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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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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看到了前面那个给整个空间带来微弱光亮的光源。
光源来自挂在正前方两只青铜鸾凤灯座上的蜡烛。蜡烛很大,每一支有胳臂那么粗,因此有足够的力道可以把这地方照遍。灯座边放着张黑漆描金的长案,案几上一把玉壶几只杯子,边上分别几样蜜饯用花瓣状的碟子盛着,一字排开。
一只手正捻着碟里的蜜饯,保养得非常好的一只手。火苗似一团硕大的宝石镶在她戒指上,衬得那手指雪似的白,如果不看她脸的话,当真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只美丽的手属于一个华贵而不再年轻的女人,但不可否认她依旧漂亮。漂亮的女人斜靠在案几边那张光洁得像是玻璃似的红木睡榻上,微闭着眼,脸上本有些苍老的皮肤在满头珠翠折射出的华光里,柔和成一片细洁。
这是种同她声音一样被时间和考究的生活所沉淀出来的美丽。
“呵呵,碧先生过谦了。”就在我仔细打量着她的时候,微微支起身,那女人朝跪在她面前那名年轻官员笑了笑,随即抬头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以为她发现我了,赶紧缩回头,一边咒骂着自己的不小心。
所幸,她目光所及的并不是我。
“小李子,我还有话要同碧先生说,你先出去。”
话音落,离我不远处立即有道公鸭般的嗓音应了一声:“喳。”
于是才发现,原来就在离我稍前的地方,一个瘦长,一身藏青色朝服的男人在那里毕恭毕敬地站着。听从吩咐后他立刻倒退着朝后走去,从头至尾,头始终低垂着,令那张背弯得像只虾米。
及至他的身影退得再也看不见,女人从榻上坐了起来,一边伸出手搭在那官员递来的手腕上,站起身。
那官员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很高的个子,很挺拔的身形。只是那张脸也始终低垂着,仿佛在那女人面前,抬头便是种逆天的罪。
“碧先生,按你所说,他们俩已经在隆福寺受了数月的香火。可是这几天依旧噩梦不断,有时候,感觉她就在我身边,活生生的,对着我哭,对着我大喊大叫,对着我碧先生,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回老佛爷,一天不得超度,娘娘一天不得安息,纵然经文天天给她诵着,但那东西在她腹内沉着,包着一团怨气无法消散,因此即便佛祖在世,也无可奈何。”说着话,那年轻官员抬头朝女人看了一眼。
只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个刹那,我惊得险些叫出声。
全文免费阅读 51第二十八章
这官员果然是狐狸!
虽然满头长发梳成了一根长辫子;一身中规中矩的清朝官员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多少有点奇怪;但还是不妨碍我一眼把他认出来。
那双碧绿的;总是微笑着像两道月牙似的眼睛;那条总也藏不住的尾巴;那即便是卑躬屈膝,依旧玩世不恭一副似笑非笑嘴脸的神情不是狐狸;还会是谁。
可他不是说过;妖怪是进不得紫禁城的么那么为什么这会儿我会看到他那么恭顺地站在这个女人——这个显然是西太后叶赫那拉氏的女人的身边?
他在那里做什么?
为慈禧工作?
还是仅仅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幻觉?
“这么说;即使陵墓竣工;入土安葬,孝哲(即同治皇后阿鲁特氏的谥号)也是不会消停的了。”沉默半晌;女人再道。
狐狸没吭声,只是将目光垂了垂。
“就是因为那东西在她肚子里?”
“是。”
女人眉头皱了皱。默不作声走到烛台边;细长的手指将烛台上一点烛油轻轻剔去:“你说;她怎么会把那东西吞进肚子里的呢,碧先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女人目光怔怔对着烛台上那点忽明忽暗的火,半晌,压低声道:“那么,如果剖腹取出呢。”
“万万不可,那样无异于打开黄泉之门。”
女人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轻轻一声叹息:“先生所说,同白马寺高僧如出一辙”
“实言,还望老佛爷恕罪。
“呵,碧先生哪里来的罪。碧先生呐,”重新走到狐狸身边,女人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他们说,先生上知天文地理,下通阴阳之道。当着满朝文武,你我是君臣,私下,先生说说,我待先生如何。”
“老佛爷待碧落之恩德,碧落没齿难忘。”
听他这么说,女人笑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微倾过身,朝他靠了靠近:“你看,虽然很多时候,我并不想承认,可是老了,终究是老了。而这种寝食难安的滋味,对于我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你可知晓它的痛楚”
“碧落知。”
“所以,如果还有什么好的方法,还望先生不吝赐之。”
狐狸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难以启口的东西,半晌,他轻声道:“天下人,是老佛爷的人,这天下物,也皆是老佛爷的物,因此,碧落斗胆想问老佛爷一句,不知老佛爷深居后宫赏尽天下奇珍,有没有曾经见或者听说过这样一个宝物,”
“什么?”
