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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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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稿纸,给桌角的留声机上满弦,选了一张唱片放上,软绵绵的声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是电影明星李香兰灌的唱片《满洲姑娘》。李香兰是日本明星,取了个中国名,她是“满映”红得发紫的影星、歌星。忽然有人敲门,在门外说:“梁先生订的牛奶来了。”天棚板立刻合严了。

梁父吟拉开门,见一个围着长围巾的青年人手里举着一瓶奶,梁父吟有些奇怪,今天的奶,早晨不是放在奶箱里了吗?他已经喝到肚子里了呀。

那送奶人用手在奶瓶瓶塞上拍了拍问:“梁先生昨天不是丢了一瓶奶吗?”

梁父吟眼一亮,马上说:“哦,是丢过一瓶,不过不是昨天,而是前天。”

送奶人说:“都一样,老板让给先生补上,不能亏了老主顾啊!”

梁父吟接过奶瓶说:“多谢你们老板,我正等着这瓶奶呢。”

送奶人便要下楼去,长围巾一甩开,梁父吟发现他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留中分头,大眼睛、厚嘴唇,眉宇间透露着精明,说道:“你虽没穿‘操衣’(校服)。我也猜你是国高(国民高等学校)学生。”

送奶人笑说:“先生猜这个干吗?我就是一个送奶的。”说罢匆匆下楼。

梁父吟后悔自己多嘴了,实在是情不自禁。他走到书房阳台前向外张望,那青年人骑上一辆八成新的富士牌自行车匆匆出了南湖小街。

梁父吟端详了一下奶瓶,从笔筒里拿起一把剪刀,撬开瓶盖,瓶盖胶皮垫里有一张折叠的纸,他打开来,上面有几个字:下午五点半图门发车,预计十点经停哈尔巴岭。喜色跃上梁父吟的脸,他刚仰起头来看天棚气窗,气窗里早已探出一个少女的头来,那是一个短发的浓眉大眼的脸孔,她急不可耐地伸手说:“来了吧?快!”

梁父吟举手递上字条说:“你倒急!发报吧。”气窗盖板拉严了,滴滴发报声传下来,梁父吟忙把唱片声放到最大。密报里的哈尔巴岭是一座高山,介于敦化和安图两县之间,山高林密,火车道逶迤爬上山巅,像在云端竖了梯子。抗联战士守候在山坡后林子里,有一根电线从厚雪里露出一端,连接在起爆器上,每人面前是几颗手榴弹,旁边还架着两门六零炮。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那里是从山下蜿蜒而来的火车道——一座架在河上的铁桥。在铁路桥工字梁间,有一包炸药捆在那里。铁路线上的军警更加密集了,特别是铁路桥上下,更是戒备森严。这并不是抗联主力。主力部队正在摩天岭山路上,抗日联军一方面军正在山林中迂回。

方面军首长伊俊山骑马走在队伍中。侦察连长过来报告:“东边道野副昌德讨伐队大部分调往新京、敦化至图门一线去警卫铁道线,摩天岭只留半个联队防守。”伊俊山一笑:“日本鬼子挺听话呀!加快行军速度,向摩天岭挺进,打他个措手不及,来个全面开花!”

4

写完字,闲话几句,白浮白便来到一楼,走进关东军司令部一间休息厅,这里是军人等待司令官传见的场所,今天关了一屋子伪满高级官吏。傍晚时分,张景惠也从溥仪的同德殿赶回关东军司令部,不再起刺,老实地坐在硬木椅子上等茶水、等开晚饭。

待博役(茶房)上过茶下去,张景惠就又忍不住发牢骚说:“浮白呀,这叫什么事?这不是把咱们不当人看吗?连你我都不信任,太让人寒心了。”

白浮白却轻松自在地说道:“少安毋躁,留在关东军司令部里有吃有喝,又不担嫌疑,何乐而不为?也难怪日本人小心,去年日本总理大臣来满洲视察,知道的人有限,可还是走漏了风声,若不是他机警,临时改乘汽车去哈尔滨,那还有命吗?”

张景惠也承认:“地下反满抗日分子真是防不胜防。出了事,就要挨训,日本人骂他不忠,中国人骂他汉奸,真是像王八掉灶坑,憋气又窝火。”

白浮白笑道:“知足者常乐,总理大人是太要强了。”

张景惠喝着茶,反倒劝白浮白:“不能总是一味讨好他们。我当国务总理缺帮手,我们是同乡,喝一口井水长大的,人不亲土亲,你不能看我笑话。”可白浮白就是若即若离。

白浮白依然打哈哈说道:“你贵为总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缺我这样一个捧场的?”

见附近没别人,张景惠小声诉苦:“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心里明镜似的,我这总理大臣还不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在日本人跟前大气不敢出!”

