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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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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利纳转回头冲着那群人嚷道:“这是个警察,姑娘们。
他想让我看几张画像。”
各种各样的叫嚷汇合在一起传了回来:“跟他说,真货要比黄色画片强,保利纳。”“警察连这种区别也分不清?”“警察?让他付双倍的钱。”
布鲁内蒂直等到他们找不出词儿来了,才问:“你愿不愿意看看这张画像?”
“我要是干了,会有什么好处?”保利纳问。而他的同伴看到自己的朋友对一个警察如此不客气,乐不可支。
“这是我们星期一在野地里发现的一个人的模拟像。”
保利纳还来不及装得一无所知,布鲁内蒂便继续说下去,“我肯定你们对他、对他的遭遇都有所耳闻。我们想确定他的身份,这样就能找出谁是凶手。我想,你们这些男人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注意到保利纳和他的朋友几乎穿得一模一样,都是筒状紧身上衣和短裙,裙下露出皮肤光滑、肌肉发达的双腿。两个人都脚登一双尖头高跟鞋。要是真有人袭击,准都别想跑得了。
保利纳的朋友那一头淡黄色的假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肩上。他说:“好吧,让我们瞧瞧。”随即伸出一只手来。虽然这男人的脚藏在鞋子里,可是什么也掩盖不了他那只手的宽大与厚实。
布鲁内蒂从内袋里掏出模拟像递给他。“谢谢你,先生。”布鲁内蒂说。那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布鲁内蒂突然说起了土语。两个人一边弯下腰看着模拟像,一边交谈着,布鲁内蒂觉得他们说的话听着像是撒丁岛的方言。
金头发的那一位拿着模拟像朝布鲁内蒂那里塞。“不,我认不出他。他的画像你只有这么一张?”
“对。”布鲁内蒂答道,接着又问,“你能否问问你的朋友们认不认识他?”他朝那群仍然靠着墙徘徊不前的人点了点头。他们不时地对着路过的汽车说上两句,眼睛却一直盯着布鲁内蒂和那两个人。
“当然。干吗不呢?”保利纳的朋友说,转过身向那群人走去。保利纳紧跟在后面,似乎是害怕单独跟一个警察在一起。
在他们俩朝那儿走过去的同时,那群人也从墙上剥离开向他们俩走过来。拿着模拟像的那位绊了一下,一把抓住保利纳的肩膀,才没摔倒。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群色彩鲜亮的男人围拢在这两个人身边,在布鲁内蒂的注视下把模拟像四处传递。其中一个戴着红色假发且又高又瘦、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一下子松开了画像,紧接着又一把抓住,再看了一遍。他把另一个人拉过来,指着那张画像跟他说了一通。另一个人摇了摇头,于是红头发又朝着画像指指戳戳地比画了一番。可那另一位还是不同意,红头发便只好气急败坏地一扬手,把他推开。画像又传了几个人,接着保利纳的朋友向布鲁内蒂这边走了回来,那个红头发小伙子就跟在他的身旁。
“晚上好。”红头发小伙子过来时,布鲁内蒂说,伸出手,又自我介绍说,“圭多·布鲁内蒂。”
那两个男人站在那里,仿佛他们的高跟鞋都生了根。保利纳的朋友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裙子,一只手在上面蹭了一下。红头发的那位把手放在嘴上捂了一会儿,然后向着布鲁内蒂伸过去。“我叫罗伯托·卡纳莱,”他说,“很高兴遇见你。”他把手握得很紧,那只手是温热的。
布鲁内蒂的手又向另一个人伸去,那人慌慌张张地回大瞥了一眼人群,没听见什么动静,于是拉住布鲁内蒂的手握了一下:“保洛·马扎。”
布鲁内蒂转过身来面对着红头发小伙子。“你能认出画像上的人吗,卡纳莱先生?”布鲁内蒂问。
红头发小伙子只顾看着身边,直到马扎开了口:“他在跟你说话呢,罗伯托,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吗?”
“我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红头发小伙子说,恼火地转向马扎,接着又转向布鲁内蒂,“对。我认得出这个人,可我没法告诉你他是谁。我甚至没法告诉你,我为什么认得出他。他只是看上去像某个我认识的人。”
卡纳莱意识到这些话听上去是如此缺乏说服力,便解释道:“你能明白那种感觉的。当你在街上看见从乳品店里出来的伙计,而他并没有围上围裙时,你认识他,可你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也记不起来他到底是谁。你知道你认识他,可他待的地方不对,所以,你就记不起来他是谁。画像上的那个人就是这种情形。我知道我认识他,要么就是见过他,就跟你看见乳品店伙计的情形一样,可我想不起来他应该呆在哪里。”
“他应该在这里吗?”布鲁内蒂问。卡纳莱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于是,布鲁内蒂又解释了一句:“是在这里,在卡普齐纳大街上吗?你觉得这是你该看到他的地方吗?”
