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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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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滴珠说:“恭喜娘子,你事已成了。”就拿了吴家银子四百两,笑嘻嘻的道:

“银八百两,你取一半,我两人分一半做媒钱。”摆将出来,摆得桌上白晃晃的,

滴珠可也喜欢。说话的,你说错了,这光棍牙婆见了银子,如苍蝇见血,怎还肯

人心天理分这一半与他?看官,有个缘故。他一者要在滴珠面前夸耀富贵,买下

他心。二者总是在他家里,东西不怕他走趱那里去了,少不得逐渐哄的出来,仍

旧无在。若不与滴珠些东西,后来吴大郎相处了,怕他说出真情,要倒他们的出

来,反为不美。这正是老虔婆神机妙算。

吴大郎次日果然打扮得一发精致,来汪锡家成亲。他怕人知道,也不用傧相,

也不动乐人。只托汪锡办下两桌酒,请滴珠出来同坐,吃了进房。滴珠起初害羞,

不肯出来。后来被强不过,勉强略坐得一坐,推个事故走进房去,扑地把灯吹息,

先自睡了,却不关门。婆子道:“还是女儿家的心性,害羞,须是我们凑他趣则

个。”移了灯,照吴大郎进房去。仍旧把房中灯点起了,自家走了出去,把门拽

上。吴大郎是个精细的人,把门拴了,移灯到床边,揭帐一看,只见兜头睡着,

不敢惊动他。轻轻的脱了衣服,吹息了灯,衬进被窝里来。滴珠叹了一口气,缩

做一团。被吴大郎甜言媚语,轻轻款款,扳将过来,腾的跨上去,滴珠颤笃笃的

承受了。高高下下,往往来来,弄得滴珠浑身快畅,遍体酥麻。元来滴珠虽然嫁

了丈夫两月,那是不在行的新郎,不曾得知这样趣味。吴大郎风月场中接讨使,

被窝里事多曾占过先头的。温柔软款,自不必说。滴珠只恨相见之晚。两个千恩

万爱,过了一夜。明日起来,王婆、汪锡都来叫喜,吴大郎各各赏赐了他。自此

与姚滴珠快乐,隔个把月才回家去走走,又来住宿,不题。

说话的,难道潘家不见了媳妇就罢了,凭他自在那里快活不成?看官,话有

两头,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如今且听说那潘家。自从那日早起不见媳

妇煮朝饭,潘婆只道又是晏起,走到房前厉声叫他,见不则声,走进房里,把窗

推开了,床里一看,并不见滴珠踪迹。骂道:“这贱淫妇那里去了?”出来与潘

公说了。潘公道:“又来作怪!”料道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问人来。有人

说道:“绝大清早有一妇人渡河去,有认得的,道是潘家媳妇上筏去了。”潘公

道:“这妮子!昨日说了他几句,就待告诉他爹娘去。恁般心性泼剌!且等他娘

家住,不要去接他采他,看他待要怎的?”忿忿地跑回去与潘婆说了。

将有十来日,姚家记挂女儿,办了几个盒子,做了些点心,差一男一妇到潘

家来问一个信。潘公道:“他归你家十来日了,如何到来这里问信?”那送礼的

人吃了一惊,道:“说那里话?我家姐姐自到你家来,才得两月多,我家又不曾

来接,他为何自归?因是放心不下,叫我们来望望。如何反如此说?”潘公道:

“前日因有两句口面,他使一个性子,跑了回家。有人在渡口见他的。他不到你

家,到那里去?”那男女道:“实实不曾回家,不要错认了。”潘公炮燥道:

“想是他来家说了甚么谎,您家要悔赖了别嫁人,故妆出圈套,反来问信么?”

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见了,颠倒这样说,这事必定跷蹊。”潘公听得“跷蹊”

两字,大骂:“狗男女!我少不得当官告来,看你家赖了不成!”那男女见不是

势头,盒盘也不出,仍旧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的对家主说了。姚公姚妈大

惊,啼哭起来道:“这等说,我那儿敢被这两个老杀才逼死了?打点告状,替他

要人去。”一面来与个讼师商量告状。那潘公、潘婆死认定了姚家藏了女儿,叫

人去接了儿子来家。两家都进状,都准了。

那休宁县李知县提一干人犯到官。当堂审问时,你推我,我推你。知县大怒,

先把潘公夹起来。潘公道:“现有人见他过渡的。若是投河身死,须有尸首踪影,

明白是他家藏了赖人。”知县道:“说得是。不见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岂无

尸首踪影?毕竟藏着的是。”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夹起来。姚公道:“人在他家,

去了两月多,自不曾归家来。若是果然当时走回家,这十来日间潘某何不着人来

问一声,看一看下落?人长六尺,天下难藏。小的若是藏过了,后来就别嫁人,

也须有人知道,难道是瞒得过的?老爷详察则个。”知县想了一想,道:“也说

得是。如何藏得过?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与人有奸,约的走了。”潘公道:

