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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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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要娶亲了么?”荼蘼迷糊道,“是他看中了哪家的女子,或是吕家的九娘子?”
“不是他看中了哪家女子,”张嫣走回自己的房中,“是我看中了哪个能喜欢的舅母。”
对刘盈,她一直是又亲又怕,亲近他善良的脾性,温暖的眸光;却怕死了蹈历史的覆辙,成就那段悲剧的婚姻。历史上那两个名位夫妻实为舅甥的男女,被困在未央宫中,不得超生,相互折磨着最后落寞亡去,只留得一个处女皇后千古惨淡芳名。
我才不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张嫣打了一个寒颤,舅舅就是舅舅,悖逆伦常的感情让我觉得不能接受。如果能够自私一点,能够自私一点,我想既拥有舅舅的疼爱,又不必陷入对那段命运的担忧。
然后,那一日途径东市,偶然瞧见对街相望红了颊的少年男女,忽然间灵光就闪过了脑海。
她还是髫龄女童,他却已是少年,若他在惠帝三年迎娶自己之前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皇后,那么凭她的身世,怎么也不可能委屈做妾。
我只想做一个永世单纯的外甥女。
二月二十二。
张嫣随母亲鲁元入宫,笑问吕雉,“阿婆今年可生冻疮了。”
“没有了,小阿嫣,”吕雉亲热的抱起她,搂到自己怀里,“阿嫣惦记阿婆,阿婆知道的。”
吕雉抬起头来,眼角的皱纹淡了下去,肌肤闪耀些许光泽,竟是比年前为鲁元心急如焚之时,要年轻上好些岁。
“待开了春,帮你舅舅操办了婚事,我这把老骨头,就彻底松泛喽。”吕雉淡淡笑道,神情让人猜不出心思来。
“说到舅舅,”张嫣笑道,“前些日子我在东市,看到一些有趣的场景呢。”
吕雉怔了一怔。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桃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就是我的生辰了。”张嫣在车中笑道。
“是啊是啊,生辰快乐。”如意敷衍道,从车中觑着渭水河畔的青色草地,简直兴奋的要跳上去打个滚,“太子哥哥,”他摇着刘盈的手臂指着人声最沸处,“去那儿去那儿,那儿最热闹。”
“你呀,”刘盈摇摇头,却还是吩咐前面御人吁的一声停下来。
暮春三月,柳絮沾城,野苋招摇,群莺乱飞。
秦汉之际,民风清新,男女之别亦不严重,不同于后世的礼教古板死统,《周礼。地官。媒氏》如是写着: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带着难得的人性关怀与温暖色泽。《论语》亦有书: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不同于圣人其他死板教诲和严肃道理,有着清新烂漫的春日风情。
而如今正值仲春,渭水之边三三两两尽是踏青的男女,追逐嬉乐,歌咏相和,一派春光烂漫。刘盈衣裳华贵,眉目清朗,又正值年少,方一下车便得来不少少女偷偷觑视的目光。
“真热闹。”如意笑道,“比宫里头有意思多了。嗳,阿嫣,我要是能在这渭水之边修个屋子,天天看这渭水就好了。”
张嫣偏头笑道,“真要如你的愿了,你又瞧着别的地方眼馋了。”
人心总是不足,手中拥有的千般平常,瞧着得不到的才眼热。待丢了西瓜捡冬瓜,才记起西瓜的好,又盼着换回来。可是人的一生,又经的起几趟这么折腾。慢慢的,就成迟暮了。
少年男女们小声惊叹,这是哪家的孩子,一个一个都这么漂亮。尤其是那年少的男孩和女孩,真正的容如玉雪,添一点则多了,减一点又少了。只是年纪到底小了些,还解不得仲春渭水的风情。
青裳儿的圆脸少女被众人推着出来,将瓜果轻轻掷到刘盈身上,面上红晕,贝齿咬唇,眸中含着脉脉春情。刘盈拂落瓜果,歉意一笑,回头去看弟弟和甥女儿,并没有回应少女。于是少女微微失望,倒也不沮丧难堪,拉着姐妹的手远远的去了。
“嗳,这是做什么?”如意大乐,跃跃欲试道,“是比着掷瓜果么?小爷也要玩。郑福,”他指着贴身伺候的小厮颐指气使,“去给我买大堆瓜果来。”
“三少爷。”郑福苦着脸,“这瓜果可不是能随便买的。”
“为什么?”如意漂亮的眉毛竖起来,恼道,“我堂堂一个皇——少爷,怎么连买个东西都不成。”
张嫣掩口而笑,嗔望如意一眼,问道,“这儿这么多人里,你可瞧着什么人顺眼?”
