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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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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却再无下文,懒懒把竹简卷起,起身时又扫了眼底下黑压压跪的一帮人等,眉宇间似有些不耐烦,朝蒙唐道:“明日午时之前,需将竹册送到。”
“诺。”蒙唐见他举步欲走,忙追问道,“那……他怎么办?”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徐大铁。将军哒哒哒吩咐了一堆话,独独未说该如何处置徐大铁,倒让蒙唐无所适从起来。
跪着的众人此时全都齐刷刷地看着霍去病。
略住了脚步,霍去病淡淡道:“按律当斩……”
“将军方才不是还说其情可谅么……”蒙唐急急道。
闻言,霍去病方回过头来,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之前要斩他不过是做样子给我看罢。赵破奴说全军之中,最护犊子的就属你,今日看来当真是如此。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看他长得结实,一百二十军棍应该也挨得下来。”
“诺。”蒙唐忙应道。
一百二十军棍甚重,受刑者大多要去半条命,起码躺半月以上不能动弹,但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赵钟汶等人皆松了口气。军士把倔头倔脑的徐大铁押了出去,易烨脑中已开始自动自觉地配起药方子,好给受刑后的徐大铁用。
“走吧!天太热,让马歇歇,将你营中好手召集过来,让我瞧瞧拳脚功夫练得如何?”
霍去病显然不欲再此话题上再做纠缠,抬脚往帐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回首用手轻轻巧巧地一点:“你,也过来。”
抬首对上他的目光,子青微愣了下,不解唤她何事,待被蒙唐轻踢了一脚,才低首垂目应道:“诺。”遂起身跟在蒙唐身后出去。
帐内仅余下赵钟汶、易烨、缔素三人。
易烨望着帐帘,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嘀咕道:“他唤青儿做什么?”
“奇了,为何唤的不是我?”缔素自在心中嘀咕,没说出声来。
赵钟汶直至蒙唐脚步声消失,才缓缓起身,长松了口气:“一百二十军棍……好歹是捞回一条命来,走吧。”话至尾音,已如叹息,他亦是满脸倦容。
此时日已西沉,校场之上,火把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营中的拳脚好手皆汇聚在此。
因天气闷热,又比得是拳脚功夫,并不用刀戟兵器,故而在蒙唐默许下,参加比试的士卒都脱去襦衣,赤膊上阵,身上仅着一条大胯。火光下,汗水顺着背脊淌下来,闪闪发亮,愈发显得个个虎背熊腰,壮硕有力。过招时,更是你来我往,拳拳见肉,砰砰作响,不耍半点花架子,很是给蒙唐长脸。
霍去病看了两、三场,嚼了丝笑意在唇边,似乎还甚满意,忽得转过头来问子青道:“你可胜得了他?”指得是场中刚刚得胜的那条大汉,可巧正是公孙翼,一脸得意之色。
子青立在他身后良久,也不知将军唤了自己究竟有何事,又思量他或者已经忘了自己,正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时候,乍然听他这一问,愣了楞道:“卑职不是他的对手。”
霍去病轻笑了下,竟附过身来,在他耳边轻道:“我看未必,你在林中抢东西时,身手倒好得很,我眼珠子都差点让你废了。”
不惯与他如此靠近,子青不着痕迹地退了步,记起自己在林中夺木牌之事,确是情急之下未顾得上太多,时近两月,没想到将军依然心有芥蒂……
她只得单膝跪下,垂目道:“是卑职无状,请将军责罚。”
“你与他打一场,我便免去你的一切责罚;若是胜了,还有奖赏。”
霍去病伸手一把将她拖起来,似笑非笑道。
子青看了眼场中的公孙翼,暗叹口气:“谢将军。”待她站起身来,才发觉校场内有些古怪,安静地出奇,几乎每双眼睛都盯在她和霍去病身上,就连蒙唐也不例外。
霍去病身为将军,本就是众人焦点所在,而子青不过是营中平平无奇的医士,众人乍见霍去病对他态度带着几分亲密,心下皆啧啧称奇。有好事者也曾听说过霍去病与当今圣上刘彻甚是亲近,此时见状愈发肯定霍去病是好男风之人。
并未料到众人心中所想,子青缓步走入校场中央,朝公孙翼抱拳行礼。
公孙翼之前曾与子青交过手,知他有些古怪,一时并不敢小觑他,只在心中冷哼:之前还故作洁身自好,说什么并无男风之好,想不到却攀上霍将军,想来是看将军长的俊俏。他边想着,边拳头一握,拉开架势。
