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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古今-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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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子一向冷静,却为何见了我便一腔激昂?”何文珍凑过来柔声笑道,文徵明绕开她,道:“杨夫人自重!”
  “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何文珍笑道,“今日请公子来,正是杨少安的主意。我就直说了罢,公子可知如今皇上面前红人是谁?严嵩!他最欣赏公子的丹青,外子寻思”
  “休想!”文徵明打断她道:“一是尊夫见利忘义,二是严嵩谄媚溜须,要我为其作画,万万不能!你不过是借子畏之名诓了我来,亏你有脸提子畏!杨少安更可笑,中了榜眼便抛却糟糠之妻,娶了你这水性杨花的妇人,这也不关事,如今又让自己妻子来以□人,也真是天生一对地下一双,闻所未闻!”
  他骂得何文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他又要开门走,便道:“你若敢走,我便说你非礼我。”
  “你——!”文徵明气得无话。
  “公子不要着恼,”何文珍换了一副笑脸,柔声道:“其实公子不知,文珍心中一直是有公子的,倘若我嫁的是公子而不是唐寅,今日也就不会如此了。便是不为外子,还请公子怜我多年相思,成全了我罢。”
  她将头上玉簪轻轻一拔,一头秀发瀑布般散落下来,衣衫半掩,露出殷红抹胸与半抹雪白酥胸来,扯住文徵明袖子,“我知你妻子有孕在身,斋戒数月,不苦么?”
  文徵明甩开她,“你愿意如何说我请自便就是!我无非担上风流二字,于我何损?”
  他开了门便走,身上尽是香味,心中懊恼,回到家中便解了外衫交给文庆让他拿去烧了,文庆奇道:“好好一件衣裳烧他作甚?”
  “烧了就是!”文徵明另去取了衣裳换上,这才去看妻子。
  顾湘月睡着了,她越来越嗜睡,脸比以前圆了一些,看到她,之前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浮现出与她相识的画面来,好不温馨。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忽而蹙眉,忽而微笑。
  这时见文庆在门外探头探脑,文徵明走出去,文庆道:“公子,听说吴老爷家小姐在家把她自己闺房设作了庵堂,带发修行呢。家里帮她张罗我婆家,她一概拒绝了。”
  文徵明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我先应允了婚事又再反悔,岂不是误人么?可叹吴先生于父亲于我都有情谊,我却如此相报!这可如何是好?或者我修书一封劝一劝她?”
  文庆道:“公子还是别添乱了!你书信一到,人家小姐心中更乱了,这不是劝就可以劝得了的,你还是专心待夫人吧,她心眼小,没的知道了伤神。”
  文徵明复又回房,顾湘月却已醒了,他有些紧张:“你都听到了?”顾湘月一笑,道:“我刚醒,你在跟谁说话?”
  文徵明笑道:“我瞧似将下雨,吩咐文庆将那些新纸作防潮处理,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才是。”
  次日,顾湘月失踪了。
  文徵明去拙政园与王献臣饮茶游赏一日,回来却发现顾湘月不在家中,问过文庆与丫鬟,都说不知,他忙遣人出去寻找。
  这一夜,顾湘月没有回来,他急得坐立不安,寻思顾湘月看重这个家,绝不会悄然离去,即使远行,也定会与他说一声,照此看来,真是凶多吉少。
  想到妻子很有可能就此丢了性命,他痛彻心扉,彻夜不安。
  顾湘月身在何处?
  中午时,她呆在家中无所事事,看娇秋她们都在睡午觉,就自己悄悄地跑出去逛街了。谁知走到一个拐角处,脑后遭了重重一击,顿时人事不省。
  她被水呛醒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浮出水面去,伸手一摸,四壁湿滑阴冷,大概是一口水井的内壁,长满了青苔,好在内壁上有几个缺口,她伸手抠着缺口处,抬头细看,头顶莫说日光,连月光也没有,可见井口是被人封住了。
  是什么人要置她于死地?她想不出来。只知道如果不想办法,早晚就在这口井中丢了性命,淹是淹不死,但此时正是十一月最寒冷的时候,再若多呆些时候,定然冻死在这里,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井中到处都是青苔,她无法爬上去,只能扯着嗓子叫喊,希望外头有人经过,能听到她的呼救。
  等了也不知多久,嗓子都哑了,外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越来越冷,几乎绝望了,心道:“老板娘啊老板娘,当年你被投到井里,是死了后才被扔进来的,而我今日却拿一条命捱着,你若井下冤魂有知,赶快救我一救,就当是你当年打骂我的歉意了。”
  又想道:“不行,我怎么能指望王氏呢?倘若害我的人就不希望我活着出去,这口井一定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哪里会有人经过?你想让我顾湘月听天由命,门都没有!”
