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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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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是有的,大都畏惧水手凶顽,不敢严加督促,兼之水手们恃众逞强,目无法纪,委员究竟是文人居多,手无实力,哪里弹压得住呢!”林公说道:“我既奉上谕督责稽查,不许稍涉宽纵,只好亲往镇江,相机行事,如有闹事行凶等情,随即拿办,作惩一儆百之计,粮帮或能稍知敛迹。”当即传令抚标中军吉祥保,挑选一百名本标兵,随行护卫。巡抚出巡,例须奏闻,所以连夜缮奏折拜发,次日带着一班文武随员,乘轿出胥门,登船取水道向镇江进发。

那一日,无锡河中船只极多,就中红旗高插,随风飘扬的,却正是粮帮船只,衔接着停泊河干,一共也有二三十号。林公因欲察看他们的行为,便顺着粮船,一路行出,约摸有半个时辰,天色已自不早,正欲停船,忽听得一片喧嚷声起。林公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岸上围着一大堆人,似乎在那里瞧什么热闹。

林公使命靠船,叫从人上去查询,却正是粮帮水手,在那里火并。林公便命李廷玉带领亲兵,上岸制止。

你道他们自伙里为什么要厮拚呢?原来这班水手是镇江前帮,帮首名叫刘汝罄,向来停泊在无锡蓉湖附近。湖滨居民,邹姓居最多数,向以烧窑为业,该处地名叫做缸尖嘴,尖临运河,每年粮船经过,不下千余艘,大家争购窑器贩卖,获利甚厚,邹姓窑户,赖是以致富的也不少。不过水手生性蛮横,往往强赊强买,邹姓子弟历年忍辱受亏,恨粮船水手如刺骨,得知北关环秀庵中老尼五空,乃是精通内外功的崆峒派高手,就托人介绍,欲拜五空为师。五空初时尚不肯收,经介绍人多方说法,她因为邹氏子弟都是安分商人,只为历受粮船水手欺侮,才想学些防身本领,免得常受人家薅恼,五空本是个侠尼,听了这一席话,才允收为弟子。邹氏子弟共十六人,拜投五空门下,苦心学习了三年,五空因要云游崆峒,才打发他们回去,吩咐一番,不外是安分营生,不可以强为胜等语。邹氏子弟只得拜谢而归。不料去年镇江帮水手装粮经过缸尖,全体上岸,每人选购巨缸两只,这种缸原来要卖二两半一只,不料那粮船水手只肯出半价,店主因为自己本钱不够,自然不肯脱手。不料激怒了刘汝罄,就同三个水手,扛起一迭五石缸,移置柜上,恶狠狠说道:“这一迭缸都是坏的,一文钱都不值,你敢用坏货欺人?”这是有意为难,十只巨缸堆在柜台上,几乎把柜台压坍。店主邹尚义本来膂力过人,且在五空门下学习了三年武艺,两臂竟有千斤之力;当下走到柜台前,向汝罄问道:“这都是新出窑的上等货,坏在哪里?”汝罄答道:“拿来待我指给你看。”在他的意思,料想他搬移不动,有心难倒他。谁知尚义一边答应,一边伸出两手,捧着一迭巨缸,两足一蹬,轻轻跃出柜台,走到汝罄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的缸是不坏,你们这班人却都是坏蛋。”汝罄听说,勃然大怒,若在平日,早已恃蛮动武,此时瞧见店主两手能捧十只巨缸,从柜台中跃出,自知不是对手,一时要寻这么一个降得下他的人又不容易,俗语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故他心中十分忿怒,却只不出手,但向尚义恨恨地说道:“东海里有船头,总有相碰日,此时尽管耀武扬威,日后总有好处到你身上,你等着吧。”

