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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问情司-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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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还是放开她,好让她去取衣物。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静静相对,不觉时间流逝。
没人来打扰他们。
又有谁忍心这么做?
陈煦得的是一种家族遗传性免疫系统疾病,很难治愈。
这种病是隐性基因,传男不传女,又往往是血统最为纯正的长方子孙罹患此症,成为陈氏历代来的梦魇。
陈氏后代多优秀之辈。容貌极出色,男的都俊美无铸,女的又多是陈玥那样我见犹怜的美人儿。陈煦便是这些星星月亮簇拥中的煦日,一直是陈氏的骄傲,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一切自他二十岁那年发生逆转。
他开始发病,先是无法痊愈的感冒,然后身体慢慢变差,又找不到原因。
最后由纽约一个医学权威为陈煦确诊,于他自己与陈氏来说不啻五雷轰顶。
陈煦的父亲陈舒亦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才高而早逝,却给唯一的儿子留下偌大的商业帝国。
他的母亲,一个美丽、脆弱的大家小姐因不能面对与夫酷似的儿子而避居欧洲,不问世事。
他说他不能怪她。因为他和母亲相比,年长的那个却更像个孩子。
雪泠却明白他心里的苦。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自九天云霄跌下更让人难以忍受。
家慈尚在,满室宗亲,却形同孤儿。
他看似拥有一切,却没有健康的身体和足够的时间去享受生活中的美好。
满心深深的怜惜中,雪泠却由衷地钦佩陈煦。
他……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情,坚强,又几乎是执拗地与命运作着抗争。
唯一令他退缩的……是雪泠吧?
他怕伤了她,却又真正差点伤了她,也让自己无尽痛苦。
还好……他是陈煦。
因为他是陈煦,所以她今天才会在这里。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雪泠感到庆幸。
她……从不后悔爱上他,以前如此,现在如是,未来永远不变。
雪泠以前对旧金山的印象仅限于一首“San Francisco”的英文老歌和印制着著名的金门大桥的明信片与年历。
她没有心思去游览,尽管陈曦不止一次怂恿她趁陈煦午睡的时间随他去看渔夫码头上聚集的海狮。
那个有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大男孩,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相爱的事实。
用他的话说,我无法怨自己最爱的大哥爱上我最欣赏的女人。
陈煦宽心。雪泠为他的宽心而深深感激陈曦,对他越发友善。
然而即便众人是在这里陪伴重病的陈煦,兼且等待罗医生的导师福契克大夫的好消息,飞扬活脱的陈曦也是闲不住的。
一天他献宝似地捧回据说是从江苏常熟钱氏旧园树下拾得的红豆。原是他一个刚从国内回来的朋友觅得,陈曦知道雪泠和陈煦会感兴趣,半哄骗半强取地索了来,又耐不下性子看两人考究,一股烟似的又跑了出去。
他二人说起钱谦益与柳如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少不了谈及江南风光。烟雨江南,鸳鸯湖上,彩舟云淡,画图难足。
雪泠讲起之娴曾靠打勤工和家教赚钱赴江南六镇旅游,桐乡乌镇,嘉善西塘,苏州角直和同里,湖州南浔。之娴说秋季是最适合到江南水乡一游的季节,幽静的长街,清澈的湖水,爬满青苔的石板路,有着一种“开门白水,侧近桥梁”的恬静情调。那小食又是诱人的,什么粉蒸肉,八珍糕,甫里鸭,闵饼,熏青豆,万山蹄……无限美味听得她和之雅悠然神往,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一一亲历。
天下的华人,大抵如此吧?
