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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录-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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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录》




缅寻太古之初,真源一味,自然朴略,不同浮华,虽垂不载。至轩辕征蚩尤,而廓清四海;帝舜黜有苗,而绥定万邦。逮乎三王则吊民伐罪,暴秦则兼并天下。汉高夷凶静难,光武讨叛惩奸;魏武破袁绍,晋武灭苻坚。宇文氏破高欢,普六茹平陈国;太宗擒王、窦,肃宗定安史。故曰:乱者,理之源;失者,得之府。法令施而逆子诛,《春秋》书而贼臣惧。建中四祀,朱泚作乱,居我凤巢。忠臣义士,身死王事,可得而言者,咸悉载之,使后来英杰贵风义而企慕。乘危伺隙与时浮?沈者,其徒非一。正史备书,故不复赘录,志怀问鼎者不敢漏网,失简书。直笔直言,无矫无妄,欲使朱蓝各色清浊分流,质而不文,焉敢润色,恐史笔遗漏,故备阙也。李忠臣三朝名将,忽为叛主之臣;洪经纶累代通儒,乃作趋时之士。其余源休、蒋镇之辈,敬忠、日月之徒,盖屑屑者,何足道哉!每思南史之笔,班马之作,莫不废食仰叹,且洪流壤堤犹可塞也,烈火燎原尚可扑也,逆臣贼子难可迩也。睹此妖孽,摇动中原,莫不痛心疾首。是用书之简素,使好我者慕,恶我者惧。元一代居关右,世业三秦,亲睹欃枪,媸妍必记。虽形阙奉亲,而内怀其孝;身乖事主,而心荷圣恩。每览嵇绍、纪信之高义,感千载而仰慕;寻淖齿、王敦之遗迹,思奋剑而誓心。疾恶之志,不忘寤寐。起自建中四祀孟冬月上旬三日,泾原叛命,终兴元元年孟秋月中旬有八日,皇帝再复神都。于中可否,总纪其事也。夫史官之笔,才、识、学也;苟无三端,难以措其手足。元一不敏,敢窃凤凰之一毛,以效麒麟之千里。独学而无知,孤陋而寡闻,迹不践于邱门,文有惭于先哲。轻尘罕增于巨岳,坠露无益于广川。辄中萤烛之光,将助太阳之照。述而不作,有愧老彭。冀革前非,用警来祀云尔。

卷一

建中四祀,先是,襄阳节度使检校右仆射梁崇义自阻兵不朝二十年矣。上在春宫,情深愤惋,及登宝位,有诛四凶之志焉,诏剑南节度检校工部尚书张延赏、东川节度御史大夫王邕、梁洋节度御史大夫贾耽、江陵节度检校工部尚书张伯仪、淮扬节度司徒陈少游、淮宁节度同平章事汉南汉北招讨使李希烈,充都统诸军平襄大总管。王命颁行,分路齐进,兽奋龙骧,谋臣盈幕,武族云萃,旗鼓才施,凶徒瓦解。乘胜逐北,如巨海之沃荧光;汉水浮尸,似秋风之吹落叶。崇义之首悬于朝矣。世祖昆阳,谢安淝水,各一时也。《诗》云:“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斯之谓矣。

都统李希烈自谓有克敌之功名,居然有都襄之志。有诏勒归本镇,然生不譓之心,乃劫其郡,席卷而归淮宁。凡掠良家子姓,悉为贱隶;六畜资财,扫地而尽。昔太武瓜步,回师六州,无鸡犬之响;游子望舍,不识旧庐。元凶之拔襄阳,甚于斯酷。遂纵师陷我汝州,河南尹郑叔则表奏之。上命工商尚书兼右仆射哥舒曜,总禁兵五万而讨之。师谋士锐,所向莫敢有争衡者,长驱筑垒于襄城县焉。

