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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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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僧从不下山的,与人家女眷有何识熟可以拐带?又有何冤仇将他杀死?众位详

察则个。”说罢,内中人有好几个曾到山中认得他的,晓得是有戒行的高僧。却

是现今同个死女子在井中,解不出这事来,不好替他分辨得。免不得一同送到县

里来。

县令看见一干人绑了个和尚,又抬了一个死尸,备问根由。只见一个老者告

诉道:“小人姓马,是这本处人。这死的就是小人的女儿,年一十八岁,不曾许

聘人家,这两日方才有两家来说起。只见今日早起来,家里不见了女儿。跟寻起

来,看见院后雪地上鞋迹,晓得越墙而走了。依踪寻到井边,便不见女儿鞋迹,

只有一团血洒在地上。向井中一看,只见女已杀死,这和尚却在里头。岂不是他

杀的?”县令问:“那僧人怎么说?”东廓僧道:“小曾是个宫山中苦行僧人,

二十余年不下本山。昨夜忽有怪物入院,将同住僧人啖噬。不得已破戒下山逃命。

岂知宿业所缠,撞在这网里来?”就把昨夜牛坊所见,已后虑祸再逃,坠井遇尸

的话,细说了一遍。又道:“相公但差人到宫山一查,看西廊僧人踪迹有无?是

被何物啖噬模样?便见小僧不是诳语。”县令依言,随即差个公人到山查勘的确,

立等回话。

公人到得山间,走进院来,只见西廊僧好端端在那里坐着看经。见有人来,

才起问讯。公人把东廊僧所犯之事,一一说过,道:“因他诉说,有甚怪物入院

来吃人,故此逃下山来的。相公着我来看个虚实。今师父既在,可说昨夜怪物怎

么样起?”西廊僧道:“并无甚怪物,但二更时侯,两廊方对持念。东廊道友,

忽然开了院走了出去。我两人誓约已久,二十多年不出院门。见他独去,也自惊

异。大声追呼,竟自不闻。小僧自守着不出院之戒,不敢追赶罢了。至于山下之

事,非我所知。”

公人将此话回复了县令。县令道:“可见是这秃奴诳妄!”带过东廊僧,又

加研审。东廊僧只是坚称前说。县令道:“眼见得西廓僧人见在,有何怪物来院

中?你恰恰这日下山,这里恰恰有脱逃被杀之女同在井中,天下有这样凑巧的事!

分明是杀人之盗,还要抵赖?”用起刑来,喝道:“快快招罢!”东廊僧道:

“宿债所欠,有死而已,无情可招。”恼了县令性子,百般拷掠,楚毒备施。东

廊僧道:“不必加刑,认是我杀罢了。”此时连原告见和尚如此受惨,招不出甚

么来,也自想道:“我家并不曾与这和尚往来,如何拐得我女眷?就是拐了,怎

不与他逃去,却要杀他?便做是杀了,他自家也走得去的,如何同住过井中做甚

么?其间恐有冤枉。”倒走到县令面前,把这些话一一说了。县令道:“是倒也

说得是,却是这个奸僧,黑夜落井,必非良人。况又一出妄语欺诳,眼见得中有

隐情了。只是行凶刀杖无存,身边又无赃物,难以成狱。我且把他牢固监侯,你

们自去外边缉访。你家女儿平日必有踪迹可疑之处,与私下往来之人,家中必有

所失物件,你们还留心细查,自有明白。”众人听了分付,当下散了出来。东廓

僧自到狱中受苦不题。

却说这马家是个沂州富翁,人皆呼为马员外。家有一女,长成得美丽非凡,

从小与一个中表之兄杜生,彼此相慕,暗约为夫妇。杜生家中却是清淡,也曾央

人来做几次媒约,马员外嫌他家贫,几次回了。却不知女儿心里,只思量嫁他去

的。其间走脚通风,传书递简,全亏着一个奶娘,是从幼乳这女子的。这nǎi子是

个不良的婆娘,专一哄诱他小娘子动了春心,做些不恰当的手脚,便好乘机拐骗

他的东西。所以晓得他心事如此,倒身在里头做马泊六,弄得他两下情热如火,

只是不能成就这事。

那女子看看大了,有两家来说亲。马员外已有拣中的,将次成约。女子有些

着了急,与奶娘商量道:“我一心只爱杜家哥哥,而今却待把我许别家,怎生计

处!”nǎi子就起个惫懒肚肠,哄他道:“前日杜家求了几次,员外只是不肯,要

明配他,必不能勾。除非嫁了别家,与他暗里偷期罢。”女子道:“我既嫁了人,

怎好又做得这事?我一心要随着杜郎,只不嫁人罢。”nǎi子道:“怎由得你不嫁?