于是便带着徒众悻悻而去。

再说那缸尖嘴上各窑户,有几个屡次被水手给半价购货,吃亏甚巨,现在瞧见尚义能以武力压服最蛮横的刘汝罄,趁此可以整顿行规,即与尚义等议定,各店添制不二价招牌,大小窑瓮上,标明价格,缺一不卖。各帮水手经过,只好照定价购置。此次刘汝罄回空到无锡,专为复仇而来,顶了码头之后,即派水手们到缸尖查看,一切果如传闻一般,各店中悬挂上不二价招牌,货物由他讨价,缺一不卖。汝罄听说,真个怒发冲冠,当即定下计较,守到黄昏,便派王老、刘沈大、汪泳顺、张四、高苏成等,各带硫磺硝烟引火之物,悄悄地到缸尖各缸瓮店外放火。不料尚义等瞧见镇江前帮粮船回空来了,料想不得安稳,早就派人在暗中埋伏,哨探他们举动,及见一班水手前来放火,叱…一声,奋勇上前,四面包围。王老等一班人知不是头,四下乱闯,匆忙之间,竟被他们一起擒住,时已深夜,不及押送官厅,打算今天解县。哪知刘汝罄见王、刘等一去不回,心中疑惑,及至再派人上岸打探,方知失事,不觉怒火中烧,夜间恐受暗算,不敢贸然前去;等到天明之后,传齐手下徒众,告知此事,命大家饱餐一顿,各带随身武器,预备前往寻邹尚义等说话。吩咐一番,各自去预备,午前已齐集缸尖嘴。

再说那边邹尚义等,自捉到五个放火匪徒,已不问而知是粮帮中人,晓得他们一定不肯干休,必然要来寻衅,也约下十六位同门徒弟兄,预备对垒。刘汝罄带了一二百名徒众赶到,声势汹汹,好象吞得下人一般,及见这边只有十六人,以为彼寡我众,可操胜算,就指挥众水手上前厮杀。一班水手也自恃人多,大喊一声冲将上去,打个圈子,把尚义等围住厮杀。只是这班水手虽然年轻力壮,却都是无师传授,不懂武艺之人,执刀的不懂刀法,劈柴似的乱砍;执枪的不明枪法,一味向前乱戳。尚义等十六人都出名师门下,各自使开齐眉哨棍,一个个勇猛异常,如虎入羊群,棍头带着水手的家伙,刀枪就会脱手飞去,撞在人身,非伤即死,真是以一当百,那一二百名水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边靠着武艺高强,把对手完全不放心上,一边靠着人手众多,也自死命相博,自午牌时候直打到日色衔山,水手着实死伤了不少。正在这个当儿,恰好林公瞧见,命李廷玉上岸制止,大家见了廷玉手捧大令到来,只索各自住手。一班水手齐向船上奔逃。廷玉便向邹尚义问道:瞧你像个安分商民,为什么要和水手械斗?尚义便将刘汝罄买缸结下仇恨,昨晚派人来放火等情,说个明白。廷玉就带他回船,见了林公禀明一切。林公即令旗牌到粮船上把刘汝罄拿下,连同昨夜邹氏弟兄擒下的五个放火犯人,一并发交无锡县衙门按律重办。林公耽搁一宵,来朝重行启碇。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移节虎门收缴烟土 激恼领事遣回夷船

且说林公为弹压回空南下粮船起见,驰抵镇江,以便稽查,不料在行辕中守了几天,粮船一只都没有进口,那时已在十一月初旬,论理回空粮船应该到齐镇江,现在既无一船进口,势必又在半途滋事。正想派员稽查,恰巧常镇道李彦章进见,林公劈口就问道:“回空粮船缘何一只没有到此?莫不是又在半途闹事了?”彦章禀道:“今年入冬以来,天久不雨,运河潮枯水浅,京口沙滩涸露,粮船难以通行;水手逗留半途,诚如大人所言,不免闹事。”林公又问道:“冬季久晴水浅,常常有的,往年许多回空粮船,怎样回归驻泊水次的呢?”彦章答道:“向例遇镇江运河水浅,改由横闸出入的。”林公说道:“既然如此,可以晓谕各粮船,仍由横闸回镇,粮船早一日回镇,经过各地方,即少一日纷扰,从速办理,毋稍延缓!”彦章应命退出,自去派员晓谕各帮回空粮船,改由横闸归泊水次。

