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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前十年-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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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之中吗?而英国虽一直垂涎西藏,它至今还没有俄国在外蒙古的机会呢。虽然后来日本竟能罔顾赤俄的疾视,还是把整个满洲独吞了。后章再详叙之。   
  蒙古分裂主义者的矛盾情绪   
  其实当年外蒙古在俄国诱迫之下,首先宣布独立,按着又在俄国保护之下大搞其自治,实非蒙古上下层教俗两造领袖及一般人民之本意也。盖蒙族原为我边疆第一个入主中原,而能建立一个宇宙帝国的少数民族。在元代以前,中国的朝代名称,从秦汉魏晋,到宋辽金,均是具体的地名。但是蒙人在入主之后,却不愿再以地名蒙古名其朝,乃改用一个抽象的宇宙名称‘元’,以为朝代之名。以示其真正的‘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传统儒家思想里的宇宙大帝国,不自限于某一特定区域也。自元以后,明、清、民国,就不再以具体的区域地名,以为国名了。文化主流区则始终以中原为根本。李登辉总统不也有‘新中原’构想吗?不错也。   
  朱元璋(笔者曾怀疑他是回教徒,而非佛教的和尚)于十四世纪中叶,以明代元时,他所搞的也只是个‘以夏变夷’和‘改朝换代’的传统老套路。明太祖和他那批回教徒的开国功臣,并没有‘驱除鞑虏,建立明国’底现代民族主义的概念。因此元顺帝亡朝之后,也只率数千蒙兵逃往塞北,当时在中原和华南各省定居的千千万万的蒙族人民,并未随顺帝北逃。且用句当前美国的新名词,他们大都只是改从汉姓‘加入主流’(join the mainstream)而已。且看我国当代人物,对中华道统卫道最力,有‘中国脊梁’之称的梁漱溟大师,不就是元朝皇族帖木儿之后吗?记得若干年前,笔者在某项文学奖的评审会上,曾投过她一票的台湾名女作家席慕容,不也是蒙族吗?(这在现代多民族的国家里,也是例不胜举的,有时,像今日印尼、泰国等等,都是强迫执行的。)   
  等到三百年后,满人入主中原,塞北的蒙族也被编成‘蒙古八旗’,从龙入关。入关之后,他们也和满族一样,享有终身俸禄等等统治阶级的特权。有清三百年中,汉族功臣,像曾国藩、李鸿章,最高只能封侯。蒙人则和满人一样,可以封王、封公。像僧格林沁便受封为亲王。蒙古族的佛教和尚,最高也可封到与王公并列的活佛,汉族和尚则连个死佛也休想了。因此,蒙古的统治阶级的社交中心,早已不在苦寒落后的库伦,他们已在纸醉金迷的北京,做了三百年的‘京油子’(playboys)。要他们再回到库伦去搞独立,搞自治,实在是口是而心非焉。我的老朋友、老蒙古,在美国教书的李鸿鹏教授,就曾上书毛主席,并直接写信给斯大林,气愤填膺的要‘收回外蒙古’呢。   
  再者,俄国人那时在库伦暗动手脚的,也专以活佛为对象。他们要扶植这些亲俄的和尚去做皇帝,或当总统,这就不是过惯了满蒙一体的北京贵族生活的‘蒙古王公’所能接受的了。还有蒙人和汉人究竟也有几百年的交情。非比寻常。他们拿清廷和民国政府的封号和津贴,直如家中子弟之讨学费,给少了,还可以打滚扯皮,死打活要呢。拿老毛子的钱,看老毛子的脸色,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所以纵在俄国人所策动的分裂运动初起之时,他们的窝里反就闹个不停。反独立、反自治之声也不绝于耳。和今日台湾统独两派之争,也差不多吧。   
  君不闻,达赖喇嘛最近和曹长青君的对话嘛。曹君问达赖为什么不搞独立。达赖说独立之后就不能再向中央政府要求补助了。【近月在香港发行的‘开放杂志’和美洲的‘世界周刊’都有曹君的栏报导。】朋友,这就是中西之别了。我们传统的汉唐帝国主义是一种儒道的死要脸、活受罪的赔本交易;西方帝国主义就是个霸道的、狠毒的经济剥削了。两者之间是不可以画等号的。因此俄国人那时在蒙古搞分裂运动,不特一般蒙古王公没太大兴趣;独立自治,对那些住在蒙古包内的、贫苦的牧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再者,蒙古牧民单纯的皮毛贸易(furtrade)的经济体系,和辽阔的国防自卫,都不是离开中华祖国后,可以独立运作的。数百年来的蒙族,基本上已加入了中华‘主流’(mainstream,有心的读者请注意,这是今日美国学术界所通用的时髦名词,并不是中国人发明的),他们剩下的住在蒙古包里的人口,纵在今日,也只有二百三十五万六千人【见大英百科全书,一九九八年年鉴】,不过是北京、上海、台北市内几条大街的市民人口。在经济上和国防上,都应属于中华经济圈和防卫圈,没有搞独立的必要(这也是今日达赖喇嘛不搞独立的道理),不待智者而后明也。所以后来十月革命一起,蒙古统治阶层便主动的上书民国政府,把自治取消了。后章再续论之。   
