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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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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过你月初进左丘府为长庆长公主贺寿那日,我与左丘府的叶知秋下了半日的棋么?如今我与那厮已成了熟人,今早在街间与他遇见,他向我说起左丘府将迎你进府之事。他是左丘无俦的文胆谋士,好歹也是一介书生,这话应当不是信口开河罢。”

“不,这,这”怎么会?怎么会?

扶宁感觉臂中娇躯轻颤,胸臆更是酸苦,幽幽道:“若阿襄仅仅是一个有两三分傲骨的普通侍女,大不了以死相抗。但你是扶门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纵算你想放弃,扶门也不会让你放弃,越国更不会容你放弃。”

扶襄面色雪白,闭目不言。

“昨日,师父来信了。”扶宁道。“信中将我们的期限由两年改为一年,一年之后我们离开云国之日,或许也将是越、云开战之期。”

“一年么?”她美眸缓缓睁开,其内迷离无措之色渐退。

“一年之后,我们与云国将成敌人。”

“一年之后”她低低复述这几字,双瞳内,渐充层层冷意。“那就一年罢。”

“阿襄?”

她嫣然一笑,“我没事了。”

“不管叶知秋所言是真是假,都没事了?”

“对。”

扶宁双眸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巡视,仍不能放心,“若是真的,你会嫁左丘无俦?”

“有何不可?”

“我当年委身叶王之时,对他并未曾动情,仍免不了之后的被伤。师父说,女子为细作,最难过情关。否则,又何必以那样的方法来试炼你?我怕你”

“末了,你不还是离开了叶王,带回了情报,完成了使命?你既然能委身叶王,我又何须矫情?再者,你适才也说了,但凡左丘无俦要纳,我便不可以不嫁不是么?”

扶宁窒声。

~

边园。

“你没有听错?无俦要纳的不是越国公主?而是越国公主的侍女?”听过了下人禀述来的消息,优雅的边夫人因太过惊诧,失手打翻了茶盏,晕染了最爱的雪缎披帛。

“是的,夫人,奴才亲耳听到总执事说得是‘扶襄姑娘’,这扶襄姑娘,可不就是越国公主的侍女?”下人答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边夫人黛眉稍蹙,百思不解。

“夫人,您何必在此费尽思量?想知真假,直接去找那越国公主问个究竟嘛。”侍婢绿儿为主子谋划道。

二一、山间闲趣原是梦(上)

“我糊涂了呢,请问妹子你与你家那位侍女到底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是主子,一会儿是奴才,到底哪个才是无俦的心头爱?”

为求甚解,边夫人不惜迂尊降贵,驾临越国会馆,见了面没有半句的寒暄,当头直问。

“还有你家那侍女,一会儿是南苏,一会儿是左丘,到底哪家的家主才是她的恩主?”

稷辰此时也甚是茫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不说,还甚是困窘羞惭。

“妹子是个心善的主儿,难不成是被奴才算计了?真若如此,你直言告诉姐姐,姐姐定然会为你出了这口气。”

稷辰连连摇头,“不,不是不能这样说的,襄姐姐对我很好”

“看,你身为一国的公主,纵然此刻处境稍有不济,又岂能让奴才骑到头上来?”见这异国质女楚楚楚可怜,边夫人侠女性情发作。“你快将你家侍女唤上来,姐姐今儿个就算越俎代庖,替你调教奴才了。”

“姐姐莫急,待我问清襄姐姐原委不迟”

恰在这时,扶宁奉茶上来,边夫人将她扫了一眼,问道:“是她么?”

“这是宁姐姐。”

“左丘家主将纳之人叫扶襄,不是她,是你另一个侍女了?”边夫人颦眉,隐约记起骊园燕然堂内,被南苏家主所缠的侍女面容清秀,并不及眼前侍女艳丽。这无俦到底在做什么?“主子来客,身为侍女竟然不在旁伺候,妹子呀,你对奴才委实是太纵容了。”

“禀边夫人。”扶宁垂首道。“扶襄并非不想在旁伺候,而是被人唤了出门,不在会馆。”

“哦?”边夫人高挑蛾眉。“一个奴婢不听从主子的吩咐,被谁唤了出去?”

“左丘家主。”

边夫人面色微僵。

扶宁叹了口气,颇委屈地道:“适才左丘家主派人接扶襄过去,迫得甚紧,扶襄想禀报一声也不成,请公主和边夫人见谅了。”

情形到了这般田地,边夫人此行目的业已达到:无俦要娶得是奴婢,不是公主。

那厢,扶襄的确是坐上了左丘府派来的车轿。车轱辗转,并非左丘府方向。

她并未向来人打听去处,既然坐上了这驾车,随它行驶罢。

“扶襄姑娘,到了。”约摸半个时辰后,车轿停下,驾车人在外呼唤。

她推帘,四周峰峦叠翠,空气清新远淡,离繁华市都颇有了些距离。

“扶襄姑娘,您进了门径直向里面走就好,我家家主已经等了多时。”驾车人向她行了个礼,驾车去了。

他所说的门,是眼前一座山间小院两道虚掩的原色木门。

沿着足下的蜿蜒盘伸的青石路,扶襄走了进去。两畔有溪有竹,有花有果,闲趣斐然,清幽阒寂。忽来一声仿佛鸟鸣之声,霎那间百鸟齐唱,骤添欢快。

“《山居闲趣》,乃我风昌名士甄藏所作的名曲。”转过头,路旁竹舍内,左丘无俦一身宽松青衣,长发散披,状极懒散,十指正若有若无抚着眼前琴上。那百鸟齐唱,竟是被他琴声所引发。