哪知天公不作美,十一月初八日,西北风大发,狂吼如虎啸,日夜不绝,江潮低落异常,闸口露出的沙滩反高于江中水面,横闸口也不能进船。林公得报,马上驰赴丹徒镇驻扎,亲率常镇道及镇江府县,设法拦蓄。一面将附近运河的积水引灌入闸口,一面分段派员,多雇夫役拉船捞浅,催促各帮回空粮船进口。正在竭人力挽回水势,忽然雨雪纷飞,北风怒号,拉船夫役只好暂停工作。林公正喜天降雨雪,运河水涨粮船可以通行,不必再雇夫役拉船捞浅,可以节省一笔开支,哪知事与愿违,运河水势虽涨,但是雪后奇寒,运河冰冻,厚有尺许,愈加不能通行船只。林公还想等待日出冰解,各帮粮船都可进口归次,不料天久不晴,严寒更甚,河冰越结越厚,各帮粮船冻在河中,借口粮食吃尽,随地向店铺中强赊强买。还有一班凶顽水手,奸淫仇杀,无恶不作。林公在丹徒镇驻扎得不多几天,迭接禀报,水手奸杀仇杀案件,竟有二十多起。林公赫然震怒,一面札饬镇江营参将继伦严拿犯案水手,就近解交丹徒县讯明核办,一面札饬镇江府王用宾、丹徒县张宽培,多雇敲冰船只,月夜开凿,勒限两日,务将经行河道一律凿通。暂且按下。再说南漕粮船约有一百帮,当推镇江前后两帮及镇海前帮、庐州二帮,最为凶悍;即镇江后帮中有阎大汉、丁朋铃、王七、韩老等,本来都是青皮,犷悍成性,又喜在女色面上做功夫,自从踏上了粮船跳板,自以为弟兄众多,声势浩大,打死了人,地方官不敢追究,胆子越闹越大。本来一个人不怕了王法,哪得不要闹出杀身大祸呢?这次阎大汉等回空南下,行抵竹镇集,粮船被冰冻住。那镇江前后帮与湖州八帮向有积仇,现在湖州帮船也冻在竹镇集,两帮船只相去不到半里,阎大汉等要登岸寻欢作乐,暂将复仇搁在脑后;湖州帮只道他们不念旧恶,哪知蓦地里横祸飞来,湖州帮头王安福几乎因此把性命都送掉呢!

原来镇江后帮头脑阎大汉带着船只停泊在萧成记鱼行后面,行主萧成德年纪已有半百多,生有子女各一,都已长成,大儿子名金生,娶妻邵氏,颇有几分姿色;次女闺名翠和,面貌生得不恶,只因生性淫荡,人尽可夫,以致臭名四播,二十多岁,还未出嫁。姑嫂二人,日间常坐在临河南窗下做针线。阎大汉与丁朋铃都是色中饿鬼,停在那里三四天,正苦寻不到个可意人儿,现在忽然瞧见了这姑嫂两个,好似馋猫遇见了鲜鱼,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阎大汉就向姑嫂俩借端接谈,邵氏置之不理,翠和却眉开眼笑,和大汉接谈了几句。邵氏看不入眼,早已走开去。大汉就用游词调戏,翠和并不恼怒。大汉想蓝桥有路,岂可轻轻放过,就向翠和密约幽会,翠和点头答应。当晚阎大汉就从后窗口,跃到翠和房间里,旷夫淫娃,碰在一处,犹如干柴遇着了烈火,热度格外升腾,就此夜夜暗来明去,丁朋铃、王七、韩老等都看得眼中火出。朋铃看上了邵氏,要求大汉先容!大汉说道:“你要想吃天鹅肉,跟着我去就是了,用不着什么先容后容,好在她的丈夫这几天不在家中,并无阻碍。”朋铃听说,快活得手舞足蹈,好容易等到黄昏过后,跟着大汉从窗口跃到翠和房间里,大汉就把朋铃的来意告知翠和;翠和正想拖牛下水,使邵氏不能在背后说清白话,故而极表同情,连忙指引朋铃到邵氏房中。邵氏正和衣睡在榻上,朋铃伸手将她撼醒。邵氏张开睡眼,瞧见一个黑面大汉立在榻前,认得是粮船水手,就高声嚷道:“有贼!大家起来拿捉!”朋铃急掣钢刀,吓禁声张。哪知邵氏是个有烈性的妇人,见了钢刀,并不畏惧,只管手拍板壁,口内高喊拿贼!朋铃一见事情已成僵局,不能上手,又恐外边有人进来,一时性起,挥刀将她杀死。

