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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 作者:童归宁(晋江vip2014-12-21完结,宫廷侯爵)-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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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自觉便往殿外望去,年轻的周威仿似一棵初长成的劲松立于殿门口,手扶腰间、长剑当立,颇有一番英雄少年的气概。而王慕之大概是伤得不重,竟也来了东堂候听,他神色略有憔悴,却似美玉蒙尘,让人不由心生怜惜。曹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各有思量。
    曹姽不知曹致已经想到了别事上去,她将那些史书上的记载于心中过了一遍,确信自己已是滚瓜烂熟,这才侃侃而谈道: “母亲容禀,阿奴说不来兄姐嘴中的大道理,只知去翻史书,晓得前人必有远见。女儿夜宿排云书阁,虽发生些憾事,所幸不负母亲所望。 ”
    大家都知道憾事为的是哪桩,现在反被曹姽要说的话吸引过去: “阿奴翻阅自文帝(指魏文帝曹丕)至今朝的一百年史书大略,这百年间旱灾四十余次,水灾四十余次,地动四十余次,蝗灾、疫灾、雹灾、冻灾、风灾皆不下二十余次,比之前朝极为严重。其间史书因战乱缺失,实情远重于女儿所能看到的。只在董卓之后四十五年,天灾便占其中三十四年。司马氏窃国五十二年间,更是天怒人怨,其中四十七年均是灾年。东魏立国十余年,除却旱涝,尚有濒海、濒河郡县大溢,江海涌翻,平地八尺,连孙吴帝王的陵墓都不得保全,城门也丧于狂风。敢问母亲,若是我国出兵巴郡,先不提北汉动静,若是当年大灾,又该如何自处? ”
    老司农颤巍巍反驳道: “公主未必多虑,天文之事自有钦天监测算,如何又妨碍了? ”
    曹姽也不纠缠,掷地有声道: “测得着如何,测不着又如何?若真有,大司农要开祭坛做法事,学那天师道的臭道士神神鬼鬼吗? ”
    此时官居高位的豪门大族皆是天师道信徒,王、谢之流尤甚。王道之见老司农被气了个倒仰,也并不如何反感曹姽的辱教之语,反出言道: “陛下自登基便兴屯田之法,然数年间灾害不断,并无此人力物力远攻巴郡。且巴郡山高水长,又依仗剑阁蜀川天险,欲取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贸然进兵,未必得手,若再如公主所言频现大灾,加之北汉乘隙而入,怕是据守江左也难以做到。”
    曹致似乎很有些失望,却又没有太大的失望,这些都是她的意料中事。所谓朝议不过是让朝臣知道自己从没有放弃北伐,也是为了探测众臣的心思。
    “阿奴倒是另辟蹊径, ”曹致有所感: “若不是连年大灾,这天下百年前又何以如此之乱? ”
    众臣俯首称是,这事便告一段落。曹致招来立在廊下的王慕之,打量着仔细看了看,便温言道: “朕的小女调皮顽劣,王郎君该当没有大碍了吧? ”
    王慕之额角发青,然侧边望去却实未损其容颜,女帝问其话时,依然通身的仙气。加之脚骨微微扭伤,行走之间颇有些迟缓,却不知怎的却被他走出迟缓中带着自若的姿态,再看他鬓边不经意渗出的汗水,突地就令人心疼起来。
    曹姽见他上前,眼风不扫,动也没动。
    王慕之躬身回话道: “慕之失礼于陛下御前,实在惭愧。 ”
    “你本就是太子宫属官,朕钦赐的七品洗马,何有失礼之说? ”曹致着力安抚道: “你王氏父子二人皆是朕的弘股之臣,如今你伤成这样,朕心有不忍。 ”
    王慕之似是惴惴不安,心头却大定,料准皇帝此番安抚自己,定是曹姽不曾告状,遂答道: “劳陛下介怀,臣下并无大碍,只是陆参舍人,至今晕迷,且双手均折,须得卧床数月。 ”