“我有良田与好屋,令我有食亦有住。我有闲花与雅庭,养我心来怡我情。”突然间,他开喉高唱。

她丕然怔住。

二一、山居闲趣原是梦(下)

谁能想到,驰骋疆场的左丘无俦,会抚这样的曲,唱这样的歌?

他伸手相邀,“不想和本王共抚此曲么?”

爱琴之人,难免技痒,她没有推辞,屈膝坐于左丘家主身侧的蒲团上,十指加入这曲山居闲趣。

“山居有闲事,遍种桃与李。春来秾色我目悦,夏来食果我腹喜。”他歌声再起,就在她耳边浅浅低唱。“忽有一日佳人来,为我育下我家子。我妻织衣我耕种,我子咿呀正学语”

琴曲骤然停歇。

“怎么不弹了?”他问。

“山居闲趣本如梦。”她道。

“是呢,是像一个梦,甄藏当年以旷世之才隐居乡野,王上曾派人四处追地不得其踪,惟有这琴曲广传天下,不得不说是我云国的损失。而你竟能将他的琴曲抚得如此传神精妙,若越国侍女个个像你,这越国当真不能小觑了。”

“良家子皆各有所长,奴婢恰巧擅琴而已。”

“为何会冒充你家公主?”

她一震,倏地扬睑,陷入他如海双眸的攫视。。

他向前欺了欺身,“在你家公主真正现身时,为何要她以面巾遮面?”

竟然就在那时他便看明白了的?她咬了咬唇,道:“觐见长庆公主时,我家公主一时胆怯,命奴婢代之。之后,现身于大庭广众,公主一再退却,不得已以面纱遮面,以增些胆色。”

“你并未刻意欺骗本王?”

“奴婢为何要刻意欺骗阁下?”

他双眸微眯,宽薄的唇角勾起浅笑,“说得对呢,你实在没有必要刻意欺骗本王,除非”

除非?她屏息以待。

“你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他径自调转了辞锋,抬指抚开她眼前的发丝。“本王不会错认了这双眼睛。”

她螓首垂下,纤指漫挑琴弦。

他凝视她珠玉般晶莹剔透的侧颜,道:“这座山居是本王的清净地,除了方才接你的左坚,没有人晓得这个来处。”

琴声低低,如有似无。

“那日在无由园,本王慢怠了你。你若心中有怨,尽管敞开骂上几句。”

曲调仍平稳前行,无波无澜。

“本王命人看过了,再过两日便是个黄道吉日,本王会接你进府。”

琴声戛然而止。

“左丘家主不需要向奴婢打这个招呼的。”她道。

他眉峰一动。

“您让奴婢来此处,奴婢来此处。您想奴婢进贵府,奴婢进贵府。”她淡笑。“在云国诸家主面前,奴婢卑若草芥,惟命是从。”

“你”紫心瞳心内旋起薄怒。“你是说,无论哪位家主去接你,你都会上车?”

“奴婢可以不上么?”

“当然可以!”他厉声。“除了本王的车,任何人的车你都可以拒绝!”

“奴婢不敢,就如奴婢不敢拒绝左丘家主一般,奴婢不敢拒绝任何人。”

“本王不同于任何人!”

“那么,奴婢可以拒绝左丘家主么?”

“你——”薄怒转为盛怒,瞳内紫意更浓。

她恭首,“左丘家主莫怒,奴婢断然不敢抗命的。”

不敢,不敢,还是不敢!他讨厌这个字!这个俯眼低眉的小女子是在告诉自己,她顺从得是左丘家主,而非左丘无俦?

身旁男子怒火鼎盛,她指尖灵巧旋动,《山居闲趣》重临山居。

仿佛间,听见了鸟儿在树顶的振翅欢歌,小兽在潺潺溪水畔的呦呦呜鸣。依稀中,嗅见了百花绽瓣吐蕊的芬芳,青草葳蕤生长的清香。还有那每一个晨昏的日出日落,每一个四季的交迭更替

好一曲山居闲趣美若梦。

他满腔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消偃了去:这小女子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仍是要上他的车,进他的府,不是么?既然如此,容她有几分小女儿的性格又有何不可?

