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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处长-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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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拿着存折,沾沾自喜往办公室门口走去。何玉如又在后面把她叫住,说,以后你少到幼儿园来生事,否则我拿着你的检讨,到公安局去告你妨碍公务罪。江潮瞪何玉如一眼,夹着屁股退了出去。

望着手中的借条和检讨书,何玉如发了一阵呆,然后一把塞进抽屉里,上了锁。

何玉如情绪坏透了,就走出办公室,准备到教学楼那边走走,了解一下班上的情况。来到楼前的转弯处,忽然听到墙里放煤和烧水的小房里有神秘的嘀咕声,好像是江潮和郭淑敏在说什么,何玉如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只听郭淑敏低声说道,你还真的把那5000元要了回来?江潮说,不是你出的主意吗?你还要我把复印件贴到教委去,如果她不肯给钱的话。

郭淑敏就咳了一声,说,你在幼儿园里闹,贴那个借条复印件,你尽管闹,尽管贴好了,你就是闹到教委,贴到教委去都是可以的。可要那钱干什么?难道你做生意的,还少了那5000元钱不成?何况衣兵这5000元钱还有不可告人的地方。

后来郭淑敏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说,原想当你把事情闹大,她一下台,我就把你那位幼师毕业半年还没落实单位的小妹妹接收过来,现在看来……

听到这里,何玉如血管里的血液就急促起来。原来事情的后面还有一个郭淑敏,这倒是何玉如没预料到的。联想起马小路当陪舞女和教委方主任说幼儿园请客送礼的事,看来都是这郭淑敏在后面动的手脚。

想起郭淑敏从一般老师到教导主任到副园长,都是她何玉如一手扶上来的,如今她竟然后面捅刀子,何玉如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真想走进去,啐郭淑敏一脸,告诉她,想当这个园长说一声,我拱手相让。

何玉如觉得气愤不过,胸口一闷,一口气堵在那里,差点吐不出来了。

也是这天晚上,马小路又从外面回来了。

进屋后,也不管母亲病在床上,马小路见什么就踢什么,把沙发桌子什么的,踢得蹦蹦响。老马说了她一句,她吼道,谁要你这个老不死的多嘴,你不晓得去问床上的死女人!她做的好事!老马说,你滚!你是我的女儿就不会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马小路叫道,我不要脸,有些人比我还不要脸哩,可惜你这个笨老头还蒙在鼓里。

听马小路吵闹,何玉如就歪着身子,吃力地爬起来,对马小路说,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已不是我的女儿了!马小路说,我不是你的女儿,当然不是,你的女儿是申慧群,为了让她进幼儿园,把我的名也给除了。

这一下何玉如奇怪起来。她还只在林强生面前说了一句气话,马小路怎么就知道她要除她的名了?何玉如说,你听谁胡说的?马小路说,郭淑敏还有汪老师,是她们口对我说的,要不,我今天怎么会回来?她们还说你带着申慧群去了教委方主任家,想除掉我的名后,腾出编制给她。

何玉如吃了一惊,心想她们怎么什么都那么清楚?

正愣怔间,发现马小路的形色不对起来,全身发抖,眼睛发呆,泪水鼻涕口水全都稀里糊涂地下来了。也不再说申慧群的事,而是颤着下巴要何玉如给她钱,说她两天没过瘾了。何玉如见状,气愤得很,用虚弱的双手去推她,口里骂道,你给我滚!滚!我见不得你这个鬼样子!

马小路却死死抓住门框,不肯出去。她的双眼冒出仇视的凶光,说,你给不给钱?不给我要了你的老命?何玉如就去捞她那抓住门框的手。两人扭来扭去,把门旁沙发扶手上的一小篮子水果碰倒了,地上立即“当”地一声,跳出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马小路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拿起水果刀往何玉如的肋下捅去。

何玉如的腰再也竖不起来,虽然她的命还是被医院保住了。自然用不着再做这个园长了,倒让何玉如心里生出一种卸掉重枷的感觉。

只有郭淑敏心想事成,当上了园长。上任伊始,她就辞掉申慧群,把江潮的妹妹接收进了幼儿园。与此同时,江潮的儿子衣向阳也转了回来。

申慧群去医院里跟何玉如告别,感谢她对自己的关照。何玉如有些内疚,说,对不起你,没将你的事办成。申慧群就泣不成声了,说,不是为了我,您哪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何玉如相反却笑了,说,不仅仅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然后给申慧群讲了自己那个深藏了二十多年的故事。

申慧群深受感动,当即喊了何玉如一声妈妈,并决定留下来,要像服侍亲妈妈一样服侍何玉如一辈子。何玉如不让,抚着申慧群的头,说,你还年轻得很,前面的路很长,不能把青春耗在我的身上。

