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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骨纪--北疆生死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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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谦也意识到我们三个人无法使用一个杯子喝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条件跟学校不能比。”
“得了吧,”李大嘴毫不见外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在学校你住三人间,这里是单人间。我注意到楼下还养了鸡,你没事就能吃到草鸡蛋吧?这就是咱S大毕业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啊,你比我们早几十年先奔小康了。”
一番话逗得原本有些紧张的我们都笑了。几个人絮絮聊了些校园往事,都有些唏嘘。我们带了一些食物,其中有些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魏大头是个重感情的人,见周谦沦落至此,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他从口袋里掏出军用小刀,给周谦削了个苹果。
周谦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魏的小刀,盯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李大嘴似乎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就开始胡扯,试图把周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说老周啊,你哥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早知道你住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咱兄弟几个早追随你而来了。对了,梁珂也上研究生了。你看考古系女生虽少,但质量都还不错。要不是我结婚了,说什么也得把梁珂给勾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眼下这任务就只能老魏完成了。”
老魏哈哈一笑,我假装向李大嘴吐了口口水,眼睛却瞟着周谦,看他是否还在看那把小刀。
周谦忽然道:“这几年我换了好几家医院,很多医生给我会诊过,但是查不出原因。我既不是偏执,也不是抑郁症或狂躁症,更没有精神分裂。但他们就是解释不了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31、
“他们一直以为我想逃离医院。其实他们错了,没有比医院这里更安全,更宁静的地方了。老实说,这辈子我都不想离开医院。”
周谦接过老魏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半响,喃喃道:“真好吃。”
我们心里都挺难受的。大家都在奔跑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努力为自己的价值目标奋斗者,而周谦却在医院里空耗着自己的青春。
周谦指了指桌子上的水瓶和杯子,“知道为什么都是塑料的吗?因为他们害怕我自杀。这屋子虽小,但里面的每样东西都经过挑选,绝不会对生命构成威胁。就连楼层都选在2楼,窗外还有铁栅栏。我地板下就是护士值班室,一旦我有动静,护士就会最快速度跑上来。”
老魏嗫嚅了半天,挤出一句:“兄弟你混的不错。在哪里都是VIP待遇。”
周谦冷笑了一声:“他们把事实说成是迷信。科学又何尝不是一种迷信?从牛顿的力学经典物理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终结,从而开启现代物理学的大门后,人类所谓的科学已经可以将宇宙起源推至奇点爆炸前三秒。原本静止在没有空间和时间里的奇点如何获得能量,形成爆炸的第一次运动,从而不断扩张?这所谓的‘第一推动力’从而而来?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根本无从推断。科学家最终默认其能量来源为‘上帝之手’,这也是为什么众多顶级科学家最终皈依宗教的原因之一。可怜我身边的这些医生、专家,安心拿着工资和奖金,却无法相信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实,只能以精神疾病来搪塞。”
我们几个张大嘴巴,听着周谦侃侃而谈。李大嘴叹了一声:“周谦,怪不得他们要把你关起来。”他凑近周谦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老魏见李大嘴又要开始忽悠了,连忙打断他,对周谦道:“周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周谦盯着老魏的眼睛,低声道:“你告诉我,自小谷死后,是不是Y男也自杀了?”
32、
Y男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周谦,我们在来的路上还讨论过。鉴于不知道在医院里的周谦获得信息的途径是否畅通,以及如果告知他这个消息会不会引发他新一轮的抓狂,我们决定伺机而动。如今周谦忽然单刀直入相询,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答。
周谦忽然苦笑了一下:“他也自杀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我提醒过他们……”
我实在忍耐不住,插嘴道:“官方说法是Y男是自杀的。但我们几个都不相信。其实尸体也是我们发现的,但是……唉。”
魏大头点点头,神情难过,“Y男无论是自杀还是什么原因死的,死前一定很痛苦。那种神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周师兄,告诉我们吧,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我们能为你做什么?”
周谦的手指插在头发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好久。过了好久我才听出来他低低的哽咽声,似乎是在极力克制后,隐忍不住的悲伤。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灿烂的光柱中浮尘飞舞。我们静静围着周谦。如果不是那低抑至极的痛苦,这原本应该是个故友重逢、相聚欢谈的午后时光。
良久以后,周谦抬起头,低声道:“有新疆尉犁营盘遗址的消息么?”
