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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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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长舒一口气,连忙跑出门外吩咐。厨房里早早备好了各种膳食,都在小炉子上温着,听闻侯爷传话下来,立刻备齐了,流水一般呈上膳厅。
离信侯府规矩甚严,除却特殊情况,传膳必要去膳厅,决不允许轻易将吃食端入书房或是起居室内,熏了一屋子的味道。
而云辞对此要求更为严格,无论事务多么繁忙,宁肯不吃,也不会传令吃食送入清心斋。只因这园中的古籍纸张甚为吸味儿,他唯恐这些油腻果腹之物,浸扰满园墨香。
竹影推着云辞前往膳厅,出岫跟在两人身后。浅韵早已在膳厅门前相侯,瞧见云辞前来,连忙俯身行礼,表情淡然并无异样。云辞却好似未见,目不斜视地任由竹影推着自己入内。
出岫近日每每见到浅韵,便会不自禁地想起那日她的警告。这般想着,脚下已顿了顿步子,临入膳厅前停下来,欲返身折回清心斋。
饮食起居,素来是浅韵分内之事。出岫不愿逾越自己的差事。
“去哪儿?”刚转身走了一步,出岫便听到身后传来云辞的问话。
她只得又转回身子,回道:“回清心斋候命。”
“劝我用饭倒积极,自己却五谷不食,莫不是想羽化成仙?”云辞的调笑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进来用饭。”
出岫霎时为难起来:“侯爷我不饿。”
“可我饿了。”透过敞开的厅门,云辞看向门外的出岫,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进来,坐。”
“侯爷”出岫欲言又止,无意识地去看云辞身后的浅韵,见她脸色也有些苍白,却是抿唇不言,垂眸不看任何人。
“不要耽搁,今日我很忙。”云辞不动声色再次命道。
出岫无奈,只得迈步入了膳厅,坐到云辞身边。竹影、浅韵和两个布菜的丫鬟都站在四周,这使得她如坐针毡。毕竟主仆共桌吃饭,传出去是不大好。
云辞却对出岫的表现甚为满意,先侧首看了看身后的浅韵,才露出一丝笑意,执起碗筷用起饭来。
可这一顿饭,出岫注定食之无味。
一并用了午饭,云辞还没有半分歇息的意思,又径自回了清心斋处理各地的奏报与文书。
“侯爷歇半日不行吗?”出岫看在眼中,无比心疼。
云辞闻言,只轻叹道:“我只是不愿让云氏在我手中走向衰落”
“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出岫再劝。
“我有分寸。”云辞这般说着,目光也柔和了些许,表露出几分无力之意:“如今北熙动乱,江山易主早晚而已。南熙看似平静,几位皇子也为争储蠢蠢欲动长此以往,只怕云氏无法再明哲保身”
这段话出岫听得似懂非懂,却不知为何,深深记在了心中。直至许多年后再回首往事,她也不得不承认,云辞这一席话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只是来日尚不可窥见,为今且顾眼下。
“侯爷,太夫人有请。”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禀报。
母亲不是闭门礼佛吗?怎又传见自己了?云辞心中斟酌一瞬,吩咐竹影送自己去荣锦堂,临去前,又对出岫道:“你回去休息,有事我命人唤你。”
荣锦堂内满是沉香之味,有安抚心神之用。云辞深深嗅之,更觉感慨。曾几何时,父侯亲手配出的这沉香配方,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见证,可如今
云辞适时收回思绪,进屋恭敬唤道:“母亲。”
太夫人正闭目养神,手中拨着串珠发出轻微碰响,口中还喃喃有词念着佛经。半晌,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云辞:“今日是想起一出事,唤你前来商量。”
“儿子恰好也有一桩事,想与母亲相商。”
听闻云辞此言,太夫人目光沉静无甚波动:“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若答应了这桩事,心中所想,我自然应承。”
这句话听来似是太夫人让步,可听在云辞耳中,却令他霎时变了脸色,低声唤道:“母亲”
太夫人仿佛未曾瞧见亲子的神情,自顾自道:“你已二十有一,是该为离信侯府传承香火了。以往你不让女色近身,身子也不好,如今既已如此,这婚事便不能再拖了。”
“母亲!”这一次,云辞唤得有些不悦。
“怎么?不愿?”太夫人拨了拨手中的串珠,继续道:“你与夏家小姐指腹为婚,这么些年耽搁着,那孩子恪守不渝,苦苦等你。如此品德贤淑,哪里去找?”
“可出岫”云辞开口,只说了这三个字,却被太夫人抢白:
“原先你不愿拖累夏家,想要退婚,人家可有一句怨愤之言?转眼那孩子也十八九了,你若再不娶,才是真正拖累了她!”
