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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梦骈言-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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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就像二十多岁的一般大。”惠兰听了,好笑起来道:“那有大得这样快的。”

话休絮烦。又过了两年,大男已有十岁,却生得长大,好像十三四岁的一样。先生已与他开了笔,做的文章倒十分好,先生都不能改换一字。那日先生圈点完了他的文章,对他道:“你今年还只十岁,却便做得出绝妙文章,真个令人羡慕。可惜你父亲不知在何处,却未曾见你这般好儿子。”

当下打动了大男的心事,回家便又不住地盘问母亲道:“父亲果系在那里,说与孩儿知道了,孩儿读书也有心思。”

惠兰只得细细说与他听。

大男不觉掉下泪来,道:“让孩儿明日去寻来。”惠兰道:“你还年幼,怎么去寻得,且再停两年,或者你父亲自己回来,也未可知。”

到了次日,大男吃了口饭,便出门。惠兰只道他往学堂内,看看午后,不见回来吃午膳,不免央那高妈妈去唤一声。高妈妈回来说,先生道他今日并未曾进书房。

惠兰听了,心中疑惑,还只道是他在别处闲玩,却又想道:他从来肯读书,不喜欢玩耍的,却是那里去了?等到天晚,竟不见回,好不着急。又央人到各处寻访。

一连寻了六七天,只是不见,知道他必然去寻父亲,这般幼小年纪,从未出门的,又没一些盘费在身边,山长水远,那里去寻?惠兰想了心酸肉痛,没奈何,也只得由他。

那孙氏知道了,打发他心腹人来,对惠兰说道:“家主出去了有十年,不知死活存亡,这十岁的小孩子,那晓得什么叫寻亲,这一定是被拐子拐了去,再不得回来了。奶奶怜你终身无靠,不如寻个主顾,嫁了人罢。”

惠兰听说,懊恼答道:“就是家主和小官人都不在,我是断不嫁人的。烦你回复奶奶,叫他不必费心罢。”

那人把他言语,回覆了孙氏,孙氏便道:“既然他不肯嫁人,我这里却没有饭菜来养这些人。”从此就一粒米一文钱也不把去与他。

惠兰见主母不肯给他日用盘缠,便自己做些针指,换钱米来度日。幸是只养一口,也还不甚吃力。

过了四五个月,孙氏见他没有嫁人的意思,便思量动蛮,却也怕俞家族中不依。他就遣人去请父亲孙九和,到来商议。孙九和道:“这个何难。等我去寻端整了头脑,一夜里弄他出去,叫他措手不及便了。”

当下孙九和离了俞家,便去托媒婆,央他寻觅亲事。恰好有个布商,是河南开封府人,姓贾,要娶一个小老婆,便讲定了三十两银子,约他到俞家抢亲。

那晚惠兰正要上床睡觉,听见外面敲门,他在里面问道:“那个!”外面答道:“我们众乡邻,寻得小官人在此,特地送来。”

惠兰听了,心中快活,不及提防别的,连忙走去,拔下门栓,只见一窝蜂赶进许多人来,四五个粗蠢妇人,把他拖出门去,推上车了便行。惠兰知道中了好计,便要发声叫喊,却被同在车内两个妇人,把他口来掩住了。

不多时,约行了有四五十里,来到一个镇上,饭店门首。停了车子。几个妇人扶他下来,又扶他进那屋里,请他坐了,众妇人都来劝他道:“那娶你的贾员外,家有百万之富,你到那里,尽着受享,可不好似你在家自己做出来吃。你从今可安心跟贾员外到河南去。我们都是贾员外雇来,送你上路的。如今离家已远,我们都要回去了。”

惠兰并不回言,只是把衣袖来拭眼泪。众妇人等到天明,各自出了店门回家。惠兰见四下无人,正要寻条索子自尽,却见贾员外从外面踱将进来,想必要和他缠着了。急便望那店主人家的内室撞进去,却撞到了厨房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切菜刀,就提来项上一勒,那血犹如泉涌,登时晕倒。

原来贾员外见他逃入内室,倒不好跟进去,只在外边望。倒亏店主人家有几个起身得早的,看见了,慌忙来外面报知贾员外,和他一同入去救。见那口气止刺得一丝,将次绝了。还喜喉管未断,连忙扶他去睡在一间密不通风的房里,把刀疮药来与他敷了,又整备龙眼汤灌在口中,与他调理。

众人乱了三四日,才见他神思略有些清醒,说得出句把话来。将及一月,方始下得床。口里只说道:“你们医好我来做什么,要我嫁人,仍旧只是一死。若肯寻个女庵,送我去做尼姑,这才是感激你众人不尽的。”

当下贾员外听见他这般说,便道:“小娘子,你这般烈性,我也不好相强。但是我为了你,也破费过好些银两,如何好就是那般丢手了。据我主见,你且同我到了河南,我那里有个和我一般做布生意的,却是天然的太监,不能生男育女。只要寻个女人,与他缝缝衣服。也曾嘱托过我,那个可不是和做尼姑一般,也好些些偿还我几两身本。小娘子道是何如?”