如意眺目四望,失意摇头道,“他们都长的不漂亮。嗯,论起漂亮来,这满渭水边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数到你这个丑丫头了。”
张嫣知他脾性,吸了口气,默默念道,“我不恼,我不恼。”复又笑道,“你若砸赢了谁,他们便以为你比他们厉害,要缠着你一整天,你可受得了?”
如意觉得一身恶寒,连连摇头,赶忙叫回郑福,“你不必去了。”
“郑福你别听他的,”张嫣笑盈盈转首道,“去买些桃儿李儿送来给我。”
郑福方松了那口子为如意悬的气,这会又被张嫣给吓到,苦着脸道,“张娘子,三少爷不好掷那些瓜果,难道你就好掷了么?”
这比如意出事更麻烦好吧,他偷偷的瞧着负手站在前边的刘盈,太子殿下还不得揭了自己的皮。
“真是奇了,”张嫣眸中闪动笑意,脆生生道,“难道这瓜果除了拿来掷,不能做其他用了么?我偏偏想就着渭水洗洗吃不成么?”
郑福出了一口气,无奈去了。
新从树上摘下来的砂糖李子,冰凉凉的,有着青青的果子香,张嫣在渭水河荡过了,捧着坐在河边,扔了一个进嘴巴,不觉就酸了牙,皱眉道,“如意,你尝不尝尝?”
“不要,”如意嫌弃道,复又瞧着河岸,“阿嫣你瞧,”他屈膝而坐,将下颔搁在膝盖之上,远远望着岸边,“阿嫣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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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四十七:掷果(9700加更)
张嫣抬头望过去,一身雪锦深衣的少女在侍婢陪同下下得车来,身影曼妙,眉眼舒扬。
“这个女的倒长的不错。”如意托着下巴评道。
张嫣气不打一处来,掐着如意的脸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以貌取人?”
如意挣开哇哇乱叫,“长的漂亮不是我的罪过,阿嫣你不要嫉妒我。”
“吕公子,”陈瑚瞧着三尺开外望着自己有些惊异有些欢喜的少年,脸微微发红,郑重揖了一礼,“真巧,又遇到你。”
“是啊,很巧。”刘盈有些发呆,无意识的重复她的话。于是陈瑚更加脸红,横了他一眼,似嗔似喜。天光淡荡,红的蓝的小花在脚下微微招摇,青草气息萦绕在二人之间,转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偷偷瞧他,却正撞上他的眸,一惊低首,然而心上又羞又喜,又妥又帖,不自觉就抓着衣襟一角,唇角却微微弯上。
“小子不才,”一瞬间刘盈心头也如打起了频频的轻鼓,他强捺心思,问道,“可否请娘子见告芳名?”
陈瑚吃吃一笑,觑了觑远方满河岸追打着漂亮男孩的美貌女孩,“阿嫣没有告诉你么?”
“阿嫣?”刘盈怔了一怔。
他们穿过无数有情男女笑语祝福,感受着渭水河波光洒洒淡荡春光,柳絮随着风兜下来,落了满身,陈瑚在柳枝下蓦地停步回望,抿唇笑道,“阿嫣管我叫瑚姐姐。”
“瑚儿。”他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
柳枝儿荡啊荡,润润的是满目春光。莫要辜负春光。陈瑚的手颤了一颤,终究没有挣开。
“今天天色很好,我在家待得闷了,就想着出来走走。”陈瑚喁喁道,似乎在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走过水果摊儿,弯下腰去,问道,“婆婆,这个木瓜怎么卖?”
她买了木瓜,直起身来回头,脸红的像是沾了最好的胭脂,但是一双星眸脉脉,亮晶晶的很是可爱,笑着问刘盈,“你肯不肯收我这个礼?”
刘盈琅琅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求之不得。”他道,接过木瓜,解下腰上玉佩,递到陈瑚手中,肌肤相触,抿唇而笑。
“这场景,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远远的,如意停下奔跑,疑惑道。
“投我以木瓜,”张嫣亦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方,喃喃吟颂。
“报之以琼瑶。”如意下意识的接道。
两个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的共同念完后半首诗,“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呀。”如意叹了一声,若有所得。
然而毕竟年幼,对这种男男女女的交往,少年如意很是不能了解它的风情,看了一阵子,就失了兴趣。他的眼光左看看,右看看,灵动的让边上候着的郑福捏了一把子汗,最后落到了渭水边的一丛竹子上。
“郑福,”少爷他手指一挥道,“去给我将那竹子给砍了。”
郑福愁眉苦脸的去了,张嫣瞧着好奇道,“你要那竹子做什么?”
“啊,”如意笑眯眯道,“前些日子二哥送了我一个竹编的马儿,我瞧着很是喜欢,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扎一个。”
“你?”张嫣欲报刚才出言不逊之仇,不屑看他,“你能扎的出来?”
