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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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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容最后一段日子,我是在维持着他的生命,好让他在合适的时候死,为五越寻求一分生机。但同时,我也修改了他身上的术。他死,容楚会气机停止,但生机不绝,只要有人愿意助他活转他还是你的容楚。”

太史阑仰起脸,定定地望着他。

事态如此翻覆,让她也措手不及,绝望到底她才一剑出手,和李扶舟见血相对,然而此刻,他在说什么?

对面那人,眼神苍凉,毫无一丝戏弄之色。

一瞬懵懂过后,就是巨大欢喜,她觉得浑身冻结的血液都似乎解冻澎湃,甚至能听见心潮拍击堤岸的声音。

他——没——有——死!

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号,巨大至令她耳鸣,欢喜是烟花绽开,射了满宇宙都是。

一生至此,她从未如此刻激动,以至于浑身发抖,剑尖落在腰侧,撞着腰带叮叮直响。

“李扶舟”太史阑觉得自己舌头开始打结,她并不记得李扶舟说的什么女王不女王,只记着他说容楚有救。

有救就好,哪怕要她用全世界来换取。

“告诉我——什么要求。”

李扶舟静静望着她。

这一刻,浮游的淡白云团里,隐约有两条水迹,顺她眼角缓缓流下,如钻石般一闪。

这是她的泪。

他怅然而欣喜地瞧着,怅然这一生,她的泪永不会为自己而流;欣喜的是这一生,他终究见着她的泪。

便当她这泪,是为自己落下。一颗坠破红尘,落地生菩提花万朵。

“做五越之主。”

太史阑一怔,连一边趴在地上旁听的龙朝,都惊得忘记言语。

“我把五越交给你了,请你为它寻一个合适的去处。”李扶舟轻轻咳嗽,“以你的身份地位,以你的能力,以你和景泰蓝的情分,以你的行事风格,只要你倾尽全力,真心相助,你足可打动皇帝,镇压群臣,给予五越永恒的安宁——五越属于你,才能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他们怎么会接受我!”太史阑摇头。觉得荒唐。

“乾坤殿交拜天地时,我的脸,是朝着你的。”他浅浅一笑,“否则,太史,你以为你怎么能站在此地不被排斥?你早已穿过五越皇后衣袍,你吃下了衣领里的先祖之血,你的异术和五越甚至相通,你拿到了五越之主的剑,你拥有独特的气息,连乾坤阵都不会排斥你,你天生,就该是五越的主人。”

他高踞座上,衣袂飞起,长指一指南齐军队的方向,“中越救了你们的瘟疫不是么?挽救了南齐数十万大军。这功勋,想必到时能让你对皇帝开口,说服群臣。太史,看在我和寻欢的份上,求你眷顾五越。”

太史阑长剑落下,怔怔后退一步。

想了千万种结局,想过千万种办法,没想到李扶舟用尽心思,辗转往复,先以瘟疫败南齐,再以容楚性命相逼,心中竟然是这样打算。

前一刻的死敌,下一刻做他们的主人,这样荒诞的事情,要她如何答应?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打算很大胆,却也很正确。五越绝不会是南齐的对手,一味顽抗是群灭,战败臣服又打回重头,境况可能还不如前,只有托庇于她麾下,才能依靠她,争取一方平静天地。

李扶舟,是狂热的五越人中,唯一一个清醒者。

可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不是幸运是悲哀。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更早看见可怕的未来,在他人尚自懵懂时,他们已经不得不提前牺牲以换取将来。

“为什么不早和我说,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办法?”

李扶舟如果直接和她开口,她未必不会考虑帮助五越,毕竟还欠他恩情。

“五越人需要清醒一下头脑,认清一下现实。”他从容地道,“不亲眼看看南齐阵容,他们会认为自己依旧强大,将来就算你帮忙给了自立权,依旧不能安心偏安一隅,到头来反而会给你带来更大麻烦。”

她默然,他越是心思细密,为她考虑良多,她越觉得心中发堵。

有时候她宁愿面对一个自私的人。

“乾坤阵即将崩毁,你嫁给别人,它也不会反噬你,而你却可以因此拥有在五越,至高无上的地位。”李扶舟微笑,“你在乾坤阵发动这一刻,逆流而行,踏入广场时,就已经有资格做五越的下一任主人。”

“李扶舟,”太史阑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要我做下一任主人?你自己呢?”