惠兰道:“既有这个去处,就依你便了。”

当下贾员外收拾起行李,便带了惠兰,投河南来。不一日已到汴梁。惠兰便问贾员外:“那布商在那里?可即日送我去。”贾员外道:“是了。我就送你过去便了。”

当下去唤来乘轿子,抬着惠兰。贾员外自己送去,不多时到了那边。那布商出来迎接。贾员外和他说了些话,便叫:“请小娘子下轿见礼。”

惠兰走出轿来,把那布商一看,叫声:“奇怪!”那布商也说声:“诧异!”

你道这布商是谁?却就是惠兰的旧主公俞大成。他自从那日逃出后门,去投那在河南做知县的表亲。到得那边,那表亲却升任云南去了。手头盘缠又完了,正在没法,恰值饭店主人要请个教书先生,他就学毛遂自荐,在那里教了几年书。

一日,见他卧床底下的泥不住掀动,掘开看时,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金元宝,共有二百锭。俞大成是家中有饭吃的人,不比那些穷秀才,见了黄白东西,眼中放出火来。况他又是怨了命出门,越发不把财物放在心上,就通知主人,叫来取去。

那主人又是见惯金银。不放在眼里,道:“这该先生得的。”俞大成道:“在你家中,还是你到手。”两下推让了一回,只得把来分了。

从此俞大成不做了先生,竟在河南做起生意来。那同道中问他缘何连年不回家,俞大成便诉说老婆的妒悍,道:“回去受不得这气。”

那贾员外也曾听他告诉,却那里是什么天然太监,不过见惠兰勒了那一刀,老大一个疤,心中不喜欢了,又不舍得白白送去那几十两银子,便思量把他送与俞大成,量俞大成不肯白受,落得做了个人情,又想他日子长久了,也未必仍旧寻死觅活。因此做这把米,不道恰好令他重见了故主。

当下两人抱头大哭,倒把个送活东西的越国文种,吓呆了,正不知是为着何来,俞大成便对贾员外道:“这原是小妾,不知老哥怎地带得来?”贾员外方才恍然大悟,说道:“小弟在太原府娶妾,只听见说是俞家的出小,却不想到就是老哥如夫人。多多得罪了。”便把惠兰在饭店内自刎,并医好了,怎地骗他到河南,叙述一番。

俞大成谢了贾员外挈带之恩,又安慰了惠兰的苦节几句,当下取出三百两银子来谢贾员外。送了他出门,回来和惠兰两个叙些别后情形。说到悲伤处,哭一回;说到快乐时,笑一阵。

惠兰说起儿子大男,出门寻父,不知去向,俞大成便写下诏纸,刻印了几百纸,叫人各处去粘贴,无过要大男看见,寻到河南的意思。

当下俞大成择个吉日,献了天地,又遥祭了祖宗,把惠兰做正妻。

这惠兰自从吃了那些千辛万苦,身子常常要病,操不得家。又见大男没有信息,俞大成三十多年纪,却还未见儿子,便劝俞大成另娶一妾。

俞大成道:“罢了,若是都像陈氏妈妈和你这般贤惠便好。却是千中选一。再遇着了像那泼妇样的,我和你却都受不得那气,不如不做这事的好。”

惠兰又劝道:“前番孙氏奶奶是做正室,因此放出那毒手来;如今买一个妾,未必敢来欺侮我。况我自己受了做妾的苦,难道也去把他磨折。我待得他好,他自然也晓得感激我,肯替我力,可不好么。”

俞大成还不肯听,却被他日日在耳根边说不过,便走出去,托几个同做布生意的,央他们寻个三十多岁的老妾。

那些朋友都笑道:“人家娶妾,要年轻的;你却怎地倒要半老的?”俞大成只是笑。

过了大半个年头,有个朋友来道:“已替你寻得一位如君到了。只是年纪大些,因你原说要三十多岁的,为此买归。”

俞大成便叫领来看时,却是那个?原来就是他继娶的孙氏,俞大成见了,骇然便问那朋友道:“这个人从何处得来?”

原来孙氏见丈夫出外不归,受不得孤衾独枕的凄凉,久思改嫁,却碍着那贞烈的丫头,不好意思。自从设计卖了惠兰,他就回家和父母亲商量要嫁人。那孙九和一面去寻亲事,一面叫女儿回到俞家,变卖田产。却得俞家族中不依,只收拾了些手头的东西,约来有千金物事,携回母家。

有个重庆客人,在山西做生意,年已七十多岁,断了弦。风闻得孙氏奁资厚实,便来求亲。孙九和初时也嫌他老,不肯。那客人央媒婆去说:“倘成功得来,格外送银五百两,与丈人买果子吃。”

孙九和贪这五百两,便应承了。到得遣嫁时节,又将女儿身畔的千金谋到了手,方才放出门。

客人见他身边一无所有,枉自舍了五百两一尾肥壮的钗鱼,又加上些杂鱼,却钓不起白鱼的影,已自气闷不过。怎当这婆娘反嫌鄙他老,不会风流,终日和他寻事。略有一些不如意,便把投湖上吊的本事。来吓人。

