来,在铁链上微微晃动的时候,那一阵钻心的疼痛又把他撕裂了。
地牢里的寒气使第二次更加难熬。现在不仅是针刺,而是仿佛有无数小动物在啮咬着麻木的肌肉。那些更加敏感的器官更是火辣辣地痛,使邦德使劲扭动着手铐和挂钩,想抽出手来放下去护住他的生殖器。
“有一名国社党行动军的士兵被关押在英国。他在哪里?”
夏天。试……试着想夏天,但是没有夏天,只有可怕的牙齿,又细又尖的牙齿,啮咬着皮肤,咬穿了,咬进了肌肉。那名‘纳萨’人员在摄政公园的总部。告诉他们有什么关系?夏天。夏天的青绿树叶。
“听见我了吗,邦德?告诉我们,你就会轻松些。”
夏天来了,……
唱吧,布谷!……
“不知道。不知道犯人的事……没有……”这次声音是直接从他的头脑里传出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喀拉拉的铁链声打断了,铁链垂了下去,把他扔进了冰冷的液体里。
他挣扎着,没有想如果手铐从钩子上脱落,他会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完全是条件反射:一具机械地挣扎求生的躯体,它被陷进了某种元素,再呆下去他就不可能生存了。他意识到肌肉开始不听使唤,头脑不再正常运转了。
他只觉得火辣辣地疼痛。一片黑暗。
邦德又活过来了,还是吊在那里摇晃着。他不知道自己徘徊于生死之间,和死亡有多么接近了,因为那灼烧般的疼痛现在已经集中在他的头部——然后是脑壳里的一声使人昏愦的、灼热的急骤爆炸。
那个声音在喊叫,仿佛是在从远处对他喊叫。“囚犯,邦德。他们把他关押在哪里?别做傻瓜,我们知道他在英国的某个地方。只要把那个地方告诉我们。地名。他在哪里?”
我的情报机构总部。摄政公园附近的建筑物。环球出口公司。他说出来了吗?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哪怕这些词句已经在他头脑里清晰地显示出来,几乎呼之欲出了。
夏天的青绿树叶;夏天来了;轻松愉快的生活;夏天最后的玫瑰;风和日丽的小阳春……
毒蛇在抽打他的头脑,然后是那些词句:邦德的声音高声说道——“没有囚犯。我不知道什么囚……”
冰层在他四周裂开了,火红滚烫的、眩目的液体,然后,他的身体又有了感觉:极度的痛苦。拉出冰水了。晃来晃去,湿淋淋的,大口喘着气。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被撕成了一片片。头脑里终于弄明白了痛苦的真正来源。寒冷。彻骨严寒。慢慢地冻死。
阳光使他眼花缭乱。邦德热得汗如雨下,汗水流下他的额头,流进了他的眼睛。他张不开眼睛了,他明白,自己一定喝醉了。酩酊大醉。怎么会酩酊大醉呢?一文钱大醉,两文钱烂醉。失去了平衡。笑声:邦德的笑声。平时他不轻易喝醉,但这次不同。醉得像……醉得像在……在什么日子?像在七月四日一样?至少醉得高兴。让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去吧。神志不清……无忧无虑……一片黑暗。天哪,他要昏过去了。要呕吐了。不,他非常舒畅,不想呕吐。幸福……非常快乐……黑暗又涌过来了,把他包围了。在黑夜吞没他以前,再让他尝尝真正的滋味。彻骨严寒。
“詹姆斯……詹姆斯。”声音很熟悉。很远很远,从另一个星球上传来。
“詹姆斯……”一个女人的声音。
于是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温暖。他躺着,身上是暖和的。一张床?这是一张床?
