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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荷兰)-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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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师仰天哈哈大笑:“仁杰老弟莫开玩笑了。当今圣上还以隆礼待我,几番邀我上京师讲法哩。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又如何能轻易扳倒我?况且又拿不出真凭实据,人人都会说你狄仁杰疯了,你的锦绣前程真愿断送在我的手里么?我委实很喜欢你,仁杰老弟,我不愿看到你为了我的缘故而摘去乌纱帽,被夺官职。甚至屈死在牢狱之中。”
狄公长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孙天师,下官只是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断,断不敢拿此事奈何夭师。”
孙天师得意活活地说道:“仁杰老弟果然是识事务的俊杰。天已亮了,你自回你的汉源,当你的县令去吧!保不定哪一日便扶摇直上,金殿领班。我呢?还是隐居在这观中潜研经典、修身养性。好吧,我们出去大殿看看吧,早课的钟鼓就要响动了。”
狄公站起身来,跟随孙天师出了密室。两人合上那大柜橱的后壁暗门,出仓库沿着有一排明亮窗户的走廊向大殿走去。
“仁杰,你看天已放晴了,东方发白,山色如洗。你今日一路回去汉源必是心悦神怡,精神舒爽。这里的山雨说来也怪,来时呼啸咆哮,如天崩地裂,如山摧江翻;去时风雨骤歇,残云舒卷;忽而初阳熙熙,山花烂漫;忽而白云高淡,碧空万里。”
狄公道:“天师阁下,昨夜我在东楼最高层向塔楼那边看时,还发现有一个小圆窗,想来那一边莫非还有一间密室。”
孙天师惊异道:“仁杰,你说什么?我为何一直未听说过那里还有一间密室?你快引我去看看!那小圆窗在哪一头墙上?”
狄公引着孙天师绕上东楼的最高一层,指着东西的一排木栅栏说道:“站在那木栅栏前便可看到塔楼那边的一个小小圆窗。”
孙天师将身子靠近木栅栏正待向伸首向塔楼那边瞻望,狄公突然拔去木栅栏的插销,用力将孙天师向下一推。
一阵恐怖的惨叫在半空消逝后,狄公深深吁了一口气,脸上闪露出了喜悦的红晕。
…
第二十章
狄公回到走廊正打算去找陶甘,恰巧见陶甘从右首楼梯拐上来,瘦长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陶甘,你适才到哪里去了?叫我等得心焦,险些儿误了大事。”
“老爷,大事误不了,我正到处找你呢!摩摩已被我生擒了。”
狄公一惊:“他在哪里?”
陶甘引狄公回身下了一节楼梯,只见幽暗的拐角上躺着一个身穿黄罗道袍的大汉——丰躯伟干倒有三分象孙天师——大汉的手脚已被捆缚。狄公俯身一看,果然是昨夜在仓库里见到的那个脸容丑陋、眼色古怪的年轻道士。
狄公回身问陶甘;“你是如何擒拿住他的?”
“老爷,你去紫微阁找孙天师时,我在大殿楼上等候。忽见一个黑影闪动,似是向东楼而去。我赶紧尾随着他。见他上楼去了。我急忙绕后楼梯早一步赶到这拐角上暗中布下绊子。摩摩哪里知道,他匆匆转下楼梯时猛被绊了一跤,跌得鼻青眼肿。他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口事,我已将活索勒住了他的脖子,抽得死紧,一面又将他手足捆缚了。半晌才松了脖子上的索套。”
狄公道:“你将摩摩松缚放了!真正凶犯不是他。他是去年被害的那位刘小姐的兄弟,专来此明查暗访,为他妹子报仇雪冤的。”
陶甘惊得目瞪口呆:“老爷,如此说来,谁又是真凶?”
“真凶、元凶乃是孙一鸣!他已全部供认了自己所犯罪行。五条人命,血债累累,终于伏法毙命。”
狄公于是将他如何发现阴阳太极图符的秘密,如何闯入那间密室,又如何与孙天师周旋,终于将他骗到东楼的木栅栏,推下百丈深渊的详情与陶甘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又说:“我起初万万没想到真凶会是声名如此显赫的孙天师,只是到真智的罪行暴露后,我才开始怀疑到他。”
陶甘不解:“真智暴露,无非关涉到玉镜及去年那三个女子之死,老爷如何会疑心到孙夫师犯案作孽呢?”
“真智死后,孙天师与我说,他对观中事情很少过问,而真智却亲口对我说,孙天师对观中一座大小之事都十分关注,很有兴趣,更说明问题的是真智暴露后竟想引我去孙天师面前招供,其目的无非是想借孙天师之势来压服我。倘若孙天师不知内情,不直接参与邪恶行径,真智他这瞒犹恐不及,如何敢去孙天师面前供认罪行?偏偏孙天师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一把将他从平台上推下楼底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说真智粉身碎骨是咎由自取,祸由自得,那么孙天师的粉身碎骨正可说是‘自作孽,不可活’。道教的教义虽是一派胡言,但王镜那地宫壁上镌刻着的两句箴训:‘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倒是颇有些道理的。”
狄公、陶甘将摩摩松了缚,并将孙天师一人害死五条人命之事与他细说了一遍。
摩摩急问:“那贼囚如今在哪里?待我一剑结果了他,为俺妹子报仇!”
