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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多情-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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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侯从马车里取下被褥行李,铺在地上。冬菇对他道:“我去烧壶热水,给大家暖暖身子。”
“好。”
冬菇走出屋,向女主人借了个水壶,她打开壶盖往里一看,锈锈斑斑全是水垢。冬菇走到一处雪堆边,拿盆化了些雪水,开始刷壶。
雪水冰凉无比,冻得冬菇十指发红。壶里的水倒出来红黑红黑的,她一边刷一边同自己开玩笑,要是这壶做了水喝下去,会不会以毒攻毒,让罗侯直接好起来。
她刷着刷着,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起壶盖帮她一起刷。
冬菇一愣,扭过头,发现竟然是罗慈。
“呵,嫂嫂为何如此惊讶?”
“这你怎地也来了。”
罗慈道:“自然是来帮嫂嫂。”
冬菇低头又开始刷壶,“我很快便弄好,你先回去陪陪罗侯吧。”
罗慈蹲在冬菇旁边,并未被她劝走,她拎起壶盖,专注地看着里面斑驳锈迹,道:“嫂嫂,你看这壶,材质刚硬无比,却也难敌锈水内部渗透。可见阴克阳,柔克刚,再坚实的东西,也会有从内败坏的一日。”
冬菇手里一顿,后道:“小妹觉得,这样坚固的一个水壶,撑得住锈迹腐蚀多久。”
罗慈道:“嫂嫂,水壶能撑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撑过了又如何。你看这壶——”罗慈拿起壶盖,朝向冬菇,壶盖破旧变形,满是锈痕。“即使撑过了,时间拖得久了,对壶身也是巨大的伤害,你再也无法得到原来的壶。”
冬菇抬眼,看向罗慈。
“你当如何?”
罗慈道:“趁着腐蚀尚未完全,彻底清除锈迹。”
冬菇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罗慈的面前,她十指被雪水冻得通红发胀。
“小妹,去锈的水冰冷无比,一沾便是刺骨,你想好了么?”
罗慈站起身,背对冬菇。
“嫂嫂,我罗慈一生未曾称赞过什么人,不过如今我要称赞你。”她转过身,看向冬菇,“你真的是一个聪明人。”
冬菇不语。
罗慈又道:“我有一个壶,一个几乎用了一辈子的壶。我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便只能任十指染冰。”
冬菇道:“你舍不下他,是好事。”
“呵。”罗慈又是一笑,“我虽下定决心,却也不想让人平白占了便宜。这壶现在非是我一人所用,我不能给人做了白工。”
冬菇心里一顿,道:“你有条件?”
“自然。”
冬菇道:“你说吧,齐冬菇若能做到,定会允你。”
罗慈将壶盖放回盆中,擦了擦手。
“我要你走。”
“什么?”
“我要你走。”
冬菇愣在当场。她想过很多罗慈可能会提出的条件,唯独没有这一项。“让我走?什么意思,你让我去哪?”
罗慈道:“随便你去哪里,我不干涉。只要你离开这里便好。”
冬菇手指冰凉,心也渐渐冷了。
“你是想我离开他。”
“对。”
“为什么?”
罗慈轻笑道:“为什么,我也不知为什么。总之,你走,他才能活。”
冬菇低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嫂嫂,你放心,我会将他照顾的很好。”
冬菇抬眼,“哦?”
“他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此生再不用劳累,再不用辛苦。我许他锦衣玉食,一世荣华。”
“呵。”冬菇听到这里,笑了出来。“一世荣华?”
罗慈道:“怎么,你不信我?”
“不,我信。”冬菇道,“小妹心思聪颖,手段高超,为他争来好日子自然易如反掌。”
“那你是答应了?”
冬菇道:“我答应。”
她说得爽快,罗慈反而不信。
“嫂嫂,我见你对大哥情深意重,怎地会如此快便答应了?”
冬菇道:“因为我对他用情比你深。”
罗慈本是表情淡然,听了这句话,顿时沉下脸色。“齐冬菇,别几句话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从何见得你用情比我深。”
冬菇道:“我若不应你,你便不会出手相助,对么?”
“对。”
“呵。”冬菇笑道,“这样明显你还询问我,小妹啊,你们一家人在情义之事上,均不开窍。”
罗慈眯起眼睛。
冬菇道:“反正我已经答应你了,具体如何做,还要小妹来安排。”
罗慈也不欲与冬菇多说,转身道:“该做什么,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罗慈离开,冬菇重新蹲下刷壶。十指透着雪水,却也忘记了寒冷。千般思索,万般算计,她却从来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结果。
她让我走,罗侯,你若知道会作何感想。
☆、63第六十三章
离开村落;冬菇一行人继续赶路。
这一天,冬菇赶车的速度明显变慢,罗侯察觉,内心疑惑。
“为何走得这么慢。”
冬菇道:“慢么?我觉得还好啊。”她转头看向廖文介;“文介,你觉得我走得太慢么?”
