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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鬼水怪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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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急得脑门子冒汗,却哪里挤得过去。

总说老天津卫的人爱看热闹,虽然全国各省百姓都爱瞧热闹,但是比不过这地方,当年有人掏阴沟,都能围上一大圈人跟着看,还有论:“宁堵城门,不堵阴沟,谁们家阴沟堵了,这可太有意思了。”

且说上法场游街那天,看热闹的人群一瞧,绑在车上的连化青衣衫褴褛,低着脑袋闭着嘴,好像还没枪毙就死了,实在是没劲,但是这些闲人们好不容易有场大热闹看,谁都舍不得走,人头攒动如潮,全在后边跟着,想着万一此人半道上精神了,一来劲冷不丁唱一嗓子:“将身来在大街口,尊一声列位宾朋听从头……”这要没听着可亏大发了。



以往处决犯人,押送到法场这一路之上,犯人看见这么多人抬头望着自己,任谁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受过重视,最红的京剧名角也不会同时有这么多人围观,有的要诉说冤屈,有的要充好汉,而且天津卫看热闹的人们和别处不一样,尤其会起哄会喊好,所以再怎样贪生怕死,也得当着大伙的面交代几句话。

更有那些成了名的大混混儿,上法场时上身穿箭袖靠身蜈蚣纽,十三太保疙瘩袢,腰束英雄带,下身穿灯笼裤,脚踩抓地虎快靴,头戴英雄帽,评书京戏中的绿林英雄怎么打扮,他也怎么打扮,头上多插一朵白纸花,跟低下围观的人群有问有答,人们齐声问:“好汉爷,给大伙说说,你怎舍得把娇妻幼子丢,怎舍得八十岁的老爹爹无人养,怎舍得抛下亲朋好友众兄弟?”

那位好汉绑在车上,必定是横眉怒目不肯低头,途中骂不绝口,下至大总统,上至老天爷,谁他都敢骂,听得有人问起,便要答道:“诸位老少爷们儿,我也舍不得老娘年迈高,舍不得河东河西好,舍不得兄弟朋友义气深,恨只恨平生志未酬,可是咱好汉做事好汉当,今天一命抵一命死也甘休,人头落地碗大个疤,十八年之后回来再报仇。”

那位好汉交代一句,底下的人群便大喝一声“好”,响彻云霄,声震屋瓦,好汉说完了骂够了再唱两段,抒发一下情怀,别管唱得好不好,临刑前这一嗓子,必定是感天动地声泪俱下,这才是上法场的热闹,至于犯了什么事儿掉脑袋,那倒是次要的,老百姓顶讨厌枪毙前喊口号的,反正喊什么也没人听得懂,其次是不愿意看吓破胆张不开嘴的人,最没劲的便是这种没嘴儿葫芦,转眼人头落地了,再不说哪还有机会?

押送连化青打街上经过的时候,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眼巴巴的看着盼着,奈何这个不争气的一声不吭,活像一根木头桩子,可把这些看热闹的给急坏了,有人扯着脖子喊道:“好汉,你倒是唱两句啊!”还有人出主意:“咱给他来声好儿吧,大伙听我数啊,一……二……”接下来只听千百人同时叫声:“好!”

连化青本来耷拉着脑袋,听到这个好字,慢慢抬起头来,人们立时屏息吞声,谁也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等着连化青开口,此情此景,估计要唱“叹英雄生离死别遭危难”这段,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爱听,也会听,上法场该唱什么不该唱什么,那全是讲究,唱不对了可不行。

没想到连化青不唱,只是望着人群求告道:“老少爷们儿,我连化青老家在陈塘庄,长大没学好,误入魔古道,杀了人犯了法,今天上法场吃枪子儿,落到这般下场,也没什么话好说,仅有一事相求,望众位念在我无人看顾,这一去再不回了,容我在此要口酒饭,让我吃饱喝足了走到黄泉路上,不至于做了万劫不复的饿死鬼,我二辈子不忘报答众位。”

当年有句话是这么说——“妖异邪术世间稀,五雷正法少人知”,清朝以前还能见得到妖术障眼法,民国之后已经很少见了,看热闹的人们以为连化青无非是江湖上唬人的手段,听其说得可怜,便有好事之徒去找酒找肉,到街上做买卖的饭馆要来,饭馆也不收钱,因为是积德的事,押送法场处决的人吃了你店中酒肉,往后准有好报,交给执法队负责押送的军警,送到连化青嘴边,连化青狼吞虎咽把酒肉全吃了,低下头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周围的人们看不明白,如今长休饭断头酒已经下了肚,怎么又不言语了?莫非觉得这酒肉不好吗?大伙一路上跟着起哄,那人却恍如不闻,一路出了西关,来到了小刘庄砖瓦场,执法队将连化青拖下车,到挖好的坑前跪下,听执法官念罢了罪由,有三个行刑的法警提枪上前,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执行枪决。

大多数人看到执法队把连化青押出西关,便起着哄回去了,觉得没意思,但是等候在小刘庄法场看枪决的也有百十来人,郭师傅和丁卯是一路跟来,还请了养骨会的道人,等着来给连化青收尸,正是中午,天色阴沉,只见连化青反绑双手,背后插着招子,低头跪在土坑前边,口中好像在叨咕着什么,突然从嘴里呕出一口黑水,在场的人离得老远,都闻到一阵腥臭,纷纷捂住口鼻,心中老大诧异,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比河里的死鱼还臭?

