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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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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又饮了一杯酒,然后长长叹道:“我只知道无论暗香盈袖还是吴姬压酒,两样都要有银子,没银子暗香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吴姬也很可能不会压酒,而是把酒直接泼到你脸上”
刘吉两眼大亮,哈哈笑道:“不曾想小友竟是妙人,这番精妙见地与老夫不谋而合,说得不错,唯有铜臭才能换来暗香,付过酒钱吴姬才会殷勤劝酒,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
端起杯,刘吉与秦堪一饮而尽,再看着秦堪时,脸上的笑容已缓缓收敛起来。
秦堪还在笑,笑容中却有了几分苦涩:“我一直在想,苏州织造局和浙江布政司背后到底有着怎样雄厚的背景,当今有资格位列朝堂金殿的大人们被我筛了一遍又一遍,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李东阳那只老狐狸在幕后指使,现在才发现,我错了,我的眼睛只盯在朝堂金殿,太狭隘了,居庙堂之高者,心忧天下,处江湖之远者,才会毫无顾虑的祸害天下”
刘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啜了一口,神态不变地笑道:“小友想说什么?”
秦堪目光如刀锋般盯住刘吉,语气已不知不觉变得淡漠:“刘吉,你这条大鱼终于浮上来了,原来一切是你在幕后指使,也只有你这种曾经任过礼部尚书,当过一朝首辅,门生故吏满天下的老臣,才有能力在幕后呼风唤雨,你虽已致仕,然党羽仍旧繁多,多年的礼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不是白当的,只有你才有这本事遮天蔽日,指鹿为马,只需轻轻一句吩咐便能将一位五品知府罢官免职,几陷其于万劫不复之地。”
刘吉一直静静听着秦堪的诉说,未插一言,直到这一刻,刘吉才缓缓点头,道:“你很聪明,老夫跟聪明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不错,杜宏一案确实是老夫所为。”
闭上眼,秦堪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久萦于心的谜题此刻终于解开,他有一种深深的虚脱和疲倦感觉,同时心中又生出更深的担忧。
自己一个毫无根基毫无权势的小民,跟曾经的当朝阁老,如今树大根深,党羽众多的幕后老板较量,其胜算几何?
苦涩地注视着刘吉,秦堪叹道:“刘阁老,你为何不好好保持你不要脸的风格,转型做什么幕后黑手呀,你这不是害人吗”
刘吉听得似懂非懂,大概意思还是明白了,于是笑道:“不要脸换不来好处,心黑手辣才有好处,诚如你所说,银子才能换得暗香盈袖,吴姬压酒,不要脸换来的顶多只是唾骂的口水罢了,大明朝堂的文官武将们骂了老夫这么多年,老夫何曾与他们当面计较过?不计较是老夫的涵养,但骂老夫不能白骂,老夫总要收一点代价回来弥补受损的脸面才叫平衡。”
秦堪呆楞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在刘吉的眼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份心甘情愿挨骂之后理直气壮收取报酬的工作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水落石出(中)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脾气,更不可能有至纯至善之人,所有人活在一张虚假的表皮下,所以挨骂不还嘴的不一定真的脾气好,也可能心中早已埋下了嫉恨的种子,就等着机会报复社会,报复人民,比如二十一世纪的马加爵,比如大明弘治年间的刘吉
秦堪定定注视着刘吉,摇头苦笑道:“刘阁老,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弘治五年你便致仕告老,十余年无官无职,何不归乡耕读,乐得清闲,非要在这京师的一潭浑水里掺和呢?”
刘吉笑道:“老夫今年才七十出头,日能食饭一斤,夜能临宠二妾,虽然无官无职,却也无病无痛,再活个十来年问题不大,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夫若归乡清闲,京师朝堂安能给老夫再留一席之位?”
秦堪恍然:“原来你所图的不仅是银子,还”
“不错,老夫虽老,壮志未熄,当年被陛下所迫,不得已而致仕,然而世事多变,风云诡谲,如今国朝兴盛,天子勤勉,安知陛下午夜梦回不会忽然想起我这个为大明兢兢业业付出了数十年华的忠心老臣?”
秦堪叹道:“我没兴趣听你的人生理想,只想问你,家岳只不过上了一道奏本说了几句实话,你为何对他起了杀心,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刘吉苦笑道:“老夫并不想杀杜宏,杜宏上那道奏本其实根本无关痛痒,就算摆到内阁三老的面前也没用,那道奏本老夫见过,全篇都是言官的调子,激昂顿挫却废话连篇,说什么浙商勾结苏州织造局与浙江布政司,三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云云,奏本上这些全只是说法,却没有任何证据,递到哪里也不会引起重视,试问老夫杀杜宏有什么意义?”