云辞蹙眉不语,依然拒绝表态。
太夫人见状轻叹一声:“我知你心里想什么,你真心爱护夏家小姐,宁愿她另嫁可你对出岫便不是拖累了?还是你想让一个妓女来做离信侯夫人?”
话到此处,太夫人渐渐拔高声调,不紧不慢地撂出三句质问:“你觉得我会允准?族中上上下下可会允准?还是你身上的责任允许你如此败坏云氏名声?”三句质问,一句比一句厉声。
母亲还是知道了!云辞只能低低道:“从前的事,不是她的错。”
“我也没说是她的错。”太夫人道:“你们两个能遇上,她又长成这般模样,也是你二人的缘分。但是”
但是什么?云辞已能猜到母亲的下句话。
“但是纸包不住火,难保她从前的事不会被人捅出去。若当真有这一天,你是想让区区赫连氏踩到我云氏的脸门上?还是想让明氏来看我笑话?”太夫人沉声再问。
一字一句犹如无数利刃,刺中云辞心头。
这事若放在几天前,他还能信誓旦旦地说上一句,让出岫过门,让她有一个孩子傍身。可如今,他却巴不得出岫没有怀上孩子,没有怀上一个自胎里便带着情毒的孩子。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孩子再遭遇与父辈相同的命运?
要将情毒之事告诉母亲吗?将两人的苦楚全盘托出?
不!这必定要牵扯出当年父亲的死因。若当真如此做,也许母亲会感同身受,更会体谅自己与出岫的情事。然而
身为人子,他不能在母亲心窝上捅刀子。“情毒”二字是这府中的一个秘密,也是父亲临终前执意隐瞒的秘密。
倘若要说动母亲,必定要将情毒之事说清说透;可若要为了出岫,将陈年往事一一揭开以母亲的性格,会做出什么自伤之事,云辞难以想象,更没有把握。
一边是生身亲母,一边是心爱女子其中取舍,云辞自问心中有数。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不得不担负的担子。
心中如刀割一般在隐隐抽痛,逐渐蔓延遍布全身。情毒的荼害、母亲的阻碍、自己的无力这些都是未曾预料到的事情。明明前几日还是信心满满,可转眼间,却成了有口难言。
从没有这般无力的时刻,分明不应辜负的女子,却被自己生生拖入了这趟浑水。早知如此
“辞儿,”见亲子长久沉默不语,太夫人终是软了些心肠,退一步道,“你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但以她的身份,绝无可能有一个正经名分。只要你能保证她没有孩子,我便许她长久陪伴你,如何?”
没有孩子让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这是恩典还是责罚?云辞仍旧蹙眉不作声。
太夫人见状,脸色又渐渐沉冽:“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满?我若想对付她,还需经过你同意?大可一碗红花让她绝了育!”
太夫人停顿片刻,再也不顾云辞的脸色,继续道:“如今她已闹得你们兄弟不睦,倘若再令你抗婚、后嗣无继这等祸水,云氏也留不得了。”
“母亲!”云辞骇然从轮椅上站起,双手紧握成拳,一脸难以置信。
而此时,太夫人却已恢复了淡然,重新阖上双目,拨弄起佛珠:“你对她这般紧张做什么?你喜欢她,难道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夏嫣然?如今我将正主儿许你,你反倒不高兴了?这岂非本末倒置?”
第51章:良缘无期叹有期
云辞终是拂袖而去,未发一言。
“都是母子,您何苦逼得侯爷这样紧?”自云辞走后,迟妈妈很是心疼。她毕竟一手带大云辞,见这对母子闹成这般离心,不由叹道。
太夫人却是面无表情,方才的沉稳、冷冽、无奈、倦累一一消失无踪,只拨弄着手中佛珠,道:“不逼不行了,即便没有出岫,这婚事也不能拖了。以他的身子骨,若再耽搁几年,只怕会无嗣。”
迟妈妈闻言,更是难受:“侯爷心里有苦您至少该许给出岫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太夫人忽然冷了声音,道:“她一个风尘女子,又非完璧之身,哪里能给她名分?这等有辱云氏门风之事,绝不可能发生。”
言罢已沉声一叹,再道:“若是寻常公卿世家、小门小户,他要纳出岫为妾,也不是不可。但这是云府,他先是离信侯,而后才是我的儿子”
即便是逼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她谢描丹也不能让云氏的家业和名声在这一代败落。
“若不强硬,百年之后,我母子二人哪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谢太夫人一生几经风浪,早已明白自己与“情”字无缘,无论爱情、亲情,皆是疾风凋零。
她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荣耀、地位、名誉。有生之年,仿佛只为此而活。
回复
“小姐”迟妈妈看尽云府的悲欢离合,难免心疼自己跟随三十余年的主子,一不小心,唤出了对谢太夫人出嫁前的称呼。
太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都三十年了,你还改不了口。”
迟妈妈自哂又自嘲:“是老妇失言了侯爷的婚事,您打算何时置办?”