时国家多故,河北幽冀,猥毛…起;三辅两畿,征兵日继。皇赫斯怒,爰整其旅。诏河阳节度御史大夫李芃、太原节度检校工部尚书马燧、泽潞节度阨掑u部尚书李抱真、朔方节度太子少师李怀光、神策制将御史大夫异姓王李公晟、华原镇遏使御史大夫赵令珍,分路长驱,深入贼境。虽王师频胜,而寇亦未衰;胜负相参,杀伤万计。时军用既多,不遑远略。户部侍郎赵赞上封事,请税三辅、两畿居宇间架,及取两市富商大贾,于西明、慈恩二寺置院检纳。贪吏深文,怨及社稷。太史奏曰:“窑门出天子。”有诏“去城七里内诸窑尽废之”。及泚称兵,乃是泾原节度姚令言为谋主也。

时哥舒曜孤军无援,粮储不继。贼得其便,重围数周,甲士日惟半菽,马淘墙皮而刍焉。潜表请济师。诏神策制将行营兵马使御史大夫刘德信、御史大夫高秉哲,各马步共一十万,来救襄城。敕大梁节度司徒李公勉发师,犄角而攻之。军书往来,同会于汝州之薛店。军令不严,为伏兵所败,三将之师望旗大溃,戎器委数百里,铁马一万蹄没焉。洛阳士庶惶骇,北走河阳,西奔崤黾,东都尹郑叔则入保西苑。唐汉臣奔于大梁,高秉哲、刘德信收离集散,驻军于汝州。

诏泾原节度姚令言赴援,总师五千,东至浐水。时京兆尹王翃属吏置顿,牛酒俭薄,将士色厉,遂传箭而回。十月三日巳时也。

令言尚在紫宸殿,授以枢密,并赐赍金帛。时御史壶左巡奏云:“泾原士马,违命回戈。”令言星驰至长乐…,逢之。有引弓射令言者,遂拥令言而回。上又使使劳问,贼已列方阵于通化门,门卫欲拒使者,强之而未及。宣旨言加不顺。上又诏普王及诸王侍书等宣尉劳之,许以重赏。又载金银帛绣等二十余车,普王才出禁城门,贼已至于丹凤门。诏召六军,久无至者。

时关东、河北频战不利,屡发禁兵相次东征,警卫遂虚。上乃出白苑北门,六军羽卫才数十骑。或曰:“朱泚是失意之臣,恐怀侥幸,不如遣十骑捕之,使陪銮辂。若脱于泉,为害滋甚。不然,以卒诛之。养兽招祸,立可俟矣。”上与储官经略不遑,而贼已犯禁门,遂以普王为先驱,皇太子为殿,韦淑妃、唐安公主、亲王、贵妃等一百余人,策骑而去。乘舆次于咸阳,咸阳令李衡俯集其妻亲奉御膳。上命贵妃以下接以恩礼,传食而过,神策军使御史大夫白志贞等十数人扈从,门下侍郎平章事卢杞、中书侍郎平章事关播、御史中丞刘从一、户部侍郎赵赞、右领军使御史大夫令狐建、京兆尹王翃、驾部郎中郭雄、翰林学士陆贽、吴通微等,悉于咸阳而及焉。

郭曙与家仆数十人于苑中猎射,闻跸,伏谒道左。上宣劳之,志愿翊从,上从之。

驸马郭暧先与公主失意,上收公主在内,隔绝经年。及此,暧驰往觅得公主,策骑俱赴行在。三日夜四更,至骆驿,奔及乘舆。

四日平明,至于奉天,丞、尉惶惧,拜舞于县门。其日,上幸县令宅,宰臣、近侍各居廨署。时右金吾将军御史大夫浑公衷糁馗暌病;牍爰移褪镒约谐侨氡泵牛占蟮钣敫宜乐坑髟簟3擞呒瘸觯毂夹性凇I弦曰牍げ可惺椤⑿性诒硎埂;牍械裕瑳佀氐榷擞吣税病J狈钐毂赣朗亟曰牍币病>釉唬骸案咦胬в谂沓牵贸缕街撸红裥搜伞=涞眯话彩椅尢妗9胖樱嘤惺欠颍 

浑公虽武勇绝伦,而谦让无匹,乃以令狐建为行在中军鼓角使,嗣滕王湛然为金吾大将军,嗣郇王寓为右卫大将军,前神策军京西都虞候侯仲庄为金吾卫将军兼御史中丞、奉天防城使兼右厢兵马使。仲庄有刚勇,善谋略,保卫之功,次病