秦堪冷冷道:“可事实是,你正在置他于死地。”
“老夫也是不得不为,全怪那浙江布政使崔甑,这个混帐好不晓事,一见杜宏向布政司参奏,以为他拿到了什么证据,崔甑吓得慌了神,鲁莽地派人将信使射杀,并将杜宏软禁起来,还把打杀织工的罪名扣在杜宏头上,崔甑的奏本进京入阁,此事便已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老夫不得不顺水推舟,置杜宏于死地了,因为事情已经闹开,老夫没有别的选择。”
秦堪的语气愈发冰冷:“就为了一封言中无物的奏本你便要取人性命,刘吉,当今陛下都没你这么霸道。”
刘吉冷笑道:“换了你是老夫,事情已是这般境地,你会如何处置?”
秦堪顿时语滞。
不必讳言,刘吉是坏人,秦堪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秦堪真站在刘吉的立场上处置此事,恐怕会和他同样的选择,现在情势已是你死我活的死局,谁也无法解开。
刘吉见秦堪默然无语,不由笑了,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冗长的满足叹息。
“你是聪明人,老夫也不笨,聪明人的选择大抵相同,想必你已了解老夫的苦衷了,所以说,杜宏想揭这个盖子很不合时宜,揭开了会要很多人的命,包括老夫在内盘剥织工确有其事,打杀织工也确有其事,你岳父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可他并不清楚,这张网是老夫花费十余年的时间精心编织出来的,网上的每一根线对老夫都至关重要,轻易不可触动。”
“弘治四年春,五名浙商来京师用银子为敲门砖,敲开了老夫的门,从那时开始,老夫便开始编织这张网了,苏州织造局和浙江布政司只是老夫网上的两根线而已,这样的线还有很多,秦堪,你和杜宏不能碰这张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的剧烈反弹,这种反弹有时候连老夫都无法控制,杜宏这次入狱就是例子”
刘吉如同与知心老友聊天一般侃侃而谈,丝毫不介意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他的敌人。
秦堪静静地听着刘吉的诉说,心中波涛汹涌,惊雷阵阵。
这样一个面目慈祥,如同邻居大爷的老人,言语温和,笑容友善,却偏偏生就一副歹毒残忍的心肠,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刘吉说了许久,捋须呵呵一笑,道:“人老了,难免罗嗦,你这后生竟有耐心听我絮叨这么久,实属难得。罢了,往事不提也罢,走到这一步,老夫也回不了头了,你就不想问问老夫今日为何来找你?”
秦堪冷冷道:“除了求和,还能怎样?”
刘吉大笑,连连抚掌道:“果然是少年俊杰,老夫没有小瞧你这个对手是对的。”
秦堪也笑:“看来我猜对了,那么我不妨再猜猜如何?今日早朝必然有了变故,你在朝堂上的党羽一齐上阵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陛下必然坚持重审杜宏一案,三法司重审,你的这只手可遮不了天了,而且有的事情一审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会牵连多深,你编的这张网肯定被拆得干干净净,你也自身难保,所以上午早朝刚散,你下午便急匆匆赶来诏狱求和,对吗?”
刘吉笑不出来了,刚刚和善的老脸渐渐变得阴沉森然,看着秦堪的眼神像毒蛇盯住了猎物。
“你比老夫想象的更聪明,不错,老夫是这个意思。再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对你我都没好处,你和杜宏若愿就此作罢,并且承诺以后对此事不再深究到底,老夫这边保证不再为难你和杜宏,而且你和杜宏还可以官复原职,从此你我无恩无怨,就当从不认识,如何?”
“你能做到这些?三法司会审的结果你能决定?”
刘吉淡淡一笑:“你和杜宏若不追究,打杀绍兴织工的帽子老夫有办法让它转扣到死去的督办太监王朋头上,你和杜宏沉冤昭雪,官复原职是必然的,如此,你我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秦堪脸色愈发抑郁了,拧着眉思考很久,然后双手穿过牢房铁栏,握住了刘吉的手摇了摇,叹息道:“说真的,从我个人角度而言,我非常乐意咱们就此作罢,因为我很讨厌麻烦,而且我也斗不过你,更重要的是,我和你都属于那种没什么同情心的混蛋,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小混蛋,而你是老混蛋”
刘吉:“”
不过听秦堪话里的意思,刘吉又忍住了怒气,脸上露出了喜色:“如此说来,咱们就此罢手?”
秦堪摇摇头:“不行。”
刘吉老脸迅速阴沉下来:“为何?”
