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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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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易烨腿还是有些发软,仍硬撑在她身旁。
“快去!”
子青已听见又有马蹄声朝这边来,心中发急,猛力推了易烨一把。
刀光闪过,青面人虚晃一刀,逼着子青退开,催马追向易烨。子青疾步紧追上前,飞身跃出,短铩破开雨线,直刺向黑衣人背心要害。
听得身后动静,青面人侧身伏在马背上,险险避过,后肩铠甲竟已被刺破,方觉子青棘手,遂不去管易烨,调转了马头……
子青一击不中,跌落在地,打了个滚站起,眼角瞥见易烨身影消失在雨幕之后,心下稍宽。
那人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刀在手中轻巧地转了两圈,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子青。
雨没头没脑地狂泻而下,他居高临下,子青紧紧握着短铩,铩尖上滴着水……身后,马蹄声响,她微侧了下身子,余光瞥见来人,深吸口气,来人仍是一个带着赤色面具的黑衣人。
“这个留给我,前面跑了一个,你快去追。”
青面人瓮瓮道,隔着雨声,声音听起来愈发怪异。
赤面人似点了下头,目光略扫了一眼子青,遂叱马要越过子青往易烨的方向追去。子青未加思量,身子一矮,厉吼出声,力灌双臂,挥动短铩朝马腿横扫过去……
马匹前腿吃痛,嘶吼着急刹住身子,前蹄软软跪倒在地。
原在马背上的赤面人径直被摔了出去,正待翻身站起,子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短铩破空刺去,寒光点点,分取他身上几处要害。
赤面人无法,就地滚开来,沾得满身泥泞,甚是狼狈。奇怪的是,在一旁的青面人丝毫没有要援手赤面人的举动,只在马背上看热闹,颇有些自得其乐。子青虽心下生疑,但眼前的状况却容不得她腾出功夫细想。
赤面人翻滚之中已拾起方才易烨不甚掉落的长戟,单膝着地,挺身持戟挡住子青的短铩。
短铩与长戟相击,火花在雨水中溅开,两人虎口都是一麻。
子青不待他喘息,手腕轻抖,铩尖顺着长戟一路划下,溅出细线般的火光,若不是赤面人反应甚快,持戟的手指差点让她废去,但也被她逼地一手不得不松开长戟。
未料到此人竟然臂力惊人,丝毫未有不便之处,力道更是不弱。他单手挺戟格开短铩,戟刃破开雨线,在身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形。
被刃尖迫开在弧形之外,子青短铩斜护在胸前,连退几步,她知眼前人不容小视,深吸口气……
“咚!咚!咚!”
急迫的鼓声穿透雨帘,自营中不远处传来,应该是易烨在击鼓示警,子青心上悄悄地松口气,手上仍不敢有半分松懈。旁边的青面人听见鼓声,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淹没在雨声之中。
赤面人已挺身跃起,长戟横扫过来,与短铩“哐当”猛撞在一起。
长戟短铩,子青自然吃了些兵器较短的亏,但短铩用起来要较长戟轻便些,故而子青变招极快。
雨下得急促,子青出招间愈来愈快,想迫得他手忙脚乱露出破绽来。
又是一道电光劈下,两人之间迫得甚近,赤面獠牙的青铜面具在闪电下显得愈发狰狞。面具后的人盯着子青,却是彻底凝住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终于等到这处空档,子青未再迟疑,反手疾刺,铩尖挺进,眼看已刺入那人左胸,突得一柄长弯刀凌空出现,格开她的短铩,刀柄反撞在子青肩头,劲道甚大,她连退开几步。
原来是一直旁观的青面人终于出了手,朝赤面人怒骂道:“你傻了,想死在这里不成?”
赤面人左胸处铠甲已被划破,里面的衣裳也尽碎,胸口处被短铩划破,血渗出来,顺着雨水往下淌。他却根本连看都不看,也不去理会青面人,只缓缓站直身子,双目看着子青,仿若自言自语道:“阿原……”
雨声在耳边轰鸣。
雷声几乎是压着头顶碾过。
赤面人将手伸到脸上,掀开赤面獠牙的青铜面具,雨水落在他俊朗温谦的脸上。
“阿原,我终于找到你了!”
往事汹涌而至……
汉,元光四年,秋。
陇西郡。
“阿原!快过来,瞧这个!”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停在捏面人的摊前,使劲朝梳着双髻小女孩招手。
被唤作阿原的小女孩闻声快步跑过来,鼻尖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发亮着盯着摊上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面人,小手却紧紧地别在身后,似乎强自忍耐着,生怕自己伸手去拿。
“你喜欢哪个?咱们就买下来。”男孩很是慷慨,拍拍怀中钱袋的位置,“我身上有钱两。”
感激他的好意,女孩朝他腼腆一笑,目光复回到小面人,扫来扫去,最后长久地停留在一个绛红将军身上……
循着她的目光,男孩一伸手把绛红将军拿了下来,端详笑道:“这个好,你瞧像不像我爹爹?”
