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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课-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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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我给你取暖吗?”我把她搂得更紧了。
“你说,我去给金老爷子当模特,你一点都不嫉妒吗?”她突然问道。
“那老家伙肯定没有性能力了,我嫉妒他干什么?”
“讨厌,跟你说正经的!”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
“说正经的我也不嫉妒,不就是给他当模特吗?你又不是没当过。”
“这回可是你要我去的,你可别后悔!”她边说边往前走。
“我后什么悔?”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别后悔!”
“莫名其妙。”我跟在她后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们下了天桥,回家去。梁莹肩头一耸一耸地快步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有点陌生。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透明的隔膜,透明但是无法剥离。她再也不是那个主动送上门来躺在我床上的小女孩了,已经辞掉了酒吧的工作,已经在金卓如那里有了身价,已经可以从江葭手里轻易地拿到钱了。这些对她对我都意味着什么?我根本来不及考虑,也不可能考虑明白。人其实很难凭理智做出什么重大决定,往往是被感觉引诱或者驱使着走到一条路上去,可只要上了那条路,就是过河卒子,再也无法回头。
066
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金卓如家,被小保姆直接领到了油画室里。一开门就冲出腾腾的热浪,里头暖气烧得足足的,还开着空调,看来老爷子已经为梁莹脱衣服作了充分的准备。
室内的红地毯上铺了两大块衬布,一是苹果绿,一是玫瑰红。在一个墙角摆了两面屏风,梁莹可以到屏风里头脱衣服。三面墙下都靠着大大小小的画架和三合板、五合板,墙上则挂着金卓如的油画。有一面贴着两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画册。金卓如坐在书架旁边的沙发里,等候我们已经多时。
他看到我们进来,立刻喜笑颜开,因为激动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与他寒暄了两句,他告诉梁莹,可以到屏风里面脱衣服,梁莹走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裸体的美人了。
梁莹站到了衬布上,平静地注视着我们。我忽然觉得她那熟悉的身体变得陌生起来。还是她的乳房吗?还是她的腰吗?还是她的那两条腿吗?好像都在瞬间变了样子。这是我抚弄过无数次也画过无数次的身体吗?今天我才觉得她是那么美丽,似乎突然放射出了光彩。是这油画室的环境改变了我的视觉?有可能。我那间地下室窄小、阴暗、潮湿,而这里宽敞、明亮、干爽。暖烘烘的空气也改变了梁莹裸体时的体态,她显得很舒服,也很从容。就连她的那双眼睛,也像是睁大了,流出来的目光都变得湿润了些。
金卓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尺子,对梁莹说:“我可以量一下你的身体比例吗?”
梁莹点点头,金卓如就拿着卷尺和一把短直尺,把直尺呈水平状态放在梁莹的头顶,让梁莹扶着,用卷尺从背后量梁莹的身高。
“标准的身体比例是,从下巴到乳峰是一个头长到一点一个头长,你是一点一个头长。还有,你的腰窝很好看,很深,很圆,上次在美院教室里,我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告诉同学们。”
这“腰窝”是背后腰间的两个胝棘窝,是臀部骶椎骨上方与腰椎连接处的两侧。它们在医学上被叫作“麦凯斯菱”,俗称“腰窝”,在美术界又叫“圣涡”,是理想的人体模特的标志之一。因为只有肥瘦适中、体形匀称的年轻女性才可能有腰窝,据说只占所有女性的百分之三。它们是女性腰部的一双美丽的眼睛,有了这双眼睛,就可以看到美神。梁莹身上的腰窝,我早就发现了,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它们只是成为好模特的起码条件。
量完身高比例,金卓如又开始量三围,并把测得的数据一一记在纸上。然后他坐回到沙发上,看着梁莹,笑眯眯的。
梁莹也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是现在就开始画吗?她应该摆什么姿势?她在等着金卓如的吩咐,但金卓如只是专注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并没有任何要求。
“您今天是画素描,还是直接画大幅?”我忍不住问道。
“不,今天什么都不画,我要好好观察观察。不过你们放心,模特费从今天就开始付,从现在就开始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笑道,“我是想问您,她应该摆什么姿势,做什么动作,要不然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不,不用摆姿势,不用做动作,随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金卓如对梁莹说,“你可以到处走走,看看,看我的画,看书架上的画册,或者听我们谈话都可以,自由活动活动。”
“自由活动?”我觉得新鲜。
“对,就是保持自然的状态,我今天只想观察她自然的状态,这是画好一个人体模特的基础,就是要抓到她最自然的精神状态。”
“那好吧,”我对梁莹说,“你就在屋子里走走,站着也行,坐在也行,或者在衬布上躺着也行,什么姿势都摆一摆,让金老好好看看。”
“你不要干涉她嘛,”金卓如说,“就让她自己去适应就行了。对她来说,第一步是要适应这里的环境,慢慢放松下来。刚开始谁都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她自然而然就会把体形和姿势都摆出来。这样吧,我们不要管她,我给你讲文革时候的事情好了。”
“您别误会。我是对令爱说过,以她来当模特为条件,换您讲文革时候的事情,但您别太认真了,用不着这么当场兑现。”
“不是要跟你兑现什么,是我们两人现在都闲着没事,不正好抓紧时间谈吗?我一边给你讲故事,一边还不耽误观察她,一箭双雕岂不更好?”