  她拔出头上簪子来,两只脚摸了两处凹口借以站立,用簪子尖的一端刮去壁上青苔,摸索到有些残缺的砖块,然后刮去砖头周围的泥,将那砖头撼松,整块□,再往上依次如此,所幸井中水面离井口并不远,她终于爬到了井口,双手往上去撑那封井的石头。
  害她的人只道将她这个“弱女子”扔进井中必然早已溺死,封井的石头并不如何巨大,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撑,脚下一滑,噗通又掉入水中,她抠着缺口休息了一阵,又再度爬上去撑那石头,她用力过度,石头往旁边滚开的同时,她又掉入了水里,欣喜的是眼前一亮,已见天日。
  她费尽力气爬出井去,腹中疼痛难当,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文徵明在府中等候着消息,文府人不多,因此他告诉了徐祯卿与王宠,让他们也帮忙派人去打听。
  娇秋跑了进来,“少夫人让人送回来了。”
  顾湘月昏倒在井边,不久有农夫运柴草经过那里,便将顾湘月救了,拉着进城找郎中,郎中认出是文徵明的妻子,便随之将顾湘月送回了文府。
  送回来的顾湘月,浑身湿透,手脚冰凉,郎中诊断后,说是在凉水中浸泡久了,并且脉象虚弱,已经小产。
  文徵明忙替她换了干净衣裳,让人在房中生起火盆来。
  郎中道:“文公子,尊夫人性命是无碍的,开些药来吃了好好调养便可复原,只是胎儿已死,公子还请节哀。我先去抓了药送来,若是尊夫人有何异状也好就地诊治。”
  文徵明痛不欲生,颤声道:“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我便答应何氏为她作画又能如何?是我的固执害了湘儿,一定是她。”
  竹香跪了下来,哭道:“小姐与我情同姐妹,公子一定要上报知府,查明真相,替小姐报仇!”
  文庆道:“我这就去报官!”
  文徵明摆摆手,“去罢!”他无力地坐了下来,黯然泪下。
  顾湘月醒了过来,闻说了以后什么表情也没有,文徵明怕她伤怀,强忍悲痛道:“娘子,只须将养好身体,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你千万别过于伤心!”
  顾湘月拉着他的手,半晌一笑,道:“我有什么?只怕婆婆难受,你别管我,快去安慰婆婆为是。”
  文徵明走后,她痛哭失声,不仅仅是失去的孩子,而是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哪能够跟文徵明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历史终究是不可更改的,无论她如何试图去改变。在历史上,文徵明应该有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孩子,而她,只不过是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
  她连凶手是谁都没兴趣知道了。
  没几日,新任的苏州知府鄢世鸣回话来说,查不出来这件事是谁做的。文徵明明知十有□是何文珍,苦于没有证据,又知如今的杨少安是严嵩的门生,加之顾湘月劝他算了,他也只得作罢。
  自这一件事后,顾湘月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她了,她的人生仿佛翻了个篇章。只是怕文徵明担心,她还是如以前一般,该调皮调皮,该说笑说笑。
  文徵明是何等心思细腻的人,顾湘月强颜欢笑,他哪能看不出来?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只盼着日子长了,妻子会忘却这些痛苦,可是他哪知顾湘月心中所痛的,并不是失去孩子,而是怕有朝一日会彻彻底底失去他。
  娇秋的来信,让周文宾痛不可当,拿着信的手都微微发抖。
  顾湘月就像是他的一块心病,她好了,他便好;她不好,他就疼痛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赶到苏州去看望她、宽慰她。
  他忙着就要出门,迎头便碰上了杜燕婷,“你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周文宾说道。
  杜燕婷直视着他,“你要去长洲是么?是不是小姑出事了?”
  周文宾勉强笑道:“没事,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杜燕婷一笑,道:“你看你脸色都不对,你要去我不拦你。只是走之前先听我一个好消息吧,我有了。”
  周文宾一愣,重复道:“有了?”