申慧群离开了医院,离开了这个城市。这时已是黄昏,躺在病床上的何玉如望了窗外一眼,但见秋末的深空,蓝得动人。

何玉如耳边再次响起申慧群那声甜甜的妈妈。

叩响鹅卵石嵌就的街面,绕几道弯,走出窄且深的巷子,一条河便很明媚地横在眼前。河岸有柳,丝丝缕缕垂着。柳荫最浓处,蓄着幽幽的深潭,练样的木桥绷直了,静卧其上。

桥那头,一凉亭悄然而立。

凉亭虽旧,却不破。青色的瓦,赭色的亭柱和条凳,透几分雅致。偶尔有人步过木桥,走进凉亭,或坐或走。片刻即离去,沿亭后曲径,逶迤走向山脚。这凉亭,便仿佛一首古色古香的旧诗,被默读过,一下子又生出些许寂寂的意趣。

这人,多半是镇子上的小妇人。亭后的小径往山坡上攀去,小妇人就翘着臀,抹着香汗,径直爬上山坡。

山坡背阴处,有一块蛮大的青石板。青石板生得奇特,仿佛有女人躺过,头、臂膀和臀部,都留下光滑的印迹。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形象得很。镇子上的小妇人就把这块青石板叫做美女岩。镇子上的小妇人有成亲多年而未怀崽的,常在黄昏之后,到美女岩上去接崽。接崽就是照着那美女印子躺下,像等候自己的男人那样,等候神灵送崽来。有些盼崽心切的小妇人,甚至大着胆子脱去衣服,裸身接崽。据说这样更灵些,容易感动送崽的神灵。

有一天,美女岩下的凉亭里,就忽然来了位香客。

这香客也怪,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卖香,躲到这里来做么子?自然买香的人寥寥无几,一天卖不脱几把香。香客却并不着急,悠悠地从身上拿出一根蛮长的竹管,一头戳进嘴巴里,不紧不慢吹起来,吹出极好听的声音。

镇上人闻声走出屋,转弯抹角出得巷子,站在柳荫下一瞧,才发现凉亭里坐着个人在吹竹管。于是纷纷过了桥,走进凉亭。香客却好像并没见亭子里来了人似的,仍只顾一心一意吹他的竹管,吹得很起劲。

众人中便生出些低声耳语:

“那是笛子吧?”

“不,是箫。”

“是洞箫。”

“哦,是洞箫。好味道。”

“莫吱声了,听箫。”

“……”

于是就听箫,再没人说话。

就觉得箫声蛮柔曼,蛮生动。起初,但见香客那长长的手指,只管在箫孔上轻轻地滑动,那箫声仿佛缕缕烟岚,缭绕着,氤氲着,把人的心思抹得有些濡湿;又仿佛一阵微雨,从飘扬着熹微的半空洒落,洒在树叶间,洒在草地里。接着,香客的手指便快速弹将起来,错落有致,起伏跌宕,绝妙非凡。时而如小鹿跳过溪涧,芳蹄踏出无数水花;时而如蛙鼓敲碎黄昏,落霞染醉天涯路。自然,有流畅亦有凝滞,有激昂亦有低沉;或者有意要逗你喜乐,或者无心竟触伤你的悲处。俄顷,那长长的箫管上一下子跑动起千军万马,纷至沓来,黄尘蔽天。只是突然间,这千军万马又全消失了,箫孔里喷出无数彩色的浪花,拥着,腾着,向遥远的天边奔去。此时,风趁机呼啸起来,浪花从天边卷回来,风拍浪,浪卷风,狂舞着,奔腾着,把夕阳和霞光撕烂,绞碎,狠狠砸向巨礁。香客的手指便有片刻停顿,似乎要将感觉牢牢捂住,不愿它们从箫孔里走失。然后,那长手指才又缓缓地搓揉起来,揉出一片秋天的叶子,自黄昏的枝头哀地坠落;揉出一川冷寂寂月辉,泼湿梦幻边缘的期盼和苦待……

听者就这么被感染了,一个个抑制住眼眶里正在打转的泪水莫滴落,赶忙从身上掏出钱来,放在香客的身边,顺手拿起那捆得齐崭崭的香把,退出亭子,走过木桥,躲进那幽幽巷子的深处。

这个时候,已迫近黄昏。

这个时候,香客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望着众人走散,兀立着,低头瞧一眼身旁残剩的几把香,良久,又把长箫举起来。这回却半天鼓不起腮帮,瘦长的手指在箫管上懒懒地依枕着,好像再没有气力启开。

香客那目光,痴痴然,已被什么勾起。

河对岸的巷子口,何时立了一位小媳妇。

未几,小媳妇就踌躇着,低垂了云髻,步点起莲花,登上木桥,款款向凉亭方向走来。

好窈窕的身子。那腰,那腿,还有那臀,要纤巧便纤巧,圆润便圆润。精致玲珑的小脸上抹着夕晖,一双杏眼,关不住那两颗幽幽黑黑的葡萄似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那长长的睫毛之间扑闪出来。

小媳妇是镇长的小太太。镇长娶过两房太太,肚子都瘪瘪的,未曾开怀。去过好多次美女岩,亦没有动静,所以镇长膝下一直寂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镇长身为一镇之长,无处不在人上,谁想这生儿育女之事不遂人意,脸上甚是无光。可镇长硬不信祖坟山上的龙脉出了岔,半年前去山外号称美女窝的桃花镇上,弄回了这么个可心的小媳妇。镇上人一瞧,就说,这才是最能下蛋的母鸡。

