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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饶恕-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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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老鹞子两个喝的是碘酒,就是打针之前用来消毒的棉球,没喝死他们算他们赚了。”我知道这事儿,胡四就是因为这个才跟寒露结仇的,最后被加了十几年刑,幸亏这小子懂法律,家里也有门路,要不到现在他还呆在这里呢。我开玩笑说:“碘酒肯定也很好喝,要不人家胡四越喝脑子越好使呢。”董启祥捏了捏我的胳膊:“蝴蝶,年前再喝他一把?”
“大祥你又沉不住气了,”老辛瞪了董启祥一眼,像个泼妇那样点着他的脑门说,“说好了年三十喝的。”
“我操,你们俩背着我弄这些名堂啊。”我笑道,“说,是不是还是花我的银子?”
“这次是咱们几个平摊的,”老辛说,“你、老林、我、大祥、大鸭子,每人出一份儿。”
“你那还叫出?才五十,”大鸭子哧了哧鼻子,“那还是以前我给你的呢。”
老辛厚着脸皮笑:“这叫友情赠送,就算我的啦,”转向我道,“蝴蝶你别怨我,你的钱我拿了三百,本来不想告诉你,等咱们喝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大祥这个快嘴又说了,没办法,老哥我提前跟你认个错,我错了啊兄弟。”
“认什么错,”我笑了笑,“上个月你拿了我三百寄给老母亲了我都装不知道呢。”
“你这不是还给老哥点出来了?”老辛的脸红了,胡乱在眼前挥着手,“不许提这些事儿,我那叫孝。”
“你孝了不假,伙计们呢?你拿钱应该跟伙计们打个招呼嘛,”董启祥有些不高兴,“蝴蝶,这是真的?”
“你看看你,”这事儿弄得我也很尴尬,“辛哥表示一下孝心,又不是别的。”
老辛不愧是个劳改油子,又胡乱挥开了手:“表示孝心那不叫偷,顶多算是窃,蝴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三百二百的,要不我也不会去‘窃’他的……到此为止了啊,谁再刺激我,我真哭给他看啊,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们忍心看着我哭?”董启祥蹬了他一脚:“脸皮真他妈够厚的,今晚罚你喝白的,我跟蝴蝶他们喝啤的。”老辛嘿嘿地笑:“那更好,我就喜欢喝白的,够劲,啤的喝不醉我……大鸭子,拿‘货’吧?”大鸭子讪讪地嘟囔道:“老辛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政府还没走你就敢喝酒?”董启祥说,一会儿康队走了你们就吆喝各自回屋,不许串号,就说政府有规定,今天不许串号,要串号明天一直到初三都可以串。话音刚落,老狗逼提着钥匙进来了:“各位老大,康队走了。”
董启祥推了推大鸭子:“就照我说的出去吆喝,然后让老万和狗逼在走廊上溜达,不许他们随便出来。”
大鸭子出去了,老狗逼拍了拍老万的床帮:“你这个老杂碎整天就知道睡,我们这几个值班的全该你的?下来。”
老万嘴里念念叨叨地下来了,我塞给他一盒烟:“万叔,辛苦点儿,我们有事儿商量。”
很快,走廊上没有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大鸭子回来笑眯眯地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旅行包,哗地拉开了拉链,里面全是一些好吃的东西。大鸭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到桌子上,嘴里念叨着,香肠、酱牛肉、炸鱼、火腿、罐头、鱼片……我问,酒呢?心里忽然有一种谗兮兮的感觉,想要把自己喝醉了。董启祥翻身上了一个没有人睡的上铺,从一摞被子里搬出了一箱啤酒:“先喝这一箱,不够再去储藏室里拿,我可说好了啊,要过年了,谁也不许喝醉了……”老林轻声对我说,一中队的猴子他们在车间里喝酒,有个叫宋文波的喝多了,站在车间的过道上唱歌,全唱的反改造歌,被队长抓住了,当场一审问全“突噜”出来了,三个人一个不少全部严管,你说他们这个年过得有多窝囊?我笑道:“咱们不可能,他们是什么级别?咱们哥儿几个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没人举报,就是队长知道了也没问题。”董启祥边往下搬啤酒边说:“防备着点儿没坏处,蝴蝶尤其是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你可别喝多了出洋相,让人家举报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说,你怎么老是惦记着我?我每次喝酒是不是比你们都稳当?别琢磨我,把你们自己管好了就行。老辛已经从自己的被子里摸出了一瓶尖庄,对着瓶嘴亲了一口:“放心大胆地喝吧,咱们得喝到初三呢。”
这顿酒喝得很痛快,大家一律没怎么说话,一门心思地闷头大喝。起初我喝得很小心,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可以喝多了,喝多了以后容易想起我爹来,万一控制不住情绪在走廊上哭起来,那可就丢大人了,弄不好会传到社会上去的,那样我还怎么在外面混?让李俊海、汤勇之流知道,他们会高兴死的。可是当我喝到第三瓶的时候,我把握不住自己了,固执地认为我今天状态不错,不会喝醉了的。喝到第五瓶的时候,董启祥不让我喝了,蝴蝶,适可而止吧,你的脸都黄了。我发火了,你他妈什么意思?我的酒量不行?我什么时候喝醉过?把酒给我!老辛也劝我,别喝了兄弟,酒量大不大不是英雄的标准,你一条好汉,喝多了影响形象啊。这话我更不爱听,我几乎想揍老辛了:“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大哥,把酒给我,听见没有?”董启祥不跟我犟了,默默地递给我一瓶酒:“喝吧,喝了就睡觉。”
那瓶酒我没有喝起来,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大鸭子和老林一起把我抬到床上,给我盖上被子,连脑袋都给我蒙上了。
我没睡着,脑子仿佛亮了一盏比太阳还亮的灯,我清晰地听见我爹在喊我:大远,过年了,来家看看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越狱~