“你不要小看人。”如意义愤填膺。
然而事实证明,某些人生下来就是用来给人小看的,他还没奋斗一会儿,就被竹叶在手上割了一道口子。
“小祖宗啊。”郑福求道,“你要扎什么,就让小的来弄吧。你好好的歇在一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张嫣得意的哈哈大笑。
她坐在竹子背后,瞧着自己一手促成的一对璧人,只觉仿佛解了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时间只觉天光清朗,鸟语花香,心中开阔,所思所见,无不欢喜。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人爱看的结局。
张嫣渐渐的将心思从水岸上一拨又一拨眉眼漫漫的年轻男女身上移开,心里忽然开始想,我最看重的人是谁呢?
前世里自然是莞尔。今世里自然是鲁元。但是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总还有一些人。仿如刘盈,仿如张偕。
那么,在她心中,这两个人,谁的分量更重一些?
张嫣在心中的天平上掂来算去,还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来,“得儿驾儿,”如意“骑”着似模像样的竹马向自己驰来,笑着招手喊,“阿嫣,你要不要也来骑?”
她蓦的回神,笑着仰首,“不用啦。”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上一疼,一个青青的果子砸在上头,落在地上,又滚得几滚。
如意目瞪口呆。
“舅舅你欺负我。”
某人眼泪汪汪。
“对不住啊阿嫣。”
某人歉意连连。
“舅舅你居然用我买的李子来砸我。”
某人咬牙切齿。
“那不是,”某人尴尬无比,“我没有看准,一个错手么。瑚儿,你不要偷笑。”
“舅舅居然砸我,”某人大受打击,继续眼泪汪汪,“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你直说就是,犯的着这样子用果子砸我么?还居然,还居然,”
某人极是悲愤,“是我自己买的。”
——张小姐,你弄清楚重点好吧?
“哈哈哈,”车中,陈瑚捧腹而笑,揉着眼睛,“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
刘盈瞪了她一眼,复又“低声下气”的请求谅解,“好了阿嫣,你说吧,要舅舅怎么赔罪?”
“我要糖炒栗儿,风鸡胗儿,桂花糖,汤饼子”
那最后碎声声的痴缠,一直化成了一串代替风铃,串起了张嫣孩提时最美的春色和清亮时光。那时候,春风和暖,渭水解冻,青草飘香,一切都那么温柔美好,舅舅在,如意在,陈瑚也在,有时候张嫣也会童稚的想,如果时光就此停留在那一天,一切该有多么好。
可是,时光终究无情的揭过那一页。
于是,汉十年那一年渭水河畔掷果,便成了他们少年时最后的美好时光。
马车在大昌里曲逆侯府前停下,陈瑚下车入府,唇边还噙着开怀的笑意。
“从哪里回来?”门内有人问道,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府中踱出,面貌雅昳,却略带些阴沉。
“爹爹。”陈瑚停下脚步,脸色有点发白。
“你今儿去哪儿?”陈平复问道。
“我,没有啊,”陈瑚想了想笑道,“女儿就是瞧着天气不错,随便出去走走。”
陈平不再看她,径直叫出她身后的小婢女,“香覃,你来说,二娘今日到哪去了?”
“婢子,婢子,”香覃跪在地上,将唇咬的发白,她既不想背叛陈瑚,又在陈平的积威之下不敢说谎,一时之间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爹爹你不用逼香覃,”陈瑚扬了扬眉,淡淡道,“瑚儿自己说就是了。”
“胡闹。”听完了女儿的话后,陈平变了脸色,斥道,“你好歹也是大家的女儿,怎可如此随便,与人私定终生?”
“大家女儿又如何?”陈瑚手上握着玉佩,汲取勇气,“女儿只想挑个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
“你手上是什么?”陈平注意道,“拿给我看看。”
“不要,”陈瑚拼命抗拒,却抗不住父亲的力道,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将玉佩放在掌中久久观看。
陈平的目光深邃起来。
那是蓝田寿玉所雕玉佩,中圆镂空,雕着一条四爪金龙,浮纹清显,打着玄色丝缕络子。其时龙凤虽象征天家,但在民间也是个吉祥意儿,不曾明令禁止,不过,天家用玉和民间总是有些不同。
“爹爹,你把玉佩还给我。”陈瑚跪在地上,闭眼请求,眉眼一片倔强。
过了一会儿,陈平方轻轻道,“好了,瑚儿,你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做爹爹的还会抢你的东西不成?”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玉佩,心平气和,放在陈瑚掌中,笑道,“你出去了一天,也该累了,先回去歇歇吧。”
陈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廊角好久,陈瑚方愣愣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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