“真要今天谈话啊?我可没有带笔记本和录音笔。”我有点慌了手脚。
“那更好了,什么也别记,听我说就行了。”
“还是要记一记,”我在屋子里找到几张白纸,又向金卓如借了一支圆珠笔,准备记录。
梁莹这时候有点发呆,她万万没想到金卓如会让她自由活动,一时傻站在那里。金卓如对她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好了。”
梁莹想了想,到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看了起来。我看着她完全赤裸的背影,想起了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的名画,画面上的两个男人衣冠楚楚,两个女人则一丝不挂,在一起兴高采烈地交谈,野餐。现在我和金卓如也是衣冠整齐地要进行谈话,一丝不挂的梁莹则旁若无人地翻起了画册,此时要是有个局外人闯进这间屋子,一定会跌破眼镜。
067
因为没有准备,我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想着上次交谈说到哪里?对,说到他被下放到安徽。但我没立刻问在安徽的情况,而是问他:“您真的可以把文革期间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么大的年纪了,难道会骗你?”
“您以前到底想隐瞒什么呢?”
“不是想隐瞒什么,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一生都没有。我是怕说出来吓坏了你们这样的小娃娃,也吓坏了读者。你们是幸福的一代人,不应该去体味我们的苦难。”
“恰恰相反,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您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这些苦难又如何成为您艺术和生活上的财富。”
“苦难就是财富?不,苦难并不一定是财富。以前我好像跟你说过。我一生经历过的苦难,特别是文革时的苦难,我希望别人永远都不要经历,特别是你们这些后来者。你们应该生活得比我们幸福,应该一代比一代幸福,这样人类才有进步。不要去经历太多的苦难,我所经历的苦难,如果再大一点,哪怕是一丁点,也许就把我压垮了,就把我弄死了,就不会有我后来的成就了。”
“您要是不说出来,我无法相信您的这些话。”
“当然要说出来,已经答应了你嘛。至于写不写到传记里,你听完以后自己考虑吧。从哪里说起呢?”
“从您到了安徽淮南以后说起。”
“好。那是67年春天,北京天气还很冷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到了安徽淮南陶瓷厂,开始了新的生活。江蒹虽然听组织的话,告了我不少密,但还是跟着我一起被下放了。校方曾经问过她,是愿意跟我一起走,还是愿意留。她说,她要跟我一起走,全家三口一起走。
到了淮南后,名义上我是美工技术员,实际上干的却是普通窑工的活,最累最脏的活。窑炉的炉温高达1280度,车间的温度也在50度以上。烘烤瓷碗用的板条上面,放着二十个碗坯,有60斤重,我既要拉板条子,还要捅窑炉,就像个被拧紧的发条,一刻也不得闲。一个班下来,浑身如同抽掉了筋骨,一屁股坐下来就不想起身。到了夏天根本流不出汗来,直接就从皮肤上给蒸发走了,必须一大瓷缸一大瓷缸地喝水,才不觉得渴。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间破屋子里,据说以前是个废弃的厕所,听说我们要来才改成了住人的屋子。冬天透风,夏天漏雨,根本没法住人。我一个月只拿25块钱工资,要养活一家三口,所以吃的是最差的食物,连作画工具和颜料都买不起了。
“就是这样苦这样累,我心里却觉得踏实,希望能在淮南这个小地方过安安静静的生活,等到局势稳定了再继续追求自己的艺术。以为这里山高皇帝远,远离北京那样的政治中心,日子能好过一点。但我完全想错了,政治运动已经渗透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知识分子根本无处躲藏。而淮南陶瓷厂的造反派们,比美院的学生造反派更加毒辣,更没有人性。厂里的高音喇叭里每天都在广播着政治运动的消息,形势越来越紧张,我感到在劫难逃,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想着哪一天就要被抓起来批斗了。这一天终于来了,那天清晨上班前,我正带着小葭在厂区散步,突然被人叫到造反派的指挥部去。刚上到二楼的楼梯上,几个家伙就一拥而上,将我一顿毒打。
“那真是往死里打啊,一个耳光把我从二楼扇到了一楼,拳打脚踢还不算,还用带铜头子的皮带劈头盖脸地乱抽。用一根粗木绑横在我的小腿上,两个人站上去踩;用大头皮鞋猛踢我的后背,还有一个人用水果刀挑我右手的虎口,想把我的右手废了,让我再也不能画画。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残暴,这么没有人性?就算我真是反革命,就该被这样毒打吗?他们挑我虎口的时候,我就骂,竭尽全力地骂,他们就打得更起劲了,直到把我打昏过去!”