我有一个计较:趁着未许定人家时节,生做他一做。”女子道:“如何生做?”

nǎi子道:“我去约定了他,你私下与他走了,多带了些盘缠,在他州外府过他几

时,落得快活。且等家里寻得着时,你两个已自成合得久了,好人家儿女,不好

拆开了另嫁得,别人家也不来要了。除非此计,可以行得。”女子道:“此计果

妙,只要约得的确。”nǎi子道:“这个在我身上。”元来马员外家巨富,女儿房

中东西,金银珠宝、头面首饰、衣服,满箱满笼的,都在这nǎi子眼里。nǎi子动火

他这些东西,怎肯教富了别人?他有一个儿子,叫做牛黑子,是个不本分的人,

专一在赌博行、厮扑行中走动,结识那一班无赖子弟,也有时去做些偷鸡吊狗的

勾当。nǎi子欺心,当女子面前许他去约杜郎,他私下去与儿子商量,只叫他冒顶

了名,骗领了别处去,卖了他,落得得他小富贵。算计停当,来哄女子道:“已

约定了,只在今夜月明之下,先把东西搬出院墙外牛坊中了,然后攀墙而出就是。”

先是女子要nǎi子同去,nǎi子道:“这使不得。你自去,须一时没查处;连我去了,

他明知我在里头做事,寻到我家,却不做出来?”那女子不曾面订得杜郎,只听

他一面哄词,也是数该如此,凭他说着就是信以为真,道是从此一定,便可与杜

郎相会,遂了向来心愿了。正是:

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是夜女子与nǎi子把包裹紥好,先抛出墙外,落后女子攀墙而出。正是东廊僧

在暗地里窥看之时,那时见有个黑衣人担着前走,女子只道是杜郎换了青衣,瞒

人眼睛的,尾着随去,不以为意。到得野外井边,月下看得明白,是雄纠纠一个

黑脸大汉,不是杜郎了。女孩儿家不知个好歹,不由的你不惊喊起来。黑子叫他

不要喊,那里掩得住?黑子想道:“他有偌多的东西在我担里,我若同了这带脚

的货去,前途被他喊破,可不人财两失?不如结果了他罢!”拔出刀来望脖子上

只一刀,这娇怯怯的女子,能消得几时功失?可怜一朵鲜花,一旦萎于荒草。也

是他念头不正,以致有此。正是:

赌近盗兮奸近杀,古人说话不曾差。

奸赌两般都不染,太平无事做人家。

女子既死,黑子就把来撺入废井之中,带了所得东西,飞也似的去了。怎知

这里又有这个悔气星照命的和尚顶了缸,坐牢受苦。说话的,若如此,真是有天

无日头的事了。看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少不得到其间逐渐的报应出来。

却说马员外先前不见了女儿,一时纠人追寻,不匡撞着这和尚,鬼混了多时,

送他在狱里了,家中竟不曾仔细查得。及到家中细想,只疑心道:“未必关得和

尚事。”到得房中一看,只见箱笼一空,道:“是必有个人约着走的,只是平日

不曾见什么破绽。若有奸夫同逃,如何又被杀死?”却不可解。没个想处,只得

把所失去之物,写个失单各处贴了招榜,出了赏钱,要明白这件事。

那nǎi子听得小娘子被杀了,只有他心下晓得,捏着一把汗,心里恨着儿子道:

“只教他领了他去,如何做出这等没脊骨事来?”私下见了,暗地埋怨一番,着

实叮嘱他:“要谨慎,关系人命事,弄得大了。”又过了几时,牛黑子渐把心放

宽了,带了钱到赌坊里去赌。怎当得博去就是个叉色,一霎时把钱多输完了。欲

待再去拿钱时,兴高了,却等不得。站在旁边看,又忍不住。伸手去腰里摸出一

对金镶宝簪头来押钱再赌,指望就博将转来,自不妨事。谁知一去,不能复返,

只得忍着输散了。那押的当头须不曾讨得去,在个捉头儿的黄胖哥手里。黄胖哥

带了家去,被他妻子看见了,道:“你那里来这样好东西?不要来历不明,做出

事来。”胖哥道:“我须有个来处,有甚么不明?是牛黑子当钱的。”黄嫂子道:

“可又来,小牛又不曾有妻小,是个光棍哩,那里挣得有此等东西?”胖哥猛想

起来道:“是呀,马家小娘子被人杀死,有张失单,多半是头上首饰。他是奶娘

之子,这些失物,或者他有些乘机偷盗在里头。”黄嫂子道:“明日竟到他家解

钱,必有说话。若认着了,我们先得赏钱去,可不好?”商量定了。

到了次日,胖哥竟带了簪子望马员外解库中来。恰好员外走将出来,胖哥道:

“有一件东西,拿来与员外认着。认得着,小人要赏钱。认不着,小人解些钱去

罢。”黄胖哥拿那簪头,递与员外。员外一看,却认得是女儿之物。就诘问道:

“此自何来?”黄胖哥把牛黑子赌钱押簪的事,说了一遍。马员外点点头道:

“不消说了,是他母子两个商通合计的了。”款住黄胖哥要他写了张首单,说:

“金宝簪一对,的系牛黑子押钱之物,所首是实。”对他说:“外边且不可声张!”