初,建中之始,卫士桑道茂奏云:“国家不出三年,暂有离宫之象。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制度为垒,以备非常。”上以道茂言事数验,遂令京兆尹严郢充筑城使,具畚锸,抽六军之士督策之。时上初即位,刑清俗泰,盛夏而士功大兴,远近不知其旨,及此都焉。

上初幸凤翔,依都府而谋克复。或曰:“张镒虽陛下信臣,莅职日浅,所管劲卒皆朱泚部曲,本渔阳突骑凶众。城中既立朱泚,本军必生大变,以臣度之,非万全之计也。敢以死请!”上亦悟道茂之言,遂改幸奉天。至其月六日,李楚琳杀张镒而归朱泚。

初,令言阵于五门,禁兵不出,百姓观者巨亿,遂整旗吹角入含元殿。前先锋自龙尾道上,于中间周呼,曰:“天子已出,今日共取富贵!”凶徒大呼。有顷,入宜春院及诸宫。时仓忙之际,本朝禁卫骑士及坊市百姓担负财帛,填街塞陌,连日竟夜。既而群盗与令言谋议,虑难持久,或曰:“太尉朱泚久囚,必生异志,若迎而为主,事可捷矣。”遂于招国里,以礼迎之。泚畜奸伺隙,久怀非望,群盗既至,伪让不从,而命为使者设食。久之,以观众心。于是火烛星罗,观者万计。

泚人居含元殿,四日平晨出榜,榜曰:“太尉权临六军,国家有事东郊,征泾原师旅衔命赴难。将士久处边陲,不闲朝礼,军惊御驾,乘舆已出。应定见神策六军、金吾、威远、英武并百司食粮者,三日内并赴行在。不去者,即于本司着到。如三日后移牒勘,彼此无名,当按军令,义无容贷。”

泚移居白华殿,朝臣见者悉劝迎驾,泚顾望错愕,知未得众心。源休入,移时筹之,言多不顺,劝以僭伪。泚甚悦之,犹尚未决。

上初巡幸京城,朝官莫知上所在,分路探候,然后乃知。源休既陈矫计,切勒十城门不许出入。时六日夜也。

上初入奉天,有上封事言叛兵共立朱泚,凶徒必来攻城,请为备御。门下侍郎卢杞切齿言曰:“太尉忠贞,朝野共知,奈何有此,伤大臣之心!安可令泚闻之,请以百口,保泚不反。”后三日,泚变枭獍,至于城下。

上料近藩兵马可以赴难者,颁下手诏谕之,皆如期至。帝尚以忠臣待泚,又知公卿劝迎,且令诸道军士三十里下营。时京兆府功曹姜公辅赴行在,拜门下侍郎平章事,俯伏而奏曰:“王者不严卫,无以重威灵。今禁旅单寡,翊卫未备,若泚忠孝奉国,固不以兵多为虑;若狼心已变,则有备无患。今士马在外,深为陛下危之。”即日召兵入城,逮泚攻城,已戒严矣。

朱泚既纳源休僭伪之说,又得幽陇三千人与哥舒曜。救援者行至渑池县,闻朱泚僭伪,返旆投泚。泚自谓众望所集,于是以源休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为皇城留后。

泚以段秀实为心膂,发锐卒三千奉迎乘舆,阴起逆谋。秀实潜谓刘海宾曰:“朱泚是蓟门一卒,去逆效顺。先帝嘉之,位登台辅,不能见危授命,而乃宴安凶丑。吾位历司会,策名九寺,雪国之耻,虽死犹生。尔能从乎?”海宾曰:“忠臣节义,死而不亡,敢不惟命是听!”因择能行者追贼兵,曰:“城中有变。”使者六日一更行,及骆驿,虏劫而回,验符乃秀实诈为贼帅姚令言帖,用司农寺之印也。

贼泚用仇敬忠为同华等州节度、拓东王以御王师,用异姓王李日月为西道诸军事先锋经略使。

上初至奉天,用御史中丞高重杰为平虏使,屯兵于梁山之西隅也。时与李日月频战,官军大捷,后被伏兵死于锋刃。朱泚出榜两市及置两坊门,曰:“奉天残党,蚁聚京畿。重杰等仍敢执迷,拒我天命,朕使偏师小将,果复败亡。观此孤城,不日当破。云罗布网,无路鸟飞;铁釜盘鱼,未过瞬息。宣布遐迩,各使闻知。”伪兵部员外古之奇词也。

