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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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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西山观设辇度亡魂 开封府备棺迫活命

诗曰:三教从来有道门,一般鼎足在乾坤。

只因装饰无殊异,容易埋名与俗浑。

说这道家一教,乃是李老君青牛出关,关尹文始真人恳请留下《道德真经》

五千言,传流至今。这家教门,最上者冲虚清净,出有入无,超尘俗而上升,同

天地而不老。其次者,修真炼性,吐故纳新,筑坎离以延年,煮铅汞以济物。最

下着,行持符箓,役使鬼神,设章醮以通上界,建考召以达冥途。这家学问却是

后汉张角,能作五里雾,人欲学他的,先要五斗米为贽见礼,故叫做“五斗米道”。

后来其教盛行。那学了与民间祛妖除害的,便是正法:若是去为非作歹的,只叫

得妖术。虽是邪正不同,却也是极灵验难得的。流传至今,以前两项高人,绝世

不能得有。只是符箓这家,时时有人习学,颇有高妙的在内。却有一件作怪:学

了这家术法,一些也胡乱做事不得了。尽有奉持不谨,反取其祸的。

宋时乾道年间福建福州有个太常少卿任文荐的长子,叫做任道元。少年慕道,

从个师父,是欧阳文彬,传授五雷天心正法,建坛在家,与人行持,甚箸效验。

他有个妻侄,姓梁名鲲,也好学这法术。一日有永福柯氏之子,因病发心,投坛

请问,尚未来到任家。那任道元其日与梁鲲同宿斋舍,两人同见神将来报道:

“如有求报应者,可书‘香’字与之,叫他速速归家。”任道元听见,即走将起

来,点起灯烛写好了,封押停当,依然睡觉。明早柯子已至,道元就把夜间所封

的递与他,叫他急急归家去。柯子还家,十八日而死。盖“香”字乃是一十八日

也。由此远近闻名,都称他做法师。

后来少卿已没,道元裘了父任,出仕在外。官府事体烦多,把那奉真香火之

敬,渐渐疏懒。每日清晨,在神堂边过,只在门外略略瞻礼,叫小童进去炷香完

事,自己竟不入门。家人每多道:“老爷一向奉道虔诚,而今有些懈怠,恐怕神

天喧怪!”道元体贵心骄,全不在意,由家人每自议论,日逐只是如此。

淳熙十三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夜,北城居民相约纠众,在于张道者庵内,启

建黄箓大醮一坛,礼请任道元为高功,主持坛事。那日观看的人,何止挨山塞海!

内中有两个女子,双鬟高髻,并肩而立,丰神绰约,宛然并蒂芙蓉。任道元抬头

起来看见,惊得目眩心花,魄不附体,那里还顾什么醮坛不醮坛,斋戒不斋戒?

便开口道:“两位小娘子请稳便,到里面来看一看。”两女道:“多谢法师。”

正轻移莲步进门来,道元目不转睛,看上看下,口里诌道:“小娘子提起了谰裙。”

盖是福建人叫女子“抹胸”做谰裙。提起了,是要摸他双乳的意思,乃彼处乡谈

讨便宜的说话。内中一个女子正色道:“法师做醮,如何却说恁地话?”拉了同

伴,转身便走。道元又笑道:“既来看法事,便与高功法师结个缘何妨?”两女

耳根通红,口里喃喃微骂而去。到得醮事已毕,道元便觉左耳后边有些作痒,又

带些疼痛。叫家人看看,只见一个红蓓蕾如粟粒大,将指头按去,痛不可忍。

次日归家,情绪不乐。隔数日,对妻侄梁鲲道:“夜来神将见责,得梦甚恶。

我大数已定,密书于纸,待请商日宣法师考照。”商日宣法师到了,看了一看,

说道:“此非我所能辨,须圣童至乃可决。”少顷门外一村童到来,即跳升梁间,

作神语道:“任道元,诸神保护汝许久,汝乃不谨香火,贪淫邪行,罪在不赦!”

道元深悼前非,磕头谢罪。神语道:“汝十五夜的说话说得好。”道元百拜乞命,

愿从今改过自新。神语道:“如今还讲甚么?吾亦不欠汝一个奉事。当以尔为奉

法弟子之戒!且看你日前分上,宽汝二十日日期。”说罢,童子堕地醒来,懵然

一毫不知。梁鲲拆开道元所封之书与商日宣看,内中也是“二十日”三个字。

道元是夜梦见神将手持铁鞭来追逐,道元惊惶奔走,神将赶来,环绕所居九

仙山下一匝,被他赶着,一鞭打在脑后,猛然惊觉。自此疮越加大了,头胀如栲

栳。每夜二鼓叫呼,宛若被鞭之状。到得二十日将满,梁鲲在家,梦见神将对他

道:“汝到五更初,急到任家看吾扑道元。”鲲惊起,忙到任家来,道元一见哭

道:“相见只有此一会了。”披衣要下床来,忽然跌倒。七八个家人共扶将起来,

暗中恰象一只大手拽出,扑在地上。仔细看看,已此无气了。梁鲲送了他的终,

看见利害,自此再不敢行法。看官,你道任道元奉的是正法,行持了半世,只为

一时间心中懈怠,口内亵渎,又不曾实干了甚么污秽法门之事,便受显报如此;

