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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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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楚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笑问常大贵,“常将军,本国公这等处置,你可愿意?”

常大贵瞟一眼纪连城,冷笑一声道:“是极!先前少帅也说老常麾下没好人,要一个个审问来着,既然国公来了,便随国公走就是。和少帅的私家刑堂比起来,老常宁可去西凌府大牢呆一呆!”一转头对身后吼道,“不过儿郎们,你们不愿去的,可以不去,想来某些人,也不好全把你们给灭了!”

他身后不远处,静默的士兵们,忽然大声齐吼,“属下不怕!属下愿随将军去大牢,一洗我等清白!”

声震屋瓦,四面兵士有激动之色,纪连城亲信部属脸色发白。容楚笑微微看着,满眼赞叹。不知情的人,看他那诚挚神情,定然以为他在感动于这将士情谊,万万想不到这整个局,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搞出来的。

“多谢常将军和诸位信任。”容楚神情光风霁月,慨然道,“本国公定会秉公执法,查清真相,绝不令任何一人蒙冤!”

“多谢国公!”

“我看谁敢走!”纪连城怒声道。

常大贵立在当地,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挥手,他麾下士兵默默成队走出,人越出越多,常大贵左前锋麾下一个万人队,几乎都站了出来。

火把明灭,辕门风紧,源源不绝涌出的沉默的士兵,站满一地。

无言也是一种力量,纪连城先是愤怒,再是震惊,再到后来面对那沉默的对抗,脸色开始发白。

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失道寡助”的可怕,感受到这些他原本不屑的下层士兵,一旦爆发出属于他们的愤怒,一样令人凛然畏惧。

“我等现在都是嫌犯,不敢再留在天纪大营,给少帅和诸位兄弟带来危险。”常大贵冷冷道,“走!”

容楚在马上笑对纪连城拱拱手,当先策马而出,珍珠白的披风飒飒卷起,一片雪般涂亮这夜色。

他的到来,也如雷霆冰雪,瞬间横扫一片,在天纪众将心头降落冰凉。

他身后,龙魂卫紧跟着驰出,竟然不管那“一万罪徒”,那些“罪徒”自己跟上去,排得齐齐整整,倒像随军出征一般。

南齐历史上最滑稽的“罪犯押解”一幕,却没有人笑。

纪连城一直直挺挺地站着,看容楚头也不回的背影,潇洒驰出辕门,白色披风如猎猎大旗招展,一卷就是他一万军。

身边将士看他神气不对,小心地凑近来,“少帅”

纪连城身子忽然一晃。

“噗。”

一口鲜血,喷在当地。

==

容楚可不管谁会被气吐血,他策马走出不多远,便下了马。

常大贵骑着一匹龙魂卫让出的马追了上来,愕然看了看四周,道:“这不是去西凌的路,还有国公您为何不捆绑末将?”

“我绑你做什么?”容楚笑吟吟看着他,“你觉得你自己有罪吗?”

常大贵眉毛一竖,眼底涌出怒色,硬梆梆地答:“当然没有!”

“那么,”容楚回身,看着那群浩浩荡荡的步兵,“你们,有罪吗?”

士兵沉默,下一瞬爆发山洪一般的呼喊,“没有!”

“你们敢说,我就敢信。”容楚立在高处,夜风里珍珠白衣袂飘动如浮云,声音却沉冷,远远地传出去,“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去西凌受审判;一个是随我,去北严。”

常大贵霍然抬头。

“北严!”

“北严被围已经第五日。”容楚冷冷道,“这是扼守西北往内陆要道的门户,是你们近在咫尺的父老乡亲所在地,是你们天纪军必须守护的重镇。北严城破,我不信你不知道。”

常大贵沉默。

“你已经彻底得罪纪连城,想要活下去乃至翻身,你需要一场功勋。”容楚一指北严,“救下北严,驱除入境的西番军队,你就是此役的大功臣,到时候谁还能冤屈你半分?谁还能说你这个灭杀西番的大将,通敌卖国?”

“可我擅自出兵”

“一切后果,由我承当!”

又一阵沉默,半晌常大贵转身,看看身后饱受刑伤的属下,看看蠢蠢欲动神情悲愤的士兵,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狈。

“好!”

==

一万精兵,改道奔赴北严。

容楚始终微笑,无人察觉他眉间微微疲惫。

他身边周七望着浩浩荡荡援军奔向北严,心中微微震动。

只有他才明白,不管兵,也被当朝猜忌着不能插手军务的容楚,做到这一切,有多艰难。

此时西凌总督若在,也要惊叹——原来他还是猜错了,容楚要总督令并不仅仅为了清道,他不要天纪挡他路,但还要用天纪的兵,这才是他容楚的连环计——夺取总督令——以自己护卫假冒西番军出没在青水关——让天纪少帅以军机被泄露为由自青水关撤军,清洗军中——以总督令侦办罪犯带走被清洗的将军——夺取这一支雄厚的天纪精兵,援救北严!

