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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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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掀开轿帘一角,“古巽,怎么了?”

  “夫人,一个孩子挡住了道。”

  “小兰,”我伸出手搭上小兰的,步出轿子,看了眼站在孩子面前的侍卫,对童副管家道:“让他们别难为他。”一个孩子而已。

  感觉到路人们几乎窒息的惊诧眼神,我又暗叹了一声,我这容颜终究太过了。走到孩子身边,只看一眼,我禁不住涌上泪来,一股酸楚便哽在胸前,涨得满满的。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谁把他折磨成这样?怪不得侍卫用了一个“爬”字。骨瘦如材的身体,几乎干枯的手臂,蓬松的乱发,满脸满身的血污,血已凝固干枯,他的腿已然断了,所以他才能以这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这让我想起了我那时代,被恶人故意殴打虐待致残的无辜孩子,每日还必须忍着身体的痛楚蹲街乞讨,“这些人真是灭绝人性。”

  “夫人。”小兰关心的看着我。

  “没事。”我轻道,看向这个孩子,他却不看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死死的盯着街那头别人扔掉的半个包子,已经脏得变黑的半个包子。

  “你想吃包子?”我轻轻问道。

  孩子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吓得我几乎忍不住后退,小兰急忙护住我惊呼道:“唉呀,他是妖邪。”古巽也迅速护到我身前。路人开始纷纷议论我面前这个“妖邪”。

  这孩子似乎被小兰的话刺伤了,小脸上浮现怒气。

  这只是个孩子,我告诉自己,即使他有一双绿眼,他也只是个孩子。我心中的怕不是来源于这双绿眼,而是梦中那个阴冷的男人。

  斥开小兰和古巽,我蹲下身,看向这个孩子,想去碰触他的腿,却被他用干枯的手狠狠打开,“夫人!”小兰、古巽在我身后担心道。

  我看进孩子绿色的眼中,他瞪大了眼回视我,一眨不眨,眼中由最初的愤怒和报复渐渐转为惊诧,迷惘嗬嗬,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什么外国人没见过,何况只是一双绿眼。

  他长得并不像外国人,根据遗传学,他的绿眼甚至可说他们这一族人的绿眼都只是他们某一代祖先Y染色体上某基因变异所致,所以他们的绿眼才会传男不传女。

  看到我和善地笑,对视良久之后,孩子突然疑惑的开口道:“你不怕我的魔眼吗?”

  “噫!他们叫它魔眼?”我特意顿了顿,“我只觉得你的绿眼很漂亮,像宝石一样。”

  孩子疑视了我半响,黯然道:“以前我娘也这么说。”

  “那你娘呢?”他娘若是见到他被人折磨成这样,该如何难受?

  “死了,和我爹一起死了。”孩子的语气淡淡的,我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悲凉的话。世上最疼爱他的人逝去了,徒留下他一人在这世上受罪。

  这种淡漠的语气,怕是悲极哀极了吧。感叹他的境遇,叫我如何不动容?

  “能不能叫我声‘姐姐’?”我看着他,等他开口,他始终咬着牙,不出声。

  罢了,这是个太过敏感的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好?”孩子惊疑的望着我,嗫嗫道:“你不怕我是妖邪?”

  我笑笑,“你既是我弟弟,又怎会是妖邪?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有一对宝石般的眼睛,你该骄傲才是。”

  “好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可真会花言巧语。”一个女声忽然嗤笑道。

  回身一看,一个红衣女人从小兰身后走了出来,莲步轻摇,好不妖娆,小兰一见,低呼了声:“白夫人。”这就是那爱极黄金的白夫人?真想不出古痕当初为何要带她回来,一身俗不可赖的装扮,她倒不如直接在身上挂满黄金好了。

  我直直看向她,“不知白夫人有何赐教?”转过脸我对古巽道:“把他抱起来,轻点,别弄疼他。”古巽按我的要求抱起了这个孩子,孩子也很顺从。

  “唉呀,你竟真要把这个妖邪带回古府?”白夫人见鬼似的叫道。

  没同情心,没见识,没涵养,白夫人在我心中的得分又减了大半。我白了她一眼,“这与夫人有关吗?”