廖文介靠在马车边,闭着眼睛养神。
“不慢,刚刚好。”
“”罗侯道,“照这样,我们今晚要在山中过夜了。”
冬菇指着前面道:“你看那里,有处山洞;我们今夜在那里过夜。”
罗侯看向冬菇所指方向,那里的确隐约可见一个山洞。
“好。”
冬菇的话;罗侯从来都是同意。
将马车停到一边,天色尚早,冬菇将山洞中简单打理一下,生了一团火。
走出山洞,她向山崖边走去。罗侯看了看她,跟了上去。
冬菇站在山崖边,眺望远方。
“你身体觉得如何?”见到罗侯跟来,她并未赶他回去。
“无碍。”
山崖乱石密布,崎岖不平,冬菇站的地方罗侯上得困难,可他还是将木拐靠在石边,双臂撑着石头上来。
爬上来的姿势一点也不好看,他也不在意,稳了稳身子,他跪在石上伸手去够木拐。
冬菇拦下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胳膊站起来。
“不用它,我来。”
罗侯靠着冬菇站着,两人紧紧两贴。冬菇仰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白皑嶙峋,高耸入云,天地为之赞叹。
“那是天山了。”
“恩。”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恩。”
冬菇转首,看向罗侯。在这白色世间,似乎一切都变得清澈而纯粹,不管是算计,还是感情。
“罗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如何?”
罗侯微微转头,“什么意思?”
冬菇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望着天山。
“意思就是,我不在你的身边,不再陪伴你左右,今后你的生活里,不再有我。”
罗侯看着冬菇,后者却没有反应,他心里莫名紧张,手下用力硬将她扳过来。
“你这话是何意?”
罗侯目如沉渊,带着与天山同样的沉重与冰冷,让冬菇不敢直视。
她说不出话,罗侯手下不禁又用了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冬菇握住他粗糙的手。
“我只是问上一问,你莫这样激动。”
罗侯手上渐轻,低着头不语。
冬菇道:“你怎么不说话?”
罗侯摇头。
冬菇抬起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我说这些,让你难受了?”
罗侯仍是不语。
冬菇叹了口气,将他抱住。“罗侯,我从前有一个朋友,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何事?”
“他有一个心上人,他们两情相悦感情深厚,想要成亲。可是他心上人的父母并不喜欢他。有一次,他心上人的母亲来找他,对他说,如果他能答应一个条件,她便同意这门亲事。”
“是什么样的条件?”
冬菇道:“假意离开。”
罗侯皱眉,“什么意思?”
冬菇道:“我朋友的心上人是个很厉害的人,她父母珍惜她的才华,想让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深造。可是那人因为我的朋友不想离开,她母亲的意思是让他假意断情,从而让她的孩子一心前程,待事业有成,再回来成亲。”
罗侯道:“这可以接受。”
冬菇道:“你觉得可以接受?”
罗侯点头,“既然你的朋友真心喜欢那人,就该为她着想。”
冬菇轻笑一声,道:“你说的对,我的朋友也是这样想的,他答应了条件,与自己的心上人分别。他的心上人不允,他便狠心对她说了很多残忍的话。最后他们终于分别。”
罗侯道:“之后呢?”
冬菇道:“之后他的心上人死了。”
罗侯猛地抬头,“死了?”
冬菇声音舒缓,不带任何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对,死了。死于求学过程中的一场意外。”
“”听到这样的结局,罗侯不知该说些什么。
冬菇又道:“我的朋友一生含恨,到死也没有原谅自己。我亲眼见证他的悲痛,以及他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冬菇轻轻抚摸罗侯面额的棱角,笑容中带着悲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绝对不会同他犯一样的错误。”
“罗侯,我绝对不会为了未知的威胁,放弃现有的幸福。我不会想着未来可以解释,从而当下犯错。因为情义是如此脆弱,一转身,也许便再见无期。”
“也许我们会因为我此时的任性决定丧失性命,可是至少,我们死时是明朗的。带着我们彼此的情,死了,也不孤单。”
罗侯听不懂冬菇话里的意思,可他能看懂她的眼神。他握住冬菇的手,“出了什么事?”