“小的媳妇虽是懒惰娇痴,小的闺门也严谨,却不曾有甚外情。”知县道:“这

等,敢是有人拐的去了,或是躲在亲眷家,也不见得。”便对姚公说:“是你生

得女儿不长进;况来踪去迹毕竟是你做爷的晓得,你推不得干净。要你跟寻出来,

同缉捕人役五日一比较。”就把潘公父子讨了个保,姚公肘押了出来。

姚公不见了女儿,心中已自苦楚,又经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没个道理。只

得帖个寻人招子,许下赏钱,各处搜求,并无影响。且是那个潘甲不见了妻子,

没出气处,只是逢五逢十就来禀官比较捕人,未免连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此事

闹动了一个休宁县,城郭乡村,无不传为奇谈。亲戚之间,尽为姚公不平,却没

个出豁。

却说姚家有个极密的内亲,叫做周少溪。偶然在浙江衢州做买卖,闲游柳陌

化街。只见一个娼妇,站在门首献笑,好生面染。仔细一想,却与姚滴珠一般无

二。心下想道:“家里打了两年没头官司,他却在此!”要上前去问个的确,却

又忖道:“不好,不好。问他未必肯说真情。打破了网,娼家行径没根蒂的,连

夜走了,那里去寻?不如报他家中知道,等他自来寻访。”元来衢州与徽州虽是

分个浙、直,却两府是联界的。苦不多日到了,一一与姚公说知。姚公道:“不

消说得,必是遇着歹人,转贩为娼了。”叫其子姚乙,密地拴了百来两银子,到

衢州去赎身。又商量道:“私下取赎,未必成事。”又在休宁县告明缘由,使用

些银子,给了一张广缉文书在身,倘有不谐,当官告理。姚乙听命,姚公就央了

周少溪作伴,一路往衢州来。那周少溪自有旧主人,替姚乙另寻了一个店楼,安

下行李。周少溪指引他到这家门首来,正值他在门外。姚乙看见果然是妹子,连

呼他小名数声;那娼妇只是微微笑看,却不答应。姚乙对周少溪道:“果然是我

妹子。只是连连叫他,并不答应,却象不认得我的。难道在此快乐了,把个亲兄

弟都不招揽了?”周少溪道:“你不晓得,凡娼家龟鸨,必是生狠的。你妹子既

来历不明,他家必紧防漏泄,训戒在先,所以他怕人知道,不敢当面认帐。”姚

乙道:“而今却怎么通得个信?”周少溪道:“这有何难?你做个要嫖他的,设

了酒,将银一两送去,外加轿钱一包,抬他到下处来看个备细。是你妹子,密地

相认了,再做道理。不是妹子,睡他娘一晚,放他去罢!”姚乙道:“有理,有

理。”周少溪在衢州久做客人,都是熟路,去寻一个小闲来,拿银子去,霎时一

乘轿抬到下处。那周少溪忖道:“果是他妹子,不好在此陪得。”推个事故,走

了出去。姚乙也道是他妹子,有些不便,却也不来留周少溪。只见那轿里袅袅婷

婷,走出一个娼妓来。但见:

一个道是妹子来,双眸注望;一个道是客官到,满面生春。一个疑道:“何

不见他走近身,急认哥哥?”一个疑道:“何不见他迎着轿,忙呼姐姐?”

却说那姚乙向前看看,分明是妹子。那娼妓却笑容可掬,佯佯地道了个万福。

姚乙只得坐了,不敢就认,问道:“姐姐,尊姓大名,何处人氏?”那娼妓答应

“姓郑,小字月娥,是本处人氏。”姚乙看他说出话来一口衢音,声气也不似滴

珠,已自疑心了。那郑月娥就问姚乙道:“客官何来?”姚乙道:“在下是徽州

府休宁县苏田荪某,父某人,母某人。”恰象那查他的脚色,三代籍贯都报将来。

也还只道果是妹子,他必然承认,所以如此。那郑月娥见他说话牢叨,笑了一笑

道:“又不曾盘问客官出身,何故通三代脚色?”姚乙满面通红,情知不是滴珠

了。摆上酒来,三杯两盏,两个对吃。郑月娥看见姚乙,只管相他面庞一会,又

自言自语一会,心里好生疑惑。开口问道:“奴自不曾与客官相会,只是前口门

前见客官走来走去,见了我指手点脚的,我背地同妹妹暗笑。今承宠召过来,却

又屡屡相觑,却象有些委决不下的事,是什么缘故?”姚乙把言语支吾,不说明

白。那月娥是个久惯接客,乖巧不过的人,看此光景,晓得有些尴尬,只管盘问。

姚乙道:“这话也长,且到床上再说。”两个人各自收拾上床睡了,免不得云情

雨意,做了一番的事。

那月娥又把前话提起,姚乙只得告诉他:家里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因

见你厮象,故此假做请你,认个明白,那知不是。”月娥道:“果然象否?”姚

乙道:“举止外像一些不差,就是神色里边,有些微两样处,除是至亲骨肉终日

在面前的,用意体察才看得出来,也算是十分象的了。若非是声音各别,连我方

才也要认错起来。”月娥道:“既是这等厮象,我就做你妹子罢。”姚乙道:

“又来取笑。”月娥道:“不是取笑,我与你熟商量。你家不见了妹子,如此打

官司不得了结,毕竟得妹子到了官方住。我是此间良人家儿女,在姜秀才家为妾,

大娘不容,后来连姜秀才贪利忘恩,竟把来卖与这郑妈妈家了。那龟儿、鸨儿,

不管好歹,动不动非刑拷打。我被他摆布不过,正要想个计策脱身。你如今认定

我是你失去的妹子,我认定你是哥哥,两一同声当官去告理,一定断还归宗。我

身既得脱,仇亦可雪。到得你家,当了你妹子,官事也好完了,岂非万全之算?”

姚乙道:“是倒是,只是声音大不相同。且既到吾家,认做妹子,必是亲戚族属

逐处明白,方象真的,这却不便。”月娥道:“人只怕面貌不象,那个声音随他

改换,如何做得谁?你妹子相失两年,假如真在衢州,未必不与我一般乡语了。

亲戚族属,你可教导得我的。况你做起事来,还等待官司发落,日子长远,有得

与你相处,乡音也学得你些。家里事务,日逐教我熟了,有甚难处?”

姚乙心里先只要家里息讼要紧,细思月娥说话,尽可行得,便对月娥道:

“吾随身带有广缉文书,当官一告,断还不难。只是要你一口坚认到底,却差池

不得的。”月娥道:“我也为自身要脱离此处,趁此机会,如何好改得口?只是

一件,你家妹夫是何等样人?我可跟得他否?”姚乙道:“我妹夫是个做客的人,

也还少年老实,你跟了他也好。”月娥道:“凭他怎么,毕竟还好似为娼。况且

一夫一妻,又不似先前做妾,也不误了我事了。”姚乙又与他两个赌一个誓信,

说:“两个同心做此事,各不相负。如有破泄者,神明诛之!”两人说得着,已

觉道快活,又弄了一火,搂抱了睡到天明。

姚乙起来,不梳头就走去寻周少溪,连他都瞒了,对他说道:“果是吾妹子,

如今怎处?”周少溪道:“这行院人家不长进,替他私赎,必定不肯。待我去纠

合本乡人在此处的十来个,做张呈子到太守处呈了,人众则公,亦且你有本县广

缉滴珠文书可验,怕不立刻断还?只是你再送几两银子过去,与他说道:‘还要

留在下处几日。’使他不疑,我们好做事。”姚乙一一依言停当了。

周少溪就合着一伙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说了一遍。姚乙又将县间广

缉文书当堂验了。太守立刻签了牌,将郑家乌龟、老妈都拘将来。郑月娥也到公

庭,一个认哥哥,一个认妹子。那众徽州人除周少溪外,也还有个把认得滴珠的,

齐声说道:“是。”那乌龟分毫不知一个情由,劈地价来,没做理会,口里乱嚷。

太守只叫:“拿嘴!”又研问他是那里拐来的。乌龟不敢隐讳,招道:“是姜秀

才家的妾,小的八十两银子讨的是实,并非拐的。”太守又去拿姜秀才。姜秀才

情知理亏,躲了不出见官。太守断姚乙出银四十两还他乌龟身价,领妹子归宗。

那乌龟买良为娼,问了应得罪名,连姜秀才前程都问革了。郑月娥一口怨气先发

泄尽了。姚乙欣然领回下处,等衙门文卷叠成,银子交库给主,及零星使用多完

备了,然后起程。这几时落得与月娥同眠同起,见人说是兄妹,背地自做夫妻。

枕边絮絮叨叨,把说话见识都教道得停停当当了。

在路不则一日,将到荪田,有人见他兄妹一路来了,拍手道:“好了,好了,

这官司有结局了。”有的先到他家里报了的,父母俱迎出门来。那月娥装做个认

得的模样,大剌剌走进门来,呼爷叫娘,都是姚乙教熟的。况且娼家行径,机巧

灵变,一些不错。姚公道:“我的儿!那里去了这两年?累煞你爹也!”月娥假

作哽咽痛哭,免不得说道:“爹妈这几时平安么?”姚公见他说出话来,便道:

“去了两年,声音都变了。”姚妈伸手过来,拽他的手出来,捻了两捻道:“养

得一手好长指甲了,去时没有的。”大家哭了一会,只有姚乙与月娥心里自明白。

姚公是两年间官司累怕了他,他见说女儿来了,心里放下了一个大疙瘩,那里还

辨仔细?况且十分相象,分毫不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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