白浮白说:“我知道张总理是个有良心的人,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有事尽管吩咐。”

张景惠也没什么大事求他,无非是想用用他的笔头子,说道:“我是个扛豆腐盘子出身的人,大老粗一个,笔下来可不得了,别叫日本人看不起咱中国人。”

白浮白见一个日本参谋走过身边,忙制止他说:“总理大人说对了,咱可不是中国人,而是满洲人。”

张景惠吓了一跳,待参谋官走远,呸了一口说。“这不是私下里嘛,”他四下望望小声说,“其实这里也不保险,谁知道他们安没安那玩意儿?”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指的当然是窃听器。

白浮白笑了笑,扯到正题问:“天皇御弟这次来有何贵干?”

“这还用问?还不是为消灭山里抗联胡子的事!抗联人不多,却是拔不掉的眼中钉,满洲国有七十多万关东军,南洋战事吃紧,这次御弟来就是督办剿灭抗联的事。再说了,新京、哈尔滨的地下抗日不良分子也太邪乎了,东京那边有点坐不住了。”

白浮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说:“梅津美治郎大将的意思是要尽量风光,明天上午迎接的场面要热烈,不过人多了安全是个问题。”

严密的封锁、警戒,都无法缓解哈尔巴岭的厄运。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伴着雪花的电波正传递着惊天动地的信息。

风雪夜,关东军的铁甲压道车开过来,探照灯的光柱扫射着积雪的路轨和枕木,雪花在光柱里跳舞。随后又是一辆摩托机车。五分钟后,才是绿色的专列隆隆驶来。压道车上桥过桥,安然无恙。专列喘着粗气、喷着白烟上了桥,也许天皇御弟还躺在柔软的寝台(卧铺)上做着美梦。就在这时,抗联战士拉响了导火索,随着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专列土崩瓦解,铁皮、车窗和断腿残臂飞上了天,大桥上浓烟翻滚。

与此同时,摩天岭日军驻地的突袭开始了。军号声中,抗联军向日军展开了强大的攻势。爆炸声、火光一片,敌车站上机车、车辆起火,营房匆忙抗击的日本兵抵御不住抗联的攻势,节节败退,尸横遍野。

指挥官向野副昌德将军告急。铁路上,增援部队开着军列攻击而来。军列又被抗联埋伏部队迎头痛击,损失惨重。抗联缴获了大批战利品,不等增援日军上来,早带着战利品消失在茫茫雪原里。

梅津美治郎并不知道天大的祸事已发生在三百八十公里以外。第二天上午八点,预计专列抵达新京之前一小时,他下令把那些伪满官吏们带到火车站第一月台上。关东军和伪国兵两支军乐队排列成两个方阵,铜管乐器在冬日疲惫的阳光下闪着白光,乐队高奏日本国歌,日伪高官陆续到来。在欢迎队伍中就有白浮白,他不时地与日伪高官寒暄。

一辆高级卧车在护卫摩托的簇拥下开到站前,车上走出披军用披风的梅津美治郎,提前到达的张景惠趋前几步迎接,他说:“这寒冬腊月的,真不易呀,还把天皇陛下御弟惊动了,都是我们无能啊,让他老人家操心了。”

梅津美治郎哼哼哈哈几声,向要员扫了几眼问:“怎么,你的皇上不想来吗?”

张景惠忙脸上堆笑地说:“那怎么会呢,我们皇上到东京去朝拜天皇陛下,天皇像对待兄弟一样,啊,不对,像对待亲儿子一样亲,今儿个天皇御弟来了,那不是亲叔叔上门来了吗?我们皇上岂有不来恭候之礼?马上就到,正摆驾呢。”

梅津美治郎满意地哼了一下,刚往贵宾室里走了几步,关东军参谋长秦彦三郎脚步匆急地走过来。他对梅津美治郎敬礼后,递上一份电报,并小声禀报了一个坏消息,刚刚收到来自间岛的密电,出大事了,专列被炸,天皇御弟也生死未卜……

白浮白看秦彦三郎的表情,早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观察着梅津美治郎的表情。梅津美治郎的双手抖了一下,少顷,又有副参谋长来报,摩天岭告急,发现大股抗联红胡子,皇军虽英勇还击……

梅津美治郎震惊而恼怒地挥手,不准他说下去。他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电报,又环顾一下聚焦在他脸上的众多目光,很快镇定下来,惊恐神色旋即不见。他不动声色地吩咐张景惠:“告诉溥仪,不用来了。”又提高嗓门对众人说,“刚才接到急电,天皇御弟在间岛省要多停留几天视察边防线,欢迎会改期。”人群骚动一阵,人流、车流逐渐散去。

梅津美治郎对秦彦三郎密嘱:“就说御弟改期来新京视察,要绝对封锁消息,你和副参谋长马上分头出发,火速赶到哈尔巴岭和摩天岭出事地点去。”

秦彦三郎敬礼后正要离去,梅津美治郎又打手势叫住了他,让他叫宪兵队、警务司、关东军情报部、警察总监,还有总务厅弘报处的长官马上到他的官邸去。说罢反身上了汽车,他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秦彦三郎朝人群大步走去。