“那腰子,啧啧……”女人们斜着眼,嫉妒得要死。

“那屁股包包,好翘。镇上那个生过九胎的寡妇,还不就是这样的屁股包包?”男人们的嘴角流着涎。

镇长自然很得意,瞧瞧身边的小媳妇,把她的小手拿过来,勾到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便昂了头,从镇上人的艳羡中走将过去。小媳妇却始终低着头,那黛青的发丝将半边脸遮住,半羞半涩的样子,让人心里痒痒的,欲将那小脸看清楚,却终是不能。只是绕过古榆树,踏上台阶,就要隐进镇长的黑院门时,小媳妇才突然挣脱镇长的猿臂,顺势将额前的幽发往肩后一甩,回首,用鲜鲜亮亮的粉脸上那对幽深的眸子,向众人睃去一眼。镇上人的目光于是一下子被拉直了,痴痴的,呆呆的,再也收不回去。直到小媳妇复回过头,跟着镇长跨进了门槛,隐身于黑漆院门,人们的目光,还牢牢地挂在门板上那两只丁当摇晃着的铜环上面。

据说,当时众人后面,还寂寂地站着一位陌生人。但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没有谁知道他何时来到这镇上,何时从镇上消失的。人们的好奇和惊艳都慷慨地给了妩媚的小媳妇。

可此后,却再也没见小媳妇从那紧闭的黑漆院门里走出来过。

是不是怀上了?镇上人猜测着,估着。若说没怀上,那是要上美女岩的;既然没见上美女岩,那一定就是怀上了。镇上人拙,就知道用这简单的思路推测。

不过,推测究竟归推测,没有确证,镇上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便有大胆者,猫了腰,去那黑漆院门上,手抓了铜环窥视,企图从门缝里往里瞧见那蛮诱惑的悬念。可院门铁紧,没有缝隙,只得摇摇头,退下来。

还有人爬到榆树上,扯长脖子朝院里看。院里空落落的,窗扉半开,阶前的坪地上,几片提早凋零的榆树叶子静静铺着,却并不见小媳妇的半个影子。

镇外凉亭上那柔柔曼曼的箫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闻着那箫声,镇上人心头,就无缘无故滋生起一种说不明道不透的情绪,灵魂深处恍若总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尤其是女人们,连夜晚的睡眠也不再那么沉稳、香甜了,虚虚幻幻的浅梦,也总被那缥缥缈缈的箫声缠绕着,溢出许多的伤感。更有无崽的妇人,不由自主地踏着箫声,走出深深的巷子,过桥,上了美女岩。

却想不到镇长的小媳妇,也出了黑漆院门,穿巷过桥,踩上了那条蛮多女人踩过的小径。

镇上人那个关于小媳妇怀上了的猜测,就这么被否定了。

那箫声柔曼,那身影飘逸轻盈,踏叶无痕,真不知是那箫声托起小媳妇的绰约,还是小媳妇的步子点着了箫声的飘忽。

只知道,那箫声和小媳妇的身影已缠绕在一起,将小镇人的心事召唤得有些虚幻。

镇上人就这么成了箫声的俘虏。他们的感觉变成美丽的音符,从香客的指尖倏尔而出,舒开灵动的轻羽,向那浮着炊烟的夜空悄然滑去。它们在夜空随意地飘舞着,轻扬着,旋转着,兜了一圈又一圈。可不知何时,它们又放慢了速度,慵慵懒懒,滑回山,降临凉亭,被香客悄悄收回箫管里。于是,初夜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仿佛连时间也忽然一下子凝滞下来,这个世界竟然生出一片小小空白。

待香客再次启动他修长的手指,将缤纷的音符从箫孔上放飞出来时,镇上人家已纷纷亮起了灯火,把初夜布置得非常迷人。那音符便跳荡着,扑棱着,在草叶间,在泥土芬芳的气息里追逐、嬉戏。可突然,它们拼命地抖动起身子,宛若一只只忘情的蛾子,以优美活泼的姿势,一边极迅地划着弧,一边朝着那闪着诱惑和魅力的灯火扑过去。顿时,好像有噼哩啪啦的声音响起,仿佛那群蛾子已被灯火烧着。可香客怎么忍心这些美丽的蛾子夭折呢?他赶忙放出同样长了翅膀的雨点,纷纷浇洒在灯火上。那灯火显然没被扑灭,但原先那群蛾子却得救了,涅槃为一条条神鱼,在夜色的浆液里摇着头,摆着尾,自由自在地游弋着,戏耍着……

“那箫声……”

窗前,巷尾,树下,水畔,便有了男人或女人的窃窃私语。

“今晚肯定有人要去接崽的,那箫声勾魂哩。”

“跟男人睏了几年了,就是没睏出名堂,气人么?”

“不瞒你,我还跟别的男人那么过。可这镇子上的男人就是不中用,硬是不能让你的肚子翘起来。”

“要是没那美女岩,恐怕好多人家都要断后呢。”

“我们也去趟美女岩吧?”

“去,一定!”

“……”

镇上人沉浸在那被箫声挑逗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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