狄公道:“恶贯满盈,他已堕下了阿鼻地狱,再也不能在人间为非作歹了。”
摩摩犹怏怏然,只恨未能亲良手刃这万恶贼囚。
狄公对陶甘说:“你此刻就去将道清叫来,告诉他孙天师已不慎堕楼而死,赶快召集众道人安排祭炼,铺陈法事,追荐、超度真智和孙天师的亡灵。我回汉源便起草奏章文本,分付刑部。礼部和京兆尹正衙大堂、将这朝云观里发生之事详申上司,并随后派衙卒来此地,撤毁阎罗十殿,严令从今而后不许观中蓄收或居留黄冠道姑,以杜绝邪淫,鼎新宫规。”
陶首领命又去找道清真人。宣示狄公意旨。
狄公蹒跚着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时他才感到头晕目眩,全身乏力,眼睛酸痛得几乎张不开了。
金色的晨曦从窗户中透来,照在狄公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夜之间,仿佛过了十年。
狄公回到房间,三位夫人早已起身,正在涂脂抹粉,梳妆打扮。
狄夫人道:“老爷游荡了整一夜、总算想到回来了。你看,太阳都老高了。”
狄公笑道:“你们都准备好了?马夫也许已等在山外了。”
狄夫人道:“真象是做了一场梦,昨夜风狂雨急,雷电交加,此刻竟已是这般风和日丽,千山明媚。想来,今天的旅程必是十分愉快。”
狄公不由轻轻自语:“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全文完)
…
第十部 柳园图
简介
京城瘟疫横行,昔日繁都,如今死城,只有身著黑衣的收尸人在街道上行走,可那身黑袍却成为他们为非作歹的掩护,连狄公的亲随也敢攻击。
市井有首俚曲:“梅胡叶,三世侯,富贵不长久,一者失其床,再者失其眸,三者失其头。”果不其然,富商梅员外坠楼砸碎脑颅而死;叶侯爷为人所杀,左眼球被击烂;旧世家大族的气数将尽,只剩胡氏一族。而胡鹏又是否会应了市俗传言,走向穷途末路?这些又与一个玩杂耍的江湖艺人有何关联?
第一章
梅、叶、何,关中侯。失其床,失其目,失其头,白日悠悠不得寿。
死尸抬到了花厅楼梯下。楼梯由青花细纹石砌成,又高又陡。两边扶手每隔四五阶便竖起一支雕琢得尖利挺直的菡萏花蕾。
“这架老骨头兀的沉重,来,再向扶手边上挪近些。”
她望着头颅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死尸,气喘微微地说道:“这样一来分明便象是从楼梯上摔下的。偌大一把年纪,闲常又是头晕眼花的,多喝了酒便容易失足,或许是突然惊风一左右是自己不慎跌下了楼梯,头撞破在尖利的荷花扶手上。那里清楚粘着有一块血迹。嗯,此刻你再上楼去书斋取一支蜡烛,将它摔倒在楼梯口端。”
说话的女子穿着杏红色蝉翼轻绢内衫,闪动间透露出白玉凝脂一般的丰润身子。她拭着鬓边的汗仰头焦急地望着楼上。楼上一片漆黑,半响才摇闪出一缕烛火,见那人将烛火横倒在楼梯口的地上,袅袅几下闪烁便熄灭了火焰。楼上依旧一片漆黑。
“快下来!”她轻轻叫喊了一声,忽又转念,说道,“且慢!”
她飞快上前从死尸脚上摘下一只毡鞋,向上扔给那人,“接住,将这鞋放在楼梯中间一阶上。画龙再点睛一下,这真乃天衣无缝了。”
…
第二章
狄仁杰忧郁地凝视着漆黑的天空,重云叠叠,星月匿采。刚入夜府院外就阒寂旷寥,不闻人声。殿堂内只亮着一盏角灯,重楼叠檐的黑影沉沉地压在头顶,令人气憋得慌。两个月来,由于疠疫凶急,京师士民十停死了三停,人心惶恐,百业萧条。圣上移驾凤翔,朝廷暂时迁出长安。狄公受命任京都留守领大理寺正卿,总摄京畿政务,频诛杀黜陟,巡理京营,放赈抚化,以待时疫缓息。署衙便设在京兆尹府第。
狄公紫蟒袍、金玉带、蝶钩皂靴,头上端正一顶盘龙含珠金线嵌绣太师冠。他身旁站着跟随了他多年的亲随干办乔泰,如今已当了京师十六卫衙府的左果毅都尉。乔泰头顶兜鍪,甲胄戎装,腰下接着一柄宝刀,铠甲正中佩戴着一枚双龙金徽。
狄公喟叹一声,自言道:“圣上和朝廷已迁出长安半个月了,好一个人烟辐辏、百业著盛的繁华京都如今竟成了鬼魂游尸的世界。白日只见那些身穿黑袍头戴黑帽兜的收尸队拉着尸牟东奔西走,通衢大街寡见人影,十里城市不闻歌声。人夜则几乎是一座死城,周围二万四千步的长安城如同包裹了一层尸布一般。早两日还有抬着龙主的牌位鸣锣放炮求雨的人群,今天竟连一个小贩的人影都不见了。”狄公摇了摇头又继续说: “凶恶的疠疫如何发生、蔓延我所知甚少。临危授命半个月来,疠疫未能抑制,死人有增无减。眼见着尸骸遍地,人怨鬼哭,我于心何忍?中午闻报广成仓放赈又出了乱子,梅亮的意外身亡断了官府的一条胳膊。一时哪有合适的官员能独个营运放赈事宜?”
