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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川作品集-海南过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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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
过了几天陈晨特意在演出之后请我去吃消夜时,对我说。
我心里甜甜的。
从那以后,我只要在游戏厅赢了钱,就跑到“帝王”去听陈晨唱歌。
“你别总来‘帝王’。”
陈晨不忍地说。
“有钱也别往这种地方扔啊!你知道吗,卖给你们客人的那些饮料,哪种不是百分之好几百的利润?”
我知道她是在为我不值,可她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她才到“帝王”去的吗?张大换走后,我的生活变得极其单调,除去偶尔和邹强、马大庆见个面,吃吃饭、喝喝茶,胡扯八道、天南地北地闲聊,毫无情趣可言。去“帝王”听她唱歌,看她那张清纯的脸上漾着的微笑,在她闲暇下来,相拥着在舞池中轻慢地舞上一曲,是我最大的享受和寄托了。我也问过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来海南半年多了,虽然如今温饱不愁,但工作却迟迟没有着落。邹强和马大庆们倒也帮我介绍过几份差使,可一看那每月区区几百块钱的工资,我就提不起精神来,说实在的,只要我愿意,在游戏厅里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挣到这些。
“你可以自己干点儿什么呀!”
邹强对我说。
这又谈何容易呢?资金、项目、经验,要什么没什么,去蒙、去骗咱没那胆,也没那本事,就说骗子让人不齿,那可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象我,撒个谎脸还能红上半天,干那事肯定没戏。搞贸易,做实业,都是些可望不可及的,就我兜里那点钱,吃饭、生活还能抵挡一阵子,真要用在经营上,折腾不了几天就得扎脖子。既然什么也干不了,干脆我就不去什么也不去想,想多了烦心,还不如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落得个清闲自在。
陈晨却坚持不让我再去“帝王”了。
“你要是想来找我,到我住的地方来吧。”
她不得已地告诉了我她的住址,让我大喜过望,这也许就叫“塞翁失马”吧?
我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昨天我和陈晨在电话里约好了,今天下午陪她去取她订做的演出服。
冲过晾,刷了牙,我胡乱吃了点东西,穿戴整齐后又在身上喷了点香水,出了门。
我住的地方与陈晨的住处离得不远,叫了辆电动三轮,十几分钟就到了。
陈晨也刚起床,她们这些在夜总会唱歌的歌手也是晨昏颠倒,每天要到半夜才能回家,白天却是空闲得没有一点事情做。
女孩子的房间就是不一样,到处弥漫着脂粉和香水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体香,那是我在张大换身上曾经嗅到过的。每次来她这里,都让我感到飘飘然,在这样诱惑的气息中,任何一个男人都难免想入非非。当然我从没有对陈晨有过什么出格的言行和举动,不是我对她没有感觉,而是她那永远让人不忍玷污的清纯阻滞着我,让我不敢,也不愿意去破坏我们之间那纯粹朋友式的关系,虽然我并不情愿永远和她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嘿,你又迟到了!”
陈晨看我在椅子上坐下来,指指摆在床头柜上的卡通闹钟,说。
“我怕早了会把你堵在被窝儿里!”
我望着还穿着睡袍的她,笑着回敬了一句。
“讨厌!”
她白了我一眼。
陈晨原本是安徽一个地区文工团的独唱演员,在她们那个只有几十号人的团里,毕业于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她是唯一一个有专业文凭的演员,但却因为资历浅,又没有背景和后台,在团里得不到重视。后来她的一个大学同学调到了海南省歌舞团做钢琴演奏员,不久之后,她听那个同学说海南省歌舞团要面向全国招聘声乐演员,她就下决心要来试一试,可是她们文工团的领导知道后却死活不同意,声称如果她来海南,不管是否被录用,文工团都将对她做除名处理。陈晨对自己的实力满怀信心,又厌倦了文工团中永无出头之日的情况,横了一条心独闯海南。
在通往广州的列车上,她的挎包被小偷割了,包里的钱全被偷走了。身边就剩下几十块零钱,一路上不敢吃,不敢喝,好不容易熬到广州,倾囊而出地买了去海安、海口的公路、海运联票,颠簸到海安码头后,终于饿昏在码头上了。
“要不是遇见你和那位大哥,说不定我已经饿死了。”
这是陈晨在“帝王”与我邂逅时说的第一句话。
到了海口,她的同学来接她,却给她带来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由于种种原因,海南省歌舞团的招聘取消了。这对于自断了退路的陈晨无异于晴天霹雳,虽然她可以借住在同学的宿舍里,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呀。好在同学已经在海南工作了一段时间,交往广泛,很快就给她在“帝王”找了个歌手的位置。
“开始我真不想去。”
陈晨无奈地对我说。
“好歹我也是专业出身,到歌厅唱歌,总觉得是自贬身份。可人到了衣食无着的时候,还能估计什么脸面呢?虽然歌厅里乌烟瘴气,总让人觉得不那么体面,但毕竟是自食其力,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倒也塌实。”
“那你就准备这么一直在歌厅唱下去了?”