我爹在跟我说话,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大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咱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得负起责任来,我老了,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弟弟我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我爹说完了这些话就来摸我的脸,摸着摸着就掉了眼泪,他的眼泪是黄色的,从那只曾经明亮过的眼里簌簌地往下掉,他也不去擦,就那么让它往地上砸。我想给我爹擦把眼泪,可是我抬不起手来,我想安慰安慰他,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全身像是被人绑着。
天可真热啊……我和我弟弟走在烈日下,我们俩走得很慢。我弟弟说,哥哥,爸爸到底在哪里?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我指了指前面那些滚滚的尘土说,就在那里面。那些纷纷扬扬的尘土是被好多汽车带起来的,铺天盖地,车灯被阳光一照发出狼一般的绿光。尘土翻滚着越过一道道的土坡,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溜云彩,被天空融化了。
天可真热啊……我和弟弟都脱光了膀子,我弟弟的身子是白色的,我的身子是古铜色的,我弟弟的身上没有肌肉,而我的身上有。我对我弟弟说,我比你强壮,以后我可以养活你,咱们就在这里住着,我种庄稼,你在家里帮我照看院子里的鸡鸭什么的。我弟弟说,那咱爸爸呢?我一下子懵了,是啊,我的老父亲呢?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妈的,我是不是又做梦了?快他妈醒来,你这个混蛋,连自己的爹都找不着了,你他妈还算是个儿子嘛……我掐大腿,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我问我弟弟,你说咱爸爸去哪里了?我弟弟说,也许是找咱妈去了吧?我弟弟可真够聪明的,他说对了,我爹就是找我妈去了,这一去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在梦里我就知道我流泪了,我还知道董启祥他们就在我的旁边喝酒,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要继续睡觉,兴许能够在梦里跟我爹见上一面呢。天可真热啊,这到底是冬天还是夏天?冬天哪有这么热的?我弟弟不见了,他向着金色的太阳跑过去了,太阳撒下的金粉一股脑地铺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火球。我弟弟可真漂亮啊,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的心都浮起来了,我害怕他也找不着了,我追,可是我跑得很慢,像在海底下走路,我要飞……我真的飞起来了,下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天上刮着柔和的风,我就像是一缕轻烟,随风乱飘,这风应该是春天的风了,过了春天我就该回家了……
我出了一身汗,我知道这不是在梦里,因为我听见董启祥说话的声音:“让蝴蝶睡吧,我们走了。”
大鸭子说,你们走吧,我照顾他,刚才他直蹬被子,怕是上酒劲了。
接着是一声关门声。停了一会儿,我掀开了被子一角,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坐起来,脑子像针扎般的疼痛,冷风灌进我的领口,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歪头一看,外面探照灯光扫过的是一片充满诗意的雪花。瑞雪兆丰年啊……我爹要是活着,他一定会说这句话。我爹的骨灰现在在哪里?应该不会在胡四的家里,我们的风俗是二十九的傍晚才接故去的亲人回家过年的……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在荒凉的公墓?在我家空荡荡的桌子上?他太孤单了,要过年了他的身边应该有个亲人啊……冷,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我爹什么也没穿,他怎么会不感到冷?我裹紧被子重新躺下,我想象着我是跟我爹躺在一起,我抱着他,让他感觉得到来自他儿子的温暖。我爹说,你这样可不好,让别人看见会笑话的,一个还不算太老的老头跟他儿子撒娇呢。我说,别怕,别人看见你就说是你儿子在跟你撒娇。我爹安静地躺下了,他的身体冰凉,让我不得不把被子裹得粽子般紧……我爹暖和了,他坐起来对我说,儿子,可能是我死了,这个年就不能回家过了,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去看看我,要是出不去就算了……我想抓住他,可是我抓到手的是一缕清风。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那个地方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上的一点光亮投射下来,像是在他的身上打了一束光。我爹在拉他的二胡,他拉二胡的技术还是那么好,就像从前一样,他一遍一遍地拉《喜洋洋》,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过年了,他想让我高兴一些,不能因为他不在了而影响我的情绪。
我再一次坐了起来,我爹走远了,他的背影融入了夜色,夜色里什么也没有,也好象是站了好多人。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见我的父亲,我要跪在他的面前大声喊: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尽一天孝啊。
门口一阵响动,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大鸭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兄弟,醒酒了?”