梁莹一直在书架前翻着画册,但她的耳朵在竖着听呢。听到金卓如被毒打,转过身来,坐到了地毯的衬布上,睁大眼睛望着他。我已经听过江葭讲述这一切,所以不像她那么惊慌,但还是屏住了呼吸。金卓如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显得多么愤怒,他的语调依然和缓,像是在述说着遥远的与己无关的事情。
“很快,我又醒过来,因为他们用烟头烫我脑后的颈窝,说我装死。我气得又骂,他们就拿皮鞋踢我的嘴,踢得满嘴是血,吐了好多牙齿,这还不算完,有一个家伙用大皮靴猛踩我的右脚面,只听‘咔吧’一声,我的右脚立刻肿得像猪头,那一瞬间我居然感觉不到疼痛,但知道脚骨一定是骨折。弄得我手脚残废之后,他们才算满意,才把我拖走,关进了他们指挥楼的地下室里。这个囚室只有一丈零八寸宽,挤着十二个人,你的胳膊搭着我的腿,我的脑袋压你的脚。室内散发着汗酸味,脚臭味,还有门口处尿桶里发出的尿骚气味,而我更是被脚伤和手伤疼得彻夜难眠。第二天,我又被捆绑着跪在厂门口,进工厂的每一个人都要朝我身上吐唾沫,连我老婆孩子都被他们威逼着吐!谁要是不吐,那些造反派就横眉立目地怒斥工人们没有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唉……”
金卓如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想讲文革的事,就是不想讲这些。因为我爱我的祖国,我爱陶瓷厂的那些工人兄弟,我不想让你在传记里写下他们被逼迫着朝我身上吐唾沫之类的事情。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待我并不差,这些我马上就要讲到。吐了一天唾沫,我又被关回地下室,那天晚上,我想自杀。”金卓如看着梁莹,梁莹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对视着,“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我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士可杀不可辱呀!但那些造反派就是要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把皮带钥匙都收走了,还派一个人看着我们这些反革命,防止我们自杀。我靠在墙角,已经饿了两天两夜,想吃东西,又想死,就对墙上的泥皮产生了兴趣。地下室的墙皮大片大片地爆裂,随手就可以扯下一大片。我听人说过,石灰能烧破人的肠胃,就扯下那些墙皮,大口大口地吃进肚子里。很快就感到肚子疼,我想,肠子一定烧破了,我很快就要死了,可以解脱了。但第二天早晨醒了过来,还是觉得肚子疼,排便很困难,一点没有要死的迹象。后来我听医生说,风化过的石灰根本没有杀伤力,偶尔吃少许,还有补钙作用,咯咯……”
“您被关在地下室里,有没有想过以前和高念慈一起被关在重庆的地下室里?”
“没有,哪里顾得上想那些?就是想死,可又死不了。第二天,所有的反革命、特务、右派都被赶到厂区的马路上,游行示众,然后开大会批斗。我因为右脚骨折,只能用一只脚跳着走,另一只脚只要点地,就会彻骨地疼痛。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卖白菜的小商贩,他敲着锣,敲一声喊一句:‘我不该卖白菜,我不该卖白菜!’咯咯……”金卓如笑得很开心,“有些小孩子跟在我们后面,要我们喊他们爸爸,有的人居然就喊了,我没喊,被小孩子追着屁股打。游了半天之后,我们被拉到厂区的广场上,被批倒批臭。造反派用石膏给我铸了几十斤重的牌子,上面写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里通外国的黑特务金卓如’,我的名字上还用红笔打了个大叉。刚才游行的时候,这牌子把我的脖子勒出了血,感觉好像要把我的头勒下来。刚进批斗会场,一个造反队员抡起棍子就砸到我的牌子上,大骂道:‘金卓如你这个狗特务,看你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挺舒坦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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