我们再次面面相觑。李大嘴小心翼翼道:“不敢隐瞒师兄。我们已经确定要去尉犁营盘遗址参与二期发掘工作,范教授带队,近日出发。”
周谦的目光骤然望向我,眼睛里的悲伤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热。他声音颤抖,声音却是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激越,“她终于还是得手了。那个黑衣女人纠缠了我很久,她无处不在。她始终在我身畔耳语,他们却说我是疯子……梁珂,你把我抽屉里的东西藏在哪里了?你不知道的,你真傻,她来自黑暗世界,她是通往地狱的牵引……梁珂!你个婊子!你被她附身了!你就是那个黑衣女人!”
粹不及防间周谦已经冲到我面前,双手狠狠掐住我脖子,目光凶狠,下手狠毒。
“你终于还是要借人力完成使命,我要杀了你!不能去营盘,不要去营盘!谁都不要去!墨山国已经是死亡之城!”
我顿时被掐的两眼翻白,老魏和李大嘴连滚带爬的过来拉扯周谦。平日里一介书生模样的周谦此刻却充满蛮力,如果不是护士带着男护工匆匆赶来,用电棍击倒周谦,只怕我这条小命就要放在XX医院了。
我吐着舌头,半天没缓过神来。老魏紧紧抱着我,用身体挡在我和周谦之间。李大嘴则拦着护士,想拦住她给周谦打镇定剂。
我明白李大嘴的意思,他想从周谦口中问出更多的情况。不过护士无视他的举动,麻利的给周谦扎了一针。周谦顿时萎靡了下来,缩在墙角,似睡非睡,口中喃喃重复道:“墨山已死。墨山已死。墨山已死……”
护士回头看着我们,奇怪道:“你们几个捣鼓了什么啊?人家也就是刚来时发过一次病,后来一直没事。你们可倒好,一来就把病人给刺激犯病了。”
李大嘴陪笑道:“没啥,家务事。因爱生恨,你知道的。”他对护士挤挤眼睛,下巴向我这边示意了一下。
护士恍然大悟,说:“早说啊,我就不让你们进了。周谦可是上头交代重点监护对象。你们赶紧走吧,冒充个什么同学啊,看你这一副油滑样就知道不是S大学生。再闹出点什么漏子,我们可吃不起。”
我们几乎是被人从医院里轰了出来,连门口的狼狗都目光凶恶的盯着我们。狼狈逃窜上出租车后,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李大嘴问道:“梁珂,你……你确实是见过黑衣女人的。不会真被附体了吧?”
我委屈道:“你有没有脑子啊,要是我被附体了,还能被周谦掐的半身不遂吗?直接一个动感光波搞定他了。”
李大嘴一拍脑袋,“我说嘛,这周谦被关在医院里还是有道理的。他真是疯了。喂,”他冷冷瞟了一眼魏大头:“我说你吃师妹豆腐也吃够了啊,该松手了。”
魏大头讪讪的把手从我手上移开,正在尴尬间,忽然想到了事情问我:“师妹,周谦说他抽屉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回答道:“有次我一个人去看周谦……偶然间看到他抽屉里有很多化妆品,还有一个黑布包。不过我没碰,我什么都没碰,我发誓。”
李大嘴漫不经心道:“不用发誓了。周谦的东西都收在系里的杂物室里。回去找找就知道了。要真能附体,不如附我好了,回头吓死家里的婆娘。”
33、
新疆尉犁营盘古墨山国遗址发掘工作小组名单正式下来了。我和老魏、李大嘴都位列其中,领队为我们的导师范铭贤教授。组里其他成员还包括一位古生物研究所的窦淼博士,正在我们考古系做博士后的陈伟讲师,以及两位博物院的助理研究员高宏和向志远。
因为这个项目是范教授通过关系争取到的,因此整个发掘小组以我们S大的科研力量为主。其他单位如古生物研究所和博物院都是以协助和交叉研究身份进组。在碰面会暨动员会上,大家见面后都很兴奋,谈论着即将到来的这一场硬仗。
营盘地区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北,孔雀河古道的北岸,属于半沙漠半戈壁地带。该地极其荒凉,昼夜温差很大,给养匮乏,可以说在这里连续蹲点一个月以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挑战。所以当博物院的两位同志高宏和向志远见到组员里竟然还有一位女性工作者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假装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李大嘴鬼鬼祟祟摸过去,和博物院的两位同志搭话道:“嘿,那妞儿以前是我师妹,是不是想认识认识?”