邵氏卧室与翁姑的卧室只隔一层板壁,当邵氏手拍板壁时,已把萧成德惊醒,听得邵氏叫喊房中有贼,老夫妇俩连忙披衣下…,犹怕寡不敌众,到前边叫起两个伙计,各执扁担奔到邵氏房中,只见邵氏横死在地,不见盗贼,大为惊异!原来朋铃杀死了邵氏,就飞步越窗而逃。成德只道盗贼躲在女儿房中,带着伙计急匆匆冲进房来。那时阎大汉刚正穿了衣裤,要想回船去,不料成德闯将入来,一见大汉,便劈口骂道:“恶贼!

你杀死我的媳妇,与你势不两立。”说时虎吼似的扑上前去,手持木棍拦头打下。大汉手无寸铁,不敢拒敌,急闪身避过,就飞步越窗而逃。成德方知是粮船水手,马上同伙计奔到后户,拔开水站门,跳到粮船上,连声喊捉杀人凶手。阎大汉见他穷追,不禁勃然大怒。丁朋铃也想杀人灭口,便同王七、韩老等,各执钢刀迎敌。你想萧成德五旬年纪,手中执着一根押…木棍,哪里敌得过阎大汉,第一棍打去,被大汉用刀口向上一激,削去了半截。成德急挥断棍向他腿上打来,大汉急耸身从他头上蹿过,落在他背后,不料丁朋铃恰从后舱蹿来,把成德夹背一刀,砍去半个脑袋,尸身倒在船板上。朋铃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起杀了,可以灭口。此时王七、韩老正在同两个伙计激斗,朋铃挺刀冲来,也从背后猛砍两刀,两个伙计也都送命。阎大汉见已闯了大祸,就吩咐开船,把三具尸身抛入河中,只管引着本帮空船向闸口进行。哪知萧成德的老婆尤氏,同着翠和立在临河窗口,瞧得清楚,尤氏目睹丈夫被杀,尸身抛入河中,肝肠寸断,放声大哭。翠和见生身老父被杀,究属父女天性攸关,亦然放声大哭。一剎那左右邻居奔来询问原因,尤氏只好把丈夫、媳妇及伙计被杀情形,含泪说明。邻家劝她徒哭无益,赶快派人把你儿子金生寻回来,报官请验缉凶。既知凶首是粮船水手,现在江苏巡抚林青天驻扎在丹徒镇,你们到行辕上去投状喊冤,定可替死者申冤的。尤氏就依言一面派人寻儿子回家,一面请网船打捞尸身。清早闹到日落,方将三具尸身捞起。恰巧金生闻讯赶回,得悉爱妻已被水手杀死,奔到房中抚尸大哭,一面便请至友杨吉甫写状。吉甫即向尤氏问道:“粮船停在这里共多日?可晓得他们究是哪一帮?帮头叫什么?”尤氏本来深居简出,哪里知道这些情形,一时回答不出,回头向翠和问道:“你日间常和水手闲谈的,可晓得杀你爸爸、嫂嫂的是哪一帮?帮首是哪一个?”翠和随口答道:“停泊在我们行后的,是湖州帮回空船,帮首名字叫王安福,也就是杀死爸爸的凶首。”吉甫听了,又追问道:“当真吗?人命非同儿戏,凶首的姓名,不能够瞎说的。”翠和坚决地答道:“凶首当真是王安福,岂有瞎说之理!”吉甫道:“既然如此,此案就容易着手。不过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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