“自然是越快越好。”太夫人不假思索地回道:“如今辞儿刚刚知晓男女情事,这机会难得。如此说来,我云氏还要感谢出岫才是。若非是她,也不知辞儿何时才肯近女色。”
“是啊,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迟妈妈附和道。
“只是有些可惜了浅韵。”太夫人垂目看着串珠,眼角的细纹泄露出几分失望与失策:“原本是想教她来做这通房,日后有机会再扶个妾室。放她去知言轩前,也没少教导男女之事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浅韵姑娘这些日子,心里也不大好受。听说侯爷很冷待她。”迟妈妈禀道。
闻言,太夫人只轻轻一叹:“是以我才说她可惜。这孩子太死心眼儿了,也是我从前对她寄予希望太高,逼得紧了。”
“要不还教浅韵回来侍奉您?”迟妈妈小心翼翼地探问。
这一次,太夫人好似当真斟酌起来,沉吟片刻才道:“罢了,还是留在知言轩罢。只怕人能回来,心也回不来了。”
“还是您看得透彻。”
“是看得透彻,也才敢下这一剂狠药,命辞儿娶夏嫣然。”太夫人终是露出一抹笑意,看向迟妈妈:“你可知他十三岁搬出去单住,后来为何要将园子取名‘知言轩’?”
“为何?”
“夏嫣然的小字,叫做‘品言’。”
“啪嗒”一声,太夫人已将手中串珠搁在案上,同时下了个重要决定:“为免夜长梦多,这婚事得立刻置备。吩咐备车,我要亲自去慕王府走一趟,请慕王来做这媒证之人。”
自荣锦堂出来之后,云辞一直敛眉沉默。他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反感出岫,甚至是以她的性命相胁,要他成婚。
真正无奈的是,他竟是对此没有一点办法,面对母亲的言语逼迫,毫无抵抗之力。
他也毫不怀疑母亲会说到做到,即便不是真要出岫的性命,怕也会整治她一番,亦或者,冷言冷语羞辱她。
出岫那性子,若当真受了母亲的责难,也是生不如死。
若没有身中情毒该多好给出岫一个孩子傍身
然而这世上哪里来得未卜先知?
“去看看出岫在做什么。”云辞轻轻叹气,对竹影命道。当临近丫鬟所住的院落时,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推我回清心斋,传她过来侍奉。”
若当真要另娶她人,又何必要让旁人来看她的笑话?
片刻,云辞与出岫一前一后进了清心斋书房。
此时已到申时三刻,夏初的昼短夜长让天色仍旧光亮。只是,云辞宁肯这屋内再暗一点,再沉一点,仿佛如此才能隐去他所有的沉重心事。
从未觉得如此亏欠,如此底气不足地去对待一个人,先是将她捧上云端,如今又要打入地狱。即便是被迫,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般的无力又无奈,忽然后悔当初的情动。至少,她虽心如止水,但能保住性命。不似如今,无辜内染情毒,外有胁迫,且还连累了名声。
“侯爷脸色很不好。”云辞尚未出声,已听出岫关切问道:“可是腿疾难当?我去传屈神医前来。”
“不必。”云辞下意识地去抓出岫的手,堪堪触碰到指尖,却又收了回来。他抬首望她,仔细记取她的娇羞与情动,无论是心有灵犀时,亦或肌肤相亲时,她的一切都如此清晰,一如发生在昨日。
要如何开口?再迂回曲折,只怕也是一个“伤”字。云辞敛去目中神色,淡淡开口探不出情绪:“出岫,我要成婚了。”
似是感到身侧那娇柔温婉的影子有些僵硬,云辞想出言解释与安慰,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是要说她中了情毒?不宜要孩子?还是说母亲容不下她,甚至想出更极端的手段?
这又如何不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只怕是让她伤心之余,更添自卑自弃,还有恐惧。
“出岫”唯有低低唤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有我的责任,不可推卸。”
良久,云辞才听闻她一声浅笑,不似勉强,但不乏苦楚:“您是为了成婚之事,才欲言又止?”
云辞心头一滞,不知该承认亦或否认。唯听她淡淡再道:
“从未想过要与您并肩而立,只求在您身边长久服侍,足矣”
“似我这般卑微身份,不敢痴心妄想,奢求过多。自也希望能有一位品貌端庄、家世风光的小姐,来与您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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