二二、侯门如海亦非真

两日后,左丘府的小轿如期到来,押轿的是左丘家主的心腹侍卫左驭,在门前高声阔喊,请襄夫人上轿。

由此,扶襄走进了左丘府,住进了无由园。

举府哗然。

起初,她并不知自己住进这园子引来了左丘府一场暗地波澜,直到五六日后,长庆公主将她叫了去,细述此园的由来,而后道:“这园子,平日里除了两三个打扫的人,其他人是进不去的,无俦将无由园给了你,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你在无俦眼里的位置。你要好生伺候无俦,把男人的心留得久一些,将来设法让那越王封你一个公主或是郡主,也算两国联姻了,兴许就能做上左丘家主的侧夫人,你也就算熬出来了是不是?”

无由园。她看着那肆兴狂张又隐隐透出两分秀丽的三字,想着那位离去的左丘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在这座深如海的朱门府第里,以那样的方式活了十余载,又以那样的方式离去?进来时,她可在意过这豪门礼节的繁重如山与贵族世家的眼高于天?离去时,她可留恋过同床共枕的丈夫和血脉相连的亲儿?

“怎么站在这处?”男人的气息突然欺近。

她甫回过身去,唇儿便被封住,几经辗转,恣意品香之后,他方有闲暇问:“一个人站在这处做什么?伺候的人呢?”

“垂绿去拿晚膳了。”她稍稍退开几步。“奴婢去为家主斟茶”

“不急。”他将她狠狠搂回胸前,耳边热语道。“本王昨夜没有回来,你可想我了?”

“家主”

“该罚。”他的热唇再度密密封来。

此刻的左丘无俦,哪还是那个冷漠自持的云国第一家主呢?这烈火一般的热情,仿佛将她燃烧殆尽般的尽兴挥洒,她躲不开,避不掉,却也无法纵容自己沉沦。

她一退再退,他也容她退,一味以唇舌纠缠,直到她背抵在藤蔓攀爬的青石壁上,仍没将她放开。

“襄夫人,奴婢将晚膳取回来了。”

最后,是取膳小婢的步声临近打断了这段缠绵。

他松了手,眸中熔焰隐匿,面色沉冷如旧,“拿到那边亭子里,就在那边用罢。”

垂绿一怔,迟迟讷讷问:“家主,您要和襄夫人一起用?”

他眉峰冷扬,“不可以么”

“奴婢是怕这菜色不合您的口味”

“本王倒不记得本王的口味如此挑剔这是什么?”

食盒内,一盘青菜,一碟豆干,一碗米汤,入了左丘家主的眼,也怒了左丘家主的颜。

“你昨儿也是吃得这些?”他不过一日没有过来,这府中人就敢如此?

“吃这些并没什么不好。”扶襄执起竹箸,便要就食。忽地,“咣啷”声巨响,所有盘碟连带食盒被男人挥避扫落尘埃。

“家主息怒!”垂绿“卟嗵”跪伏在地。

他负手冷觑,“你竟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左丘府何时轮到你来奴大欺主?”

“不不不,家主,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是、是、是”

“是什么?”

“是无倚少爷无倚少爷说要试试襄夫人的品性逼着奴婢换了饭菜”

“你是在说,你的主子不是本王,而是无倚少爷么?”

“奴婢该死!”垂绿哇声哭花了脸儿,抽哽了声儿。“家主息怒,奴婢愚蠢,请您饶怒一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下去,吩咐厨间重新开灶!”

垂绿如遇大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逃命般下去。

而后,无由园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黄昏降临,莺隐鹊藏,蝶伏蜂栖,暮色中,惟有或娇媚或清雅的扶襄花各持孤傲,静默陪伴着它们的男女主人。

“本王从不认为本王的女人需要委曲求全。”他站到她面前,说。

“奴婢知道了。”

她如此,却更让他气结于胸,“你知道?却还是逆来顺受?也就是说你是自求委屈了?为得是什么,博本王怜惜?”

她没有急于应话,姗姗动步,一一拧亮了亭四角的纱灯。纱灯的光辉立时召集了无数只甘愿投死的飞蛾,一次又一次撞击在沙罩上,执着不肯离去。

“家主。”她回眸一笑。“奴婢向来吃得清淡,昨日的饭食恰好合了胃口,请家主莫要生气了。”

“你”明明是如此柔弱的小女子,明明她已然给尽了顺从,怎会让他胸中有一股子无力感弥散开来?

~

膳后,左丘无俦直奔习武场。

“以家主之命,去传无倚少爷过来。”

若以左丘无俦之命,兄弟之间,无倚少爷或可适当狡赖,但家主命出,举府无敢不从。

“大哥,小弟到了,请问有何吩咐?”左丘无倚满脸陪笑,好是乖巧。

高灯明烛之下,左丘无俦剑舞正酣,闻声身旋如电,一剑抵来,道:“出剑!”

“大哥,这个有话慢说就好,动刀动剑,伤了兄弟和气不是?”

后者不再言语,宽至五寸、长有三尺、重逾二十多斤的无俦剑舞得悍厉却不失灵妙,将无倚少爷包围得密不透风,竟是连拔剑自御的时间也没有了。

“家主大人好剑法,小弟佩服!但不知小弟犯了什么错?劳您如此啊!”剑气贴着脸皮,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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