以前经常有被处决的人在枪毙之前,受不了惊吓,因为太紧张了,全身哆嗦,胃部急剧收缩,把胃里的食物吐出来,可没有如此腥臭的味道,事情显得有些古怪,这时下起阵雨,雨势不小,所有的人全被淋成了落汤鸡,执法官挥挥手,示意赶快执行枪决,拔下招子抛在一旁,三个法警依次上前,头一个拎着枪上来,对准跪在地上的连化青后脑开了一枪,枪声一响,响彻荒郊,听得围观的人们心里跟着一颤。

连化青随着这一声枪响,身子向前倒下,滚进了土坑,第二个法警上来,对准倒在坑里的连化青又是一枪,接着还有第三个法警再补一枪,这是怕一枪死不了,也怕有执法队事先让人买通了,开枪时不打要害,所以枪决都是打三枪,执法队有人的下去查看是不是死透了,然后签下文书,如果没有家人朋友来收尸,便用草席子卷了,扔到附近乱死坑里喂野狗,当时有养骨会的道人来收尸,接下来的事执法队便不管了,匆匆收队回去,一下起雨来,四周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郭师傅目睹了枪毙连化青的整个过程,感觉不太对劲儿,他瞧见连化青挨枪前吐了一地黑水,不像吃下去的东西,跟河中淤泥一样腥臭,等养骨会的道人把死尸抬上来,他到近前仔细观看,只见连化青脑袋让枪子儿打出一个大窟窿,他不放心,扒开死尸眼皮一看,眼中只有一个瞳仁,再看死前吐在地上的黑水,已经让雨水冲走了。

郭师傅心说:“不好,据说当年家住陈塘庄的连秋娘经过永定河,不幸落在河里,命大没淹死,回到家便有了身孕,生下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就是连化青,有人说是永定河里的水鬼撞胎,所以称他是河妖,虽说这件事无从证实,但连化青枪毙前吐出一口黑水,死后眼中双瞳变成了单瞳,好似皮囊中躲着个鬼,死在小刘庄法场的连化青,仅是一具人形皮囊,而永定河里的河妖,准是借着大雨逃走了。”



五河水上警察队管着的五条河当中,有一条叫做永定河,只听这条河的名子也知道不怎么太平,要是太平无事,就不用叫永定河了,在枪毙连化青之后,郭师傅感觉要出事,可他没对旁人说,说了也未必有人相信,只在心里思量。

由于不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浮尸,所以不送河龙庙义庄,当天有养骨会的道士,将连化青的尸身抬去火化,骨灰埋到养骨塔,城里两个埋骨的地方,北边有厉坛寺,西边有养骨会,这俩地方不太一样,厉坛寺供着度化饿鬼的地藏王菩萨,养骨会拜北极佑圣真君,一佛一道,各不相干,不过厉坛寺的僧人只在庙里等着,有人送来骨灰坛,他们就接下,不出去找,养骨会正相反,每次法场上枪毙砍头,会中老道都去收尸,这次郭师傅也是从头跟到尾,等养骨会的道人将死尸收去烧化,骨灰放进塔中,眼瞅着没出什么岔子,他寻思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但盼着没事。

此时天快黑了,阴雨连绵,马路上行人稀少,他和丁卯起身往回走,那边李大愣领了犒赏,请上巡河队的人摆了两桌,等他们俩过去吃饭,郭师傅的心思不在这,吃饭时别人说什么他都没仔细听,也无非是说他捉拿连化青,破了好几件奇案,如何如何了得,河神郭得友的名头算传开了,这些话他全没在意,只觉得眼皮子直跳,老年间有种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右眼皮子跳得厉害。

以往的迷信观念中,说这右眼皮子乱跳,是要出事儿的征兆,人们都盼着左眼跳财,右眼皮子跳动却让人提心吊胆,还有另外一说,俗传是“左眼跳财,右眼跳人来”,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是家里要来人的征兆,来人总比有灾好一些,可那也是吉凶难料,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郭师傅先是右眼皮子乱跳,接这左眼皮子也跳,不知道是来人还是来灾,不免心神不安,他撕下指甲盖儿大的一块白纸,蘸湿了贴到眼皮子底下,以前认为这样做,可以止住眼皮子乱跳,从饭庄里出来,各回各家,雨夜黑天,他一个人往家走,回到河龙庙义庄,将房前屋后的门户关好,眼皮子跳得睡不安稳,索性点上油灯,坐在灯底下捏纸元宝。