何况而今道流专一做邪淫不法之事的,神天岂能容恕?所以幽有神谴,明有王法,

不到得被你瞒过了。但是邪淫不法之事,偏是道流容易做,只因和尚服饰异样,

先是光着一个头,好些不便。道流打扮起来,簪冠着袍,方才认得是个道士;若

是卸下装束,仍旧巾帽长衣,分毫与俗人没有两样,性急看不出破绽来。况且还

有火居道士,原是有妻小的,一发与俗人无异了。所以做那奸淫之事,比和尚十

分便当。而今再说一个道流,借着符箓醮坛为由,拐上一个妇人,弄得死于非命。

说来与奉道的人,做个鉴戒。有诗为证:

坎离交垢育婴儿,只在身中相配宜。

生我之门死我户,请无误读守其雌。

这本话文,乃是宋时河南开封府,有个女人吴氏,十五岁嫁与本处刘家。所

生一子,名唤刘达生。达生年一十二岁上,父亲得病身亡。母亲吴氏,年纪未满

三十,且是生得聪俊飘逸,早已做了个寡妇。上无公姑,下无族党,是他一个主

持门户,守着儿子度日。因念亡夫恩义,思量做些斋醮功果超度他。本处有个西

山观,乃是道流修真之所。内中有个道士,叫做黄妙修,符箓高妙,仪容俊雅,

众人推他为知观。是日正在观中与人家书写文疏,忽见一个年小的妇人,穿着一

身缟素,领了十一二岁的孩子走进观来。俗话说得好:若要俏,带三分孝。那妇

人本等生得姿容美丽,更兼这白衣白髻,越显得态度潇洒。早是在道观中,若是

僧寺里,就要认做白衣送子观音出现了。走到黄知观面前插烛也似拜了两拜。知

观一眼瞅去,早已魂不附体,连忙答拜道:“何家宅眷?甚事来投?”妇人道:

“小妾是刘门吴氏,因是丈夫新亡,欲求渡拔,故率领亲儿刘达生,母子虔诚,

特求法师广施妙法,利济冥途。”黄知观听罢,便怀着一点不良之心,答应“既

是贤夫新亡求荐,家中必然设立孝堂。此须在孝堂内设箓行持,方有专功实际。

若只在观中,大概附醮,未必十分得益。凭娘子心下如何?”吴氏道:“若得法

师降临茅舍,此乃万千之幸!小妾母子不胜感激。回家收拾孝堂,专等法师则个。”

知观道:“几时可到宅上?”吴氏道:“再过八日,就是亡夫百日之期。意要设

建七日道场,须得明日起头,恰好至期为满。得法师侵早下降便好。”知观道:

