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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人狼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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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瑟的父亲曾在波昂的歌剧院担任经理,母亲在他出生前则是那里的歌手。他的家境并不怎么宽裕,几年前,双亲相继过世后,留给他的只有亲情的回忆与音乐的才能。
他在十几岁时都还是个容易被环境影响的淳朴少年,又因为情感纤细,不止双亲,连学校老师与教区牧师都担心他出社会后会遇上什么危险;事实上,在经历过几次的就业与失业后,他总算拥有与如今二十六岁相符的社会适应能力。就在前一阵子,他还获聘担任弗姆兹附近一所寄宿制音乐学校的钢琴教师,现在正等着新学期的到来。他的运气不错,因为前任女老师怀孕辞职,他才得以递补上这个空出的职位。
汽船的上层甲板上,几张涂成白色的桌椅沿着弯曲的栏杆放置。雷瑟一向不擅交际,因而在这段旅程中也与其他人保持些许距离。不用与人谈笑聊天,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吹吹风让他觉得轻松许多。偶尔他会哼起歌来,细长的手指随节奏在桌面上敲动,那都是一些歌剧中的名曲,而且以《魔弹射手》或《魔笛》等忧郁曲调居多,但他自己对这一点毫无所觉。
甲板上还有其他乘客的身影,在汽船行进方向的右侧,一对年长的男女也与他一样坐在桌边欣赏风景,并热烈地交谈,他们的话声乘着凉爽微风飘进了他耳里。
“费拉古德教授——”叫唤的女声温软如绵,“老实说,我已经算不清这些城堡的数目了,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们还得在这艘船上待多久呢?”
年长的男子有副大嗓门,似乎是很常讲话、演说的人。
“哈哈,柯纳根夫人,才这段路就让你感到厌烦了吗?要下船还早喔!这段航程最多要四个小时左右,但现在才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呢!而且,接下来是莱茵河中游最美的地方,虽然你觉得早已看过了好几座城堡,但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我们马上就要接近那个有名的罗蕾莱奇岩了!”
“好像连巴哈拉镇上也有一些有名的城堡吧?”
“要能从这里看见的,就属建在山上的钢角城堡了。”
“我比较喜欢这边这个简洁又冷调的普法尔兹堡。”
“以前这一带是普法尔兹伯爵的领地,城堡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钢角城堡与普法尔兹堡——正确地说,应该称为普法尔兹格拉凡修达因堡——都是普法尔兹伯爵的领地。前者在十三世纪时落成,后者则建于十四世纪。普法尔兹堡与莱茵河沿岸的其他城堡一样,原本都是为了对航行而过的船只征收过路费而建”
汽船小幅地上下摇晃,两人偶尔也会沉默不语,只有在那时,蔓延在周遭的寂静才会再度被召回,仿佛是两侧的岩壁吸纳了所有声音,然后再吐出无边静谧,连波浪推动船身的细微声音都能传到雷瑟的耳中。
说话的女子是一位四十多岁、精心打扮的黑发妇人,身穿露出修长颈项的绿色软呢连身洋装,仿佛要将腰身收紧似地挺起胸部,并在胸前的乳沟与肩膀披上一条丝巾。或许是洋装太紧,她有时会露出呼吸急促的样子,能想见她应该相当在意自己身上的多余脂肪,而且,她还给人一种个子娇小又妖艳的印象。
这名女子名为阿格涅丝·柯纳根,从那对分得稍开的绿色眼眸中,慵懒风情油然而生。她似乎对时尙的流行服饰很有硏究,头发却高高地盘在脑后,看起来有点老气。昨天彼此介绍、与她握手时,一股强烈的香水味从她胸口飘出,恶作剧似地搔弄雷瑟的鼻子,此外,她全身都是光彩夺目的宝石饰品,包括发饰、首饰、胸前别针、钻石戒指等等,因为她的丈夫正好是一名富裕的珠宝商。
与女子交谈的是一位叫赫鲁曼·费拉古德的七旬老人,他顶着稀疏的灰色短发,蓄着同色的胡髭,最明显的特征是利用圆滚的大肚子共鸣所发出的洪亮嗓门。老人穿着剪裁合身的三件式灰色西装,帽子与拐杖一起搁在膝上,双手手指插在西装背心的口袋中,每次讲话时的肢体动作都会有些夸张、虚张声势。
费拉古德长期在哥廷根大学担任历史学教授,不但常去各地演讲,也常上电视,连不同领域的雷瑟都对他的长相与名字时有耳闻。然而,真正令费拉古德广为人知的原因并非他在专业领域的成就——一九六一年八月,他越过当时筑起的柏林围墙,从东德逃到西德,而这个勇敢果决的行动正是令他出名的原因。