  一次我曾以此问题乞教于美国第一号蒙古问题专家的拉铁摩尔说,蒙古独立已经取消了嘛,何以后来又反水呢?拉氏以汉语答我说,‘错在小徐,错在小徐(徐树铮)。’小徐犯了些什么错误呢?到时再慢慢说吧。(拉铁摩尔是个怪杰。一次他和他夫人与我夫妇聊天。他说他夫妇是在库伦结婚的。婚后各骑骆驼一只去作蜜月旅行,从外蒙,穿内蒙、甘萧、青海、新疆、西藏,一直骑到印度,大致度了个‘蜜年’云云,使我们大惊失色。)   
  日军攻占胶州湾,进窥山东   
  以上所述英、俄两强,乘我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之乱,割裂中国边疆的故事,那还只算是‘边患’也。日本人其时也乘机入侵,那就是最严重的、生死交关的‘心腹之患’了。在上述俄日三度密约时,他两位邻家就秘密说妥,中国革命运动一旦严重到某种程度时,他俩就联合出兵,按两国在满蒙境内所划的秘密分界线,一举占领满蒙。这一占领计画之所以没有实现者,第一是革命时间太短,未搞到两强所期盼的‘严重程度’;第二则是他两位邻家也彼此猜忌;不放心对方。猜忌未定,革命已了,出兵期就给耽误了。可是出兵的机会是继续不断出现的。果然未出三年,另一个机会又来了。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八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突然间在欧洲爆发。日本人借口于英日同盟,就开始占领我们的山东,随之就提出了,要把中国变成日本底保护国的‘二十一条要求’了。   
  日本这个后来居上(里白外黄)的香蕉帝国主义,其狠毒,其无耻,实远甚于它的前辈的欧美帝国主义。它乘欧战爆发而侵略中国的行为,也真是匪夷所思。限于篇幅,此篇只能略作交代:欧战既起,日本乃于八月十五日向中国政府发最后通牒,言明一月之内,德国如不将包括青岛在内的胶州湾,全部转移与日本,日本即将为维护英日同盟之义务而攻占之。说时迟那时快,八月二十三日便对德宣战,中国虽已宣布中立,日军两万人却在山东半岛北岸的龙口登陆,不顾中国强烈抗议,迳循陆路南下进攻青岛。袁政府不得已乃循日俄战争时之旧例,划出潍县车站以东地区为‘德日交战区’,以西为中国中立区,要求日军不得西犯。德人此时虽有意把胶州归还中国,而日本不允。   
  日军既迫近青岛,不顾中国政府不断的强烈抗议,仍挥军西进,借口胶济(青岛至济南)铁路为中德合资,乃一举将胶济路全线占领,并于十月六日侵占济南车站。不用说把德国雇员拘为俘虏,中国雇员亦全部驱逐,代以日人。同时并将铁路沿线的矿山企业及胶州的中国海关,均全部占领。袁政府虽不断抗议,日方均置若罔闻。北京乃诉诸英、美两强,乞求主持正义。当时秘密往返于英美使馆之间者,则为留美返国的顾维钧博士。顾氏由外交部秘书,提升兼大总统府机要,又兼外交部参事【详见‘顾维钧回忆录’】。此时日本已派有奸细跟踪,剌探其行动。后来甚至公开要求,不许顾某参加有关中日间的秘密交涉。据顾氏告我(说是在此之前他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盖顾有亲英美之名,对英美的绝密联络,彼绝不透露丝毫题外之言,所谓off…record conversation也),此时英使朱尔典(Sir John Newell Jordan)为日人在华的行为所伤的脑筋,不在我方之下也。然不顾英、美两强的合力阻止,日本还是悍然向我秘密提出匪夷所思的‘二十一条要求’。他虽言明,排除亲英美的青年顾博士参加密议,最后还是顾某为之泄密,而功败垂成。至于日本这次天大秘密是怎样被揭穿了的,顾维钧先生在半个世纪之后才向我说:‘唐博士,我以前未曾向任何人说过啊。’这时我才把这件戏剧性的外交秘密,记入他那不朽的‘顾维钧回忆录’。有心的读者要打破砂锅,可翻开顾氏自述而细玩之也。今且将二十一条交涉经过约略交代如下:   
  ‘二十一条要求’的思想背景   