  白夫人做作的吸了吸气,“你放个妖邪进古府,就和我有关。”

  “是吗?”我冷嗤道:“我若没记错,夫人是住在城主府的吧,古府何时轮到夫人来作主了?”她在古府的院落早已经被古痕命人拆除了,醉城的人都知道古府只住少主,城主住城主府。

  白夫人理短,气长,她顺了顺气,“你,你,等着瞧。”我故意回她一个得意的神色,白夫人一见更气得脸色发黑。

  “走吧,白姐,何必在此丢他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又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红夫人”小兰急唤,红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红夫人着了一身白衣,这二人我汗

  红夫人小眉小眼,一副柔柔弱弱的感觉,像什么来着?对了,那感觉很像林妹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丢他脸面?“他”是指谁?城主?恐怕是指古痕吧。我不禁替那从未蒙面的城主叫屈。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过如此吧。

  红夫人向我轻轻颔首,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风范,我回以一笑,这就叫投桃报李,对白夫人我则自然是用姑苏慕容复的得意绝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没想到白夫人娇纵跋扈,对红夫人的话却未予反驳,冲我瞪了瞪眼,甩手走向我轿子后面停着的两顶轿子中的一顶。

  红夫人对我浅浅一笑,笑得很礼节性,也走了过去。

  我回到自己的轿子里,命人起轿回府。

  一到府里,我请齐总管找了几个大夫回来,心里希望这个孩子的腿还有救。几个大夫似乎都有些惧怕这个孩子,只是碍于古府颜面,还是上前检视他的伤。这个孩子一直不哭不喊,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也只在看我时,眼中没有恨意、没有警惕,倒有几分孩子的稚气。

  几个大夫纷纷叹息的摇了摇头,开了补身的药,告辞了。腿断的时间已久,接不回去了,我一听竟止不住落下泪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难道从此就残废终身么?

  “我的腿不会好了,你还要我么?”孩子怯怯地问我,眼中是强装的坚强。看到这,我的心更楚涩难当,他以为我收留他是留着以后利用么?

  早熟的孩子啊,我怎忍心不要你呢?

  我强笑道:“傻孩子,姐姐怎么会不要弟弟呢?你好好养着身子,姐姐给你找更高明的大夫,你的腿会好的,就算不好了,又能怎样?你还有姐姐呢。”

  “你真的不会不要我了?”我看得出他的紧张。

  我擦干眼泪,“你还没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几岁了。”

  “甄善,我叫甄善,”孩子眨眼望着我,讨好似的,“我九岁了。”这哪像个九岁孩子的身体?可见他许久没被善待过了。九岁,比我在另一个时空里最小的弟弟还大了一岁,却哪有他那般强壮高大?

  “甄善,”我喃喃,“你爹娘也希望你长大能做个好人多行善事呢。”甄善看着我,眼中忽然闪现一抹凶狠之色,“我长大要杀死那群坏人,他们杀了我爹、杀了我娘,打断我的腿,我长大要杀了他们。”身负冤仇?

  “甄善,”我语重心长道:“你爹娘在天之灵最希望看到甄善幸福的生活下去,倘若甄善为了报仇而使自己不幸福的话,爹娘也会不高兴的。”

  甄善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算了,甄善先去梳洗吧,以后你就会明白姐姐的意思。”

  当古巽将梳洗干净的甄善抱到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认了,虽然干瘦,五官轮廓却极漂亮,想必长大以后又是一个迷倒大票小女生的帅哥,而且还是个独特的绿眼帅哥。我笑了笑,让古巽带他去休息。过了一会儿,甄善睡着了,我叫出古巽,递给他一只玉镯,这是我平日戴在手上的,本是一对,是赤唐国的宫中之物,不算极珍贵,却也值不少钱。

  “夫人,”古巽依旧没看我,“您这是?”

  我笑笑,“明日我要随你们少主远行,我不在,这院里的开销恐怕(古府不会报销)但是甄善的身体还需要调补,我出门时走得急(根本是睡梦中),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这只玉镯是我随身的,现在给你,当了还能换些钱,够维持一段时间,另外我也听小兰说你娘的生日就是这几天,你就再顺便买点东西,孝敬她一下。”

  “夫人,这怎么行?”古巽急忙回道。

  “这是我的命令,照我说的办吧。”我把玉镯塞到他手中,转身回了房,“记住,照我说的办。”

  进到房里却见古痕正坐在桌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难辨喜怒,清冷道:“听说你带了个妖邪回府?”

  我理所当然道:“怎么?我身为古府未来的女主人,带一个半个人回来也不行?”这会儿我若不堵住古痕的口,只怕甄善就留不住了。

  “你倒终于肯认你是我古府的女主人了?”古痕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不拿这身份堵你,说我是堂堂赤唐国的九公主,你会给面子吗?