“听说,它叫不动明王大天印。”
女人一听怔了怔:“你是说,汉献帝执政那会子流传下来的那件凶煞的物什?”
“老佛爷果然知之广博。”
没有理会狐狸的奉承,女人淡淡道:“那会子几位先帝爷都心心念念过这样东西。而我们这些女人么,也就是随便听个乐子。”
“但不知现下这件宝物到底在什么地方。”
“先生为什么问起这样东西。”
见女人言行里分明的一种警惕,狐狸沉吟片刻,躬身道:“古往今来,世间物皆为一物降一物。除了血鲛珠”
话音未落,被女人冷冷打断:“我知道它是极阴之物。当初大婚时用来给皇后缀在冠冕上,就觉着不妥,恐惹是非,而现在孝哲落到如此地步,怕是同它也不无干系。只是虽然物极如此,说什么无所相克,倒也不至于吧。”
“赤金梵文,确实可克,但现下它在娘娘的腹中,以目前状况,纵然日夜有金刚经超度,仍然可以肆无忌惮,老佛爷”
话还没说完,女人摆了摆手,轻叹口气:“罢了,我知道了。但先帝爷提到过,不动明王大天印,是极煞之物,不出则以,一出便风起云涌。即便是皇家,也未必可以镇得住这么凌厉一件宝物,宋末,前元,明崇祯便是最好的佐证。若此次真的因为这件事将它寻了来,倘若往后生出什么是非,又岂是你我所能担待得起的?”
“老佛爷说得极是。不过容臣实说,血鲛珠极阴之物,唯有极煞之物放可压制,但微臣同时亦明白,这么一件极煞的宝物不动则以,一动非同小可,因此,臣只是随口一提,决断,还在老佛爷之明鉴。”
“碧落,你在为难哀家。”
“不敢,微臣纵然有九条命,又岂敢在老佛爷面前放肆。”
这番恭顺委婉的话,不知道女人听没听进去,她只是负着手在烛台边轻轻踱着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片刻回头,她道:“它真的可以克制住那个女人?”
“可以。”
“但是它煞气太重,所以早在前明之后,它就已经不知去向现在要找的话,怕是”
“适当的人力和财力,以老佛爷的圣明,要找到它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找不到呢?”
“那么,孝哲皇后的身后事,恕微臣无能为力”
“这”
女人退了几步,重新坐到了榻上,两眼直直望着一旁垂着双目的狐狸,沉默半晌,朝他摆了摆手:“爱卿先退吧,容哀家再仔细想想。”
“是,微臣告退。”
说罢一躬身朝后面退了开去,退到之前那太监消失的位置,同样地消失不见。
而我从头到末只留意着狐狸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他的脸低垂着,同之前那太监一样,温顺到卑微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眼里闪烁着的某些东西,如果不是他在对着那位几乎是当时天下独尊的女人,说着那些话时眼里恭顺却又狡黠着的神色,我几乎要为自己的判断而动摇。
可是,狐狸究竟是怎么会卷进这件事里的?关于慈禧,关于阿鲁特氏,关于血鲛珠,关于不动明王大天印这件据说同我手上的锁麒麟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一贯而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怎么会牵扯进这些事里去的
思忖着,耳听得那女人提高声唤了句:“小李子。”
“奴才在。”
“进来。”
“喳。”不多会儿随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我看到之前消失的那个太监又出现了,恭顺着张笑脸,轻轻走到女人身边:“老佛爷,奴才来了。”
“刚才他的话,你都听仔细了么。”
“是,奴才都听仔细了。”
“想不到那女人活着时不安生,死,也死得这么不安生。”
“老佛爷,您就是观音活菩萨,那些人死便死了,能兴得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你啊。”目光冷着一瞥,太监随即闭口不言。女人看似有什么想说,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回头派人去嵩山少林寺,说我要请他们方丈过来。”
“喳。”
“此外,下旨密召嗣其光英入京觐见,同他说,由他家守着的十二色异相翡翠胎,哀家现在要了。”
“是,奴才遵旨。”
“再则,给我把八旗殉道使全部召入京师,越快越好。”
“什什么老佛爷全部都要”
“全部。”
“可是老佛爷,祖宗有训,八旗殉道使不到国难当头,绝对不可以召”
“小李子,国之将亡,必生妖孽,这句话,你可曾听说过。”
“奴奴才”
“你可知道刚才那个相度大臣,是什么人。”
“奴才愚钝,还望老佛爷明示”
“他是只成了精的狐妖。”
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不单那个小李子,连我也吃了一惊。
慈禧怎么会知道狐狸是狐妖的
“老佛爷狐妖?这这青天白日的叫奴才叫奴才”
啪!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女人因着这太监魂不守舍的模样儿突然震怒了起来:“李莲英,你哆嗦什么!枉费在我身边伺候了那么些年,人见老,胆子倒是跟着褪没了?”