旧社会说扎纸活儿,包括纸人纸马纸元宝之类,凡是烧给死人的东西都算,跟裱糊房屋是同一门手艺,有些裱糊师傅手艺不错,不过不敢做纸活儿,只以裱糊房屋顶棚为生,因为这是烧送阴间的东西,八字不硬的人压不住,其中的讲究和忌讳也不少,郭师傅捏的纸元宝,是用锡纸叠成,灯下看就跟真的相似,但形状不同,真的元宝有金锭银锭,说老话儿叫大宝,锡纸做的金银锭,两头敲得高,底下还要写四个字——阴司冥府,相传夜里有孤魂野鬼拿了纸钱出来买东西,半夜看那纸捏的金钱元宝,和真的一样,天亮再看却是纸钱,做成这样是为了不让阴魂用纸钱骗人,如果商贩三更半夜接过钱来,看到底下有“阴司冥府”的字样,再怎么像真的也不敢收,郭师傅做的纸活儿,都有这般讲究,他睡不踏实,起身在屋里捏锡纸元宝,手里干着活儿,心里总觉得要出事,连化青被拉到小刘庄砖瓦场枪毙了,这个人虽然死了,却保不准会阴魂不散,半夜找上门来。



陈塘庄的人都说连化青是河妖,在永定河撞胎脱生为人,传的是有根有据,郭师傅不敢大意,他知道水里的东西都怕铁,老言古语里常说水能治铁,镇河之物大多是铁牛铁虎,他担心半夜出事,搬动义庄里的炼人铁盒,上下两半分开,前门后门各放一个顶住门,心里觉得安稳多了,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灯下叠了百十个锡纸元宝,想起还有中午买的包子,正好半夜里垫一口,吃完包子接着捏元宝,不知不觉困意上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河龙庙前后两进,前头临着街是纸活儿铺,后面半间大殿是义庄,他在前屋睡到半截,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身边有人说话,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个人,这人身穿长袍,十分高大,但屋里的油灯很暗,看不清对面这个人的脸,瞧那穿着打扮却有些眼熟,前后门都顶着,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的屋,正指着后殿屋顶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显得很急,似乎在告诉他:“屋顶上有东西!”

郭师傅心里一惊,再看面前根本没有人,屋里油灯还亮着,赶忙捧起油灯到后头查看,后殿年久失修,大雨下到半夜,殿顶让雨水冲塌了一大块,残砖乱瓦掉下来,露出很大一个窟窿,他心说悬了,殿顶要是全塌下来,能把人当场活埋了,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河中淤泥的腐臭,这股恶臭,跟连化青被枪毙前吐出的黑水味道一样,随即有个像人又不是人的怪物,从殿顶破洞中跃了进来,这怪物三尺来长,四肢有爪,身黑似漆,目光如炬,两只眼像两盏灯似的,直冲着他扑了过来。

他心知这是打连化青身上逃走的东西,全身暗绿色的河泥发出尸臭,还挂着许多水草,河龙庙义庄后殿中只有一盏油灯,雨水从殿顶落进来,将油灯打灭了,立刻黑得伸手见五指,漆黑一团的大殿中,怪物的两只眼如同鬼火一般,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他骇异至极,一怔之下,怪物已带着腥风扑到眼前了,他手里连个家伙也没有,空捏着两个拳无法抵挡,此刻再想拿铁器也来不及了,只得绕着棺材躲避,在这义庄大殿住了多年,殿里的一砖一瓦在什么方位,他闭着眼也一清二楚,围着棺材东躲西藏全力周旋,浑身尸臭的怪物来势虽猛,一时半会儿却也扑不中他,不过他明白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心中不住叫苦。

从殿顶跃下来的怪物,接连几次扑不到人,追来追去,一下扑在棺材上,义庄中的破棺材已经用了几十年,棺底铺着层白米,柏木棺板糟朽不堪,一碰就散,耳听喀嚓一声,棺材板子和白米散落在地,郭师傅看不见脚下,绊了一个跟头,踉跄中撞到广济龙王爷的泥胎塑像身上,他死中求活,躲到泥像背后,感觉到那股腥臭的阴风逼近,此刻人急了拼命,肩膀脑袋顶住三丈多高的龙王爷神像,发声喊用力推过去,也不知从哪生出那么大的力气,只听轰隆一声响,殿中供奉的这尊广济龙王神像,顿时倒塌下来,正将那怪物砸到下面,三丈来高的神像虽是泥胎,那也够份量了,满身水草河泥的怪物两臂乱抓,但是让龙王爷的泥像死死压住挣扎不出,不久便不能动了,郭师傅用力过度,也在大殿中昏死过去。

待到天光放亮醒转过来,从殿顶大窟窿看出去,外头雨也住了,毒辣辣的日光照进来,广济龙王爷泥像下压死的东西,是具披散头发的死尸,面目肿胀难辨,身上尽是淤泥和水草,皮肉有鳞,臭不可闻,不到中午仅剩枯骨,皮肉化为一地的黑水,有认识的人说这是河魃,河中死尸被阴魂凭附,当年撞胎托生的连化青,本是永定河里的河魃,得了胎气托生成人也不容易,却让郭师傅在魏家坟捉住,送到小刘庄法场上枪毙了,一缕阴魂借着法水不散,逃回永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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