七拐八绕,才绕到终点,火中取栗,与虎谋皮,无上智慧尽在其间。

最高境界的空手套白狼!

==

一万人马向北严,取道秘密,纪连城还不知道。

他一口血喷出,惊坏了身边属下,众人一阵忙乱,将他扶入总帐,纪连城缓过气来,将人都赶了出去,严禁任何人泄露今晚发生的事情,身边只留下几个亲信。

他双手据案,如饿狼一般眼冒绿光,死死盯着烛火,橘黄的烛光跳跃,将他的脸色映得惨青惨白,如鬼。

“少帅”身边亲信将士想劝,却又不敢劝。

今日纪连城受到的打击,岂是心高气傲一帆风顺的少帅所能承受?更要命的是,给他这样侮辱打击的,是容楚。

一个你一心要压过的人,老天终于给你机会和他博弈,到头来依旧输了个一败涂地,一口血喷在尘埃,也洗不掉深刻在骨的羞耻。

帐外忽然有点异声,纪连城霍然抬头,“什么人!”

帐门掀开,士兵将人拖了出来,纪连城眼睛血红地望了那人半晌,才发觉那是北严城前来求援的士兵。

这人在天纪营里已经有三天了,一直没等到天纪出兵,想必心中焦灼,便在大帐附近时常转悠,平时纪连城也不理他,今日他却正撞到枪口上。

这士兵心中却只有北严,好容易有机会面见大帅,什么也顾不得,扑上来便哀求,“求求少帅,求求少帅,救救北严!北严危殆!卑下走的时候,太史姑娘再三嘱咐卑下,务必将军情和少帅剖析明白,少帅——”

纪连城忽然慢慢抬起头。

此刻的他,满怀恶意,听见任何名字,都觉得是对他的侵犯。

“太史姑娘?”他慢慢地,森然地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

那士兵惶然抬头看他,忍不住分辨,“太史姑娘是北严城的典史副手,二五营的”

“一个二五营的寒门学生的命令,你也敢拿到我面前来说?”纪连城冷冷注视着惶急的士兵。

现在,任何能得到属下忠诚和捍卫的人,都是他最痛恨的对象!

“听说她窃夺军权,杀害府尹张秋,以民杀官,罪无可恕。”纪连城冷冷一笑,“来人!”

一队精英卫士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想办法进入北严。”纪连城掷出他的令牌和手谕,血红的目光底,煞气凛然,“给我找到这个太史阑,宣布她的罪状,以我西北地区军事总管身份——处死她!”

“是!”

第一卷此心倾第七十七章深情

满带杀气的话语掷在风中,满是温柔的依偎靠在颊侧。

李扶舟那一抬头,唇将擦过太史阑的脸。

太史阑忽然一侧头。

那即将落入唇边的一掠,如蝶翅越过瓣尖,落在了空处。

随即太史阑坐起身,平平静静挽了挽衣袖,将散落的断箭归拢,站起身,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批箭劳烦送出去。”

李扶舟坐在地上,双手按膝,看着太史阑,她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神情,令他眼底神情微微一黯。

他接过袋子,手指触及她的指尖,太史阑没有缩手,她的指尖冰凉,冰凉地擦过他的掌边,很自然地收回到了她自己的袖子里。

李扶舟有一瞬间,想要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指尖,用自己的温度,狠狠地温暖她。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热度,够不够去暖那个冷峻骄傲的女子,以至于在她开口询问的时刻,他踌躇犹豫,错过那一刻宝贵的心意。

然而此刻只是她冰凉的指尖,便令他觉得痛心而失落,忽然想要勇敢,想要忘却,想要五年来第一次试一试,找回五年前那个会笑但是更会发怒的自己。

想要在她的眼神里涅磐,重生时刻,或可见崭新天地。

又或者不是想拯救自己,只是想成全她,他记得初见那一日她的背影,更记得她邀请他吃包子喝酒时,那一刻眼眸微弯,温暖而欣喜的神情。

他想这个冷傲的女子,她的内心,在之前的很多年,一定很空旷很寂寞,虽有朋友相伴,但有些最深处的疼痛和冰冷,她一定会深深藏起,只因不愿让他人为她心伤。

所以她渴望温暖,不由自主走近。

近雪,却近了那一刻深埋的雪。

“太史阑。”她已经走过他身侧,开始了又一轮的工作,他倚着门框看她,轻轻叹息,“你说过,没有永恒的日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可是,黑夜总有过去的时候。”

太史阑停下手中的工作,垂着眼睫,在李扶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忽然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

李扶舟眼神不由自主看过去,随即身子一僵。

太史阑臧蓝色长袍的肩部,有一处显得颜色微深,有淡淡水迹。

“如果你还在为黑夜叹息流泪。”她道,“就不会看见照进眼里的第一缕日光。”