哪怕身处美国西部繁华的城市San Francisco,仍不免心怀故土,梦中江南风景如诗如画。
陈煦的精神已颇差,说不了一会儿话便疲倦。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嘴里还叨念着要和雪泠一起赴江南游历。
雪泠嘴角噙着微笑,偎在他身侧。
他的手臂环拥着她,让她心中安定了几分。
等他病好些了……
她阖上双眼,也打算随他小睡。
那唇边的微笑一直挂着,甜蜜中带着几分凄恻。
怕只怕……梦觉春衾,江南依旧远。
第9章 晨钟暮鼓
罗医生处传来好消息,福契克大夫终于答应给陈煦动手术。
福契克大夫是当今医学界的一朵奇葩,医道精湛,为众人所公认。
然而福氏今供职于某大国集团的一个秘密基地,从事着他认为会对医学做出莫大贡献,在某些人看来却是离经叛道的医学研究工作。
此间汇集了各类专家学者,其中不乏各领域的天才皎者,像极了电影和小说里那种神秘的科学圣地。
基地本不允许外人进入,但在福契克大夫的坚持,陈氏集团的财力支援下,某负责人终于首肯此事。
但也只允许陈煦一人进入而已。
就连随行陪护到基地也不行,只派出一架专机到旧金山,接了人便走。
福氏言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但已给众人带来无限希望。
只有陈煦自己,反应始终平淡。
他甚至说要考虑一下才动身。
雪泠去拜旧金山著名的关帝庙求神祈福。回来路上,只见沿途海浪拍岸不绝,海鸥追逐嬉戏,无限旖旎瑰丽。
她阴霾的心情一下子放晴,嘴角浮上一丝坚毅的神情。
“煦……”她回到陈宅,见到陈煦喊着。
四目相对,他读懂了她所有想要说的。
“上上签?”他笑问。
雪泠在背后抓紧了那只下签,微笑着点头,“嗯。”
陈煦仍凝神望着她,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又好像要记忆下她面上每一根线条与那难以描 摹的可爱神情,不肯有丝毫疏漏。良久,他才道,“我答应你。”
雪泠放松下来,又不肯让他看出自己所想,“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刚说完这句话,因陈煦答允成行而松下的那口气,忽又紧提起来,心中便隐约传来熟悉的痛楚。
等待……是最煎熬人的,尤其对有情人来说。
他便走过来,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热切地吻着。
雪泠目眩神迷,大脑停止一切思索。
直到……陈煦的手碰到她双手紧握的那只签。
她一惊,睁开眼望见他了然的眸子。
他缓缓将签自她手中抽出,她却无法阻止。
就在心快提到嗓子眼儿的一刻,陈煦却扔掉了那只签,定睛瞧着雪泠面上的红晕。
他……什么都明白。
她缓缓绽开笑容,将头重新靠回他胸前。须臾,羞赧地主动送上红唇。
陈煦惊讶,雪泠,她是第一次……
无限温馨旖旎中,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不由自主地点着头,抱紧了怀中的全部暖玉温香。平生第一次,对于战胜病魔安然生还有了绝对的信心。
他必须做到,因为……他的雪泠啊!
基地名叫“沙漠甘泉”。
陈煦数周后才发来第一封电邮说。
他不肯打电话或与她视频。
不知是否基地不允?抑或是身体……怕她知晓会心痛。
福契克大夫会同其他专家为陈煦诊断,制定出一套最佳方案。
只是还需要让陈煦休整一段时间,直至最适合手术的状态。
“这里很美,只是无法向你具体描述,否则定会为基地‘截杀’。我一切安好,勿念。”陈煦的信很短,出乎雪泠意料的是信尾打上的小小笑脸。任她怎样忧心,看到它的那刻,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煦,我一直以为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得上‘天上人间’,看来还是井蛙观天罢了。你怎么样,可感到寂寞?”她回道,看着电邮正在发送的页面,忍不住以指点唇,后又轻轻按在电脑屏幕上。就在她指尖触及的一刻,电邮发送完成。
煦,你看,老天会帮我们的。她如是想着,浅浅入眠。
陈曦一直陪在雪泠身边,为她分忧,为她打气,为她找来那么多那么多有趣的玩意儿。
有时候她很希望陈曦是她的兄弟,那样就不会在心底暗含歉疚了。
柏年亦在昨日处理完手头诸事,飞抵旧金山。
有他们在,整个陈宅似多了几分生气。
雪泠对柏年微含歉意,“我是否受到骄纵?”
柏年摊摊手,似无可奈何,“女士有这样做的权利。”
这句话似曾听闻,雪泠偏偏头,“……而男人有承受之的义务。”她接出下半句。
两人相视而笑,原是陆明姗语,怪不得这样熟悉。
陈曦不满他们的暗打机锋,“去海边兜风可好?”