邦德想动一动,那声音又在重复他的名字。是的,他被裹在毯子里,躺在一张床上。屋里很暖和。
“詹姆斯。”
邦德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眼皮被刺痛了。然后他缓慢地动了动,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很疼痛。最后,他的头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去。他的眼睛费了几秒钟才看得清楚东西。
“噢,詹姆斯,你没事了。他们给你作了人工呼吸了。我已经按了铃。
他们说你一醒来就马上叫人来。”这间屋子跟医院病房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没有窗子。里夫克·英格伯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她的两条腿都打了石膏,用牵引器吊了起来。她容光焕发,满脸高兴的神情。
接着,噩梦回来了,邦德想起了他的经历。他闭上眼睛,眼前只有那块黑暗寒冷的冰水的圆眼睛。他动了一下手腕,又一次感觉到深深卡进肉里的钢制手铐所造成的疼痛。
“里夫克,”他勉强说道,但是还有一些魔鬼在困扰着他的头脑。他是不是告诉了他们?他对他们讲了什么?他记得那些问题,但是记不得自己的回答。他的脑海里掠过一片夏天的风景——青草、干草、橡树、远方蜜蜂的嗡嗡声。
“喝吧,邦德先生。”他以前没见过这个姑娘,但是她穿的是一套整整齐齐的护士服,正把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送到他的唇边。“牛肉茶。是热的,但是你必须喝热的。你会好起来的。现在,什么也不用发愁了。”
邦德斜靠在枕头上,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喝下第一口牛肉茶,就使他回到了许多年以前。牛肉茶的味道使他回忆起遥远的过去——就像一支乐曲勾起久已遗忘的记忆一样。
邦德想起了久已遗忘的童年:学校隔离病房里的洁净气味,家乡在冬天里发生的几次流行性感冒。
他又喝了几口,觉得热气弥漫到了他的胃里。体内热了起来,恐怖感也回来了:那座冰下地牢,他被浸进冰水里时那冻彻骨髓的寒冷。
他讲出来了吗?邦德绞尽脑汁,也记不起了。在一幅幅残酷的邪恶的拷问场面中间,他一点儿也想不起在他和拷问者之间所发生的其他事情了。
他苦恼地看了里夫克一眼。她正在注视着他,眼光温柔而亲切,就像那个清晨,在滑雪坡上发生爆炸以前。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但邦德很容易地看出,她正在说,“詹姆斯,我爱你。”
他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这时,护士把盛牛肉茶的杯子斜了过来,好让他再喝一些。
他还活着。里夫克在这里。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制止国社党行动军,把他们的元首和他的“新世界”从地图上清扫掉。
16同谋犯
喝完牛肉茶,打了一针以后,护士提到冻伤。“不要紧的,”她说道,“过几个小时你就会没事了。”
邦德朝里夫克看看,想说点什么,但是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他不明白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但是他似乎又醒了一会儿,看见冯·格勒达站在床脚,那个高个子男人阴险而虚情假意地微笑着。“好啦,邦德先生。我说过我们会从你身上得到我们所需要的一切的。比麻醉剂和化学药物还要有用。我相信我们没有毁了你的性生活能力。我想没有。总之,谢谢你的情报。对我们很有帮助。”
邦德最终醒来时,大致上已经认定了这不是一个梦,因为冯·格勒达的形象是那样鲜明生动。不过,还有一些梦境,都梦见同一个人:梦见冯·格勒达穿着一身挂满各种荣誉勋章的纳粹军服,正在纽伦堡群众大会上滔滔不绝。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希特勒曾经施展过的魅力,吸引得群众向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表示敬仰。
邦德在梦中仿佛听见了长统靴跺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军乐,混杂着单调的赞美歌吟诵声和激昂的人声。他终于浑身是汗地醒来了。这时,他完全明白了,M 是正确的,冯·格勒达的话是当真的,他的威胁一点也不是装腔作势,他的理论一点也不是空谈。他的确能纠集起一支军队——许多人是从欧洲大城市,也可能是美洲大城市的街头招募来的,他会像希特勒做过的那样,把他们组织进一个新的党里来。而这又会在一个接一个国家里掀起国家社会主义的浪潮。
邦德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天花板。他在担忧,不知道冯·格勒达的短短一番话是不是一个梦。他一回忆起在冰水下所受的折磨,便不由感到全身被恐怖所包围,接着,恐怖消失了。他现在觉得好些了,只是脑子有点混乱,并且急着开始干起来。的确,他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如果不从冯·格勒达的迷宫里找出一条路逃出去,就得踏上无可避免的莫斯科之路,并且在他跟“斯莫施”的继承人之间,作最后的摊牌。
“你醒了吗,詹姆斯?”
在醒来的最初几秒钟里,邦德忘记了房间里的里夫克。他转过头微笑道,“男女混合病房。他们还会想出些什么花样呢?”
她笑起来,脑袋俯向两大块吊在滑车上的石膏,那就是她的腿。“我们自己也没什么办法。真可惜。刚才我那讨厌的父亲来过了。”
这就证实了。冯·格勒达的话不是梦。邦德默默咒骂着。在沉进冰洞里的痛苦和昏乱之际,他到底告诉他们了多少?很难说。他迅速估计着一支奋不顾身的小组闯进摄政公园楼房的可能性。其可能性大约只有八十分之一。
但是他们只要能打进去一个人就行了,那就会大大增加可能性,而且,如果他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会儿“纳萨”一定对小组做完了情况介绍了。现在再警告M 都已经太晚了。
“你看上去很发愁。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詹姆斯?”
“他们带我到一个冬天的仙境去游了一会儿泳,亲爱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呢?我看见发生的意外了。我们以为你被正规的救护车和警察送走了。我们显然错了。”
“我正朝最后一个斜坡滑下来,心里正想着再见到你。然后,砰——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醒来觉得腿很痛,父亲站在我身边。他身边带着那个女人。不过,我想她不在这里。但是他们的确办起了一所像是医院的机构。
我的两腿都骨折了,还断了两根肋骨。他们给我打上石膏,带我坐了很久的车,我终于在这里醒过来了。伯爵把这里叫做他的指挥所,但是我不知道这是在哪里。护士们都和气,但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如果我的计算是正确的话……”邦德侧转了身子,这样他就可以很方便地同时跟里夫克说话而又可以瞧见她。在她眼圈里有劳累的痕迹,腿上的石膏和牵引滑车显然也使她感到不舒适。“如果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是在一座大地堡里,离芬兰边境东边十到十五公里的地方。在俄国境内。”
“俄国?”里夫克张大了嘴,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邦德点点头。“你可爱的爸爸设下了一个大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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