“不像,”女孩摇头,“你爹爹有胡子,这个将军没有胡子。”
坐在摊子后的小贩听见对话,看着男孩奇问道:“你爹爹是将军?”他瞧这两个孩子都穿着半旧苎麻布,与寻常百姓一样,并不像是将门中人。
男孩语塞了下,没答话,丢了两个铢下来,一手拿着小面人,另一手拉着女孩跑掉。两人一路跑到街道清冷之处,已瞧不见那小贩,男孩这才停下脚步,舒了口气。
“李家哥哥,你爹爹便是李广将军,你为何不告诉他?”女孩胸膛起伏,气息却还稳,不解问道。
李敢摇头道:“那可不成,若让爹爹知道我在外头说出他来,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阿原,你拿好了。”他把小面人往秦原手中递去。
秦原却背着手不肯接,吞吞吐吐道:“这是你的,我看看便好了,不能要。”
“怎么不能要,我就是给你买的,我送你,不行么?”
秦原仍是摇头:“不行,若爹爹知道了,会罚我的。”
中间隔着个小面人,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李敢虽看得出阿原极喜欢这面人,但也知她断不肯收,只得道:“那我替你收着,你想瞧了,便来找我,可好?”
秦原欢喜点头:“成。”
又端详了一会儿,李敢忍不住道:“阿原,咱们拿树叶给这面人添上胡子吧?像我爹爹那样。”
秦原抿着嘴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李敢笑问道:“怎么,你舍不得?”
秦原仍是不作声,眼睛不舍地看着小面人。
“行,那就不给他添胡子。”李敢看出她的心思,遂大度道,“等以后我当上将军,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秦原眼中盛着满满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有一骑自街那头驰来,看见他们俩,跃下马笑道:“三公子,你们还在这儿只顾着玩,李将军回来了!”
两个孩子闻言,皆是惊喜。
“我爹爹呢?”秦原仰着头问。
“回来了,都回来了!三公子,夫人让我赶紧带你回去!”马上的人伸手来拉他。
李敢应了,却不伸手,道:“我和阿原一块回去。”
“小娃娃!”那人笑了笑,倒也干脆,跃下马来,“你们骑马回去,快些!莫让夫人等。”
“多谢李大叔。”
李敢上了马,又把秦原也拉上马背,先往秦原家的方向去。李敢已有些懂事,心中自有些计较,这次陇西郡置水关外羌人反叛一事,爹爹已去了近三个月,此番回来想来已经顺利解决。若是此番功劳上表,说不定爹爹也能封侯了。
在家门口李敢才勒住马,秦原手脚伶俐地跳了下去,口中急唤道:“爹爹!爹爹!……”
秦鼎自门内出来,往内奔的秦原正好一头撞进他怀里。
“阿原!”秦鼎把秦原抱起来,拿胡子没头没脑地蹭她,逗得她咯咯直笑,“又溜出去玩了,在家乖不乖?”
“秦叔!”李敢跃下马,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秦鼎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李敢对他自是尊敬有加。
秦鼎笑着微微点下头,目光却有几分复杂。
“李家哥哥都和我一处练箭,爹爹……”秦原缩着脖子直笑,抬眼又看见爹爹的头发,伸手去拍,“爹爹,你头发上有灰。”
她拍了几下,都拍不掉,心中奇怪,凑近细细端详,这才吃了一惊:“爹爹,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秦鼎笑了笑,没答话,低头望向李敢:“三公子,你快回去吧,你爹爹也回来了!”
毕竟比秦原年长,李敢已察觉到秦鼎神情有异,拱手辞道:“秦叔,我先回去。……阿原,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给你瞧那个将军。”
秦原搂着爹爹脖颈,朝他颔首,笑着挥挥手。
谁曾料到,这一别便是六年。
32第十三章往事(上)
元狩初年,深春。
雨夜之中。
李敢!
子青惊在当地,背抵着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后者在雨中缓缓绽开微笑,带着毫无保留的真挚和温暖。
鼓声乍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尖锐的胡笳声。
由恍惚中猛醒过来,子青骤然明白此事的严重,疾冲到李敢面前,急道:“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让人看见,你便是逃得出去,也会祸及你全家。”她俯身拾起青铜面具,急着要替他再戴上。
李敢按下她的手,温颜道:“既然找到了你,我自然是要带你一起走。”
“胡笳声响,蒙唐马上就到!”子青虽不明白他为何要夜闯军营,但她自是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你快走!快走!千万别在做这种傻事!”