“我?”李扶舟忽然一笑,下一句话石破天惊,“我本就不该做这个家主,我才是这里最没资格的人,因为我才是多出来的第二个儿子,早在二十六年前,就该处死的那个。”

太史阑一怔,龙朝忽然“啊”地一声。

“你什么意思?”他愕然道,“不是说我是第二个吗”

李扶舟转头,看了他一眼。

一直云淡风轻,事事都在掌握中的他,此刻终于神情复杂。

太史阑敏锐地在他眼神中,捕捉到了厌弃、憎恶、痛恨、无奈种种情绪,却不像是对龙朝的,他的眸光,穿过了龙朝,落在了遥远的某一点,却又空落落没有着落点,像那些负面的积压的情绪,四处弹射,最终只能反噬回他自己身上。

他忽然一挥衣袖,龙朝吭地一声,眼睛一翻晕过去。

太史阑没有动——李扶舟真要杀龙朝,十个他也早就死了。

“有些事,我想他不适合听,否则我李家就真的永无宁日了。”李扶舟和煦地看着她,“太史,愿意最后一次,了解我么”

看看她神色,他道:“放心。李秋容的术,我很清楚,容楚会安然无恙,一生伴你。”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气萧索,却又似有淡淡欣慰。

太史阑忽然心中一酸,退后一步坐下,将长剑搁在膝上。

殿上气流飞卷,不断将一些琉璃和尖石撞击在她膝上长剑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痴痴地看着那些石子碰上染血的长剑,染了一身胭脂红,再在粉白的雾气中飞旋激射,那上面,是李扶舟的血

他人还在,鲜血已经激荡在这纵横的空间,似呕尽心中血,换一个人人齐全、唯独无他的终局。

碰撞和激射,令她膝上也斑斑染了他的血,她只觉得心中发堵,只能抿唇不语。

“龙朝,是老家主和翠翠的儿子,你是知道的。”他轻轻道,“当然,我必须也是李家血脉,否则无以传承乾坤殿。太史,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家,只能有一个儿子接受传承。”

太史阑沉默——有些真相太残忍,她宁可他不说,可是他背负了这么多年,想必,也已经很累了

“家母,也就是上代家主夫人,和老家主,夫妻感情不算好。”

太史阑注意到他没有称呼李老家主爹爹。

“老家主那时经常抛下她,游历天下,归期不定,家母很多时候独守空房,山上乾坤外殿,只住了她和前前任家主。”

太史阑头垂得很低,也注意到他没有称呼前前任家主为爷爷,宁可那么拗口地说前前任。

“我想我不用说得很详细。”李扶舟笑笑,笑意苍凉,“总之,后来家母怀孕,生下我,当时老家主不在山上,家母心中厌弃我,命人将我弃至山下雪中,后被私塾先生收养。而前前任家主,并不知道家母弃我之事,因为当时他忙着下令追杀翠翠和她的孩子。”

“当然。等他知道我被弃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没能找到我,后来赶回山上的老家主,也是到我少年时才寻回了我。而之后,家母缠绵病榻,早早离世,前前任家主因为这事内心深痛,走火入魔,神功将散之际传位于下任家主,因为功力不足,险些影响他那一代的传承。”

“也正因为老家主那一代传承不足,而乾坤殿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复国大业,必须尽快开始。所以他把全部梦想都寄托在我身上”李扶舟手指轻轻在宝石毁损的五兽凶睛上抚过,“这个宝座,不该是我的。然而我代替他人坐了,我欠了龙朝,欠了老家主,欠了李家,欠了五越就让我这不该存在的、唯一多余的人,用这一生筹谋,最后的心计,来赎还了吧”

太史阑手指抚在剑上,冰冷的剑上的血,黏住了她的手指,她的心,也似被血粘在了冰上一般,沉重、黑暗、血腥、粘腻挣扎不出

或许,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感受

“你”她不忍问,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定不是一开始,一开始他的背负是挽裳,是家国,但绝无这般沉重和凄凉。

“进入乾坤殿那一刻。”他唇角笑意淡淡,不肯多言,神情沉静若黑暗中盛开的般若莲花。

太史阑捏紧了剑身,忽然恨命运残忍。

最后一刻,无法回头的那一刻得知身世真相情何以堪。

而就在那一刻之后,他还看见了龙朝。

看见了那个被他替代的人。

他原本也许有机会摆脱那一切,假如龙朝更早一刻出现,以他的性子,也许直接就弃了武帝之位,交给龙朝,自己飘游四海。如今倒算一个幸运的结局——得自由之身,弃无穷背负。

然而龙朝却出现在他已经继承传承之后,乾坤阵开启,时光流过,无法倒转。

一日间两个巨大打击,他也只能挺立,接过那千钧重担,因为龙朝的遭遇,因为老家主的偏心,他还得再给自己默默加上一层赎罪的重负。

她忽然明白那日殿中初见,为何忽觉他换了一个人,为何忽觉他眼神沉重萧索,再不似从前春日暖阳李近雪。

最初的李近雪,光华,温润,完美。皎皎世家子,未来武中帝,虽童年稍有缺憾,但不损人生辉光。

然后忽有一日,天地颠覆,真相剥落。身世如此不堪,完美只是谎言,他才是窃据他人之位,最多余的那一个。

李近雪从此是李扶舟,但人生却在那一刻,近雪,深凉。

命运于他人,是曲径通幽迷宫窗花,一色红艳,循环复杂,但总有豁然贯通处。

于他那窗花一幅,却是千疮百孔风中过,处处都是死胡同。

“太史。”他缓缓靠在破碎的宝座上,仰起下颌,看重重殿宇在气流之中浮沉,颤动出迷离的光影——或许这就是人生,再如何坚固美丽,玉砌雕阑,终不抵天地之力,崩毁顷刻。

这世间,真正坚执的,只有人心。

“太史到了此刻,你愿意应了我么?”