  古痕微一冷笑,“齐管家,”齐管家突然走进屋里,古痕对他道:“这孩子我留下了,赐他‘古’姓,让他更名古善,以后全府上下以‘少爷’之礼待他。”

  齐管家领命退出,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你收留他了?不嫌他是妖邪?”

  古痕冷道:“你不是夸他有一对宝石一般的眼睛吗?古府女主人的眼光怎会有错?”

  呃?!听语气古痕似乎在说笑,可他怎么还是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冷表情?

  
[第一卷 满庭芳:第十七章 生恨]


  第二日一大早,晨光初探,我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穿过街道,绕过房舍却并未出城。我暗叹一声,这辆马车比我入城时乘坐的马车规格上低了很多。

  之前乘坐的马车,用的是醉城最珍贵的“万里麒麟马”,当然马并非真能日行万里。但它们以平常速度奔跑,也比普通马全速奔跑要快,用它们驾车,只要道路平整,即使疾驰也不会令车内的人感到颠簸和不适。关键,能用“万里麒麟马”驾车,那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身份象征。

  而今日古痕用的却是极其寻常的马匹,车厢窄小,车内更没有奢华的装饰铺垫。这样的马车只容下了我和他,那两个名唤落尘、弄尘的丫鬟自从我进了古府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原本以为这次会见到,却原来这趟远行,只限我与古痕。

  这次,古痕到底要让我见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般骄傲的人,竟会毫不讲究马车的档次,不讲享受也不讲身份。

  当真令我非常好奇。

  自从马车驶入旷野之后,古痕便特意让马夫驭马缓行,一路上他一直无话,我提了几次话题,他都没有理会,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时而低叹,眼中竟是不忍和难舍,时而又眼露狠色,仿佛什么事情下了很大的决心。转瞬却又显不舍,但片刻过后,又恢复凶狠,如此反复,他的心情似乎烦躁不堪,心中似有什么大事难以决断。

  昨日我便见他眼有愁绪,原以为又是错觉,可今日看来他心中果然有事,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有决断的人物如此难以取舍?

  “我要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禁不住好奇的喃喃,这个人竟能让古痕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这句话激起了古痕的反应,他冷冷看我一眼,天啊,那眸中全是挣扎,几近疯狂的挣扎之色。古痕猛得把我拉进怀中,拼命的抱紧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样,吓得我惊慌失措,挣扎着疾呼:“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古痕没有放开我,但抱我的力道却明显减了下来。他的眼色已近血红,他迷惘的低语,“孰轻孰重?孰为我所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见他口中喃喃,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听着古痕莫名其妙的低语,看着他史无前例的狼狈,我的心竟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酸楚,同情他么?这个站在高处的男子,也有不胜寒的时候啊。

  古痕骤然抬头,望着我的眼,冷然道:“那是个从来不爱别人的人。”他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不爱别人的人?这一定是个极度自私自爱的人。这人与古痕有什么关系?是他亲人?情人?还是朋友?

  古痕没在乎我的反应,兀自抚摸着我颈上的链子,自言自语道:“我既期望它从你的颈上解下,可为何一想到那场景又会感到心痛难忍?”这链子一定藏着什么谜吧!

  仅仅一日而已,这个冷厉自持的男子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究竟在挣扎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抉择令他如此反复,失态如斯?我知道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他仿佛极力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所以他带上冷冽的面具,使人不能亲近,无法洞悉他心中所想。可今日他又为何任由心防坍塌,心绪外泄,狼狈尽显?

  呵!他毕竟不是无所不能无情无欲的天神呀。

  古痕抱着我,任我如何挣脱,一直不松手,从日暮落下,到旭阳初升。我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了整整一夜。

  我幽幽醒来时,明显感觉到马车在急驰。而古痕并没有再抱着我,他冷然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一般,仿佛千年万年都是那么冷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傲,仿佛昨日的他只是我梦中的幻象一般,他从来都是如此自持和冷冽,从来不可能如昨日那般失态。

  看来,无论什么事,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因此不再因彷徨而乱,因挣扎而苦,他依旧是往日的那个他,站在别人不能企及的高处,冷眼看着世间。

  从这一刻起,古痕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怕被他的冷冻伤。窄小的马车内,明明坐着两个人,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真如一座千年石雕,早已经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又到了入夜的时候,一日的疾驰,我早被颠簸得如浑身散架,疲累得早早进了梦乡。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梦中的我远比清醒时的我更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一般。我终于在这种不安稳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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