费拉古德教授与阿格涅丝面前的白木桌上摆了两瓶已开封的当地葡萄酒与两只酒杯,但喝酒的几乎都是教授,阿格涅丝只有在一开始时,将玫瑰色的唇瓣靠在玻璃杯缘做做样子。
雷瑟会认识他们是在昨天,也就是六月七日傍晚的事。他们幸运地被邀请参加这次旅程,在指定的法兰克福的贝鲁耶酒店集合并住宿一晚后,今天便开始共游这段顺流而下的莱茵河之旅。
邀请函的内容大致是说,他们将参加德国境内的豪华七日游。
主办单位是一家位于海德堡,名为“费斯特制药”的一流企业,此外,信封里还附了另一张文件,说明这次的德国之旅是为了纪念该公司成立百周年的主要活动之一。
费斯特制药一开始是以广泛制造、销售家用医药品而闻名,近几年更跨足健康食品、以长寿抗老为诉求的养生医药等市场、并展现了亮丽的销售成绩,如今已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企业,相传在这种跃进发展的背后是因为有金融巨擘罗斯柴尔德提供庞大资金,但事实真相不明。
自今年年初开始,费斯特制药的“豪华国内旅游大奖”就在报章杂志等媒体刊登广告,大肆宣传,表示将从曾经购买他们的商品,并回复问卷的顾客当中,随机抽出十名,赠送为期一周的观光旅游。
雷瑟在四月三十日收到了中奖通知,老实说,他并不记得自己曾填过什么问卷,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身体虚弱而感冒时,常会舔着这家公司的糖果吃。大概是双亲曾以他的名义寄回问卷,所以他才会在这次活动中幸运中奖吧!于是,在约莫一个月过后,他便与其他人一起展开这段旅途。
“——接着出现在左岸的就是仙堡了,请特别注意它的外墙,它与刚刚的钢角城堡一样,都曾经受到法国路易十四的破坏,并在十九世纪进行修复。翻开我国的历史就会发现,我们的过去总是着眼在与邻国法国的战争,仙堡那次的破坏也不例外。”
费拉古德教授似乎很积极地想将阿格涅丝的注意力拉到自己擅长的历史与浪漫的世界。对此,雷瑟不禁在内心苦笑,男人不管到了几岁还是男人。教授接着又指向映入眼帘的奥伯威塞尔山顶上已有一半化为废墟的城墙,揭开它在中世纪兴建之初,曾有大大小小共十八座城塔并列的秘辛。
“对了,教授,我们还没到那个有名的罗蕾莱奇岩吗?”
阿格涅丝打开和扇向脸上搨风,她的颈子上香汗薄沁,脸上出现看腻城堡的露骨表情。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参观罗蕾莱奇岩?”费拉古德教授大感吃惊。
“是呀,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之前都不曾离开过老家汉堡。”
“连战争时也是吗?”
“是的,因为我做不出离乡背井这种事。老实说,我父亲非常亲纳粹党,所以那时我们很容易就能拿到那些提供给军队的各式各样补给,当然,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很丢脸的事”
“那也没办法呀!那不是你的错,你就别耿耿于怀了。”
莱茵河的两岸愈来愈接近,水流似乎变得湍急,船身的摇晃也比之前要来得剧烈许多,此外,还能看到附近顺着莱茵河沿岸延伸的铁路与道路。
“——看哪!那就是罗蕾莱奇岩!”
雷瑟也被费拉古德教授兴奋高亢的声音吸引,伸长脖子,越过栏杆往船头的方向看去。
2
“哇”阿格涅丝大为惊叹。
河道向右转弯,汽船缓缓驶近那座被强烈阳光照射的奇岩。它高达一百三十二公尺,岩壁几成垂直,说那是一块岩石,看起来却更像一座陡峭的山峰或巨大的屛风,因为这块突出的巨岩表面覆满了浓密的杂草与树木。
为了增添气氛,船上的扩音器流泻出带着淡淡哀伤的罗蕾莱之歌,船舱里有许多人正探头欣赏这片景色,而莱茵河的碧绿河水也确实带着像要将一切吞没的深沉色泽。汽船在来到罗蕾莱巨岩旁时,响起了气势昂扬的汽笛声。
“黄昏时会显得更加浪漫喔!”费拉古德教授若有所憾地说,“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国家每位有名的诗人都曾将自己对莱茵河的感动抒发成文字,像是哥德、克莱斯特,还有赫塞——莱茵河这段流域可以说是德国最美的土地了!”
“这块巨岩不论怎么看都只像抹香鲸的头呀!”从这句话就能了解阿格涅丝是个想法多么实际的人了,“那么有名的罗蕾莱之石原来不过这么普通,真叫人失望。”阿格涅丝摇着扇子大叹。
但是费拉古德教授毫不丧气,“这里的意外与浅滩很多,以前这段流域曾发生过多起小型船只撞上峭立断崖的意外事故,因此才会衍生出魅惑船员的罗蕾莱女妖传说喔!”