冬菇摇头。
罗侯不肯罢休,“你今日很奇怪,发生了何事?”
冬菇一乐,道:“唷,你也能看出我奇怪了?”
“”
冬菇拍拍罗侯手臂,开怀道:“不错不错,总算不是彻底的木头。”
“你”
冬菇学着罗侯的语气,低沉道:“我无碍。”
“”
罗侯哪里是冬菇的对手,她不想说的话,十个罗侯也套不出来。
“走了走了,太冷了,赶紧回山洞里烤火去。”
冬菇扶着罗侯从台子上下来,回到山洞。
罗慈好似正在同廖文介说些什么,见冬菇他们回来,便停了下来。
“这么冷,你们两个在外面喝风呢?”廖文介盘腿坐在火堆旁,靠在山洞墙上。冬菇扶罗侯坐下,对廖文介道:“若真能喝饱也好,省得廖姐劳累。”
“呿。”廖文介闭着眼睛扭过头。
冬菇又道:“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廖文介道:“在谈晚上吃什么。”
“哦?那可得出结论了?”
“恩。”廖文介睁开眼,从身旁拿出两块硬馒头,插在树枝上,放到火里烤了烤。“今日就吃这个。”
片刻,馒头烤好,外形虽然不尽如人意,可闻起来却是不错。廖文介取下一块,首先递给罗侯。
“来,这块是你的。”
罗侯接过,道:“只有两块,每人分半块。”
廖文介撇嘴道:“我与罗慈刚刚吃过了,这些是你和冬菇的。”
罗侯点点头,一口咬下,很快,一个馒头便下了肚。
周遭一片寂静,众人皆不言语。冬菇看着火苗,一窜一窜,莫名躁动。
片刻后,罗侯身子轻轻一歪,被一旁的冬菇接在怀里。
廖文介起身过来,手搭在罗侯的脉搏上。
“恩,睡实了。”
罗慈站起身,走向洞外。
“罗慈你”冬菇欲唤,可罗慈脚下不停,头也未回,径直走了出去。
廖文介拍拍冬菇肩膀,“事已定下,多说无益。我也去了。”她站起身,顺手拿起身侧黑布包裹的长锋。
劲指一拉,黑布落下,银枪现形。
所谓人如其兵,谁的武器便是像谁。
罗侯的刀朴实无华,甚至破旧不堪。而廖文介的枪则是华丽无双,霸气凛然。光芒一现,如同一抹银虹,为这白皑世界再添一分寒霜。
银枪翻转,冬菇身子不由一冷。
“文介”
廖文介束起发带,道:“你在此陪着罗侯,好好休息。药劲会让他一睡到天明,你尽可放心。”
筹备多天,今日终于要展开行动。冬菇从罗慈那里得知,团儿蜜的解药一直伴随风滞其身,便是涂在她的指甲上。罗慈与冬菇均不会武,只有廖文介一人可以帮得上忙。本来冬菇以为要花费一定时间说服廖文介,谁知她一口便答应了。
时至今日,罗慈约好风滞一会。可罗慈与冬菇皆属文弱书生,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从吕丘年麾下高手中夺来解药。所以,能否成事,全看廖文介的手段。
想到这,冬菇心里不免紧张。
一切都是设想,自己也只能够设想。这些设想要付诸于实践会碰到什么样的困难,她不知道。
“文介你一切小心”
廖文介绑好头发,看向冬菇。那双平日里淡然随意的眼睛,此时已经流露出冷然的杀意。她对冬菇缓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自然会带最好的结果回来。”
一语毕,她转身离开。
冬菇低头,抱紧怀中人。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看她们了。
山间,夜凉如水。
罗慈负手而立,站在空地之上,任凭寒风袭身。
她静静地看着天空,面色从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此时此刻,天上什么也没有,阴沉的白日延续到了夜晚,天空中没有明星,也没有朗月。
可罗慈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夜空,目光悠远深长。
她在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
若是换做他人,在这等境况下,必然心绪纷乱紧张难抑,可罗慈并非这般。她的心未乱,甚至要比一般时候更静。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关于背叛,她并不是第一次做。
四周静逸非常,雪山中山禽稀少,杳无声息。
其实,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她可以去求吕相,说服她命令风滞给罗侯解毒。这样她也不用冒着危险背叛。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罗侯身上的毒就像一根尖锐的针,扎在罗慈的心口。每日向里推进一些,滴下她的心口之血,折磨她的思绪灵魂。她不能等,一天也不能等。风滞的手段她最清楚,那毒绝不是儿戏,在身上多留一天,便会对身体造成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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