初,重杰纵骑追贼,独出于三军之首。凶徒埋伏邀之,落其奸,便被凶徒生擒。亲事数十人,以伏事之情,亡躯而夺之。凶渠虽众,追者气锐志坚,奋然不顾,遂被逆党斲重杰头而弃其身。亲事收其神柩,入奏于奉天。帝见之,抚尸而哭。或谏曰:“裨将死,抚尸而哭,越礼也。”帝曰:“大礼,非卿所知也。艰虞之际,死于王事,敏恻岂拘常论!”遂尽哀而哭之,命有司造蒲头安之颈而埋之。朱泚得高重杰头,又集伪百官,大哭曰:“忠于彼者,亦义于此。为朕之无礼,杀我忠臣。”又命伪有司作蒲人身,而安其首,以三品葬之。皇帝再克京师,诏有司发旧二茔,取其首,别为封树,赠工部尚书,丧葬官给。

时李日月凶威甚锐,烧爇陵庙,帝甚患之,谓浑公曰:“朕不能保守宗祀,克平多难,致使六合沸腾,宗庙失主,焚我陵阙,凶威转炽,应是殷忧之时,代终百六。唐尧禅舜,虞舜禅禹。自古有德者进,无德者让,有自来矣。今天地鼎沸,淮楚摇荡,幽冀…起,万方震惧。请从禅代,以救苍生,卿等如何?”浑公泣涕如雨,身被铁甲,举身自扑。君臣悲泪久之,浑公奏曰:“夫圣人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昔高祖迫于项籍,世祖窘于昆阳,隋帝厄于雁门,魏武保于南郡。三王五帝,其犹患诸,况陛下承百王之末,威灵迈往古,小有迍否,而怀扼腕,臣下之罪也。愿陛下以社稷为念,无以小贼为忧。臣请自出一行,枭逆贼之首,即冀宗社永安,唐尧垂拱。臣之愿足矣!”上曰:“朕在蒙尘,卿为肺腑,别募裨将,卿不可也!”浑公曰:“北狄恃金牙之威武,频犯郊畿,鄂公取之若指掌。臣若不行,凶威转甚。”上许之。

浑公先以数十骑从西门出,埋伏于漠谷之隅。公自将数十骑从东门而出,直抵朱泚营垒。泚惊,不觉坠榻,群盗大溃。公以骑少,不足逞锐,遂引而西。李日月纵骑追之,至城西门。浑公谓家仆曰:“立功立事,只在今日。与卿此捷,何不取之!”仆人弯弧?射之,李日月应弦而毙。朱泚锋刃十亡八九焉。家仆者,即浑公之所役人也,字小金。有诏令公赐姓李氏,封异姓王,以赏飞矢之捷,用旌武功也。

初,李日月中矢而死,朱泚备礼送于长安休祥私第,母氏苛克而不哭,厉声骂曰:“奚奴,国家负汝何事敢生悖逆,死犹晚矣!”朱泚备礼而葬之,母氏始终不哭一声。皇帝行在亦知之。及李晟收长安,诸党并从夷戮,惟李日月母存而不问。君子曰:“马服君妇,有知子之鉴而免祸;李日月母,以子叛恩存大义而不哭。殊有古人之风。”

初,朱泚谋变大事,李忠臣、源休等并皆同坐,司农卿段秀实与刘海宾伏匕首于靴中,内官觉之。时圣上行幸,群臣疑贰,草乱之间,段公以戎服见泚,共议匡复,往返三四焉。泚情泄于言,段色厉夺休之笏,击泚之首,群凶骇愕,溅血数步,凶党持兵而至,段公被害。泚一手承血,一手指群凶曰:“义士,勿杀之。”声手相及,段公已害。泚之甚哀,封忠义侯,以三品礼葬之。海宾因兵乱而逸于通化门外,被役驴者败之,并见害。故京师号朱泚为“热热尧舜”,号希烈为“当年桀纣”。时有风情女子李季兰,上泚诗,言多悖逆,故阙而不录。皇帝再克京师,召季兰而责之,曰:“汝何不学严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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