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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古今-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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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朱秀玉转身走了。
  这保和殿中鸦雀无声,朱秀玉与万安说话声音虽轻,却也清晰地传到了前面几排人耳中,他们大气也不敢喘,却忍不住向徐祯卿看去。
  徐祯卿一向心态平和,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遭此奇耻大辱,迎着众人同情的目光,仍不由心头一酸。
  周文宾为朋友的遭遇感到愕然而悲愤,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直冒,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正躺在温软的床上,淡淡的香气氤氲,旁边坐着一个妙龄女子,眉目娟秀带着些许任性,衣着华丽,有些面熟,这不是保和殿上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太监么?他心里明镜似的,口中道:“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少来!”朱秀玉笑道:“你是礼部尚书公子,怎算草民?”
  周文宾思及她羞辱徐祯卿,怒从心起,冷冷道:“天下人皆是皇上子民,称草民有何不妥?”他爬起身来穿上鞋往外便走,朱秀玉一把拽住他,怒道:“你信不信我叫皇兄杀了你?”
  周文宾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朱秀玉呆了呆,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恰在此时宫女端了药进来,朱秀玉道:“先喝药,否则我不放你走!”
  周文宾看那小宫女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将药接过来喝了,朱秀玉道:“我要招你做驸马!”
  周文宾险些没站稳,沉默片刻道:“公主殿下,周文宾只是一介书生,既无意出将入相,也不愿附凤攀龙,唯望娶一位平凡的妻子,每日怡情弄墨,寄语山水,公主若选驸马,今次举子中不乏文采卓绝仪表堂堂之人,还望公主放过草民。”
  “我不管!”朱秀玉道:“那些人我都瞧不上,我偏喜欢你。”
  “真是难为公主一番垂怜了,”周文宾冷冷道,“先令人设法将才华胜我百倍的唐寅除名,让我高中会试头名,再逼我带病应试,内定状元,那些学子寒窗苦读何用?到头来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堂堂公主,为选驸马不择手段,端的可耻!可悲!可怜!可恨!”
  他拂袖便走。
  “周文宾,我要杀了你!”朱秀玉大哭大叫,摔了一地东西,发泄过后平静了下来,气头上时,确实想让皇兄治周文宾死罪,然而冷静下来一想,却更加钦慕他:他为好友不平,足见仁义,他不慕权贵,生性正直,文人不就需要如此风骨么?
  周文宾昏沉沉走在路上,心中懊悔不迭,他只图一时嘴上痛快,却全未顾及后果 ,他是不怕死,但家人呢?想到父母、顾湘月、府中人个个都要受他连累,他连转回去磕头请罪的心都有了,回到家中,徐祯卿迎了上来,“你从宫中回来?你去了哪里?皇上鹿鸣宴都赏过了。”
  “我将公主骂了!”周文宾喃喃说道,
  “何苦来?”徐祯卿唉声叹气,“公主如此,皇上亦如此,你何必为了我得罪公主?”
  周文宾一愣,道:“此话怎讲?”
  徐祯卿苦笑道:“你昏倒之后,我们留在宫中等候,起初拟我是二甲第七名,而后天子赐宴,见了我之后便说保留我进士之名,但不可封我做官,只因只因我相貌丑陋,他不愿时时见到我!”
  周文宾怒火攻心,连骂道:“昏君!昏君!科举竟然以貌取人,如此朝廷,我们读书何益?”
  “噤声!”徐祯卿忙拖着他往屋里走,笑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我中进士,也算有个功名,不让我做官,我又有何损失?你何必动怒?来,来,你身子未曾痊愈,还是回屋躺下,我给你说些有趣的事情。”
  周文宾苦笑道:“昌谷,我没事,你如何打算?即刻返回吴中?”
  徐祯卿笑道:“我横竖无事,且陪你些时日罢。前些日为了应试,还不曾好好游玩一番,怎能这样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①注释,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出自诗经。小雅。青蝇,指像青蝇一般讨人厌,跟谗言害人者一样,祸国殃民。
  ②解缙:与杨慎、徐渭并称明朝三大才子,永乐大典总编纂。言语不慎,令听者有意,最终遭人害死。
  




☆、鸳鸯失窃

  唐寅锒铛入狱,从来不求人的文徵明一遍遍在脑海中想着父亲那些同僚好友谁可帮忙,一一写信求情。
  他将自己用了一年多时间才绘好的长卷仿米氏云山图与桃源问津图卷胡乱卖给了富商,凑了二千两银子,一多半拿去给人四处打点,剩四百两交给了唐寅的妹妹。
  唐寅的家人相继过世,家中只剩下妻子与妹妹,他们这些朋友不去照顾谁来照顾?