柏年抛个白眼过去,“这种鬼天气?恕我无法奉陪。”
雪泠却拿起外套,“去走走也好。”
便与陈曦一路出来,驱车向旧金山海岸驶去。
陈曦曾参加过F1多项赛事,驾驶技术自然不在话下。车如流水的高速公路上,硬是让他开得如履无人之境,畅快至极。
不过有雪泠坐在车上,他还是没完全放开罢了。
雪泠头上蒙着雪青色的纱巾,一副深色墨镜遮住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一径沉默。
陈曦也难得的没有开口,只放着些英文经典老歌。
雪泠也是极喜欢这几首的,那熟悉悠扬的旋律,多少驱走了心中几丝阴郁。
“惦念大哥?”陈曦轻轻问她。
“嗯。”她承认,“不知道福契克用什么方法治疗,我……”毕竟有几分不安。
“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吧,大哥会很快平安回来的。”
她点头,暗暗祈祷陈曦此言成真。这才感激地向他望去,却看到陈曦来不及遮掩的仰慕神色。
他……
她无法装作没有看到,又不便因此有所表示。只将眼光略停顿几秒,而后再度投向窗外。
陈曦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按下不表。
“煦,治疗进展怎样?术前务必告知我,好准备吃食等你回来。”她在深夜惴惴发出电邮。
不敢向他多提问题,有时只闲闲地说些无关的话,她学了道新菜,或者陈曦带着邻家的孩童弄毁了花房的金花茶等等。
他的回信在半月后才复,“福氏的种种想法乍听起来惊世骇俗,但细思却有其可取的一面。雪泠,放心,虽然他口口声声言道死马当活马来医,我还是珍惜自己这条命的。”竟是无比诙谐的语气,看来他精神状态不错。
这晚她便睡得塌实,不期却再度梦入天关情司。
爱和美依旧那样美丽高贵,只是今日她们玫瑰花般娇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忧伤。
“雪泠,要有事情发生了……”爱说道。
“爱!”美对着她在唇前竖起食指。
“可是……”爱带着孩子般的神情,待要辩解又轻叹一声,退到一边。
“什么事情?”雪泠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无限惶恐。别是陈煦有事才好。
“放心,他会平安回来的。”开口的又是爱,洞悉了雪泠的心思。
雪泠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双手合什,祷告着全部她所知的神灵。
“嗳,痴儿,痴儿!”美叹息着。
雪泠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既然陈煦能平安回来,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应该感谢上天的垂爱吗?
女神的美眸凝望她,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却道无情,”说着又叹口气,“雪泠,你送走的是暮鼓,迎来的却是晨钟呀!”
晨钟……暮鼓!
暗示着什么呢?
两个女神再无意透露什么玄机,只余雪泠一人站在原地苦思。
她搅尽了脑汁,仍一丝灵念也无,思绪却越来越乱……
“雪泠,雪泠!”陈曦的声音在叫她。
雪泠睁开眼睛,看见陈曦放大的俊颜。
“罗医生来电话,福契克今天给大哥动手术!”
这么快?雪泠一下子没了睡意,“可昨晚我还接到他的电邮。”
“本来要等到一月以后,今早福氏临时改变计划。”
她不语,心中却如排山倒海。
福氏再乖张,不可能拿陈煦的生命开玩笑。
临时改变计划……却不知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想起昨晚梦境,她一颗心又如坠入冷水里,寒气袭人。
“雪泠!”陈曦看她不对劲,抚上她额头,却是热得烫手,“你发烧了!”他惊呼,“快躺下!”一边不容分说地给她盖好被角,自去呼唤梅姨叫医生。
她沉沉地躺在枕上,整个人轻飘飘地,似已脱离真身。
恍惚间有医生来过,床边围了一群人。然后梅姨喂她喝下琥珀色的苦涩药水,登时一阵倦意袭来,再度堕入黑暗里。
再睁开眼已是明光四射的白日。
陈曦就伏在她床侧,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然并未睡实。
她注意到他好似几天未刮的青色胡茬,半是感激半是怜惜。
几天?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难道自己已昏睡了几天时间?
那……陈煦呢?陈煦那里有没有消息?
她急着想坐起来,方一动却先惊醒了陈曦。
“你……”他开口。
“他……”她亦开口。
“……怎么样了?”两人同时说。
看着雪泠热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陈曦的眼睛令人不易察觉地一黯。“我去叫医生和柏年他们!”他突兀地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雪泠,满心疑惑与不安。
陈煦还没有消息?抑或是……
医生进来给她检查过,表示已无大碍。
众人退了出去,只余柏年和陈曦二人。
雪泠望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说吧,”她道,“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陈曦摇头,“雪泠,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沉静地将头转向柏年,以目光殷殷询问。
柏年抓乱了半边头发,始终难以启齿。
她心中惊慌,欲揭被下床,却又不知该去哪里寻求答案。
陈曦阻住她,“你高烧刚退,身体极度虚弱,医生要你好好休息。”
雪泠摇着头,倔强地说,“那么请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怎样了?”最后几个字竟发音困难,颤抖沙哑。
陈曦不忍,“大哥手术很成功,不日即返。”
雪泠本绷紧了全身等他回答,闻言整个人一松,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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