秦堪叹道:“因为我岳父也是个老混蛋,我若答应了你,怕他会活活打死我,三个混蛋没水喝的道理,你老人家想必很清楚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水落石出(下)
挨骂已成了刘吉的习惯,秦堪一口一句“老混蛋”他并不介意,这么多年来,比这更恶毒的攻击他经历得太多了,唾面自干而已。
不过令刘吉感到不可置信的是,秦堪竟然拒绝了他的求和。
这年轻人的脑子被驴踢了吗?难道还想跟他斗下去?拿什么斗?
秦堪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
刚才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他真的很不想跟刘吉继续敌对下去,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应该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秦堪比正常人更正常,如果他是事件主角的话,一定二话不说立马握手言和,甚至花钱消灾也愿意之至,刘吉这尊大神不是他能扳得动的。
可惜事件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他的岳父。
杜宏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干不出以卵击石的蠢事,可杜宏偏偏干了,而且死不悔改。如果今日秦堪跟刘吉私下里达成了交易,杜宏真的会被活活气死,气不死也会一头撞死,这桩交易若成了,便等于将杜宏做过的一切全部抹杀,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杜宏只是一个上窜下跳的小丑,在上位者眼中演了一出极其滑稽可笑的戏。
还有一个原因,秦堪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太坏。
十几名织工被杀,他们的妻女被卖入妓院惨遭蹂躏,冤屈无处申告,争议得不到伸张,秦堪若跟刘吉达成了交易,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将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污点。
看着秦堪微笑却坚定的表情,刘吉的脸色冰冷得能刮下一层寒霜。
“老夫没听错吧?你刚才说不行?意思是不愿与老夫和解?”
“对,都怪我那老混蛋岳父,他简直是个老疯子”秦堪笑着叹息。
“杜宏是疯子,你不是。”
秦堪叹道:“不幸的是,这一次我好象也疯了。”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知道,大抵会被一群疯狗活活咬死,疯子被疯狗咬,死得其所。”
刘吉冷冷道:“秦堪,老夫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秦堪微笑道:“聪明人偶尔也会做一两件蠢事的,聪明如刘阁老者,我就不信你小时候没玩过撒尿捏泥巴的游戏,对吗?”
刘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方才的从容之态荡然无存,盯着秦堪冷冷道:“你和你岳父如今身陷大狱,拿什么跟老夫斗?秦堪,你难道真疯了?与老夫作对对你有何好处?”
秦堪淡淡道:“求个心安而已,人这一生总要做几件在别人眼里看来愚蠢之极,而自己却非做不可的事情,这件事就是了,刘吉,你不懂。”
刘吉确实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平坦大道不走,非要攀登崇山峻岭。
不论懂与不懂,此刻他看着秦堪的目光却仿佛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
谈判不欢而散,愤怒的刘吉拂袖离开了诏狱。
秦堪苦笑摇头,这次若得出生天,一定要请岳母把杜宏那个老混蛋狠狠揍一顿,最好用上冷兵器,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更恨的是自己,做一个纯粹的坏人多有乐趣,偏偏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丝未泯的天良,这一丝天良很要命。
数日之后,丁顺进诏狱向秦堪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厂卫缇骑尽出,已将杜宏的案子大致了解清楚了,锦衣卫的侦缉能力确实没话说,半个月便将案子的经络梳理出来,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跟原来结果一样,仍旧是杜宏指使手下衙役打杀织工,浙江布政使崔甑奏报属实,至于苏州织造局勾结浙商确有其事,但一切都是督办太监王朋所为,王朋已死,无可追究。
秦堪心凉了半截,如果这是锦衣卫调查的最后结果,那么杜宏的命运凶多吉少,弘治帝不可能下第二次重审的旨意,否则未免荒唐了。
丁顺也情知不妙,恨恨地捶着牢房的铁栏,怒道:“这帮杂碎怎么办事的?傻子都看得出此案有猫腻,为民请命的官儿怎么可能打杀织工?”
秦堪若有所思:“丁顺,你有没有发现案件的关键所在?”
丁顺一楞,论动手揍人他身手灵活矫健,但论动脑子,他可真不行了。
“关键是布政使崔甑的供词?”丁顺猜骰子似的表情令秦堪很为他的智商着急。
狠狠白他一眼,秦堪道:“关键是证人的证词,你想想,我岳父根本没做过这些事情,可调查的时候为何那群当时在场的衙役却异口同声的指证是我岳父下的令?”
丁顺楞了一下,恍然道:“这帮衙役被收买了!”
“也许是收买,也许是被恐吓或挟制了,总之他们说了违心的话,若欲破解此局,必须从他们的身上打开缺口。”
“大人您吩咐怎么做,我老丁定为大人效死。”
秦堪苦笑道:“别人死活不改口,我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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