  钱全使出去了,家里仍是一贫如洗,文徵明忙着唐寅的事,以至于根本顾不上对住在家中的姚婆婆祖孙俩嘘寒问暖,倒是姚婆婆知晓文府也不宽裕,私下让孙子出去揽些活计做。
  这日,文老太太将文徵明叫到跟前,道:“儿啊,你父亲临终时让你娶湘儿不是么?我知道你为了子畏之事忙前忙后,你要守孝三年这也是为人子之责,但信物你究竟送去了没有?否则人家姑娘凭什么等你?还有,我若一朝去见了你父亲,我不许你这般苦,四十九日即可,听到没有?”
  文徵明含泪答应了出来,自父亲过世后,母亲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哪有心情想自己的事情?如今母亲一提,他也觉得有理。
  他的确送了玉佩给顾湘月,还被人抢去了,但那不过是临别赠礼,算不得聘礼,往后若是说起来,理亏的还是文家。
  守孝三年,谁知这其中会不会有甚变数?
  他仔细地想了想,想到压箱底还有一双玉鸳鸯,意义虽好,只是无孔不能随身携带,并且是母亲的陪嫁之物,故而从未想着用此物赠人。
  他回房写了封信,开头仍是“徴明谨奉湘月妆次:东瓯一别,忽忽月余,前父见背,后友不测,余无他忖,唯期子畏冤白返吴,故典仿、桃二图,藉以疏可言之人。呜呼,虽痛而不能代也,孝身而不敢复哀,目北泣下,悲亦甚矣!今从母训,奉玉鸳为聘,恐三载久远,间生变而文氏无理以对人论。而相隔两地,俱为一体,近远亲思,不尽相同,后愿为描黛,愿为卸钗,朝暮不厌。月无长圆,唯天可鉴也,奉吾妹察之。
  写完他将信放好,又去翻了那对玉鸳鸯出来,不想却看到姚婆婆在啃光馒头,见了他,忙藏于身后,笑道:“文公子。”
  文徵明上前道:“姚婆婆,请唤我徴明便可。婆婆为何只是用些馒头?午饭无人送来么?水生哥何在?”
  他不停追问,姚婆婆才道:“文家也不富裕,我知道你忙唐公子事,便叫水生出外找些活计,我们祖孙二人蒙你收留已是感恩,不能给你添负担啊!”
  文徵明心下难过,坐在她跟前拉着她手温言道:“姚婆婆,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忽略了您与水生哥,倒似湘儿托我我才勉为其难一般。既到了寒舍,便是一家人了,而且家中并未捉襟见肘,只是无暇作画,不敢说锦衣玉食,三餐鱼肉御寒之衣是绰绰有余。您将水生哥唤回来照顾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切莫委屈了自己。”
  他让英嫂做了饭菜来,陪着姚婆婆吃过,才放心走了。
  这一来却将放玉鸳鸯的匣子落在姚婆婆屋里,少时水生回来见了,偷偷藏匿在床底下。
  文徵明折回来看时,没看到他也没问,只怕让祖孙俩多心。
  他在苑中想了一阵,会不会自己放在了别的地方,但他拿了玉鸳鸯出来就遇到姚婆婆,之后并没有在别的地方逗留,可见那匣子大概是在姚婆婆房中,他并不想去追问,想必姚婆婆见到自会拿过来给他的。
  一抬眼看到文庆带着一位秀丽的少女进来,便迎了上去,笑道:“文庆,可将湘儿送回去了?这位便是田琳儿妹妹吧?”
  田琳儿看着文徵明,心中一股嫉妒涌了上来,她自与顾湘月相识以来,就觉得顾湘月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如今顾湘月做了周文宾的妹妹,文徵明的未婚妻,她还是什么也不是。
  面前的文徵明,温润如玉,又是这样一个男子,眼里心里都没有她。
  她毫不见外地过来扯住文徵明的袖子,笑道:“姐夫,原来你长得也这般好看。我知道你是文大人的公子,温州百姓很喜欢文大人的,我也一直在温州”
  文庆没好气道:“你能不提老爷么?你不知道老爷刚刚过世不久?存心让我家公子难受呢?”
  “文庆,别这样说,”文徵明忙道,“琳儿妹妹没有这个意思,她也是好意宽慰于我。”他轻轻扯出袖子来,“文庆,你去将湘儿住的房间隔壁收拾出来,让妹妹住。”
  他温言对田琳儿说道:“琳儿,你是湘儿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了,往后只须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便可,切莫拘谨,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对我说。”
  翌日一早,水生拿着玉鸳鸯去当了五十两银子,乐颠颠地买了许多好吃的,还有一件棉衣拿了回来。
  进屋便见奶奶翻箱倒柜地找,说道:“奶奶,看我买什么好吃的了?”
  姚婆婆一看,道:“哪儿来的?”
  水生道:“昨日给人家抗包挣的,他文家亏了我们,我们可不能亏了自己,有您喜欢的松子糕。”
  姚婆婆道:“这件棉衣至少要二两吧?抗包能给二两?”
  水生嗫道:“那主顾阔绰,衣服是他送的!”