那客人恨极了,欲待发作,却又怕孙九和这老恶物来吵闹。便收拾了行李,带那孙氏回重庆去。在路两日,离太原远了,便也放出毒手,将他朝一顿夜一顿的打,自己老了,没有气力,还要叫底下人替他打。孙氏受不过痛苦,要想寻个自尽,却又被众人管住,不容他做这身分。

看看行到了四川界上,其日正在饭店内拷打,有个河南客人,也在那店里。听见打得刻毒,走来动问,那重庆客人便告诉他缘故。

河南客人道:“既是他嫌憎你老,不情愿跟你,你就打死他,也不管用。不如把他卖与人做了妾,也可消你这口气了。”

重庆客人道:“我是贪了财帛,倒受他家咬那一口的。他人物又不齐整,年纪又是三十开外了,谁要娶这样的妾呢。”

河南客人道:“若是老客果肯卖他做妾,我有个敝友,恰恰要寻三十多岁半老的妾,人物自然也可将就得些的了。只不知道老客要多少身价。”重庆客人道:“难道我还想他身上出豁那五百两头么?他从山西被我打起,打到这里四川,也打得够了,你只把我二十两银子,买了他去罢。”

河南客人便秤银子,付了重庆客人,带孙氏回河南。那河南客人,便是俞大成托他买妾的。

当下俞大成问他,他却不晓得就是俞大成的继妻。把重庆客人说的丑态,备细叙述。

俞大成点头道:“可知道他若遇着个如意君,安心乐意前去,也再不得和我见面的了。”便对孙氏道:“你既来此,跟我这头去,和大奶奶见礼。”

孙氏见了他,一向的丈夫,已自没放那脸处,却不道到里面看时,那大奶奶却又就是惠兰,越发羞得没地孔钻。

惠兰见了,也大吃一惊,便问丈夫怎地接来。

俞大成笑道:“这叫做皇天有眼,指使他来还你债,那里我倒还去接他来。”便把他转嫁四川客人,嫌堪道好,那边不要了,某朋友买回来的话,看了孙氏,高声述来,与惠兰听,弄得孙氏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了几遍。

俞大成又唤使女们,铺下红单子,上面并肩两把交椅,扯惠兰同坐了,叫孙氏拜见。孙氏害羞,不肯拜,俞大成道:“不相干,我今日是买妾,不是娶妻,你既做了妾,那有不拜的道理。”孙氏还不肯拜。

惠兰也替他劝丈夫道:“罢了。我们只序年齿,姊妹称呼了罢。”俞大成道:“那有这事,序起齿来,你倒呼他姊姊不成!他这般倔强不过,道我不会打人?”

便取根粗门闩来,照着孙氏腿上打去,恰恰打在重庆客人打伤的旧疤内,当不起那痛,只得矮了膝,跪下来。

俞大成又喝他磕头,又只得叩了四叩。惠兰意思也要跪下去还礼,却被俞大成挽住道:“使不得,如今你是嫡,他是庶,没有这规矩。你可记得他先前做嫡是怎样的?”惠兰倒觉过意不去。俞大成每到晚头,和惠兰对坐而欢,便叫孙氏捧了酒壶,立在旁边伺候。

孙氏尝过了那一门闩的滋味,怎敢不依使唤。

倒是惠兰不住劝丈夫道:“这里尽有人伏侍,何苦必要劳他。若是这般,倒叫我连酒都吃不下了。”俞大成道:“你自吃不下,我却越吃得下哩。”

一日,惠兰不在面前,俞大成叫孙氏掇大奶奶的马子去倒。孙氏正待上前,被旁边丫头们大笑起来。他怕羞,缩住了手。

俞大成手里正托着一盏沸滚的茶,便要照他脸上浇过去,孙氏慌忙道:“我掇去倒就是了。”

孙氏原因他父母从幼,怂恿他惯了那性子,故此先前那般撒泼,全靠重庆客人磨灭他这一番,才省得强中更有强中手。初到河南,见家主就是俞大成,虽只感觉无颜,却也快活,道这是他一向管束下了的,正思怎样放出那旧性情来,不道俞大成也变得虎一般的凶,他就也像怕重庆客人般的怕他,不在话下。

不觉过了五六个年头。一日,俞大成和汴梁城中一个恶棍买几亩地,已曾银随契兑,那恶棍又来索取价值,只说并未曾收。俞大成与他争辩,不肯再给。那恶棍就去巡按衙门递了一状,诬他有契无交,为富不仁。

那巡按是四川人,姓陈,还只得十六七岁,见了状纸,不说一句话,竟分付把告状人锁押起了。众人都不解是什意思,俞大成家晓得了,也不过叹服按爷的英明,包龙图再生罢了。

当夜约二更时分,俞大成已脱衣睡了,惠兰也正要上床。忽听见外面叩门,家童进来报道:“巡按爷到门了。”

俞大成听说,倒吃一惊,不知道是为什么。连忙叫丫鬟取衣帽来,才下得床,只见巡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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