“不,不是。压根儿就不是。怪就怪在这里。不管我以前是在哪儿见过他,跟这些东西可是一点儿都不相干的。”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仿佛能在那里找到答案。“这就像我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某个老师,或者是医生。他不该在这里。
这只是一种感觉,可是非常强烈。”接着,为了再证实一下,他问布鲁内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明白。完全明白。有一回,在罗马,有个人半路上拦住了我,向我问好。我知道我认识他,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布鲁内蒂笑了,大着胆子说,“两年前我抓过他。不过是在那不勒斯。”
所幸这两个人都笑了。卡纳莱说:“我可以保留这张模拟像吗?假如我能,你知道,时不时地看上它一眼,也许我就能想起来了。也许这样能出乎意料地唤起我的记忆。”
“当然可以。真心感谢你能帮忙。”布鲁内蒂说。
这回轮到马扎大着胆子提问了:“他的情形很糟糕吗?
当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把双手放在前面,伸出一只手。
去抓另一只。
布鲁内蒂点了点头。
“他们想跟我们做爱,这还不够吗?”卡纳莱插了进来;“他们为什么还想把我们杀掉?”
虽然这个问题的对象远远超出了布鲁内蒂的工作所涉及的范围,但他还是回答了:“我不知道。”
第十一章
第二天,星期五,布鲁内蒂觉得自己最好是到威尼斯警察局去露一下面,看看给自己的文件、信函已经堆了多少。
此外,他在早上喝咖啡的时候向保拉承认,他想去瞧瞧“亲爱的帕塔”有什么新闻。
“《人物》和《今日》上都没提。”保拉提供了这么一条信息,她指的是两份最有名的花边新闻杂志,接着又说,“不过,我吃不准帕塔先生是不是吸引得了这两家杂志的注意。”
“可别让她听见你说这话。”布鲁内蒂一边警告她,一边笑了起来。
“只要我是个走运的女人,帕塔太太就永远不会听到我说任何话。”接着,她又用更温婉的语调问,“你觉得帕塔会怎么办?”
布鲁内蒂喝完咖啡,把杯子放下来,这才回答:“我想他也干不了什么,只能等到布拉斯卡厌倦了她,或者她厌倦了布拉斯卡再回来。”
“他是什么样子,那个布拉斯卡?”保拉并没有浪费时间问警方是否有布拉斯卡的档案。在意大利,不管什么人,只要赚够了钱,就会有份档案的。
“我听说他是头猪。他是米兰那个充斥着可卡因、高速车和傻姑娘的世界里的一个组成部分。”
“不错。这回,那三样里他占了其中一样的二分之一。”
保拉说。
“你指什么呢?”
“帕塔太太嘛。她不是个姑娘,可她一定挺傻。”
“你对她了解得这么详细吗?”布鲁内蒂从来也不清楚保拉都了解什么人,或者了解什么事。
“不是,我只是根据她嫁给帕塔并且一直没离婚这件事上推断出来的。我觉得要忍受这么一头夸夸其谈的蠢驴,挺不容易的。”
“你倒能忍受我。”布鲁内蒂说,笑盈盈的,想听句恭维话。
她的神态十分平静。“你并没有夸夸其谈,圭多。有时候你挺难相处,有时候你不可理喻,可你并没有夸夸其谈。”这话里并没有什么恭维之词。
他费力地从桌边离开,心里想,去警察局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一到办公室,便把桌上等着他的文件浏览了一遍。让他失望的是,没有找到什么关于梅斯特雷那具死尸的消息。
这时候,有人敲了一下门,把他的工作打断了。“进来!”他叫道,心想多半是维亚内洛带来了梅斯特雷送来的东西。走进来的并不是那位巡佐,而是一位黑头发的年轻女郎,右手快着一摞档案。她走到房间的那头时就露出了笑容,然后来到他的办公桌前,低头看看手中的文件,稍稍翻了一下。
“是布鲁内蒂警长吗?”她问。
“是我。”
她从其中一份档案里抽出几张,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楼下的人说您可能想看看这些,博士。
“谢谢你,小姐。”他说,把桌上的文件往自己这边挪过来。
她站在他的桌前没有动,显然是等着他询问她是谁,或许,她不太好意思作自我介绍。他抬起头,看见一张丰满动人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鲜亮的唇膏让人目眩神迷。“你是……?”他笑着问。
“埃莱特拉·佐尔齐,长官。我是从上星期开始担任帕塔副局长的秘书的。”怪不得帕塔的办公室外会有一张新的办公桌。帕塔已经折腾了好几个月,一直坚持说自己要处理的文件太多。所以,他就像一头不辞辛劳拼命寻找地下块菌的猪,干方百计地在一大堆预算案里挖出了雇佣秘书的钱。
“很高兴认识你,佐尔齐小姐。”布鲁内蒂说。这个姓听起来十分入耳。
“我相信我也是为您工作的,警长。”她笑盈盈地说。
这是办不到的,尽管他跟帕塔很熟,她也不能为他工作。可他还是说:“那当然好啦。”同时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文件。
他听到她从桌边走开,便抬起眼睛目送她出了门。一条裙子,不长不短,还有非常非常迷人的双腿。她走到门口时转过头来,看见他在看她,便又嫣然一笑。于是他又低头看文件。谁会给孩子取名叫埃莱特拉?是多少年前取的?