我甩了几下脑袋,里面空荡荡的,我重新躺下了。
大鸭子干笑着站在我的床头说:“蝴蝶,我喝得有点儿多,你替替我,我睡会儿怎么样?”
我翻身下了床:“你睡吧,万叔和狗逼呢?”
大鸭子说,还在外面,两个都在打盹呢。
我走出去,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冲坐在走廊头上的老万和狗逼勾了勾手。两个人拖拉拖拉地过来了,我说,你们回去睡会儿吧,我犯困了就喊你们起来。两个人很高兴,连句客气话没说就窜回了值班室。我摇晃着钥匙来回走了几趟,回家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它几乎让我窒息了。怎么走?走了还回来不回来了?不回来了,我要找到小杰,跟他一起浪迹江湖,我将拿出我所有的野性,让曾经侵犯过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慢着,我是不是喝醉了?不能冲动啊,我还有一个傻弟弟呀,我浪迹江湖了,我弟弟怎么办?我抓紧铁窗使劲摇晃了两下脑袋,很清醒,我的大脑清醒极了!就这么办,先回家看望我爹,拎着我爹的骨灰走了再说,至于我弟弟,我会把他接走的,我有这个能力!
我蹑手蹑脚地回了值班室,屋里鼾声一片。我咳嗽了一声,一点儿反应没有,我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铁栅栏,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前面就是内管的铁门了。
重新锁上铁栅栏,我站在铁门旁边的阴暗处用力屏了一下呼吸,轻轻扣动铁门上的大锁:“苏哥,苏哥。”
外面响起老苏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我压低声音说:“苏哥,我是蝴蝶,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老苏嘟嘟囔囔地过来了,隔着铁门横了我一眼:“怎么了,队上出事儿了?”
我笑了笑:“没事儿,我值班,寂寞得狠,跟你聊聊天。”
老苏想走:“操,大过年的哪来那么多毛病?聊什么聊,一会儿我就交班了。”
我说:“你这个老混蛋真不够意思,我想给你弄点儿好吃的都不领情?”
老苏的眼睛一亮:“东西我有,钱缺,弄点儿银子给我?”
我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三百怎么样?算是报答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老苏喜滋滋地靠了过来:“老是沾你的光……”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我已经用双手扳住了他的脑袋,猛力一扭,他一声没吭就软在了铁门外面。我迅速在他的下巴上又加了一膝盖,他软成了一滩鼻涕。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他的屁股扳了过来,顺手一摸,那串钥匙果然挂在他的腰上。我一把将钥匙拽了下来,毫不费力地找出我们中队的那一把,不到一秒钟就打开了铁门。我走出铁门,站在老苏的头顶上屏了一阵呼吸,弯腰把他拖到了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望了一眼大开着的大门,那里也没有一个人。弯下腰试了试老苏的鼻息,他还在呼吸,可是很微弱,我估计他昏过去了,想要醒过来得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能等了,我必须在他醒过来之前走出监狱!我猫着腰迅速地出了大门。操场上黑洞洞的,前面教育科的楼上有微弱的灯光,我不敢穿过操场,操场旁边是一溜冬青,如果贴着冬青一直走,可以走到大墙的墙根下,贴着墙根走就可以走到禁闭室的外墙,那里有一座小平房,以前我曾经爬上过小平房,从那里可以看见外面。如果我上了小平房就可以沿着平房的边沿走到靠近大墙的锅炉房,从锅炉房的房顶一跃就能蹿上大墙,如果碰巧电网上没有电,我就可以抓住缠电网的铁棍出溜到外面去,外面就是一片玉米地了……这个季节应该没有玉米,可能会是一片麦子地,不管他了,只要我到了外面匍匐着爬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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