“一言已定,必不失期。明日准造宅上。”吴氏袖中取出银一两,先奉做纸札之

费,别了回家,一面收拾打扫,专等来做法事。元来吴氏请醮荐夫,本是一点诚

心,原无邪意。谁知黄知观是个色中饿鬼,观中一见吴氏姿客,与他说话时节,

恨不得就与他做起光来。吴氏虽未就想到邪路上去,却见这知观丰姿出众,语言

爽朗,也暗暗地喝采道:“好个齐整人物!如何却出了家?且喜他不装模样,见

说做醮,便肯轻身出观,来到我家,也是个心热的人。”心里也就有几分欢喜了。

次日清早,黄知观领了两个年少道童,一个火工道人,挑了经箱卷轴之类,

一径到吴氏家来。吴氏只为儿子达生年纪尚小,一切事务都是自家支持,与知观

拜见了,进了孝堂。知观与同两个道童、火工道人,张挂三清、众灵,铺设齐备,

动起法器。免不得宣扬大概,启请、摄召、放赦、招魂,闹了一回,吴氏出来上

香朝圣,那知观一眼估定,越发卖弄精神。同两个道童齐声朗诵经典毕,起身执

着意旨,跪在圣像面前毯上宣白,叫吴氏也一同跪着通诚。跪的所在,与吴氏差

不得半尺多路。吴氏闻得知观身上衣服,扑鼻薰香,不觉偷眼瞧他。知观有些觉

得,一头念着,一头也把眼回看。你觑我,我觑你,恨不得就移将拢来,搅作一

团。念毕各起。吴氏又到各神将面前上香稽首,带眼看着道场。只见两个道童,

黑发披肩,头戴着小冠,且是生得唇红齿白,清秀娇嫩。吴氏心里想道:“这些

出家人到如此受用,这两个大起来,不知怎生标致哩!”自此动了一点欲火,按

捺不住,只在堂中孝帘内频频偷看外边。元来人生最怕的是眼里火。一动了眼里

火,随你左看右看,无不中心象意的。真是长有长妙,短有短强;壮的丰美,瘦

的俊俏,无有不妙。况且妇人家阴性专一,看上了一个人,再心里打撇不下的。

那吴氏在堂中把知观看了又看,只觉得风流可喜。他少年新寡,春心正盛,转一

个念头,把个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在孝帘前踅来踅去,或露半面,或露

全身,恰象要道土晓得他的意思一般。那黄知观本是有心的,岂有不觉?碍着是

头一日来到,不敢就造次,只好眉悄眼角做些功夫,未能勾入港。那儿子刘达生

未知事体,正好去看神看佛,弄钟弄鼓,那里晓得母亲这些关节?看看点上了灯,

吃了晚斋,吴氏收拾了一间洁净廊房,与他师徒安歇。那知观打发了火工道人回

观,自家同两个道童一床儿宿了,打点早晨起来朝真,不题。

却说吴氏自同儿子达生房里睡了。上得床来,心里想道:“此时那道士毕竟

搂着两个标致小童,干那话儿了;我却独自个宿。”想了又想,阴中火发,着实

难熬。噤了一噤,把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出了一身汗。刚刚朦胧睡去,忽听得床

前脚步响,抬头起看,只见一个人揭开帐子,飕的钻上床来。吴氏听得声音,却

是日里的知观,轻轻道:“多蒙娘子秋波示意,小道敢不留心?趁此夜深入静,

娘子作成好事则个。”就将黄瓜般一条玉茎塞将过去,吴氏并不推辞,慨然承受。

正到酣畅之处,只见一个小道童也揭开帐来寻师父,见师父干事兴头,喊道:

“好内眷!如何偷出家人,做得好事!同我捉个头,便不声张。”就伸只手去吴

氏腰里乱摸。知观喝道:“我在此,不得无礼!”吴氏被道士弄得爽快,正待要

丢了,吃此一惊,飒然觉来,却是南柯一梦。把手摸摸阴门边,只见两腿俱湿,

连席上多有了阴水,忙把手帕抹净,叹了一口气道:“好个梦!怎能勾如此侥幸?”

一夜睡不安稳。

天明起来,外边钟鼓响,叫丫鬟担汤担水,出去伏侍道士。那两个道童倚着

年小,也进孝堂来讨东讨西,看看熟分了。吴氏正在孝堂中坐着,只见一个道童

进来讨茶吃。吴氏叫住问他道:“你叫甚么名字?”道童道:“小道叫做太清。”

吴氏道:“那一位大些的?”道童道:“叫做太素。”吴氏道:“你两个昨夜那

一个与师父做一头睡?”道童道:“一头睡,便怎么?”吴氏道“只怕师父有些

不老成。”道童嘻嘻的笑道:“这大娘倒会取笑。”说罢,走了出去,把造间所

言,私下对师父一一说了。不由这知观不动了心,想道:“说这般话的,定是有

风情的,只是虽在孝堂中,相离咫尺,却分个内外,如何好大大撩拨他撩拨?”

以心问心,忽然道:“有计了。”须臾,吴氏出来上香,知观一手拿着铃杵,一

手执笏,急急走去并立着,口中唱着《浪淘沙》。词云:

稽首大罗天,法眷姻缘。如花玉貌正当年。帐冷帷空孤枕畔,在自熬煎。为

此建斋筵,迫荐心虔。亡魂超度意无牵。急到蓝桥来解渴,同做神仙。

这知观把此词朗诵,分明是打动他自荐之意。那吴氏听得,也解其意,微微

笑道:“师父说话,如何夹七夹八?”知观道:“都是正经法门,当初前辈神仙

遗下美话,做吾等榜样的。”吴氏老大明白,晓得知观有意于他了。进去剥了半

碗细果,烧了一壶好清茶,叫丫鬟送出来与知观吃。分付丫鬟对知观说:“大娘

送来与师父解渴的。”把这句话与知观词中之语,暗地照应,只当是写个“肯”

字。知观听得,不胜之喜,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那里还管甚么《灵宝道经》、

《紫霄秘箓》一心只念的是风月机关、洞房春意。密叫道童打听吴氏卧房,见说

与儿子同房歇宿,有丫鬟相伴,思量不好竟自闯得进去。

到晚来与两个道童上床宿了。一心想着吴氏日里光景,且把道童太清出出火

气,弄得床板格格价响。搂着背脊,口里说道:“我的乖!我与你两个商量件事

体,我看主人娘子,十分有意于我,若是弄得到手,连你们也带挈得些甜头不见

得。只是内外隔绝,他房中有儿子,有丫鬟,我这里须有你两个不便,如何是好?”

太清接口道:“我们须不妨事。”知观道:“他初起头,也要避生人眼目。”太

素道:“我见孝堂中有张魂床,且是帐褥铺设得齐整。此处非内非外,正好做偷

情之所。”知观道:“我的乖!说得有理,我明日有计了。”对他两个耳畔说道:

“须是如此如此。”太清太素齐拍手道:“妙,妙!”说得动火,知观与太清完

了事,弄得两个小伙子兴发难遏,没出豁各放了一个手统,一夜无词。次日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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