先把赏钱一半与他,事完之后找足。黄胖哥报得着,欢喜去了。员外袖了两个簪

头,进来对nǎi子道:“你且说,前日小娘子怎样逃出去的?”nǎi子道:“员外好

笑,员外也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的,我如何晓得?倒来问我?”

员外拿出簪子来道:“既不晓得,这件东西为何在你家里拿出来?”nǎi子看了簪,

虚心病发,晓得是儿子做出来,惊得面如土色,心头丕丕价跳,口里支吾道:

“敢是遗失在路旁,那个拾得的?”员外见他脸色红黄不定,晓得有些海底眼,

且不说破,竟叫人寻将牛黑子来,把来拴住,一径投县里来。牛黑子还乱嚷乱跳

道:“我有何罪?把绳拴我。”马员外道:“有人首你杀人公事,你且不要乱叫,

有本事当官辨去。

当下县令升堂,马员外就把黄胖哥这纸首状,同那簪子送将上去,与县令看,

道:“赃物证见俱有了,望相公追究真情则个。”县令看了,道:“那牛黑子是

什么人,干涉得你家着?”马员外道:“是小女nǎi子的儿子。”县令点头道:

“这个不为无因了。”叫牛黑子过来,问他道:“这簪是那里来的?”牛黑子一

时无辞,只得推道:是母亲与他的。县令叫连那nǎi子拘将来。县令道:“这奸杀

的事情,只在你这nǎi子身上,要跟寻出来。”喝令把nǎi子上了刑具,nǎi子熬不过,

只得含糊招道:“小娘子平日与杜郎往来相密。是夜约了杜郎私奔,跳出墙外,

是老妇晓得的。出了墙去的事,老妇一些也不知道。”县令问马员外道:“你晓

得可有个杜某么?”员外道:“有个中表杜某,曾来问亲几次。只为他家寒不曾

许他。不知他背地里有此等事?”县令又将杜郎拘来。杜郎但是平日私期密订,

情意甚浓,忽然私逃被杀,暗称可惜,其实一些不知影响。县令问他道:“你如

何与马氏女约逃,中途杀了?”杜郎道:“平日中表兄妹,柬帖往来契密则有之,

何曾有私逃之约?是谁人来约?谁人证明的?”县令唤nǎi子来与他对,也只说得

是平日往来;至于相约私逃,原无影响,却是对他不过。杜郎一向又见说失了好

些东西,便辨道:“而今相公只看赃物何在,便知与小生无与了。”县令细想一

回道:“我看杜某软弱,必非行杀之人;牛某粗狠,亦非偷香之辈。其中必有顶

冒假托之事。”就把牛黑子与老nǎi子着实行刑起来。老nǎi子只得把贪他财物,暗

叫儿子冒名赴约,这是真情,以后的事,却不知了。牛黑子还自喳喳嘴强,推着

杜郎道:“既约的是他,不干我事。”县令猛然想起道:“前日那和尚口里胡说:

‘晚间见个黑衣人,挈了女子同去的。’叫他出来一认,便明白了。”喝令狱中

放出那东廊僧来。

东廊僧到案前,县令问道:“你那夜说在牛坊中见个黑衣人进来,盗了东西,

带了女子去。而今这个人若在,你认得他否?”东廊僧道:“那夜虽然是夜里,

雪月之光,不减白日。小僧静修已久,眼光颇清。若见其人,自然认得。”县令

叫杜郎上来,问僧道:“可是这个?”东廊僧道:“不是。彼甚雄健,岂是这文

弱书生?”又叫牛黑子上来,指着问道:“这个可是?”东廊僧道:“这个是了。”

县令冷笑,对牛黑子道:“这样你母亲之言已真,杀人的不是你,是谁?况且赃

物见在,有何理说?只可惜这和尚,没事替你吃打吃监多时。”东廊僧道:“小

曾宿命所招,自无可怨,所幸佛天甚近,得相公神明昭雪。”县令又把牛黑子夹

起,问他道:“同逃也罢,何必杀他?”黑子只得招道:“他初时认做杜郎,到

井边时,看见不是,乱喊起来,所以一时杀了。”县令道:“晚间何得有刀?”

黑子道:“平时在厮扑行里走,身边常带有利器。况是夜晚做事,防人暗算,故

带在那里的。”县令道:“我故知非杜子所为也。”遂将招情一一供明。把nǎi子

毙于杖下。牛黑子强奸杀人,追赃完日,明正典刑。杜郎与东廊僧俱各释放。一

行人各自散了,不题。

那东廊僧没头没脑,吃了这场敲打,又监里坐了几时,才得出来。回到山上

见了西廊僧,说起许多事休。西廊僧道:“一同如此静修,那夜本无一物,如何

偏你所见如此,以致惹出许多磨难来?”东廊僧道:“便是不解。”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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