5

梅津美治郎的坐车行到大同路三中井百货店楼前,眼前突然一闪,出现了天女散花场面,有人正从楼顶大把大把地抛撒传单,连梅津美治郎的挡风玻璃前也堆积好几张。同时,街头出现了《满洲日报》号外。很多行人在捡看号外、传单,开初还有顾虑,左顾右盼,后来便大大方方地捡起来细读,并交头接耳。

梅津美治郎向司机示意,司机并未停车,从车窗伸出手去,够到一张报纸、一张传单,一看报纸竟然是《满洲日报》号外,回头递给梅津美治郎。号外通栏大标题写着:

特大号新闻,日本天皇御弟在哈尔巴岭被炸身亡,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梅津美治郎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报纸皱成一团,少顷,他又松开手,把传单展开来,用手抚平,放到膝上,耐心观察着。

这时满大街响起了警车警笛的声音,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军警宪特齐出动,用扫帚扫传单,还在街口架上机枪,逼迫市民交出传单。街面的人纷纷走避,市民为尽快脱身,交出了报纸、传单,凡捡拾传单的,全被绑起来,推上了闷罐车(囚车)。另一伙宪兵则追赶撒传单者。好多人被殴打,一些穿学生装的人则被捉住押进汽车。

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学生,一边往一条胡同里跑,一边还在抛撒传单。她叫陈菊荣,是新京医科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她甩开了后面追赶的人,却被迎面堵截的日本兵逮了个正着,陈菊荣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

正在这时,一个戴礼帽、围长围巾、穿呢大衣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想替陈菊荣解围,就用日语对鬼子兵说:“请你们放开她。”

陈菊荣认出了他,感动得泪花直闪说:“西老师!”

鬼子岂能听他的。则也口气硬,毫无惧色,就扣量着他,粗鲁地问他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自报家门,是新京医科大学教员西江月,指着陈菊荣说,是他的学生。

一个日本兵说:“我不管你是西江的月亮还是东江的月亮,她是撒传单的反日分子。你少管闲事!”

说罢推揉着陈菊荣要走。

西江月突然拍拍大衣口袋说:“传单?我这里大大的有。”这话大出鬼子兵意料,都转过身来盯着西江月。

说时迟那时快,西江月装着去掏传单的样子,趁两个鬼子兵不注意,他把手伸进兜里掏了一把,原来是一把石灰,冲着两个鬼子一扬手,鬼子惨叫,忙去揉眼睛,石灰烧了眼睛,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嗷嗷直叫。西江月趁机拉着陈菊荣飞也似的逃走了。

回校路上,白月朗也捡了一张传单,好在没人看见,急忙掖进怀里。她回到新京医科大学宿舍,坐到她那贴着明星画片的床前,把一张报纸号外给同室的周晓云看,周晓云一看标题就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敢捡这个?快扔了!”

白月朗说:“看你吓的!你看一眼呐!”

周晓云这才细看,又害怕又兴奋:“传单上说的,能是真的吗?”

“不管真假总是大快人心。”白月朗接过传单,夹到一本《内科学》里。

“你还当宝贝留下来?快烧了。”说着就要划火柴。

白月朗是要留给同寝室的陈菊荣看看。周晓云倒觉得,陈菊荣一定早看过了。她不亲自去撒传单就算好的了。

说的也是。白月朗说:“套用日本人的说法,陈菊荣真的像是战时不良分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她们为陈菊荣担心的时候,她已坐到了新京医科大学教员单身宿舍里。这是一栋平房,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书籍是主人的主要财产,但医学图书寥寥无几,倒是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居多。陈菊荣被西江月带到宿舍,他脱去大衣,忙着点炉子,先烧了一壶水,对有点拘束的陈菊荣说:“坐呀,随便坐,我这里是同学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他们都不见外。”

陈菊荣被书橱里的书吸引了,她一边翻书一边随口说:“我喜欢西老师的诗。”

西江月抽着烟,笑着纠正她:“西江月只是我发表作品的笔名,我不姓西,不过,喊西老师也是一种独到的发明,随便喊好了。”

陈菊荣咯咯地笑起来。她有几分调皮地说:“那我就喊西老师了。”她随口背诵了几句诗,“太阳风把缜密的经纬线缠在多情女儿的心上,于是爱情的溪流汩汩地流淌……西老师,你的诗真有韵味,太浪漫了,好多同学都能背。”

西江月讲话的韵味也富有诗味,他称:“我的诗虽好,无奈人在炼狱,可惜无法浪漫。”

是不是指身为“亡国奴”呢?陈菊荣听了,为他的激进而激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西江月把大衣兜翻过来,打扫里边的石灰残渣。

陈菊荣说:“老师,我来吧。”她帮西江月打扫着,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老师,你上街怎么还揣一把石灰呀?把这么华贵的大衣都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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