  他有些出神,半晌笑道:“方才是收到衡山的信,说子畏应邀去了宁王府,我总觉着有些不妥,故而慌乱。子畏既已走了,我急也是无法。娘子,如今你有了身孕,再无其他比这事更重要了。”
  他将对顾湘月的牵挂强自压下,专心照顾妻子,夜里却辗转难眠,借口妻子有喜,搬去书房睡了,这样才能不影响妻子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误入王府

  唐寅来到宁王府,才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般简单,更何况宁王借招贤纳士之名派人带着礼物到处去请人,来的却寥寥无几,尤其是他这般本就声名在外的,就只有他一人。
  和其余那些人随意聊了几句他就知道,那些人与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那些只不过是借着读了几本书到处吹嘘的沽名钓誉之徒,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
  不仅如此,他到府中好几日一直没有被引荐给宁王,只是安排了房间和婢女给他,吃喝一顿不少,只是这样晾着。
  服侍他的这个婢女叫做如画,话很少,长得也并不人符其名,实在是平平无奇,声音倒是轻柔好听。
  她每日只是侍奉唐寅起居,一句话都不多说。
  此时他方悔没有听劝,宁王或许是用得着他,但绝不是光明正大之事,否则不会如此待他。走是走不得,在宁王府处处有人看守,每当他走远些便会立即有人出来阻止他,并委婉地劝他回房休息。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他心中太多压抑,随手写下了一首百忍歌:“百忍歌,百忍歌,人生不忍将奈何?我今与汝歌百忍,汝当拍手笑呵呵!朝也忍,暮也忍,耻也忍,辱也忍,苦也忍,痛也忍,饥也忍,寒也忍,欺也忍,怒也忍,是也忍,非也忍。方寸之间当自省,心花散,性地稳,得到此时梦初醒。君不见如来割身痛也忍,孔子绝粮饥也忍,韩信□辱也忍,闵子单衣寒也忍,师德唾面羞也忍,不疑诬金欺也忍,张公九世百般忍。好也忍,歹也忍,都向心头自思忖,囫囵吞却栗棘蓬,恁时方识真根本?”
  他写完随手一放,并未留意,谁知第二天却不见了。
  问如画时,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出门四处看了看,回来轻声道:“唐公子,初时我只道你与那些人一般无二,都是攀附权贵之徒,看过你的百忍歌,才知是误会了,公子定是被宁王诓了。这王府中到处是眼睛耳朵,稍有不慎,你便再无命回长洲了。我见公子是好人,否则也不来提醒,设法离开罢,这里不适合你,宁王有不为人知的”说到这里,窗外似乎人影一闪,如画顿时闭上了嘴默默地走了。
  她的话虽未说完,但唐寅已听懂了。
  入夜,如画来服侍唐寅安寝,穿着一条水红色绣花袄裙,粉黛淡施,在灯下异常妩媚动人,唐寅心中一动,道:“如画姑娘,让我为你绘一幅小像可好?”
  “真的么?”如画喜出望外,双颊泛红,“公子的丹青驰誉天下,若能入公子笔墨,此生足矣!”
  唐寅微笑道:“姑娘过奖了!唐寅之画,自科举冤案后早已有价无市,名贵墨贱。姑娘请坐!”
  他研了墨,提起笔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开始下笔,很快便绘好了。
  如画凑过来一看,画像与她十分相像,但唐寅笔下将她扬长避短,显得温柔美丽得多,不由好生欢喜,道:“公子能赠与我么?”
  唐寅笑道:“今夜已晚,不及设色,只是绘了个大概,待明日完工再献姑娘不迟。”
  翌日,来侍候唐寅的,却不再是如画了。换了个叫做芳桐的丫鬟,问她如画何在,只是摇头不语。
  唐寅纳罕不已,心想如画若是病了,他也该去探望一遭,便加紧将小像上色完工,拿着前去找如画。
  刚出苑门,便有人来拦住他,笑道:“唐公子,还请回房!”
  唐寅道:“听说如画姑娘病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这时廊下两人拖着一卷草席,席子一头散出几缕长长的头发来,还有半支绿玉簪子,那是头晚如画头发上的小簪,小像中他画上了的。
  他疯了一般推开拦住他的这个人,冲上去扯住了席子一角,后头那人手一松,席子散开来,如画惨白的脸露出半边来,“她她为何”唐寅感到浑身发冷,打起冷颤来。
  “暴病而亡!”拦他那人笑吟吟地摆手:“拖走罢!”
  唐寅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默默地点起蜡烛,将小像放上去烧了,呆呆地看着画化为灰烬,一阵悲怆由胸口喷涌而出,他失控地大哭起来,忽而又大笑。一阵哭一阵笑,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但谁也听不清。
  打那以后,他头不梳脸不洗,吃饭用手抓,吃完在衣裳上被褥上到处抹,尽现疯癫之态,并且一日比一日严重,甚至□着身体到处跑。
  宁王邀请了客人来,唐寅也毫不避忌地在客人面前裸着身体说些疯言疯语,宁王面子都被他丢尽了。文人对自己的言行穿着何等重视,宁王终于相信唐寅是真的疯了,忍无可忍地将他赶出了王府。
  阔别长洲已八月矣。
  回去的舱中,唐寅静静地坐着,或许是如画这个在他生命中只是惊鸿一瞥的女子用死来成全了他逃离王府的决心,然而那告别她的最后一眼,似烙印一般刻在他的心里,再也抹煞不去,她是因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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