    真是好狠!众人一瞬间都是这么想的,曹姽却莫名越发挺直背脊,不摇不动,嘴唇抿得紧紧,眼睛直视前方,毫不为其所感。
    曹致心里低叹口气,这时曹修却开了口: “阿奴年幼,做事冲动,孤作为长兄亦有管教的职责。如今便让她向王郎君陪个不是,来日定叫她好好反省。 ”
    曹修话里混不提陆参,这是因为陆家固然对不起自己,但是王慕之看似却是无辜的被牵连之人,皇家不得不给个说法,且王道之其人,是远非陆家家主陆茂可比的朝中砥柱。
    公主向自己致歉!王慕之心里一松,觉着自己忍痛前来觐见是来对了,否则时过境迁,可能只会不了了之。
    但他却做出一副大丈夫的豪爽模样: “慕之不敢当,必是臣下惹了公主生气,公主若要教训臣下,并无什么可辩驳的。 ”
    曹致和曹修的话已出口,王道之不说话眼睛却看着殿中的二人,王慕之虽极力揽错,但那不过是客套之词,大家都等着曹姽的动作。
    只见她双肩一抖,两支玉笋似的手臂露出大袖之外,比之双手握着的象牙笏板,竟然不逊分毫。其中莹润修直之处,竟隐隐还有略胜之感。皇家贵胄、金枝玉叶,当是如此,不禁令人就心旌神荡。大族教养的女儿未必不好,却难得养出天家目下无人、凌驾众生的气度。
    只见曹姽琉璃目一转,竟是对着王慕之笑了,其间璀璨妙丽难以笔墨言说,让人觉得这人就该生得如此浑若天成,竟忘了她缘自慕容傀的鲜卑血统和绮丽长相: “王洗马真是为人宽怀,如此说来,我伤了你,你竟不怪我? ”
    王慕之心里认定曹姽倾慕于自己,那双琉璃目分明从初见开始就闪着少女的盈盈相思,他心里既鄙弃又带着奇异的满足感,且他认定自己不过是受了陆参的牵连,曹姽根本没有对曹致禀告两人的非分之语: “公主言重,在下怎会怨怪公主? ”
    自己从前怎就喜欢他呢?阿爹烈如地上业火,母亲冷如天上星子。阿爷没有母亲,则英雄不世出;母亲没有阿爷,则无可拨乱世。
    然而王慕之,在烈火般的曹姽面前,却不是那颗安定而指引的星宿。他看似清澈如泉,却是土底暗流。
    “那我就放心啦! ”曹姽 “咯咯 ”一笑,像是林间欢快的雀鸟之声,带着纯然的天真快乐: “我本想说王洗马若是要我道歉,我便把你和陆舍人的妄言当堂抖落出来。如今你竟然说不怪我,我就没什么担心的啦。只是你这副沽名钓誉的小人模样,本公主就是看得不痛快! ”
    曹姽话音刚落,手中笏板便横甩过去,众人皆不防她突然发难,只听 “噼啪 ”一声脆响,眼前有颗牙齿飞了出去。

  ☆、第十八章

冬至一百零五日后就是寒食,无论台城民间皆是全禁烟火,只吃冷食,为期三日。若不是先武帝曹操取缔旧俗,原本中原有些地方,那一百零五日都是不见烟火的。
    虽是重要节日,没有热食总是不得劲。建业的郎君女郎们便纷纷选这日在秦淮踏青,仆婢在河边支帐铺席,席上摆满自带的冷食和酒水。三三两两,莺声燕语,好不开心畅快,倒让人忘了人间无火这回事情。
    曹婳是公主,自拣了靠近台城的华林园那方好地头。曹氏因受前朝司马氏的威逼迫害,嫡系人口凋零,于曹致是没有分封亲王的问题,但子女们从小也没有旁系的玩伴。
    曹婳一人踏青也是无聊,好在身边并不缺投其所好的贵族少女。
    王神爱、谢令爱二人乃是最最需要交好的,王神爱与她哥哥王慕之长相神似,是难得的美人。只是她端庄大方,委婉温柔,平日并不见怎样出门,这样一个识大体的女郎,却未免沉闷。
    反之谢令爱则潇洒清丽,学得其父谢重足有八、九分,十五岁的女郎头戴金冠身着大袍,倒像一个混入脂粉堆的美貌郎君。
    宫中侍女细心结好帐子,在苇席上铺满宫中带来的醴酪,即麦芽糖调制的杏仁麦粥,并炸至金黄色的环状面饼,还有在江左比较流行的以杨桐叶染成青色的饭食。
    再奉上煮鸡子、寒食浆、春酒、枣饼、红藕、香桩芽拌面觔(即面筋)及柳叶拌豆腐,色色琳琅满目。三个贵族少女落座,曹婳自然居中,王谢二人一左一右坐在下首,也不饮食,就看曹婳顾盼一下问宫人道:“陆八窍来了没?”