子青在握拳时习惯性地食指指节本凸在外,形如凤眼,迟疑片刻后她又将它缩了回去,心意已定:既然将军对上次之事记恨在心,自己便挨顿打,让他消气便是,免得日后他再找别的麻烦。
只是迟疑这么一会儿,拳风呼呼,对方硕大拳头已经直奔面门而来。她忙伸手格开,因力道关系,斜退开一步,心下暗自思量着该如何敷衍过这一场。
脚毫不放松地扫向她下盘,被子青避过之后,公孙翼欺身过来,双拳齐出,子青双手抵住他双拳,胶着不下,两人四足你来我往,踢得激烈非常。
明知只需足尖点中他腿上的麻筋便可占上风,但子青本就是被逼无奈下场,并不欲取胜,故而虽打得热闹,却都没有冲着公孙翼的要害。
公孙翼并不知子青心思,想着要扳回上回的面子,愈战愈勇。他身量本就比子青高大,见踢了几脚都撼不动,遂用膝骨狠狠撞向子青的后腰眼——观战的霍去病微皱了皱眉,没做声。
这一撞甚狠,子青颦眉松了手,踉跄跌几步。
公孙翼得意一笑,余光略扫了眼周围,本就想看看众人钦佩的目光,乍然发觉霍去病面有不愉之色,心中咯噔一声,暗忖:不好,将军看来对着小子中意得很,我堪堪赢他也就是了,可别让他落下什么伤。
如此一想,他再出手便缓和了些。
避开几拳,格开几拳,又挨了几拳,子青心中微有些诧异,但也猜不到公孙翼的心思,只得循着他的出手,又结结实实挨几记。
嘴角被打裂开,血渗进嘴里,咸咸的,子青暗自忖度着该差不多了。
公孙翼看见了血,也不想再打下去,即拉了个天大的架子,连珠般打出数拳,看着又凶又狠,力道上却是大打折扣。子青顺势挨下这几拳,蹒跚跌倒,便算是认了输。
金刀大马地往场中一站,公孙翼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享受着周围的喝彩。
子青只当没看见,默默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行至霍去病跟前,单膝行礼,垂目禀道:“卑职无能,无力取胜。”
霍去病微沉着脸,似乎懒得再理她这个败卒,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子青依命退了出去。
尽管刚挨过一顿拳脚,她的步伐略有些慢,但背脊仍旧挺得笔直——霍去病扫了眼即调转开目光,那暮色之中幼树般的身影已如水墨淡淡印在眼底。
26第十一章雕翎(上)
子青如释重负地出了人群,方才死活挤不进去的易烨忙过来要扶她,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怎么被打成这样!”缔素轻触她脸上的青紫,恼怒地啧啧作声,“敢情我们在外头听见的那些动静全是他在揍你!”
嘴角破了,被他碰得生疼,子青微侧头避开他的手,勉强笑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被公孙翼打成这样都没事!”缔素缩了手直摇头,“看不出你还挺扛揍。”
子青没接话,问赵钟汶道:“铁子呢?”
“被押起来了,大概是为了杀鸡儆猴,要他明日一早当众领棍。”赵钟汶盯了她半晌,“你,真的没事?”
“真没事。”
子青龇了龇牙,挤出笑意。
“没事就好。”
赵钟汶长叹口气,顺手拍了拍她,触动到她后腰眼的痛处。子青眉心一拧,疼得手心直冒冷汗,强忍住没哼出声来。易烨看着眼中,心知有异,但因不便在赵钟汶和缔素面前详细询问,只得暂且走在她身后,留心观察。
缔素觉得她无大碍,便又想起之前关心的问题,奇道:“将军为何偏偏挑你上场?”
“大概因上次我对他有不敬之处,”子青猜度道,“所以他想小惩一下吧。”
“什么不敬之处?”缔素追根究底。
若是一五一十说出来,必会又牵扯出其他事情,子青含含糊糊道:“我也记不得了,瞎猜而已。”
缔素狐疑地多盯了她一眼,未再多问什么。
待回了医室,易烨关上门,方转身沉声问子青:“到底伤哪里了,快说!”
子青扶着柱子缓缓坐下,心知瞒不过他,故轻松笑道:“就是后腰挨了记重的,也没什么。”
“趴下来,让我看看。”易烨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多有不便,皱了眉,“眼下不是讲究那些的时候……”
子青未答话,默默趴了下来,埋着脸看不清模样。
易烨撩起她的襦衣,也不敢撩高,只敢到腰部,赫然瞧见那块色泽甚重的乌青,倒吸了口凉气,恼怒道:“营中切磋而已,公孙翼下手这么狠!”他用手按下去摸了摸,骨头尚有,松了口气:“……我用药酒替你推推,你且忍着点疼。”
子青低低应了一声。
易烨自墙角坛子里舀了一点药酒,倒在手心中一阵急搓,然后猛地贴上她的伤处,用力揉推。
子青咬着嘴唇,只是不作声,唯见抓住榻边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为了让她分神,易烨随口问道:“上回你不是能制住公孙翼么?怎么这回被他打成这样?”