就在此时,有一艘从下游溯行而上的大型观光船正从雷瑟这一侧与汽船交错而过,不同于他们这边的景况,观光船的甲板上有一大群摩肩擦踵、为了观看罗蕾莱奇岩的游客,每个男女都因酒精而满面通红,兴奋热烈的喧哗声藉由湿润的空气传递过来。
“喝成那样就看不清危险了呀!”目光被对面观光船吸引的阿格涅丝唐突地说了这么一句。
“咦?你说什么?”费拉古德教授一问,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啊,你是在说浅滩吧?很久以前,水底的暗礁就以爆破的方式被消除殆尽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罗!从前的船夫都是凭自己的经验与直觉来越过这处险滩,而且,像罗蕾莱这么硬实的岩壁,就声音上来说,的确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回音与声响,所以才会出现‘从岩石上传来魅惑人心的呼唤’这种幼稚的传说与恐惧。”
“那么,那个故事——黄昏时,那座奇岩上会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美少女,在用黄金做成的梳子梳着自己的金发同时,口中还会唱着美妙的歌声,将船夫们迷得晕头转向,将船撞上岩礁——全都是假的罗?”
“得不到回报的恋情啊”费拉古德教授眺望着远方说。他似乎是个充满浪漫因子的人。“你知道的应该是海涅的诗吧?原版的《罗蕾莱》可是一首出自浪漫派文人布伦坦诺(编注:Brentano Clemens,1778-1842,德国浪漫派诗人)的叙事诗哦!”
“——啊!外子来了!”
阿格涅丝一双美目看向楼梯的方向,费拉古德与雷瑟的视线也随之转向。一位穿着白色麻质衣料的男子左手拄着拐杖,右手紧握栏杆,巍颤颤地登上甲板,雷瑟因此得以好整以暇地观察他。
阿格涅丝的丈夫名叫汉斯·柯纳根。他的动作迟缓与其说是因为年纪,不如说是因为过度肥胖或有病在身,帽檐底下的头发雪白,肤色相当苍白,脸色也不佳,呼吸不时显得粗重,大概很少运动,俾斯麦式的人字胡也早已花白,无力地垂下。他与阿格涅丝的年纪少说也差了二十岁以上。
柯纳根是一位年收入高达数万马克的成功珠宝商。他的总店位于约翰尼斯堡,认识许多上流阶层的人。基于男人的面子问题,他在双手各戴上两枚镶了钻石、红宝石与其他宝石的戒指,连领带夹与烟盒也是纯金打造。然而,这一身过于眩目的打扮却不免让人感到俗气。
这对夫妇也是雷瑟昨天才认识的。最初,他曾好奇柯纳根如何将阿格涅丝这种大美女追到手,但在知道柯纳根从事什么行业后,他对这事就了然于心了,反正不外乎金钱万能,而女方也将男方的财产多寡当作是否允诺婚姻之类的原因吧?很容易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阿格涅丝与教授站起来迎向柯纳根。
“——阿格涅丝。”她的丈夫喘着道。
“汉斯,这位是费拉古德教授。你们之前打过招呼了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呢!亲爱的。”
柯纳根的右手轻触帽檐,行了个礼;教授则客气地伸手与他握手。
“昨晚我不太舒服,心臓跳得很快,所以晚餐就没有出席了。”
柯纳根说明自己的状况。
“现在好多了吧?”费拉古德殷勤询问。
“嗯,已经完全好了。”
三人在长凳上坐下,柯纳根脱下帽子,放在桌上。
“费拉古德教授,久仰大名!您是在哥廷根大学专攻历史学吧?我有个外甥在图林根念大学,曾听他提过好几次关于教授的事呢!”
“希望都是些好话”费拉古德教授谦虚道。
柯纳根大笑,“当然都是称赞您的好话呀!他说教授除了历史学以外,对经济学、神秘学也都相当有硏究,特别是在神秘学的硏究,自从英国的古里莫教授因意外辞世后,放眼整个欧洲,能称得上是第一把交椅的非教授莫属”
“不不”费拉古德教授一脸喜不自胜,“那正是所谓的流言哪!关于神秘学、魔术等方面的探求只是我在硏究历史时衍生出的兴趣,自古以来,这方面的东西都与人类学、文化紧密连接,因此非得有所涉猎才行哪!”
“汉斯。”阿格涅丝责备似地说,“听说教授已经退休了啦!”
“啊!真是抱歉了!”柯纳根圆滑地面露些微同情。
费拉古德教授轻轻摆了摆手,“没关系啦!只是辞掉教职而已。在学生面前站了几十年,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只是我还无法完全放开学会的事务,而且又受到国立博物馆的委托,目前正对德国境内遗留下来的古堡或遗迹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那么,探访人狼城也是工作之一吗?”
“一半一半吧!以我个人来说,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进入人狼城一探究竟,却始终无法如愿。那是一座在各方面都很特别的城堡喔!”
“特别?”
“嗯。首先,无法厘清这座城堡的归属就是最大的理由了!但我完全没想到这次竟会受到对方邀请,这简直是我在这世上所能遇到最棒的事了!我一看到那张邀请函时,不禁立刻抬头感谢上帝呢!”
“对了!老公。”阿格涅丝打断两人谈话,状似无聊地问——事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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