“老佛爷息怒!”扑通下跪倒在地,太监如捣蒜似的用力磕着头。
女人并没有因此而平了怒气。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勃然爆发出来,冷冷斜睨了他一眼,她道:“看看人妖怪的骨性,再瞧瞧你。”
“老佛爷”
“也罢,终究是我大清国的奴才,也怨不得你。只好好替我将这些事一一办妥,且不可有任何闪失。”
“奴才不敢!请老佛爷心安”
“心安,呵,”忽然展颜一笑,女人伸手将太监扶起,一边用手抚了抚他的肩:“小李子,你可知道,哀家这可是将我大清的气数,一并押在你身上了。”
“老佛爷”
啪!
突然一巴掌甩在那太监被压力和恐惧所扭曲了的脸上,女人对着被打愣的太监一声断喝:“快去!给我召来八旗殉道使,趁一切还为时不晚,替我斩断那国之妖孽!”
话音未落,那双冰冷的目光突然间倏地朝我射了过来:“谁?!”
我大吃一惊。
本能地朝后一个倒退,一头撞在身后什么东西上,紧跟着身后一声惊呼:“宝珠?”
那瞬间我吓得心脏几乎裂开了。
迅速回头,随即看见一个男人在我身后站着,小心翼翼看着我,脸上带着点微微的诧异。
“宝珠??”见我不语,他又叫了一声,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分辨着我的样子。
于是我也看清了他的脸。“沈沈东??”
“真是宝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同时跟他一起问出这句话,突然想起那个朝我怒视着的女人,我把嘴用力一捂。
匆忙转回视线,随即发现,她不见了,那个坐在红木榻上的高贵的女人。
原先的地方只剩张红木榻在清冷的光线里折着丝陈旧的光晕,榻上早已不见原本的光鲜,密集的灰尘和蜘蛛网几乎覆盖了整个表面,它就像尘封在一堆破败的棉絮中,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没有被人开启过。边上那两盏青铜烛台亦在转瞬间失了颜色,本光滑透亮得像是瓷器般的表面,这会儿锈迹斑斑,漂亮的金漆在它们身上只剩下几道似有若无的痕迹,闪烁在烛光里,隐隐折着一点点稍纵即逝的流光。
一瞬间,仿佛一跨百年。只有那些凌乱的箱子依旧和原来一样在周围安静堆放着,透过那些微弱的光线,静静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我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全文免费阅读 52第二十九章
灯芯在火里啪的下爆出声轻响;我身后响起了一阵木箱被打开时绵长的呻吟。
这声音在四下空落落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不由自主朝身后的黑暗里缩了缩;及至碰到身后坚硬的物体;那种心惊肉跳般的感觉才好了些。我觉得我需要更多的黑暗,虽然对于人来说;有光;总好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很多时候一些事实总在告诉我们;其实有时候光明未必代表着安全;尤其是,当那些光;源自你的未知。
正如我眼下的状况。
我不知道那对静静跳跃在青铜烛台上的烛光,到底是被谁点燃的;从灯芯来看它被点着的时间不算很久;离我来到这里不会超过半小时。沈东认为是我干的,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之后的眼神来看,他一定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不想多做什么解释。
在对他说了自他们离开后我们这几个被留下来的人所发生的事情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很疲倦了,这疲倦并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神。整个过程我刻意剔除了“狐狸”的出现,以及在这地方所看到的一些幻相,这样做让我感到非常累,因为在说着整个儿的过程时,我没法不去想到它们。无论“狐狸”还是幻境,我觉得它们的出现必然不是偶然,却没办法说出来,好让别人同我一起分析这些让我困惑的盲点。
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之后沈东对我说的那些事。
他说这趟搜寻,他非但没按原先的期望找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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