    宫人低头称是,曹婳便“噗嗤”一笑:“寒食踏青的建业郎君固然多,然陆八窍还敢出来,莫不是真嫁不出去了?”
    王谢二人抿嘴一笑,均不接话。谁人都知道,陆家如今虽保得官位,却颜面尽失。陆茂断着腿至今未进台城,陆参双手都被三公主曹姽戏弄而折,脑袋也不知有没有敲傻,连裤子都没法自提。然他离不了女人,陆家的家妓因此无辜受难的事不绝于耳。至于陆家主母羊氏,则周旋于天师道卢道人道坛及建业城内的名望人家,想给自家女儿定亲。
    观陆亭君今日出现在这里,定是被羊氏逼来相看的。
    谢令爱是个有话就说的直人儿:“陆氏何人,若不是中原大乱,何以轮到这等江左土人做得一等姓氏。虽陆逊、陆机大才,如今也要被这些不肖子孙气死。”她看一眼王神爱,知她一贯好性儿才道:“王刺史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去学那土人所说吴语,不觉得唇舌因此都变得迟钝吗?”
    王神爱一派大家风范,正色而道:“父亲治下荆州,乃国之重镇,我等大族怎么说来都是南渡的外来姓氏。要让当地百姓、属官及部族信服,说吴语是最快的办法。”
    谢令爱抬袖掩唇一笑:“我闻王刺史前日还秉着同僚情谊探访了陆茂一家,想必陆茂听了乡音,定会很快痊愈起来。只是如今吴人势短,甚至自己都以说吴语为耻,把洛阳官话奉为正统,可惜说来道去,都是邯郸学步的可笑。”
    曹婳自幼养在江左,虽不见得要维护那些土著,却着实不满谢氏那处处高人一等的轻狂样,何况她洛阳话说得也并不标准,常常就被谢令爱不分场合地指点:“好啦,你少说两句,你又不是不知神爱素来端方的性子。如今巴郡之事不了了之,母亲把我阿兄成亲的事情推到前头,指不定神爱未来就是东宫女主人,以后有你谢家求她的时候。”
    曹婳这番言语敲打得狠了,谢令爱想到因会稽之事被处罚的父亲,便默默端起醴酪不再言语,王神爱纹风不动,少女白皙的脸上却略略现出红晕,脸侧精心修剪的蝉翼般薄透的鬓边贴着那抹晕色,令曹婳叹句阿兄真是好福气。
    “陛下还未下旨意,公主怎可这样打趣我?”王神爱温温柔柔道。
    “我阿兄长得好,性子好,”曹婳毫不客气地把曹修推出去:“不然呢?你王家总得与皇家或娶或嫁,我是对王慕之没有兴趣的,但若是换成阿奴,只怕你哥哥命都要保不住。”
    王神爱不由蹙起眉头,当日东堂议政一事,可谓两败俱伤。
    三公主那一笏板,打得王慕之腮帮子肿得老高,后齿也被打掉一颗,修养了有一段日子。她也问过自己父亲王道之如何处置此事,王道之却只笑言我家神爱怎么不是个男孩子?