我实在为她感到可惜。
“不会的!只要有机会,我还得进专业团体,再怎么说,我还是想在声乐上有所建树!”
陈晨与我年龄相仿,但平时总让人感觉到她身上时时流露出一股少女的清纯,那种感觉就是在十八岁的张大换身上也只是残存着一丝影子了,但在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清纯的脸上透着一股极不协调的坚毅,让我隐约感到她的成熟。
女人有时候似乎比男人更冷静,更理性。
2
“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陈晨一边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一边和我闲聊。
“三饱儿,两倒儿,我还能干什么呀?”
我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着,是那种女孩子喜欢的时尚方面的。
陈晨看了我一眼。
“你就不能出去找个正经工作?”
现在只要是见到我的朋友都这么对我说,好象我是整个大特区绝无仅有的一个闲人。还好我父母远在京城里,也不知道我在海口整天这样无所事事,不然,就是唠叨也得把我给唠叨死。
“又要给我上课啦?”
我把手里的杂志扔到床上,摸出烟来点上。
“又抽!”
陈晨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每回你来都得跟你抽二手烟!”
“那你还省钱了哪!”
我厚着脸皮说。
“呸!”
她一脸无可奈何。
“真是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接了一句,心里却不由得一动。
陈晨愣了一下,不做声了。
男人到了恋爱的年龄实在是很容易被身边的女性吸引的,虽然我拒绝了张大换,但如果没有横亘在我们之间那些世俗的阻滞,或许现在我们早已彼此拥有了。对于陈晨,我却是从邂逅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撤去了心中所有的防线,相仿的年龄、经历和教育背景、生活环境,让我们之间很容易沟通,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陌生的感觉。我们永远有聊不完的共同的话题,永远有谈不尽的相似的感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很自然,很亲切,从不用担心她会无法理解我的心思,一点也没有那种和女孩子在一起时由于刻意矜持造成的疲劳的感觉,似乎我们早就是知心的朋友,不过是时隔多年的重新聚首而已。
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缘分,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她确实是我心中多年以来幻想的那种女孩子。
“其实我也想出去工作。”
我叹了口气,眼睛望着窗外蓝得象是画上去的天,我说的是心里话。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年轻的男人,谁会甘于一无所成的寂寞呢?谁又不希望生命中充满成功的鲜花和喝彩呢?但当你被相对得来容易的金钱和温饱麻痹了的时候,你的斗志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消失,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就象刚来海口,眼见得腰包一天天瘪下去,我那份疯狂地寻找工作的劲头儿,在“南海娱乐总汇”的意外收获,一瞬间就把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击得粉碎了。我承认我是个凡人,凡人总是习惯于满足眼前的利益和生活,而世界上偏偏最多的就是凡人,不然,怎么能显出那些不平凡的人们的伟大和崇高呢?
“可你整天呆在家里,工作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
陈晨吹完了头,跑到卫生间去换衣服,隔着门大声说。
我不愿和她过多地讨论这个问题,不是闲她罗嗦,实在是我自己懒得去想这么深奥的问题。来海南这段时间里,我目睹了不少一夜暴富,或者创造奇迹的成功者,但看到和听到更多的却是平庸和失意的人和事,许多满怀激情和幻想踏上这块土地的人,遭受了这样、那样的挫折和打击,不能说他们没有努力和付出,而恰恰相反,他们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异常投入地奋斗和努力了,但成功者永远是极少数的,即使没有真正的失败,流于平庸实际上对一个充满理想的奋斗者来说,也不啻为一种失败,那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失败,是一种理想的破灭,或许这种失败比形式上的失败更能打击一个人的斗志,所谓“哀大莫过心死”呀!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奋斗了,总比你永远都没有开始要强吧?”