我知道李大嘴在考虑博士毕业后的两条出路,要么留所工作,要么进博物院。但这样和博物院的人套磁,直截了当的卖友求荣,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高宏笑了一下,“等到了荒无人烟的营盘,我们自然会熟悉起来的。”
李大嘴嘿嘿一乐,故作神秘道:“你们不要小看她。当年我仗着酒劲想泡她,被她一巴掌扇出去几丈远。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放在古代一准儿是花木兰。”
李大嘴,你还能更猥琐点、更无耻点吗?
会后是照例聚餐。系主任爱面子,为招待古生物所和博物院的领导,竟然破天荒在状元楼开了两桌。
在S大食堂里被荼毒惯了,冷不丁一见满桌的大鱼大肉,兼之想到未来的几个月内恐怕荤腥不足,我们几个都卯足了劲吃。吃的系主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溜儿的喊服务员加菜。
我和李大嘴、魏大头三人联合PK一条江鱼时,旁边领导围坐的桌边走来了一位经理模样的人,跟系主任耳语了几句。《小说下载|WrsHu。CoM》
那条江鱼既肥且美,我们仨吃的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到系主任听完那几句耳语后,脸色顿时骤变。
他匆匆走向范教授,和范教授嘀嘀咕咕说了片刻。范教授的脸色也变了。气氛顿时有点异样,大家停住筷子,疑惑的看着领导。
李大嘴低声道:“完求!估计是系里经费不够付饭钱。”
范教授匆匆走向我们,低声道:“有急事。公安局的同志在学校等我们,我们马上打车回去。李文常,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们面面相觑,嘴里含着的肉被慌乱的吞下。范教授步履匆忙,原本地中海式的秃头被打理成农村包围城市发型,在晚风中也凌乱了,露出光亮的至高点。跟着范教授跑到酒楼门口,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范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教授声音低沉,语气急促:“周谦失踪了。”
34、
仿佛是一个经久不散的阴霾,又仿佛是一个宿命的谶语,周谦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卷裹在这个漫长而诡异的事件里。每当看到“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周谦,想到他那张瘦长白净的脸,微微颤抖的手指,厚重模糊的眼镜片。
周谦失踪了。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的声音是:不可能。
这不可能。我们刚刚去看望过他,看似医院实则为监狱的建筑,管理方式,重点监控的命令,甚至房中精心选择的生活用品,这一切都不可能使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消失。
在公安人员面前,我们如实交代了去看望周谦的全过程。李大嘴列出了我们购买物品的清单,精确到甚至交代带去苹果的数量。除了涉及封建迷信部分,能说的我们都说了。对于魏大头交代出的周谦很看重的那个黑布包,公安人员还专门派人到系里的杂物室清点。
但是没有找到。
那个黑布包似乎也凭空消失了。
我们的行程因此耽搁了两周,公安机关要求我们协助调查。周谦所在的205房间门窗毫无破损,房门是在外面锁上的,完好如初,连走廊的大铁门也坚固依旧。但周谦就是不见了。不管我们有怎样的猜测和不解,周谦完美蒸发,留下一群人苦苦思索个中缘由。
对于范教授,我们倒没有任何隐瞒。对于从金坛开始到最后探望周谦过程,我们仨坐在他家客厅里,群策群力的将所有的过程合盘托出,包括那些在公安同志面前无法启齿的异常事件和感受。范教授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抽烟,静静听着我们焦虑不安的倾诉。
在范教授面前,我们无论年纪几何,总有一种孩子和父亲的之间的情感。面对这样一位刚正不阿、甚至有点死脑筋的正直学者,也是我们尊敬的长者,那些故作坚强的伪装都可以放下。如果说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信任和依赖,那么范教授这样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谦终究没有找到。此事也无法解释。最后公安机关给出的结论是:周谦因为长期沉浸在个人精神世界里,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他以某种方式逃离医院,并盗走了可能是他个人关注的巫术一类的黑布包。
这个结论听起来滑稽可笑。但没有更好的解释前,人们还是需要一个解释。
周谦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然而营盘之旅注定命运多舛,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范教授病倒了。
35、
每年的七月是高校最伤感的日子。从六月初开始,那些在宿舍间流传的留言本,在宿舍区的小路边练摊卖旧书、二手自行车、甚至二手水瓶、违禁电炉,旧篮球和球衣,大大小小的饭局聚会,梧桐树下的勾肩搭背、借酒吐真言,无不昭示着一段生活的结束。七月这个特殊的月份像是一个分水岭,一侧是无忧无虑和老师斗智斗勇的大学生涯,另一侧则是令人担忧疑惧的社会生活。
走在七月里,就是走在离别里。
这种伤感的蔓延,使我对范老师的病倒分外难受。
范老师是在学校财务室办理下学期课程交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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