乔泰闻言道:“老爷,梅长官在官仓放赈这一宗事上费尽了心机,安定了京师士民的浮动人心,真难为他了。他不顾年事已高。忠心赤胆周旋公务,他还从关中、渭南等地调拨许多猪羊果蔬来京师。他这一死丢下许多事旁人一时无法措手,听说梅长官是从自己家里的楼梯上摔下来死的。究竟年龄太大,自日辛苦了,夜间竟出了意外,添了我们许多不便。”
狄公说:“我恩量来多分是他刚要下楼时心病猝发,不然便是劳累败耗了心血,头晕目眩摔下了楼梯。这不幸的意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偏又是在如此要紧的时刻。听说事故发生时有个姓卢的大夫正在场,他经常去梅府为梅亮夫妇看病。打听到他的宅址请他来衙署里一次,我有话问他。”
“梅亮的去世意味着长安三大世家之一绝了后嗣。”这时陶甘走进了内衙,便插上了话。
陶甘也是狄公的心腹亲随,现为京都留守衙署长史、专掌刑律讼诉、文书案犊。
他说道:“梅亮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早夭,梅夫人没有生育,这梅家嫡宗便断绝了。其家产将由关外的一房族兄承继。”
狄公惊问:“陶甘,你已读完了梅亮的全部案卷,他的死讯是今天中午才知道的啊!”
“老爷,一个月之前我便读完了梅氏一族的全部宗卷材料。这两三个月来我陆续在念关中最著名望的几个世族大家的宗卷,我对他们的世系渊源、食邑隶籍、爵秩予夺、婚媾状况、人丁宗脉一应资料甚感兴趣,每一宗族都有厚厚十几札,秉烛一夜也未必能读完一札。我读它们正可作为消磨长夜的最佳乐事。”
狄公以赞赏的目光看着陶甘,叹息一声说道:“梅家这一消亡,京师阀阅世族便只剩下叶和何两家了。”
陶甘点了点头:“一百年前梅、叶、何三家统治着这关中京畿一带,三家势力消长,轩轾低昂,互为牵制。及至国朝承运立祚,这三家虽都削了爵位,夺了食邑却依旧钟鸣鼎食,保留着古旧的传统和家法,仿佛仍是缙绅簪缨一般。”
狄公点头,慢慢捋着颔下一把美髯。说:“他们生活在回忆里,处处以自己的姓氏世家为荣耀,傲视庶族新贵。他们甚至将我们的圣上都视为寒族客家,唯有他们有数几宗巨族乃所谓是天帝贵胄。他们彼此间还顽固地使用已被褫夺的官秩爵衔,他们编纂世族谱碟,严格限制族外婚媾,俨然自以为高人一等:卑视万物。”
陶甘说:“他们有意无视目前,妄自尊大,把自己隔绝在一个陈腐的小天地里。他们的宅第又多在长安旧城。不过梅长官却是个例外。他脱颖出拔,与旧世家的人物多有龈龉不合,且急公好义,慎言敏行,端的是个大学之道的新民。只是叶、何两家依旧故我,与当今时尚判若水火。”
乔泰道:“旧城里的人将梅亮之死看作不祥之兆,一首广为流传、家喻户晓的童谣预示了梅、叶、何三家的气运已到尽头,仿佛是天意如此。”
狄公说:“从古时候起,一些童谣便含有神秘的力量。人们说是天上荧惑星化为小儿口预言祸福,而到头来又往往应验,真是谶纬扶鸾一般。来无影踪,势如野火,不可止遏。乔泰,那童谣是如何说的?”
乔泰答言:“我听得是如此几句:
梅、叶、何,
关中侯。
失其床,
失其目,
失其头,
白日悠悠不得寿。
——梅长官从楼上摔下楼梯,头破身亡,正应在‘失其头’上。”
狄公道:“目下时疫流行,圣驾西幸,人心惶恐,国步维艰。歹徒贼盗必然蠢蠢欲动,好恶之徒又乘火打劫。他们也会编造些流言、童谣之类的来蛊惑视听,挑动衅端。你们须得十分小心,处处留意,昼夜巡值,不可怠忽,以防意外。”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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