陈晨穿好了衣服,依旧不依不饶地对我说。
“你都快赶上我妈了!”
我解嘲地笑着说。
“总是这样没有结果。”
她叹了口气,拎起挎包,望着我,眼神中只有无奈。
陈晨订做演出服的地方在海口老城,我们叫了辆出租车去。
我和陈晨坐在出租车后排的座位上,大约是刚才和我谈工作的事情破坏了心境,一路上她都不说话。
“哎,你生我气啦?”
车开出去一段路,我实在忍不住,侧身凑近她,笑着问。
陈晨往一旁挪挪身子,躲避着我。
“我凭什么生你的气呀!”
听得出她仍然气咻咻的。
“好啦,咱们哪说哪了,休战,行不行?”
我试着去拉她的手。
她把手缩到身后。
“王亦凡,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我不会为了你生什么气的!我说让你去找份正经的工作,完全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是个游手好闲的男人!”
我怎么这么倒霉,明明是陪她逛街,让她高兴的,却偏偏无端地被她教训了一番。是不是男人如果不工作,或者不如女人有成就,就一定要让人鄙视,哪怕这个人是你的朋友。
今天原本不错的心境就这样让她给搅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倒不如找个游戏厅去消磨一下时间。不过游戏机里的美女虽然能在你面前脱衣服,却永远不能跟你说说心里话。
我承认陈晨说的有道理,就象我父母这二十多年来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一样,哪句都充满着让你无法反驳的道理,但你是否能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是否在现实生活中就那样起作用?所有人都会对别人讲道理,可沦到自己头上呢?马大庆听我说陈晨在歌舞厅唱歌以后,对我意味深长地说过:
“凡子,你要是对那姑娘没啥意思也就算了,要是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儿,哥哥我还是劝你让她早点儿离开歌厅,那地方,是个大染缸,再好的女孩子时间长了,也保不准会变坏!”
我也因此暗示过陈晨,她却不以为然。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标准,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句话就把我撅回来了。我不能再说什么了,那样会显得我不相信她的人品,但她却从没因此不再对我喋喋不休。每次气咻咻地说完后,就赌咒发誓地再也不管我的闲事,然后过不了几天,只要再看到我,就又没完没了地数落我。想想我自己也是贱骨头,每次和她争吵完了,都恨得不行,可一旦几天见不到她又会去想,想着那些永远千篇一律的唠叨,却感到非常的亲切,似乎那已经成为了我精神生活上的一种依赖。
人就是这么怪!
3
取演出服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条鲸骨裙连工带料就要三千多块钱。
“这还不算贵的,我们‘帝王’那个唱民歌的女歌手,你见过的,她前几天做了条裙子,花了一万多呢!”
陈晨似乎觉得自己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好家伙,看那些在台上风光无限的歌手们时,只注意了她们华丽的装束,谁想到要花费这样高昂的代价呀!
“你演出一晚才挣多少啊?”
我有些替她不值。
“是啊,我挣一个月也就能做条裙子。”
陈晨被我的话招得有些伤感。
“那干么还做这么贵的演出服?”
我闹不明白。
“你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谁会让你上台?上不了台,连三千块钱也挣不着。”
我必须承认她说的极是,歌舞厅中的歌手如果不漂亮、不善于装扮自己,你就是歌唱得再好也不会有老板雇佣你。那些来听歌的客人,说穿了实际上就是来看美女的,他们中间根本就极少有人懂得什么叫艺术。
“你真该离开歌舞厅,去真正的歌舞团。”
我又想起马大庆说过的话。
“谁不想进专业团体?可象我,一没门路,二没名气,谁会要呢?”
陈晨把装演出服的盒子交给我拿着,转身往服装店外走。
我捧着硕大的包装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想不出怎么才能让她进入专业歌舞团。
我对文艺这一行实实在在的是个门外汉,认识陈晨之前,我连个演员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更别说认识什么这个圈子里的大腕、权威一类的了。
“你可以报名去参加每年都举办的什么‘电视歌手大奖赛’一类的呀!”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陈晨无声地笑了,回过头看看我。
“你真有意思。”
“什么?”
我不解地问。
“你知道那些比赛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象我这样的歌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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