    谢令爱险些呛住,她抚掌大笑道:“曹家阿奴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女郎,她不知她那一板,可把建业少女们的芳心都打碎了,伤心的泪水呀,令秦淮河都要满溢出来。”
    “那你还在此处喝酒赏乐,小心河水把你给淹了!”曹婳想起曹姽觉得糟心:“如今她被母亲赶到庙里去修身养性,也不知改不改得好,若是真改成书里一板一眼的样子,那就忒没意思了。”
    三个女郎话中提到的曹修此刻正在式乾殿听训,曹致是个开明的帝王以及母亲,然偶尔有些事情她也不好明说。
    她让荀玉将《白虎通德论》一书交予曹修,才淡淡道:“朕属意王道之的女儿王神爱,想必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已十五而冠(注:皇子早冠),该是成家立业之时,这本《白虎通》你好好看一看,朕已命钦天监择日了。”
    曹修到底还是个少年,十五岁的他还没有十六岁的周威大,就连未来的太子妃王神爱,也要比他大上一岁。
    自然的,他并没有听出曹致话里的暗示,手上那本《白虎通》乃是东汉建初四年由皇帝亲自主持,班固整理编辑而成,里面的“辟雍”便是古时贵族少年的教科书,包含了所需要学习的各种技艺:礼仪、乐理、舞蹈、诗赋、射艺、驾车等等。
    曹修便不解道:“母亲,儿子已经有一本《白虎通》了。”
    曹致的脸有些尴尬,所幸今天她把慕容傀叫来了,这大汉上前拍了下儿子肩:“痴儿,这本是全本。”
    原来完整的《白虎通》里还授之以阴阳夫妇变化之事,这也是一门必修课,然在皇子成婚之前,这部分就被略过了。
    曹修清俊的脸红了起来,慕容傀其实并不喜欢男子动而害羞的毛病,只是他慕容鲜卑乃是一个崇尚美色的民族,看在这儿子长得不错的份上,他平日还是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便假作无奈道:“若是此时在辽东,阿爷亲自指点你也无妨。只是这见鬼的《白虎通》里说了,不可父子相授,阿爷只好找了个侍奉内宫的老黄门给你们指点一下,那下边没货的老杀才,能指点什么好东西?”
    做父亲的是不能指点儿子的,因为很可能将身为父母的内帷之事不经意透露出来,是为亵渎。曹修领会,却还捉到了慕容傀话里的重点:“父亲,为何是‘我们’?”
    慕容傀发现曹致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他有点失望,索性放开:“这事情早晚要学的,是好事,把你那个呆笨的中坚将军周威叫来,给我一起学一学。”
    兄姐在踏青学艺的时候,曹姽却落身在鸡鸣寺后山的小庵堂。这个庵堂依附古刹永宁寺,是为贵族女子的清修之所。
    彼时佛教在中原初盛,但是读经供佛乃是男人的事业,第一个比丘尼净检的出现还不足二十年。且女子通常并不读书,有学识家世的女子少有尚佛的,而平民女子遁入空门多数是因为家贫、婚姻的原因,大多六根不净。
    曹姽上辈子在寺庙里被监禁数年,此番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朝廷官员而被母亲勒令思过,她也并没有什么不习惯。反倒领着大虎、小虎日日在鸡鸣山上攀山越野,间或还能收获一点肉食,让寄身庵堂、口味清淡的曹姽多少有些安慰。
    若说有什么不满的,只有一样。
    这小庵堂里统共四个比丘尼,一个是住持慧净,三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一个是后厢房住着的老尼,据说时日无多,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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