二十五年前?还姓佐尔齐。他认识许多姓佐尔齐的人,可这些人里没有谁能给女儿取名叫埃莱特拉。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于是他把注意力又拉回到了这些文件上。可那上面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威尼斯的罪恶似乎正在度假呢。
他下楼来到了帕塔的办公室,可是在走进候见室时吓得停住了脚步。多年以来,候见室里一直都只有一座有些暇疵的瓷伞架和一张办公桌,桌上总是铺满了牙医诊室里常见的那种过期杂志。今天,杂志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电脑操作台,电脑联结的一台打印机放在办公桌边的一张金属矮桌上。窗前,伞架已换成了一张小桌子。这张是木头的,桌上搁着一只玻璃花瓶,里面有一大束橙色和黄色的唐菖蒲。
这要么是因为帕塔已经决定接受《建筑文摘》的采访,要么就是因为那位新秘书下了决心,要把帕塔认定适合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套豪华风格逐渐推广到下属的工作环境里去。这时,仿佛受到了他心理活动的召唤,她走进了办公室。
“看上去好极了。”他说,笑着挥起一只手在这一小块空间里比划了一下。
她穿过房间,把一大捧文件夹往桌上一搁,回过头来面对着他。“很高兴您能喜欢,警长。要是照原来的样子就没法工作了。那些杂志。”她又加了一句,微微耸了耸肩。
“花真漂亮。是为了庆祝你的到来吗?”“喔,不,”她温和地回答.“我已经在‘凡廷开了一张长期定单,从今以后他们每周一和周四都会把鲜花送来。”“凡廷”是城里要价最昂贵的花店。一周两次。那么一年就是一_百次了?她还没等他算完,便解释说:“既然副局长的开支账单也归我管,那我想,我会把这个作为一项必备开支加上去的。”
“那么,‘凡廷’也会给副局长的办公室送花了?”
她的惊讶看来并不是装的。“上帝呀,不。我相信这个副局长可以自己负担的。在这类事上花纳税人的钱可不好。”
她绕过办公桌,手指在电脑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警长?”她问。显然,关于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还不用,小姐。”他说,而此时她正在朝着键盘弯下腰来。
他敲了敲帕塔的门,听到里面叫他进去。虽然帕塔仍旧坐在往常坐的地方,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可屋内的其他东西却几乎都变了样。桌面上,往常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能说明他是在工作,而现在却堆满了文件夹和报告,甚至边上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布鲁内蒂注意到这并不是帕塔平时看的《罗马观察家》,而是离通篇污言秽语仅一步之遥的《新闻报》。这张报纸之所以能拥有广大的读者,是基于两个互相关联的命题——那些卑鄙无耻的事,人们不仅干得出来,而且会有其他人乐意一读为快。就连屋内的空调——有空调的办公室屈指可数——好像也没有开。
“请坐,布鲁内蒂。”副局长发了命令。
好像是受到了布鲁内蒂目光的感染,帕塔看了看桌上的文件,然后开始把它们归拢在一起。他把文件一张张地叠起来,四边都对齐,再往边上一推,这才坐下来,一只手却还是按在文件上忘了挪开。
“梅斯特雷进展如何?”他终于问布鲁内蒂。
“我们还没有确定被害者的身份,长官。他的模拟像已经拿给许多在那里干活的易装癖看过了,可是还没有人能认出他来。”帕塔没有插话。“我问到的人里有两个说这个人打着眼熟,可是没人能说出准确的身份来,所以那意味着各种可能。也可以说毫无意义。我猜想,我问到的一个人倒是把他给认出来了,可他坚持说自己不认识。我想再跟他谈谈,可这或许会遇到阻碍。”
“圣毛罗?”帕塔问。他们已经共事多年,这还是帕塔第一次让布鲁内蒂吃惊。‘“你怎么知道圣毛罗的事?”布鲁内蒂脱口而出,接着,好像是为了纠正自己的莽撞腔调,又加上了“长官”两个字。
“他给我打过三次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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