  姚婆婆伸手就翻了他身上,找出当票和剩下的银子来,她不识字,也不看当票,顿时恼了,一耳光打了过去,哭骂道:“你爹娘去得早,我辛辛苦苦养大你,倒养了个偷出来!文家哪里亏了我们?接纳我们给我们吃穿,不过就是文公子忙了些,没把你当菩萨供着,你便恩将仇报。人家丢了东西也不问,是怕我们多心,是文庆帮着他找才来问我了一声,那是他给小月的聘礼啊!文大人刚走,他娘身体不好,朋友又遭了难,你还黑心昧他东西,你不念他收留,也要念文大人对温州一方百姓的好啊!我打死你算了!”
  她抓起柜子上的鸡毛掸子朝水生身上乱打过去,打得水生嗷嗷直叫。
  这边吵闹引了文庆过来,听了半晌过来捡起地上银票一看,跳脚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家公子的玉鸳鸯拿去当了五百两,作死了你!”
  五百两!水生懵了,任奶奶打他,呐呐道:“是五十两啊!是五十两!怎么会是五百两?”
  “见你的鬼!”文庆怒道:“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五百两!叫人揭了,你还敢匿钱!打量我文家好欺负?打量我家公子善良老实?快快还来!苏州知府温景葵温大人是我家老爷朋友,若不交出钱来,把你扭送去打死!”
  他上前便扯,三人骂的骂,哭的哭,乱作一团,姚婆婆哭天抢地,“不活了!你这白眼狼,丢人现眼不知羞耻的东西!”
  文徵明走了过来,愣了片刻,道:“发生何事?有话好说!”
  文庆道:“公子,这没良心的偷了玉鸳鸯去当了五百两,只搜了四十余两出来,我们的东西都教他拿出去胡吃海喝养□去了。”
  文徵明皱眉道:“休要口不择言!”
  水生哭丧着脸,道:“那朝奉欺我不识字,确确实实只给了我五十两,却写五百两,坑死我了。”
  文庆冷笑道:“没你偷东西,坑不了你!你就说怎么办吧!”
  文徵明制止了他,道:“水生哥,可是东街口那家?”
  水生道:“是他家!”
  文徵明道:“这四十余两你们留着用,其余不必管了!”又对不停抹泪的姚婆婆笑道:“姚婆婆,不要骂水生哥了,他也是一心孝敬您,百善孝为先,只是方法错了。东西便贵重,毕竟也是死物,老人家莫往心里去。况且这些日确实是我疏忽了,是我有错在先,怨不得水生哥。”
  文庆忿忿不平,道:“公子,你又犯傻!”
  换了是别人,或可压一压当铺,还五十两去东西便拿回来了,文徵明却不谙此道,当票上白纸黑字写着五百两,他就老实去徐祯卿府上借了五百两送去给当铺。
  当铺朝奉原见水生是外地人才欺骗他,苏州人平日对文徵明父子的为人多有敬重,仍只拿了他五十两,将玉鸳鸯还给了他,他又将剩余的四百五十两银子还回了徐府,遣文庆将信和物送去周府。
  父亲的过世,让文徵明对唐寅接连失去家人的那种痛不欲生感同身受,而今,刚刚才稍微走出悲痛的唐寅又经受科场舞弊如此致命的打击,文徵明恨不得自己能分担一些。
  他自父亲亡故后就没怎么睡好,唐寅出事之后他更睡不着了。每晚总要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到很晚才回到房间。
  这晚,他仍然在书房作画,画得很专注,突觉有人将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他笔尖一颤,转过头去看到是田琳儿,道:“琳儿妹妹,还不曾睡下么?”
  田琳儿调皮地一笑,道:“徴明哥哥为何还没睡?是在担心唐公子?”
  文徵明道:“这些日确实有些心乱,难以入眠,妹妹先去休息罢。”
  田琳儿抬着头道:“我陪你好么?”
  文徵明摇头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还请妹妹快去安歇为是。”
  田琳儿却不走,笑道:“难道你平时对姐姐也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么?你一个人作画,我陪你说说话,帮你剪烛不好么?我去温些酒来,陪你一醉解千愁怎么样?”
  文徵明道:“不敢劳烦妹妹!我与湘儿是未婚夫妻,自然不同。此时已然夜深,不是饮酒之时,况且我有孝在身,不敢饮酒,请妹妹自去歇息。”
  他神色郑重,毫无通融余地,田琳儿只得讪讪离开。
  文徵明在书房中呆到半夜才回到卧房休息,他睡下后仍然辗转反侧,累得筋疲力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突然感觉有个人钻进了被窝,他一碰到那人的身体,马上坐起来就要下床,一双滑腻的臂膀紧紧搂住了他,柔软温热的嘴唇也贴了上来在他脸上唇上乱亲,呢喃着:“徴明哥哥,要了我罢!”
  文徵明一听这声音,不是田琳儿么?
  他猛地推开了她,跳下床来点了灯,见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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