她盘膝坐着,怔怔望着对面的人,他血红的衣袍在风中扬起,五兽狰狞,只有她看见他内心,一片的血色,一片的荒芜,一片的空。

他剖明心迹,将最不堪带血展示她前,为的,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安定和独立的五越。

李扶舟轻笑着,衣袖又一挥,解了龙朝的穴,他俯下身,对上龙朝刚刚睁开的迷离的眼眸。

“记住,你是独子,这一代的独子。”李扶舟垂下眼帘,“对不住,鸠占鹊巢。但到最后,我依旧不能传位于你,因为你没有能力保全五越。”

“我也没兴趣。”龙朝冷冷道,“我只想杀了你。”

李扶舟不答,只笑笑,转向太史阑,“你接了这指环,成为我五越之主,我就答应你救容楚。”他看看天色,“快点,时辰不多了。”

云雾忽然散开了点,太史阑惊鸿一瞥,只觉得他颜容越发苍白。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为了容楚,她连做太后都敢,区区一个五越之主算什么。

何况还有扶舟的一番难言心事。

她上前一步,伸手去他掌心接指环,他手心忽然一覆,捏住了她的指尖。

她一怔,抬眼看他。

他并没有看她,掌心轻握,微微合眼,唇角忽现一抹笑,淡而远,飘渺如此刻浮游之雾。

“最后一次”他轻轻道。

那一年屋脊携手看月亮,这一年乾坤阵里做告别。

指尖相触的距离,有时只到心脏,有时却到天涯。

他记住她肌肤的柔软,指尖按触的轻轻,像携了云的风,拂面过,记忆里便有了春。

指环在他掌心滚动,他拿起,轻轻套向她手指。

她有些恍惚,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即她听见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道:“喂,这个戴戒指的仪式,似乎主角错了?”

太史阑浑身一震,手一软,指环落地,李扶舟脸色一变,急忙去接,地面忽然一震,现出一条裂缝,指环滚落其中不见。

太史阑早已不管指环,转身飞奔,“容楚!”

广场之外,微笑而立的,不是容楚是谁?

容楚身边,竟然是景泰蓝,一身一手的灰,老远就笑嘻嘻招手对她笑,“麻麻,麻麻,我立大功啦!”

太史阑转头飞奔,来不及慢慢跑三层高台,在第二层干脆顺着栏杆的弧线一滑而下,远远的看得容楚又惊又笑,高声道“你慢些慢些怎么和个孩子似的”

然而当他看见太史阑风里散开的发,看见她瞬间泛红的眼眸,看见她在漫天的沙石中狂奔穿过广场,脸上被碎石割出细小伤口浑然不觉,也不禁慢慢敛了笑容,微微张开双臂。

砰一声,太史阑撞入容楚怀中,伸手就去摸他心脏,被容楚一把抓住手,低笑道:“这么猴急?回家去随便你摸”嘴上调笑,他的手指却颤颤抚过她的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哪里听他的,一边乱摸一边急不可耐地问。

容楚远远地瞟一眼高台上的红衣人影,“他能控制李秋容身体改造异术,我自然也能控制李秋容身体,让他根本练不成系魂术。早在李秋容入狱的时候,我就对他的身世发生了兴趣,也隐约猜着了一些,所以便命十八平日里在他的饭食里下了药。不过李秋容的体质,给这样你调整来他调整去,已经发生了我和李扶舟都无法预料不到的变化我原以为我应该不会中术,结果还是受了影响,进入了假死状态而李扶舟则以为我必得他倾尽功力来救就行,其实我只需要一点引子就能醒来所以我确实需要前往乾坤山,获得五越之血做引子,才能解了李秋容的血引。刚巧景泰蓝受召唤而来,解了主殿里的镇压封印,那一滴剑上血落下来,正解了最后的禁制”

太史阑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发软,靠在容楚怀里,竟然起不了身。

“刚才我听见了,他要你做五越之主,和我猜得一样打得好算盘”容楚在她耳边低低道,忽然一扭头,“站住!”

几个欲待围上来的五越首领脚步一停。

“五越之主她不做,”容楚举起手中的东西,笑吟吟地道,“我做了。”

“传国佩!”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一半的人,几乎立即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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