随即她低头,继续努力工作,一阵风过,她身前的门慢慢掩起。

李扶舟立在门前,看那门缓缓合起,光影如扇面合拢,她在光影的尽头。

万千思绪浮沉,到此刻,连一声叹息都似乎觉得太迟。

要如何告诉她,他叹息流泪,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夜的深沉,更为了相遇黎明那一刻霞光而感动欣喜。

要如何告诉她,他已经看见那第一缕日光,却因为那一霎极致烂灿而不由自主闭上眼,再睁开时,日光已远。

“啪嗒。”门合上。

李扶舟缓缓转身。沉默良久,忽然跃起,直奔城头而去。

那一日,所有鏖战城头的士兵,都看见那一个蓝色的背影,在城头长啸作战,疲惫而不休,看见他蓝色衣袂掠过武器和鲜血的光幕,在无边无垠的浅白天际飘扬,孤独而,沧桑。

==这一夜,上府兵大营。

一队士兵正在巡逻,长矛的矛尖向着浅红的月色,断断续续的口令声传来,这里的夜也并不沉静。

隐约大营正中,有人怒而拍案的声音,只是上府兵大营军纪森严,不是巡逻经过,无人敢随意靠近。

忽然一座屋子里,走出一个少年来,背光而行不见颜容,但步伐轻快而稳定,月色下身影修长,革带束出紧紧的腰。

“邰佰长!”他出来时正遇上一队巡逻的兵,当先的士兵立即恭敬的称呼。

他不能不恭敬,眼前的少年年纪虽轻,却出身大家,又是第二光武营的历练人才,更难得的是人家出身虽好,却毫无纨绔习气,进入上府兵大营不过一两个月,实打实以军功,迅速升为佰夫长,是上府大营多年来升迁最快的。

前途无量,谁敢不巴结?

“小司。”邰世涛微笑点头,瞟一眼巡逻队伍,忽然道,“兄弟们这是这个月第五次夜巡班了吧?很辛苦吧?”

“是呀。”那什夫长叹口气,“没办法,将军说近期西番不安分,增加了夜巡人数和班次,大家都辛苦。”

“嗯。”邰世涛点点头,“不过你上次痢疾还没好,今晚就我来替你班,如何?”

“这这不大好吧”那什夫长不好意思地推让,邰世涛早已不由分说接过他的蛇矛,戴上标记,又问了口令,把他推到了一边。

什夫长满脸感激地回去休息了,邰世涛执矛绕军营巡逻,很快就走到了总将主帐附近。

主帐内此刻说话声不绝,邰世涛坦然走近,执矛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里屋上府营总将边乐成等人瞟了一眼,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讨论。

门半掩着,断断续续话声传出来。

“竟然真的绕过天纪和我们,去了北严!”

“是怎么穿过去的?必有小道,必有内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朝廷命令我们和天纪在青水关观望,天纪却将埋伏的兵撤走,这是怎么说?咱们是继续留,还是也撤军?”

“纪连城有私心,我们怎么可以和他学!朝廷命令岂可违抗!”

“但我们在青水关观望,坐视不救北严,北严要怎么看我们?”

“那是朝廷的命令!”

“真不明白怎么会下了这样的命令?让北严消耗西番军力?笑话,北严那点人,能坚持几天?一旦瞬间城破,西番军南下,残局谁来收拾?只怕现在,北严已经失守了吧!”

窗外,执矛一动不动的影子,忽然晃了晃。

“那倒没有,听说出了个人物,还是个女子,叫什么太什么阑,不一个二五营的历练学生,竟然临阵夺了军权,将欲待投降的张秋从城头推下,将北严青壮临时征召入伍,现在带人死守北严,已经支撑了好几日”

“不过北严外城已破,内城城墙低矮失修,城内粮草武器一律不足,能撑在现在已经是奇迹,只怕再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室内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窗扇上执矛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更漏滴滴答答又走了一阵,下半夜,军营彻底归于寂静。

“咻!”

忽然有一支火箭,呼啸着穿越夜空刺破寂静,射上了上府兵总将的窗户!

火箭啪一声在窗棂上炸开,同时扎破了这夜的安宁,几乎是立刻,上府兵总将边乐成便从床上蹦起,风一般地掠了出去。

他一出去,一条人影鬼魅般从他屋后的草丛中潜出,掀开他屋子的后窗钻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摸入里间书房,打开一个柜子。

柜子里整齐地挂着各种军令牌,从千人队到百人队的都有,至于更高级别的虎符和令牌,则锁在暗柜里,寻常将领都不知道在哪。

来偷令符的人似乎对虎符什么的没兴趣,连千人队的令牌都没有拿,只取了一个百人队出任务的令牌,往怀里一揣,转身便走。

忽然身后劲风声响,那小偷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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