  简略言之,日本朝野在欧战爆发之后,无不认为是实行他们大陆政策,化中国为印度的‘天赐良机’。我们今日试翻当年日本各界对华的言论,几乎是众口一辞。上至天皇、元老,和军部,下及‘黑龙会’里的武士和浪人,思想逻辑都是一致的。他们都认为欧战爆发后,西方列强无瑕东顾,日本在东方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欧战终有结束之一日。到时欧战两方,不论谁胜谁负,都会重返东亚,对中国继续其瓜分和掠夺。因此日本在大战期间,对中国就应加以独占,迨大战结束,列强东返时,对日本在中国所造成的既成事实,无法改变,这样日本在世界上的霸权就前途无限了。这是他们的腹案。   
  至于在中国造成个怎么样的既成事实呢?日本人却有个很具体的计画。根据这计画打算强迫袁政府与日本订立一个所谓‘国防协约’。按此协约,首先他们就要在‘南满’和‘东内蒙’,取得确定的统治权。然后大量移民,为千百年扩张之计。对中国本部,他们要取得中央和地方省区的政治、军事、财政和警政的监护权,化中国为日本的保护国;更具体的则是他们要在中国中南部修其铁路网,并开发那些开不尽的矿产资源。为防制大战后东归的西方列强的回流,他们还要特别要求中国沿海(尤其是福建)的岛屿和港口,不得租借或割让与日本之外的任何列强。中国如能将福建全省割让与日本,那就更是十全十美了。【见一九一四年十月二十九日黑龙会所秘密拟订的‘黑龙会备忘录’,汉译全文载上引‘军阀时代’卷二,页七七一…七八五。】上述的国防协约,虽只是黑龙会所拟的方案,它和日本军部所拟的秘密方案,大体上是一致的,不过黑龙会的备忘录,写得更为明确,更有条理。其后日本二十一条的具体条文,乃至在一九二七年才被发现,而驰名世界的‘田中义一密奏’(The Secret Tanaka Memorial),其思想体系,和行文体裁,都是前后一致的。后篇中当续叙之。   
  但是要使袁政府言听计从,他们对老袁还要恩威兼施,提出所谓‘引诱条件’和‘威压条件’。前者包括归还青岛,和助袁镇压‘革命党’和‘宗社党’;或说服他们向老袁投靠。对袁的威压条件,则有文有武,有阳谋,也有阴谋。在调兵遣将,海陆同时入侵之外,日本也可大力帮助革命党、宗社党,潜返大陆,把中国‘闹成全国一团混乱’,如此则不怕袁之不从也。【见同上,页七七八】   
  以上是日本元老重臣、内阁军部,和黑龙会方向一致的侵华蓝图。那时日本的首相是大隈重信;而收取这些计画书的关键人物,则为外务省的政务局长小池张造。【华语读者可参阅上引‘军阀时代’卷二,页七五一…九一八所收辑的汉译日档,凡数十篇。现任台北党史会主委老友陈鹏仁教授,和笔者老同学李毓澍教授(已故),所辑尤多,不胜举也。在拙著计画中的史料篇中,当尽载之。此处从略。】   
  这次国耻期间,发生一件奇事,亦可略带一笔。当上述孙、袁蜜月期间,正值沙俄割裂外蒙之时,孙中山先生曾密电袁总统,建议暗联日本,抵制帝俄,斯时孙公盖不知有日俄密约之存在也。迨孙、袁因宋案而反目成仇,中山曾分别致书大隈重信及小池张造,乞日本协助讨袁。并言明在讨袁成功之后,则将来的中国政府,当以满蒙利益相许。其规模盖不在后来日本所要求的二十一条之下也。此一密件于二战之后,始在日本老档案中发现。史学前辈吴相湘先生爱人以德,为尊者讳,曾指为伪作。然就史论史,实非赝品也。【孙公致大隈函日期为一九一四年五月十一日;致小池函,为一九一五年三月十四日(见日档原件);吴书把致小池函,笔误为一九一四年。一年之差,分别就很大了。见吴著「孙逸仙先生传’下册,页一二四三。】   
  二十一条交涉始末   
  日本的扩张主义者,既有上述的侵华腹案,几经修订,终于整理成五号二十一条,他们就在民国四年(一九一五)一月十八日,由新任驻华公使日置益,特约晋见袁大总统时,亲手将此绝密文件,交给袁世凯亲收了。其‘五号,二十一条’内容大致如下:   
  第一号,共有四条:要求中国承认,把德国在山东的一切特权,移交日本,并另加其他路矿权利;   
  第二号,共有七条:要求中国承认,日本在南满和东内蒙的一切路矿和无限制移民等,既有特权,不许列强介入,并延长旅大租期为九十九年;   
  第三号,共有二条:要求中国承认,中日合办‘汉冶萍公司’,其邻近矿山等,未经日本政府同意,中国不得自行处理;   
  第四号,只有一条:要求中国承认,所有中国沿岸港湾及岛屿,概不让与,或租借与他国;   
  第五号,共有七条:要求中国承认,聘用有力日人为中央政、财、军顾问;日营病院、寺庙、学校,在内地有土地所有权;中日合办各地警察局;中日合办中国军械厂,划一武器使用;日本享有武昌至九江、至南昌及南昌至杭州、潮州各铁路之制造权;筹办或整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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