这话传到青面人耳中,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似乎甚是不快。
不远有人在大声呼喝,密集的脚步声,且又有马蹄声朝这边过来,子青弄不明眼下究竟是何种状况,愈发心焦。
“将军!”一匹马自雨幕中冲出来,马背上的人朝青面人急道,“有两名兄弟差点被擒,亮了身份……”说话间他方看见李敢已摘了面具,遂松了口气,“蒙唐马上就过来。”
将军?!
子青有点懵。
说话间,蒙唐手持六石劲弓,脚步溅得泥水飞溅,飞奔而至。
直至此时此刻,青面人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面具,朝蒙唐懒懒道:“蒙唐啊,我入你大营已近一刻,而你巡营四十人尽数伏倒,竟无一人可示警。若我是匈奴人,此时早已取得你颈上人头。”
蒙唐立着,对于霍去病夜袭此事,他事先半点不知,此时又是气恼又是羞愧,直愣愣地呆了片刻,才想起该行军礼,单膝砰地往泥地里一跪,梗着脖子硬邦邦道:“是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
见他模样,霍去病微微笑了笑:“此番我是趁你营中弓箭尽数上缴之机,加上天降大雨,确是有些取巧。不过越是这等时候,你越该加倍戒备才是。”
此时心里嘀咕的辩解之言被他尽数说了出来,蒙唐再无话可说。
“赵破奴!收队!回营!”
霍去病轻松地转了马身,正看见李敢身上还渗着血,摇头叹道:“此番连累你受伤,我日后见了李老将军可不好说话……”
李敢看着子青,眼中欣喜之意最是明显不过,转向霍去病道:“此番若非将军,我岂能找到阿原,这点伤又算什么。”
“阿原?”霍去病扫了眼子青,他尚记得她明明唤作子青。
雨水没头没脑地打过来,子青立在当地,此状况她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李敢也是一呆,方才大喜过望,他一时也未细思量为何会在此时见到她。直至此时他留意到子青的衣着打扮,虽淋得湿透,仍可看出她身上穿的襦衣,发式都与军中士卒一般模样。
“你在军中?”他颦眉看着她,“难道他们不知你是……”
子青打断他的话,直直看着他:“我是今年年初入的伍。”
“你……”
李敢生生忍下喉咙中的话,分别六年以来,他自有成百上千个问题想问她,但此时此地却非两人可畅谈之处。
将青铜面具顺手抛给蒙唐,霍去病朝李敢笑道:“你这旧友是我军中医士,倒是有些意思。你且随我回营更衣疗伤,待明日我将他唤来再与你叙旧,如何?”
刚刚找到子青,李敢固然不愿她再离开自己视线之中,但霍去病此话虽是问句,却是半点与他相商的意思都没有。话音刚落,霍去病便吩咐赵破奴与李敢共乘一骑,自己策马当先,披雨而去。
“明日我等你。”李敢深看一眼子青,重重道。
待听得子青“嗯”了一声,他方才上了赵破奴的马。冲开雨幕,霍去病所带来的十八铁骑转瞬消失在雨中,隐隐之中尚能听见马蹄声。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青铜面具上,蒙唐拿着它,似乎拿着此生的奇耻大辱,铁青着脸将它远远地扔掉,转而大步回了营帐。
其余诸人心下惶惶不安,也只得各自回去歇下。
医室内,子青与易烨各自换了干衣裳,躺下歇息。
易烨有心想问她与李敢之事,却又不愿勉强她,几番欲言又止,子青自然有所察觉,但只做不知道。
雨已渐歇,时而能听见外间巡哨士卒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子青翻了个身,声音极轻,还带着些许鼻音道:“哥,你睡了么?”
无人答话。
子青便又不语,双目望着黑暗中的屋梁,怔怔出神。
“傻啊你……”易烨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若是睡着,你把我叫醒不就行了。万一我正在梦里持戟十圈,你不叫我,还想让我累死啊。”
子青禁不住微微一笑。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些年你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事都不说。”易烨温言道,“我虽没什么本事,可你有什么心事对我说说,心里多少也会宽敞些。”
“哥……”子青低低唤了声,停了好一会儿,才沉下声音缓缓道:“六年前,置水关外羌人反叛,不光是缔素的父母在那里,我爹爹也在那里。”
易烨在黑暗中低低地倒吸口气:“你爹爹是羌人?”
“不是。他是替李广去劝降羌人。得到李广的允诺,爹爹答应羌人,只要肯降,李广就不会为难他们,更不会伤他们性命。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她默然。
易烨无力道:“李广把羌人都杀了。”
“对,他骗了那些羌人,也骗了我爹爹。我还记得爹爹回来的时候,头发上灰扑扑的,我以为是尘土,伸手去替他拍,却怎么也拍不掉。我才知道,他竟是白了头。”
“他带我们搬家,离开了李广,却又不离开陇西郡,只另找了处小镇住下来。可一日一日过去,他的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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