“将军恼我上次无礼,我只想这次挨顿揍,大约能解了他的气,日后莫再找我麻烦才好。”子青埋着脸,声音瓮瓮的。
“你若打赢了公孙翼,说不定他反而会对你另眼相看。”易烨笑道,手底下一点不停,“再说,他不是说赢了还有奖赏么?”
“我不想要。”
子青闷声道,并未说明不想要的是奖赏,或是霍去病的另眼相看。
易烨停了一瞬,自言自语道:“可惜公孙翼不是咱们这曲的,不然将来他肯定也有求到咱们的时候,不至于对你下这般重手。”
子青知道易烨心里打的主意,淡淡笑了笑:“他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还笑!幸而祖宗保佑,骨头没事,这处不比别的地方,稍有差池,你就得瘫!”易烨收了手,替她整好衣衫。
次日晨练,徐大铁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百二十军棍,尽管赵钟汶再三托请过,但因蒙唐也在场,执行军卒一点也不敢马虎,这一百二十棍打得结结实实,未有半分虚架子。打完之后,徐大铁皮开肉绽,下半身被血浸湿了大半,赵钟汶等人忙把他背回医室中去。
饶得平日里比牛还壮,这么顿打挨下来,徐大铁也是气若游丝。易烨有条不紊的清洗伤口,敷药,包扎,连子青都插不上手,只能守在灶间煎药。
“要紧么?”赵钟汶问易烨。
“只要他能听我的,老老实实养伤,老老实实把药都吃下去就没事。”易烨看昏迷中的徐大铁,后者的眉头皱得铁疙瘩一般,担忧道,“你看他现在这样,只怕好了之后再闯出什么祸也不一定。”
赵钟汶长叹口气:铁子脑子不好使,却是个硬邦邦的石头心眼,便是昨日知道要挨军棍,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一门心思就是要回家去。
见他二人为难,缔素在旁插口道:“咱们弄封假的信牍,先哄着他不就行了,反正铁子也不认得字。”
“怎么哄,骗他说他娘和妹妹全都还活着,家里也没事?”见缔素站着说话不腰疼,赵钟汶没好气道,“你道这样对他就好?”
缔素耸肩,不以为然:“老大,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他听了欢喜,先骗着有何妨,起码咱们也不必整日里替他提心吊胆。”
易烨在木盆中慢吞吞地洗手,没接话。
门被推开,子青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了一眼榻上仍在昏迷中的徐大铁,便先将药碗放在案上。
赵钟汶皱眉沉默了半晌,才道:“昨日将军让有家人下落不明者登记造册,交与鹰击司马,说不定就是请地方上的官吏帮忙找人。”
“……说不定还是找不到呢!”缔素直撇嘴。
“我不管了,想怎么骗着他都由你们!”
赵钟汶猛地站起身来,挟带着怒气,大步走出医室,倒弄得缔素一愣一愣的。
“老大发什么邪火?”他不解问道。
“他娘和媳妇现下也是下落不明,”易烨叹口气道,“你就别再去招了他。”
缔素也没好气,急道:“谁招了他?!不是在商量铁子的事么?”
“行行行,你也出去吧,闹哄哄的,耽误铁子养伤。”
见缔素毕竟还是小孩心性,难以理解赵钟汶的心境,易烨不愿再多说,推着他出去,返过身来,见子青正看着药碗上方升腾的雾气发呆。
“他待会若是还醒不了,就得给他硬灌下去。”易烨倦倦地在榻上随意坐了,看着小山般的徐大铁,长长叹了口气:“仗还没打,就伤成这样……”
说到此时,门忽被人推开,一人大刺刺地进来,抬眼先看见的是子青,见她面上尚有青肿,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公孙翼!”易烨微微一惊,忙拦在子青跟前,“你不是我们曲的,怎么到这来了?”公孙翼与他们同在一营,但非同一曲,各曲中皆配有医士,按理说他若有病也不该来此地。
公孙翼朝易烨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听闻您医术高明,所以特地过来找您么。”
易烨狐疑地盯着公孙翼,他倒是还不至于相信什么医术高明的鬼话,只是较前几回的嚣张气焰,此番公孙翼阿谀的语气让他大为惊奇,
“你……哪里不舒服?”
一直等到子青进屏风后着甲,易烨才转到案几后坐下,示意公孙翼也坐下来把脉。
公孙翼陪着笑坐下来,才转过来笑道:“看病倒不是要紧事,我主要来看看子青兄弟,昨日将军校尉又都看着,我总不能玩花架子,这拳脚无眼,现下看见子青兄弟好端端的,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他干笑。
他语气中的阿谀味道,易烨听得再清楚不过,虽不明白他为何转变如此,但立即肃容端起了架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冷淡道:“你别管他,先说你自己哪里不舒服?”
公孙翼讪笑,答非所问道:“我听说上个月你给凌歪脖子服了一剂药,效验……”
懒得再听他拍马屁的话,易烨不耐,抓了他的手放在案上把脉……
半晌,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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